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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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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第108章

◎陳卿瑤x李霈(四)(捉蟲)◎

身子沈得像綁了巨石。

睡夢中, 陳卿瑤宛如回到在瑯琊國的日子,入睡時,少年喜歡緊緊抱著她, 臉深深埋在她頸間。

陳卿瑤動了下, 低喃道:“別摟太緊,不舒服……”

摟著她的人僵了下。

縹緲低語如在九天之外。

“夢到誰了呢?

“他們說你是有夫之婦,夫君正在外征戰,在喚他麽?”

一只大手攥住她的心, 攏緊, 滾燙氣息拂過陳卿瑤頸側。

“阿姐……”

陳卿瑤喉間溢出嗚咽。

又夢到他了。這個人,連夢中都叫她喘不來氣。

可她能如何?

她可以離開他,逃得遠遠的,卻不能控制他在夢裏出現。她想, 定是因為他太可怕,她才總夢見他。

須臾,夢遠了。

陳卿瑤再次沈睡。

漸醒時, 她聞到淡淡的龍涎香, 讓她恍若回到洛陽宮。

陳卿瑤陡然睜眼, 是夢。

她舒了口氣,轉頭卻見青紗帳後,一道頎長身姿長身玉立,俄爾伸手挑開帳子。那手指很白, 停在那,似在好奇她會如何反應。

陳卿瑤印象中,的確有個手這樣白的人。她不敢喚出那名字。

紗帳掀動, 一雙帶笑鳳目看著她, 含情脈脈。利落的眉, 微挑的眼梢,金冠玄衣,象征天子的十二章紋華貴逼人。

李霈?!

他手臂撐著床板,俯身看她,眸子美得詭麗:“阿姐,睡得可好?”

一別近年,他變了。

當年那個虔誠而孤僻的少年,成了帝王後貴氣逼人,更讓她想躲開。

陳卿瑤不住往床角縮去。

“你……你怎在這?”

李霈也問自己:“是啊,為什麽會來呢。聽聞阿姐的夫婿久不歸家,朕記得阿姐怕黑,便來了。”

他伸手,把陳卿瑤拉入身下,視線寸寸從她眉眼、鼻尖、嘴唇掠過。那目光很陌生,滿含思索和不解。

仿佛想要再次熟悉她。

“還是少了點什麽。”

他淡聲嘆息。

陳卿瑤腹間陡然一涼。

“啊……”

他的手很涼,輕車熟路來到她心口,攥緊:“心還在這裏,可惜,

“比從前更擁擠了。”

陳卿瑤低'喘道:“……放開我!我已嫁人,你也已是帝王,什麽樣的美人沒有,為何不放過我?”

手自襟口鉆出,輕握她的細頸,拇指不斷摩挲:“從前阿姐不也有過夫婿,還是朕的父皇,那又如何?”

他目光落在她的布衣上:“阿姐肌膚嬌嫩,吻得重些便會淤青,他怎能讓你穿這樣粗糙的衣衫?”

裂帛聲響徹滿屋。

“你無恥!”

陳卿瑤捂著胸'口低叱。

李霈不在意她的斥責,微笑著把她腕子制住,高舉過頭頂,肆無忌憚地打量她,不放過每一寸。

“瘦了。”

他憐惜地嘆著,低頭吻下:“噓,阿姐別掙紮,朕會更忍不住的。”

李霈齒關輕咬。

陳卿瑤從未被他這樣對待過,扭著身子,四肢不能自控地變軟,他的吻和他一樣偏執又磨人,絲毫不放過,好像這樣才能印證她是他的。

李霈忽而停住。他牽住她手放入玄衣下,擒住他的痛苦:“兩年前在書房那次,朕便想,若覆在這兒的不是阿姐的帕子,而是阿姐的手,會怎樣?”

陳卿瑤惱道:“混賬!兩年前我還是你的母妃,你竟有那樣的念頭!”

李霈笑了笑。

“嗯,早就想那樣做了。”

他握住陳卿瑤的手輕搓,神情透著帝王應有的淡漠。

可內心的火卻熄不住。

他神色懨懨,松開她的手:“罷了,如此也太沒意思。”

陳卿瑤以為他失了興致。

不料,他按住她膝頭大大往上壓,垂目細細看著她:“觸碰也好,攥緊也罷,終究還是分離的。阿姐心裏沒朕的位置,魂也總是飄得很遠,這不可以。朕和阿姐,總得有些地方得相連著。”

他尋到竅門,輕按點戳。陳卿瑤滿面潮紅,急道:“李霈,你冷靜冷靜!”

李霈看到了她眼底的恐慌。

那種感覺他很熟悉,並非怕被傷害,而是被拿捏前的不安。

從來都是她在拿捏著他。

她也怕被拿捏麽?

李霈眼底偏執被溫柔取代,他仔細鉆研,用盡手段勾弄,她果真變了神色,難耐蹙眉,在快樂與痛苦間浮沈。

看她在他掌心沈浮,糾纏他數百個日夜的雜念忽然被驅散。

“阿姐……”

玄色袖擺搖曳得更為恣意,女子失了理智,左右搖頭,腰肢高拱,如被拉到極致、瀕臨崩裂的弓。

不夠。

盡是手被包容,遠遠不夠。

李霈忽地收回。

她短暫地長舒一口氣,隨即竟無比茫然,這茫然讓她覺得不妙。

“空麽?”

李霈指腹描摹她紅透的眼梢,低喃道:“我也覺得空。”

陳卿瑤偏過臉不承認。

李霈扶起她,相對而坐,手點著她心的位置:“我曾想過把它剖出來握在掌心,可那樣的話,阿姐就活不了。我想離你的心更近一點,該怎麽辦呢?吻你並不能走進你心裏,或許——”

他垂下眼。

“進到這裏可以。”

陳卿瑤意識到危險:“不,不要……你滾、你出去!”

李霈手控著她的後腦下壓,讓她看個真切:“阿姐,可要看好了……”

陳卿瑤掙不開,只能看著。

她想起那句“引狼入室”。不錯,他是匹惡狼,極有耐心的狼,正一厘一厘地欺進,且極執著,只要她挪開目光,便會停'下喚她看著這一切。

終於沒有保留。

李霈總算滿足,徐徐地籲氣。

“哈啊……

“阿姐,我的阿姐。”

他將她放倒,抱著她。陳卿瑤以為他只是先緩緩,誰料他溫柔撫著她發頂:“困麽?阿姐,可以睡了。”

他壓著許久,都沒動。

如此杵著,陳卿瑤實在難受,她艱難吸氣:“你是故意折磨我麽?”

李霈沒說話。

她低頭一看,他安靜地閉著眼,臉埋在她頸窩,似乎經歷了許久的疲倦,終於得以放心地入睡。

陳卿瑤想推開,奈何他即便睡著身體也是有意思地桎梏著她。

非但沒放軟,還更昂揚囂張。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陳卿瑤實在困倦,半睡半醒間,下方一陣空。

終於解脫,她正要睡去,卻夢到自己坐在船上,被浪頭沖得猛竄。陳卿瑤睜眼,見李霈撐起身,目光沈沈地俯視她,他們皆無寸縷覆身,她的膝還被他按著貼至肩頭,被迫感知他的占有欲。

無休無止。

軀殼不自覺的迎合更讓她挫敗。

偏生李霈還要問她:“他這樣時,阿姐也如此纏人?”

陳卿瑤想不到李霈還是對人事一無所知,完全看不出她不曾嫁人,她索性故意激怒他:“明知故問!”

“咚——”

木架與墻板相碰。

陳卿瑤沒守住聲兒,羞惱叱道:“隔壁有鄰居,你要點臉!”

李霈挑眉。輕夾她發間紅珠:“阿姐……喚出聲,出個聲,我便聽你的。”

陳卿瑤不肯,嘴抿得死緊。

又是一響。

巨大的動靜讓她更緊張了,相比讓李霈得逞,她更怕鄰裏說閑話,只能松開齒關,如他所願地出聲。

“真好聽。”

李霈守信了。

可被他抱著在屋裏散步時,陳卿瑤後知後覺,她低估他的壞了。

“嗚……”

她發狠捶著他肩頭。

李霈唇貼在她額際,聲調繾綣:“看,這樣就發不出聲音了。”

晨起後,陳卿瑤半步不出門。

鄰家嬸子照例來送菜,見院內一墨衣高冠的青年正端坐著,給虛弱得不成樣子的陳娘子頸側抹藥。

青年通身貴氣,像把寶劍,與這小院格格不入,但動作格外溫柔。

嬸子想起昨夜那些動靜,笑道:“這便是陳娘子家的郎君吧,娘子搬過來這麽久,還是頭次見!”

李霈挑眉輕笑。

他認了下來:“正是在下。”

陳卿瑤能猜到他們昨夜動靜有些大了,不是因為那嬸子滿臉寫著“都是過來人”,而是到了後半夜,她竟失控哭出聲。

鄰居走後,李霈笑問:“阿姐,還要在這裏住下麽?”

陳卿瑤徹底拋卻往日的端莊,諷道:“堂堂帝王都不要臉,登堂入室染指人妻,我要什麽臉?”

李霈笑了:“人妻?誰的妻,你那憑空捏造、但從未出現的夫婿麽。”

昨夜是他失了理智,今晨起來派人一打聽,才猜到真相。

他心情頗佳,又道:“兩月前,曾有來路不明的人持你妹妹畫像在她出事那一帶尋訪,問其身份。”

若是陳家的人,不會問身份。

陳卿瑤:“阿姒還活著?”

李霈說猜不準。

他把她攬入懷中:“阿姐,殷家的人已被朕除盡。留下來,你想要的,朕會給你,你的妹妹,朕也幫你尋。”

在她拒絕前,他輕吻她頸側瘀痕:“聽聞南疆有邪術,可把人煉成傀儡,倘若阿姐實在不聽話,朕也只能如此。阿姐,乖一點不好嗎?”

.

陳卿瑤放不下可能還活著的妹妹和家族,隨他回了建康。

一到建康宮,李霈便領著陳卿瑤到了勤政殿後的一方密室裏。

“哢噠——”玄金鍛造的鎖扣不容分說地鎖住她的腕子。

“混賬,你要軟禁我!”

李霈將她的一雙細腕鎖在她身後,讓她不能動彈,旋即像兩年前一樣,將她的兩襟褪至臂彎。他不顧她掙紮,將臉埋入,不僅如此,還使勁吸。

“下流!”陳卿瑤怒罵。

他擡起臉,把她按在他懷裏:“心跳得好快,還是那樣軟,可為何嘴這樣硬?說兩句話哄騙哄騙朕,朕就給阿姐開鎖。否則,我可要把你關起來。”

“你休想!”

陳卿瑤漲紅了臉,她知道李霈或許吃軟不吃硬,但她說不出服軟的話。

一狠心,她朝他肩頭用力咬下。

她用了全部的氣力,甚至把這些年對殷氏、對真正傷害過她那些人的憤恨都加諸在李霈身上。

李霈任她咬著,渾身發抖。

等到再使不出力氣,陳卿瑤才松口,她不顧滿嘴的血,咯咯笑了:“想我服軟,不可能!陳家算什麽,我就是不讓你如願,你鎖著我吧……”

她笑得肆意。

前所未有的痛快,長這麽大,從未如此瘋狂,可瘋狂之後又是空虛。

李霈在這時吻住了她。

他把她口中的血一點一點吞入自己腹中,連唇角和下巴上的都用舌尖仔細舔凈,她又是幹幹凈凈的了。

“阿姐,阿姐……你果真知道怎麽讓我高興。”李霈著了魔般喚她,聲音興奮輕顫,傷口痛得鉆心。

從小被欺淩,他對痛習以為常,甚至只有痛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活著。他厭惡的人給的痛,只有痛。

而他喜歡的人給的痛,除了痛,還有至高無上的快意。

體內血液停止喧囂,少年帝王眉目安靜,美得似一樽玉雕觀音。他撫過陳卿瑤臉頰,如待珍寶:“關在這裏太黑,阿姐會怕,我也不舍得。還是不了。”

陳卿瑤怔然看他。

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李霈他,比她想象中的要病態。

她被他帶回永芳殿。

還有了個新的名字,陳卿沄。

成了帝王的李霈不覆從前孤僻,行事更八面玲瓏,手段更狠絕。

在外,他是城府深深卻總用不羈行徑掩蓋野心的少年帝王。

可私底下,當他一靠近她,偏執一如往常,甚至更甚。

他極不喜歡分離。

每當他下朝回來,頭一件事就是要不寸不離地緊貼。偶爾政務繁多時,他便帶她去勤政殿,什麽也不做,只是待她裏面。

如此病態,讓她難以啟齒。

受他影響,陳卿瑤也變了。橫豎她是“妖妃陳卿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拋卻被一切顧忌,怎麽跋扈怎麽來。

李霈對此喜聞樂見:“父皇和三皇兄,連同阿姐的親人,都不能讓阿姐掙脫束縛,只有我可以。”

陳卿瑤嗤笑,笑裏極盡嗤諷。

“畢竟陛下足夠無恥,近墨者黑,臣妾都裝不下去了。”

李霈握住她指尖放在唇邊舔吻,緊緊盯住她:“阿姐,我不想聽你喚我陛下,更不想你自稱臣妾。”

這和叫他父皇有何區別?

陳卿瑤怎會應?

她把玩著指頭:“時辰不早,陛下回吧,臣妾要安寢了。”

在側的宮人心驚,暗道這陳妃真是一身反骨。唯獨李霈,笑眼盈盈:“阿姐越是如此,我越喜歡,怎麽辦才好呢?”

陳卿瑤甩他白眼。

起初,她只當自己是故意激怒李霈才會如此,可就連阿姒也說:“看來,阿姐是擺脫了束縛。”

是的,阿姒回來了。

失而覆得比什麽都難得,那陣子,陳卿瑤前所未有的幸福。

本以為按李霈的病態性情,他會因她記掛阿姒而不滿,可沒想到他竟舍得放她出宮與阿姒小住,一口一個“阿姒妹妹”,儼然一個好姐夫。

陳卿瑤不放心。

為免他對阿姒生出不滿,那數月裏,她對李霈縱容了些。

“哈啊……”

是夜,密室裏只一盞燭火。

祭天大典剛過,少年帝王仍著冕服。而陳卿瑤宮裝散落一地,雙足也落地,腕子被梁上垂下的一道軟綢縛住,除此外,唯一支撐她的,便是與她擁合的李霈。

他一如既往的瘋。

“卿卿,喚我。”

陳卿瑤詫異。

“你今日為何不喚我阿姐?”

為何?

李霈鳳目瞇起,迷離詭麗。自是因為阿姐這個稱謂,有別人也在喚。

而這,是只屬於他們的時刻……

他想要獨一無二的。

心雖如此想,但李霈不會說出口,溫柔道:“阿姐已找回了妹妹,我當姐夫的,豈能在歡好時玷汙這稱謂?”

他遮住眼底偏執,越發狂肆。

陳卿瑤也難得縱情,幾欲暈厥,直到只剩最後一絲氣力,當初本被李霈用來圈住她的密室,竟會成為她放縱的地方。

是她被他給帶壞了?

還是本性如此?

滅頂的快意讓她暢然,卻也讓她生出如同偷服五石散般的內疚。

更讓她忘了服藥。

.

“哐當——”

殿內落了一地碎瓷。

“李霈,你記得的吧?我總算明白,你不是不在意我身邊的人。是因為只要他們在,便能讓我乖乖留在建康,對麽?”

李霈蹲下身,拿開她腳邊的碎瓷:“阿姐,當心受傷。”

陳卿瑤惱然又摔了一個。

他再次撿起:“倘若我說我也是過後才想起你,但為時已晚,又以為不會有孕,更怕那時說出反讓阿姐誤會。

“阿姐信麽?”

或許不會。他在陳卿瑤回答前道:“我不想聽真話。阿姐,這是我和你的孩子,生下她,好麽?”

倘若有個屬於他們的孩子,算不算真正意義上的血肉交融?

她顯示也動心,仍咬牙道:“滾——”

後來阿姒來了,姐妹倆不知談了些什麽,陳卿瑤松了口。她與他約法三章,要他往後不得幹涉孩子,並應眾世家要求立後以平衡前朝後宮。

李霈看她許久:“你就半點不介意?”

就像他見不得她心裏總裝著別人。

哪怕那些人只是她的親人。

陳卿瑤楞了會,淡道:“倘若你我在尋常人家,或許會。但你是帝王,要平衡朝局,而我,也要護住孩子及親人。”

李霈緊凝著她:“平衡朝局不是只有立後一個辦法,阿姐,只要你說介意,朕會想辦法。”

陳卿瑤笑了。

她輕諷甚至愛憐地看他:“李霈,別傻了。二十年前,陳家正如日中天,先帝不也為了制衡納側妃?何況如今。”

李霈明白了。

她心裏,親人永遠是第一位。

這些親人包括她的妹妹,陳家人,還包括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唯獨不包括他。

他終是如她所願,也如以祁氏為首的眾世家所願,立祁氏四女為後。

封後大典那日,阿姒問陳卿瑤:“阿姐當真不會難過?”

陳卿瑤攥緊手心,又松開。

“……不會。”

是夜,她剛安寢。

本該在新後宮裏的李霈來了。

“睡了麽?”

陳卿瑤未應。他在榻邊坐下:“其實本不想說,想讓你也受受折磨。但你不在意,受折磨的反倒是朕。”

回應他的是殿外風聲。

李霈笑了,笑聲裏不露出任何情緒:“阿姐就真的不想知道?”

陳卿瑤緊閉雙目,她不想。

但他還是說了。

“選祁四,是因她雖是祁家人,但生母因父親而死,她對祁家有怨念。又曾與一寒門士子私定終身,那士子因家中變故,入宮做了內侍。朕借此與她做交易,只談利益、不談情愛。”

陳卿瑤猜不準他是在糊弄她,還是他真的為了她這樣做了。

但她不會求證。

她陳卿瑤並不需要愛情。

“果然不在意啊。”

李霈輕觸她隆起的腹部:“即便沒有祁四,朕也會設法造個‘祁四’。三皇兄也好,父皇也好,並非不能只愛一人,而是舍不得付出代價。”

陳卿瑤心緒雜陳。她想說些什麽,但回神時,李霈已經走了。

她告訴自己,不能動搖。

情愛這東西,熱烈的時候可以讓人快活得近乎窒息,但難以持久。

她只要親人便足矣。

.

後宮暫且安穩,陳家發生了許多事,阿姒揪出殺害父親的三叔,並於不久後回潁川祭拜。

陳卿瑤則在宮中待產。

產期將至,聽聞胡人進攻潁川,她擔憂阿姒,問起李霈,李霈稱他的人傳回密信,阿姒已離了潁川。

爾後,她才知他瞞了她。

不僅如此,他查知晏書珩救下小太孫,心生忌憚,欲趁此除掉晏書珩,才遲遲不發兵增援。

至於阿姒,本已被送出潁川,但因顧及大局又返回守城。

陳卿瑤動氣早產。

永芳殿內,一片慌亂。

血水一盆盆從內端出,李霈不顧宮人阻攔,隔著屏風等候,仿佛回到好多年前那日,眼前殷紅一片。

失去的預兆如此強烈。

“娘娘,您不能不用力啊!這樣您自己也撐不住啊!”穩婆快急哭了,不得不事先問李霈保大保小。

李霈的眼神倏然變了,看得穩婆不寒而栗,總感覺下一刻,陛下要掐住她的脖頸勒令她不得有失。

但他只啞聲囑托:“勞煩您,務必保大,我只要阿姐。”

屏後傳出陳卿瑤虛弱的聲音。

“李霈……”

她終於肯見他。

李霈匆匆上前,卻見陳卿瑤手握著一支簪子,抵在自己頸側。

“我知道,你是帝王,放不下權勢,但我還是想求你,放過我妹妹和晏書珩,放過那個孩子。”

她用她的命威脅他。

本以為李霈還要權衡,可她沒想到,他握住她的手貼在她臉頰,近乎央求:“我答應你!阿姐,我都答應你!活下去,阿姐……求你活下去……”

陳卿瑤喉間發澀。

她別過臉,無力地扯了扯嘴角:“你是天子,可要守信,否則,我不自盡,也會尋機會殺了你。”

說完,她把他轟走。

剛到殿外,內侍稱建康王求見,建康王對李霈有知遇之恩,往日若他要見李霈,李霈必放下一切見他。

但現在他誰都不想見。

“傳朕口諭,陳妃待產,朕無心朝政,近日由建康王暫理朝局,一切以陳女郎及晏中書的安危為準。”

建康王仍是來了。

他來時,李霈正坐在殿前臺階上,身上還穿著下朝時的天子衣袍,神情茫然,像極當年那個伶俜的少年郎。

建康王想起數年前初見這受盡淩辱的孩子時,他曾問他想要什麽。

李霈脫口道:“權勢。”

他問其緣由。

小少年觸著後頸的蝶形疤痕:“阿娘自盡前說,倘若她出身高一些,就不會被棄掉。救下我的阿姐也說我很可憐。我想,有了權勢,或許便無人會憐憫我了。”

因為他說不喜被憐憫,建康王才將他帶去南方。

按李霈的城府,不會輕易妥協,因而建康王才要前來,本是想告誡李霈:倘若陳家幼女有事,他助李霈坐穩龍椅的重兵,必將踏入建康宮。

但眼下建康王知道那句話不必說了,轉而問他:“本王很好奇,情當真如此玄妙,能讓陛下舍了權勢?”

李霈低頭,如同朝聖的僧人,薄唇輕貼掌心的血,極其小心。

“沒了阿姐,我要權勢何用……”

.

陳卿瑤終是安然誕下小公主。

在李霈相助下,建康王用了些手段,促使祁家出兵。

一晃半月過去。

陳卿瑤待在永芳殿裏,不見李霈。他擔心她再動氣,只派人送東西,未敢靠近一步。

旁人都勸她:“陛下九五之尊,肯為娘娘讓步,情深可見一斑。”

陳卿瑤看著懷裏吃手指的女兒,只一笑敷衍地揭過。

這次他雖讓步,但人的本性不會變,李霈他善於玩弄權術,且癡迷於權力。

愛會變淡,但他的城府和對權勢的欲'望只會隨年紀變深。

她不敢信。

陳卿瑤打算離開。

但走前,祁皇後來見,她說出她和李霈的交易。見陳卿瑤訝然,她亦詫異:“陛下沒告訴你?”

陳卿瑤搖頭。

不是他沒說,是她沒信。

祁皇後走後,陳卿瑤獨自坐了許久,她還是決定和李霈談談。

.

勤政殿內,傳出濃烈的藥味兒。

榻前是建康王及一老道。

而李霈面若金紙,在榻上沈睡,看著毫無生氣。她心頭一緊,急上前探他鼻尖,察覺到氣息才收回手。

陳卿瑤松了口氣。

建康王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李霈和她面上掠過:“不走麽?”

陳卿瑤說:“走前想問他幾句話。”

她再次問李霈怎麽了。

建康王未答,只淡道:“你心裏可有他?若分毫沒有,知曉了也是負累。”

陳卿瑤陷入猶豫。

她或許已有答案,可說不出口。

然而看著奄奄一息的李霈,她想起因姑母、爹爹留下的遺憾。

陳卿瑤點了頭。

建康王這才說:“陛下無礙,只是服了絕嗣藥,元氣大傷。”

“絕嗣藥?”陳卿瑤不敢置信。

他是帝王,怎能無嗣?她有許多困惑,建康王讓她親自問李霈。

後半夜,李霈醒轉。

他看著陳卿瑤,迷蒙的眼眸驟然清醒,他看了她許久,繼而緊扣住她腕子。

“阿姐……”

陳卿瑤心緒覆雜,看著他蒼白的唇,還是問了出來:“你……為何服藥?”

她猜測他會說是為了不讓她離開他,借此留住她。

李霈凝著她的眸。

“因為不想讓你再痛一次。也因為,相較權勢,我更不想失去阿姐。”

他說著,話鋒一轉,散漫不羈地笑了:“這只是備給阿姐的說辭,朕沒那麽無私。皇長兄之子聰慧靈透,又有建康王相護,朕已不必再有子嗣。”

陳卿瑤靜靜看他。

她不置可否,轉身要走,李霈忽然牽住她,一把將她拉入懷中:“阿姐,你為何會覺得,我願意放你走?”

陳卿瑤沒掙紮。

“不想讓我走,就別逞強!你不是很瘋麽,不是情話一句接一句麽?既然都服了絕嗣藥,說句真話又如何!”

李霈看著她,眸中暗芒搖曳。

他將臉貼在她心口。

“這裏,似乎變大了。女兒一定會很喜歡,因為我也喜歡,她生得像你,可性子像我……”

過了好久,他又道:“情話要說,但不是現在。我知道,想留住你光靠情話遠不足夠。無論如何我不會放你離開,但我能為你違背本願。”

陳卿瑤問:“你的本願?”

他說起自己的幼年:“我的阿娘,當初因不得已才被殷氏利用,但她始終沒放棄,瞞著所有人養大我。可那樣堅韌的一個人,還是自盡了。她說她撐不住了,讓我好好活下去。怎麽才能活下去呢?我設法被父皇發覺,以為那樣就能變好,但我想錯了,成了皇子,我依然受盡欺辱。起初我不解,後來記起阿娘死前說,怪她無權無勢,我們母子才落得如此下場。從此,我的本願便是爭奪權勢。

“阿姐,你服過五石散麽?權勢就如五石散,一旦嘗過在巔峰之上的快意,便會懼怕失去。”

陳卿瑤問他:“既如此,你又為何輕易就絕了自己的後路?”

李霈悶悶地低笑。聲音震得她心口微顫,一直震得陳卿瑤心裏發癢。

“那夜,我才發現權勢並非我本願。我只想得到阿姐的愛而已,不止男女之愛,也想成為你的家人。

“只有成為家人,才不會被阿姐輕易權衡掉,不是麽?”

他帶著執念與溫柔,咬了她。

“阿姐,也把我當成家人吧。我不算蠢,有些手段,可以成為你的刀,只要你將我帶在身邊。”

陳卿瑤細細密密地喘著。

“不……不可。”

李霈身子僵住。

他苦笑道:“還是不行麽?”

她搖頭:“我對家人只有信任,沒有男女之情,因而……

“你做不了我的家人。”

李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說什麽?”

陳卿瑤不自在地松開李霈,懶洋洋地把玩著床幔上的流蘇:“眼下臣妾對陛下的信任也才三四分,陛下想做臣妾家人,且再等等吧。不過,男女之情倒有五六分,當夫婿……倒勉強。”

李霈定神看她。

“為何突然改變主意?”

陳卿瑤也問自己為何。想了很久,她說:“在你昏睡的幾個時辰裏,我突然想明白了。有些東西,我不是不喜歡,是不敢。但或許,可以再試試。”

況且,就在方才,她發覺李霈雖未明說,但他內心深處其實和她一樣——

想要家,想要家人。

他並非她所想的那樣可怕。

正好她也喜歡他。

陳卿瑤委婉說完,捋了捋鬢發:“孩子還等著,我先行回宮。”

剛要走,就被李霈牽住袖擺。他仰著臉,凝望了她許久,笑得幹凈溫潤:“阿姐,把我也帶回你殿中吧。”

陳卿瑤被他看得心裏又癢又軟,故作不耐煩地掰開他:“你先養病。”

可李霈黏人得緊。

陳卿瑤無法。

只好喚人抱女兒來勤政殿。

小公主神態像李霈,其餘地方隨陳卿瑤,一見父皇,她咯咯笑了,李霈伸出食指,讓小團子握住。

“真乖,不枉爹爹每夜趁你阿娘睡著時偷偷去看你。”

他挑眉,笑裏十足的意氣風發:“女兒眉眼很好看,像朕。嘴唇隨阿姐,是個美人胚子,不愧是你我的孩子。”

夜深人靜,燈燭盡歇。

暗夜裏,青年聲線優柔繾綣。

“阿姐,還走麽?”

陳卿瑤翻了個身,又被拉回。

他的懷抱仍舊緊得令人窒息。但她已開始相信,他不會害她。

陳卿瑤沒像往常那樣掙脫,只尋了個舒坦的姿勢。

“唔,明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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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流轉,這是李霈登基的第三年。這一年,南周幾度擊退羯人,曾被歹人殺害的小太孫也被尋回立為皇儲。也是這一年,陳卿沄送妹妹出嫁,歷經數年變革,她再次迎來真正意義上的團圓。

這日清晨。

陳卿瑤一醒來,就發覺身子被纏得死緊。好在她已習慣他令人窒息般的擁抱,只輕哼一聲。

李霈念起每日必問的話。

“不知今日,阿姐對我多了幾分男女情愛,幾分家人之間的信任?”

陳卿瑤不耐煩地扒開他。

“比昨日少一分。”

青年失落輕嘆:“啊,為何呢……昨夜一夜,朕竟是白幹了麽?”

陳卿瑤惱然。

“因為你話太密,煩人。”

心口悄無聲無息攏上一直微涼的手,輕攏慢收:“如此啊……

“那朕今日少說,多做。”

羅帳拉上,遮住萬千旖旎,一只細白腕子無力地垂到榻邊,又被青年修長的手捉回去,十指緊扣。

虔誠的信徒狂熱喚著他的菩薩。

是她,在他十四歲那年將他從怨恨的深淵邊際救下他;也是她,在他二十歲時,將他拉離權勢的蛛網。

“阿姐,阿姐……

陳卿瑤眉頭緊蹙,而嘴角愉悅上揚。

沈浮之間,她恍若回到多年前,在行宮池邊,那少年目光覆雜地望著她:“阿姐,你真的回來了……”

如今,他成了她的夫君。

也成了她的家人。

她收緊手,回握住他。

“嗯,我在。”

【作者有話說】

姐姐姐夫的故事告一段落啦。

經寶芝們投票,最後一個番外就寫表面賢良淑德,實則悄咪咪放飛自我的皇後 x 剛滿18歲清冷男高。

好巧,還是姐弟戀,大五歲。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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