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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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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姒哭笑不得。

這人怎麽越發斤斤計較了呢?

從前他可不如此。

失明前她身邊能信得過的郎君只他一個,不嫁他還能嫁誰?

還是那句話,身為妻子,對郎君要哄,更要騙。阿姒明眸懵懂,言辭真摯:“你我是夫妻,你在我眼中便等同我自己,如何算旁人?竹鳶照顧我飲食起居,形同親人。我說的旁人自然是那見色起意之流,畢竟我總不能一輩子悶在家中,若外出時惹來歹人覬覦,豈不是給夫君添亂?”

青年笑了,看來已被哄好。

他系好綢帶,清冷聲音裏透著淡淡溫柔:“夫人字字蘊藏真情,句句深謀遠慮,我甚動容。

“悶太久了的確不好,正好今日無事,我帶你出門走走。”

自失明後,阿姒鮮少出門,又想起那晏氏長公子,憂心再起:“聽聞晏氏長公子也在竹溪,說要搜捕刺客,我們此時出門,是否不大好?”

晏書珩輕擡眼簾。

沈默總是耐人尋味的,竹鳶不由緊張地看向這邊,就連院中靜候著的穿雲亦悄悄豎起耳朵。

唯獨失明的阿姒渾然不覺。

她忽而意識到自己這幾日光顧著適應新住所,全然忘了一點。

江回那日帶著官兵回來是要抓刺客,正好晏氏長公子也在竹溪城,莫非夫君是在替那人做事?

想起在當初在城主府不經意的那一對視,阿姒心頭無端收緊。

她秀眉收緊又舒展的瞬間被一直靜靜凝著她的青年盡收眼底,晏書珩輕觸她鬢發,安撫幼獸般低聲問:“怎一提到晏氏長公子就如此不安?”

阿姒未曾留意到他溫柔得不尋常的舉動,只疑惑道:“我聽李嬸說過那位長公子在竹溪稱要搜捕刺客,那幾日夫君你又正好不在,難免好奇,你是不是在替他做事?”

她隨即搖頭否認自己的猜測。

“也不對……你出門後幾日後,我才聽李嬸說他在抓刺客。”

晏書珩耐心聽她說完,稍稍挑眉,似不經意般散漫道:“或許,我並非是去抓刺客,我本就是刺客。”

這話真說中了。在歷城時阿姒就隱約懷疑,前幾日官兵闖入那刻她幾乎要確信了,如今聽他直說出來,不免為自己對他的不信任而心虛。

然而她的心虛被被旁人誤解為別的,門外穿雲倏然警惕。

晏書珩淡淡看了少年一眼。

穿雲一楞,長公子這眼神竟像是在……在護短。莫非真是和這女郎所說的那般見色起意了?

晏書珩轉頭,和風般的目光罩住阿姒,輕聲問她:“若我是刺客,夫人可要把我綁了送給長公子?

“還是會為了私情包庇。”

阿姒從他話中聽出了失落——不確定妻子是否會堅定站在自己這邊的孤寂,她鄭重道:“夫君為人仗義,行止端方,不會是刺客。”

她以為江回在替他做事,因此兩邊都沒得罪。

可晏書珩卻沈默了。

她對她那夫君實在信任。

夫妻間相互信任,本也合乎情理,但這話落在他這遇刺的人耳邊。

著實像一根刺。

然他眼下在假扮她的夫君,除了將嘆息融進風裏別無他法。

他似是動容地笑笑,又隨意問道:“我記得你阿爹曾想把你送給他,我很是好奇,為何他會認為此事能成,莫非你與長公子有前緣?”

“怎麽可能?”阿姒否認。

“我與他只遠遠見過一面,話都未說過,何來前緣?”

話雖如此,可他的話卻像一根絲線,將阿姒思緒帶回那日。

那日她誤闖入園,正撞見一年輕郎君負著手,不疾不徐地拾級而下。

那人清俊溫雅,一雙眸子出奇漂亮,目光和煦如春風化雨。

那陣春風似乎對什麽都一視同仁,落在周遭花草上,也落在山下護衛身上,甚至一身布衣的阿姒身上。

溫淺目光在她面上停落。

對視那一眼,宛若有蝴蝶停落面上,阿姒一時也忘了禮節,就那般隔著數丈楞楞與他對視。

短短一瞬仿佛過了許久,時光似從此刻回溯,叫她生出錯覺。

在不知情的過去裏,她曾見過他。

這錯覺在那年輕郎君溫和有禮地朝她頷首時越發強烈——

她同他素不相識,一個庶族女郎,值得世家郎君如此禮遇?

青年定定凝著她,似有困惑,嘴角一點點彎起,可隨即阿姒卻看到那雙含情目中似乎閃過一抹暗色。

正巧他身後,那歷城城主正擦著汗,顫巍巍挪下石階。

對權貴的畏懼讓阿姒下意識警惕,她故作驚慌,跑了。

如今聽江回這般問,阿姒被點醒了,會不會,在她失憶之前,當真與那位長公子見過?

不過看他那意味深長的目光,便是有淵源,也不是好事。

指不定她還得罪過他。

言多必失,即便是夫君,阿姒也不會將所有想法悉數告知。

她反問:“夫君為何問起此事?”

晏書珩悠然輕嘆:“我記得那位晏氏郎君風姿迢迢,溫潤雅絕,是多數女郎都會喜歡的如玉郎君,不由好奇夫人為何棄了他轉而與我私奔?”

顧及他可能在替那位做事,阿姒遲疑不語,他溫和安撫:“如今是在家中,只你我二人,但說無妨。”

阿姒心想她又不傻,士庶天隔,她怎會願意做士族子弟的玩物?

但這話若說了,夫君怕是要誤會她選他是因別無選擇——雖說也的確如此。阿姒便道:“我當初求你帶我逃離時便說了我喜歡你,既心有所屬,又怎會移情別戀?至於那位公子,

“不得不說,他姿儀不凡,是位女子都得多看兩眼,但他身邊不乏美人,不過是隨意看了我一眼,況且,”

“況且什麽?”

晏書珩慢悠悠地接話。

阿姒回想那雙和煦的含情目,像個閱人無數的老者般搖搖頭:“那般溫文爾雅的男子,又生了雙天生含情的眸子,怕是看塊磚都是一眼萬年,看株草也情意綿綿,我還是喜歡夫君這樣的,雖內斂些,但眼裏只有我……”

晏書珩被她氣笑了。

他伸出長指要輕點她額際,在將將觸碰時又收了回去,輕嗤:“還是因為得不到。若他只鐘情於你,就沒我什麽事了,可是此意?”

阿姒無辜又無奈:“冤枉啊。”

他似笑非笑的:“你對他的行蹤百般留意,既不願被獻給權貴,他遇刺對你而言豈不是好事?”

雖說江回素來淡漠,但阿姒知道他連道旁流民都會施救,怎會無故慶幸無關之人遭遇不測?

除非他是那刺客,但顯然不是。

大概是又醋了。

她解釋:“我不願被獻權貴,是因心中有你,此事雖因他而起,但與他無關,我咒他不虞,豈不缺德?”

晏書珩無可奈何地笑了。

“罷了,橫豎他也棒打鴛鴦了,你即便怨他也不為過。”

.

收拾一番後,晏書珩在暗衛護送下,帶著阿姒出了門。

他抱著她坐在馬上,將人整個圈在臂彎,但仍留有餘地,並未緊貼。

手隨意控著韁繩,馬兒偷懶,他也全然不管,只是閑逛。

經過一處鬧市,嘈雜人聲令阿姒頭疼,她扯扯他袖擺:“夫君,這兒好吵,我們尋個安靜的去處好麽?”

“好。”他應了,但馬還是行得慢慢悠悠,阿姒不禁訝異。

江回平日不喜在人前露面,這會竟騎馬帶她招搖過市。

盡雖說她本就不夠了解他的喜好習慣,但這變化似乎有些大。

她指尖動了動,再次拉住他的袖擺,很自然地捏了捏那袖擺料子,停留稍許辯清觸感後再收回。

身後人忽地低頭:“怎麽了?”

阿姒右手拇指和食指仍保持捏住料子的姿態,她將手收入袖擺,輕聲道:“沒什麽,方才沒扶穩。”

衣料的觸感仍殘留指端。

阿姒眉心漸漸凝起。

江回先前的衣裳都是尋常料子,但今日這衣料出奇的好,袖擺有些輕微的粗糙,當是繡線的觸感。

這會離得近,她似乎聞到他衣袍上散著一股淡淡清香。

說不上來是什麽香,但應當不是廉價香料,氣息淡雅沈穩,且味道極淡極淡,不像是熏了香,像是在一個燃著香又栽種竹子的地方待久了。

他何時這般講究了?

她失神時,晏書珩垂眸看著她僵硬屈起又松開的纖長蔥指,她右手微僵,似是摸到了什麽不該摸的。

青年垂眼凝著她,眼底非但未露出戒備,反有微芒亮起。

這幾日他可謂是破綻百出。

語氣並未全然模仿她那夫君,衣衫更是未換成尋常布料的,僅僅是摘去玉佩,換上利落的衣袍。

或許她尚可用“是她自己多心”這般理由說服自己,但對自小浸淫在爾虞我詐中的人,已算極愚蠢的漏洞。

之所以不用心遮掩模仿,只是逗一逗阿姒,看她能否察覺。

察覺之後,又會如何?

晏書珩眼中異彩一閃而逝,像燭臺爆出的星子,又像被勾起狩獵欲望,要與獵物周旋的狼。

很快他的目光重歸煦然。

晏書珩一手環擁著阿姒,連帶持住韁繩,空出的那只手探入她袖中,握住了那只纖細的腕子。

指腹剛觸到她手心。

阿姒下意識甩手,質問湧到嘴邊,被她壓下,便成了赧然的嬌嗔:“大庭廣眾的,幹嘛啊……”

晏書珩稍稍低頭,仿著那位江郎君的語氣,幽然問她:

“手怎麽了,有何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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