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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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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衣料的質感仍附在指尖,阿姒食指和拇指相互擦了擦:“沒什麽……只是方才抓夫君袖擺時,頭一回摸到這麽好的料子,手指都不舍得動了。”

一番話說得慘兮兮的。

晏書珩凝著她的面容琢磨稍許,竟不大確定她是在掩飾適才的懷疑,還是的確因為失憶後日子清苦。

他沒奈何地笑了,拿捏著淡漠又關切的語氣道:“是我不周到,明日我給你買些好料子,手可以放松了。”

溫熱的呼吸像陣熱風,拂過阿姒耳際,她不禁縮了縮脖子。

他當察覺到她的羞赧,淡淡一笑覆又直起身子,不再多說。

阿姒趁機又問:“夫君熏香了?”

他溫聲道:“當差的地方常日燃著香,怎麽了,身上沾染了熏香,我便不是你夫君了?”

阿姒猜測也是如此,放下心來,垂睫佯作羞惱道:“你總是出門在外,我難免多心,還以為你這香是從什麽紅顏知己身上染的。”

“想得挺多。”青年了然低笑一聲,仿佛知道這是她隨口尋的借口。

他陷入沈默時,阿姒才尋回從前的熟悉感,疑慮慢慢消散。

周遭很是安靜,只有風吹樹葉和淺淺的水聲,一路無話,馬兒信步從湖邊走到了江邊,晏書珩勒了韁繩:“江邊有處高亭,上去看看?”

看什麽,她這會看得著麽?

這人離體貼著實還差得遠,仍需好好調'教,阿姒暗下決心。

他又意味不明笑了聲,說:“我是想著你雖無法看景,但可吹吹風。”

阿姒訝然怔楞。

他怎麽跟有讀心術一般?

怔楞間,青年已抱她下馬,阿姒卻還在胡思亂想,半晌沒動。

青年收緊臂彎:“還不下來,是想要我抱著上去麽?”

阿姒忙掙紮下地,隨後任他隔著袖擺握著腕子,一步一臺階上行。她沒來過這裏,也看不見周遭,只覺得走了許久還未登頂,越往上,風越急。

四下襲來的風聲讓她覺得他們正身在陡峭半山腰,就如夢裏那斷崖,底下林木聳立,如倒插的利劍,一旦失足,等待她的便是被貫穿心肺的疼痛,越想越逼真,越想越緊張。

江回這般粗心的人,萬一松了手,阿姒忙兩手握住他腕子。

晏書珩調笑:“這般不中用?”

阿姒也不逞強:“我未失明時可不是這樣的,眼下看不見,難免會怕,要不夫君你背我上山?”

他溫柔地調侃:“先前是誰說,摔痛了才能記得更真切?”

“是我,我說的。”阿姒不否認,“可摔痛是一碼事,摔死又是一碼事,這兒似乎很高……”

他反手握住她腕子:“別怕,既要適應,總得自己走一遍。”

這話激起阿姒的鬥志,她咬咬牙,硬著頭皮往上走。

後來她還是忍不住雙腿發軟,幾乎是被他拉上的山。

若遠遠望去,定像是她被人強迫著帶上高亭,正哀求抗拒著。

登上高亭時,阿姒毫無儀態地抱膝蹲在地上:“太高了……”本就發顫的聲音被江風一吹,更是細若游絲。

晏書珩遠眺茫茫江水,笑著調侃她:“你都瞎了,怕什麽高。”

瞎了才更怕啊……

阿姒暗自嘀咕,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夢中那些畫面,摸索著抓住他腕子:“夫君,扶我一把,我腿軟……”

“嗯?”被她拉著的人依舊閑適,又來了,那含著笑看戲的語氣。

都到這份上了,還要什麽顏面?阿姒不管不顧,趁著起身時拉住他的手,這一次沒有衣料的阻隔。

他未松開但僵了瞬,阿姒得寸進尺,手心揉著他手背逗弄。

這是她第一次有意識地去觸碰他的手,出乎意料地,他手背肌膚溫潤,暖玉般的觸感,甚是好摸。

可阿姒卻心一驚。

江回不是習武之人麽,為何一雙手竟能和她差不多細膩?

倒像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這不應該啊……

被她牽著的人似察覺到她的遲滯,反握住她的手。

說是握住,其實更像制住。

晏書珩垂眼看著阿姒。

他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二人又離了近兩尺,剛好夠他看清她眼中閃逝的不安和困惑。

他莞爾道:“我的手有何不對?”

聲音和尋常一樣清潤動聽,甚至夾帶著毫不掩飾的柔情和寵溺,可落入阿姒耳邊,卻無端覺得危險。

她想起未失明時曾在水邊竹林偶然見到的一幕,高枝上,一條漂亮的竹葉青盯上了巢中雛鳥。

那條蛇順著枝幹緩緩靠近,姿態慵懶,透著冷而美的危險氣息。它靠近鳥窩,卻不急於攻擊,而是繞窩緩行,似在欣賞唾手可得的獵物。

毫無緣由地,阿姒想到那個畫面,手不聽話地顫了下。

青年低低笑出聲,掌心將她的手整個裹住,低頭凝視著她。

“怎麽在抖?是我嚇著你了麽?”

“無礙,是、是風太涼。”阿姒呢喃著回應他,她假借親昵將手放入他掌中轉了一圈,趁機觸摸他手心。

指腹觸到了幾處堅硬粗糙的地方,是他手上的繭,很厚。

毋庸置疑。

這是雙常年執劍拉弓的手。

江風吹來,阿姒心中懷疑被一並吹散了,這才想起這是他們在成婚後第一次正兒八經地雙手交握,肌膚相貼,耳邊江風之聲倏然減弱,她看不見,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他掌心的觸感。

粗糙又溫熱。

明明更容易害羞的人是他,阿姒卻覺得自己大概也要臉紅了,想即刻收回手,可她在某些地方總有些不講道理的好勝心,總覺得一旦露怯則意味著要輸、要被人拿捏。

於是她忍下羞窘,指腹依次在幾處厚繭上揉按過。

動作很慢很輕。

像貓兒的舔舐,勾起陣陣癢意。

晏書珩手心一滯。

他凝眸看向她,可惜女郎蒙著眼,瞧不清神情,只能從她的觸碰的動作中覺查出孩童般的好奇。

有一瞬間,他甚至認為她並非是在試探確認,純粹是玩心大起。

晏書珩無可奈何。

他竟被個小了自己幾歲的小女郎,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

甚至一直當她是不谙世事的受驚之兔,如今才發覺是一葉障目。

或許,兩年前那次,她也是有意招惹。

晏書珩再次笑了,雖未出聲,但笑時氣息難免起伏,讓阿姒給捕捉到了,他的笑叫她好勝心更甚,指甲惡意輕剮著他手心正中最柔軟的地方。

青年猝然抽回手,低頭在她耳邊幽然低語:“玩夠了麽?”

“還沒——啊!”

未說完的話化成驚叫,腰間多了只有力的手,阿姒被帶著飛快一轉,轉瞬間,後腰抵’在高亭的欄桿上,上半身被迫後仰,探出欄外。

耳邊江風呼哨而過,下方似乎是深淵,浪濤怒吼,間或夾雜著渾厚的江濤擊石聲,排山倒海而來。

夢中墜崖的恐懼變得無比真實,阿姒克制不住地腿軟。

身前的郎君緊緊摟著她,放在她腰間的手力道不容置疑的重,上身還刻意前傾壓得她只能後退。

顯然是有意在懲罰她。

阿姒進退兩難,她不習慣與他貼得太近,本能地往後仰:“夫君……”

“怕麽?”他輕問。

怎麽不怕?阿姒瑟瑟發抖,她身後只有高及腰間的欄桿,腰上僅一只手,若他一松手,等待她的便是下方的浪濤和巨石……

她揪緊青年前襟,額頭抵在他胸前,毫不猶豫地認慫:“怕……夫君,我怕,我再不敢捉弄你了……”

不止身子,她連聲音都是發抖的,被風聲一吹,更顯心虛。

“你何曾捉弄過我?”

他低笑著問,雖未將她帶離欄邊,但收緊了圈在她腰上的打仗。

阿姒這才發覺自己情急中竟都給招了,他自己懷疑和她親口承認大有不同,前者可以歪曲成欲加之罪,後者可就是鐵證如山。

她垂死掙紮地狡辯:“……也沒有故意捉弄,你我是夫妻,你卻沒怎麽主動牽過我的手,我心悅於你,便一直想和你親近親近,可夫君如今這般惱怒,我才知道你不喜讓別人碰你手……”

晏書珩笑了,他們都同床共枕了,還能如何親近?他溫柔卻意有所指道:“夫人招惹了我,只言片語便想遮掩過去,世上有這般便宜的事?”

這句話讓阿姒一陣恍惚。

難以言喻的熟悉湧上,伴隨著莫名的畏懼和一絲絲心虛。

可她心虛什麽?不過是摸了摸他的手,即便他有意誇大她的“惡行”,但這件小事也不足以心虛。

更遠遠算不上招惹。

“又走神,在想什麽呢?”

他打斷了阿姒,話裏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綿,和方才判若兩人。

阿姒覺得他很奇怪。

自己那一瞬的錯覺也很奇怪,她搖搖頭驅散雜念:“在想夫君。”

“想我作何?”

各懷心思沈默稍許,阿姒先開了口:“在想夫君為何要小題大做,我只是摸了摸你的手,你就如此嚇我。

“難不成,我從前得罪過你?”

晏書珩低笑道:“是 。”

這話聽上去半真半假。

阿姒幹脆也半真半假問道:“莫非,你是在怪我當初見死不救?”

她鮮少提及與劍客的過往,晏書珩順勢道:“我不記得了,夫人倒是說來聽聽,當初你是如何見死不救的?”

這一聲親昵的“夫人”叫阿姒多了些底氣,心念一轉,變了主意。

非但不能如實說,還要借此機會解釋,否則當初她放任他受傷遲遲不施救的事會成為日後夫妻之間的刺,便懊惱道:“當初見夫君奄奄一息,我是想當即施救的,可我一個小女娘,萬一你恩將仇報該如何?這才冷眼旁觀,晚上一回去我便悔了,連做夢都夢見你受傷的模樣,第二天猶豫再三,最終決定賭一把。”

話到此處,阿姒好似內疚得無顏面對他,臉頰親昵貼著他胸口,借此遮掩眼底的神色。

卻聽他縱容笑了:“原是這事,我以為夫人說的是當初利用我的事。”

阿姒愕然擡頭:“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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