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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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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吻

賀玨摸著照片中自己的那張臉, 只感覺瞬間不寒而栗。好似有什麽冥冥中的東西,穿針走線,將記憶和現實縫合到一起。

章不臣盯著賀玨如現在一樣清冷俊美的厭世臉, 震驚道,“咱倆居然是高中校友嗎?!”

“不應該啊?”章不臣仿佛不太相信這判斷, “如果你高中和我一個學校, 我怎麽沒有見過你!”

章不臣凝望著賀玨驚艷動人的面容, 心想:如果他高中就見過賀玨,一定不會忘記這張令男女老少都喜歡的面容。

賀玨沈默地擡手, 將照片集翻過去, 讓自己的那一張照片被覆蓋。他仿佛不經意地道,“高中都忙著起草貪黑, 只為了高考。哪還有時間……去認識別的班級的人?”

章不臣若有所思點點頭, 覺得他說的有點對。

賀玨往其他地方看去,忽然在擺滿書籍的架子上,看到一張不太合群的照片。那是一個約莫一兩歲的男孩, 穿著開襠褲,肉乎乎的小手, 分別握著一捧大蔥,和一根剝了一半的香蕉。

“噗——”賀玨沒忍住笑了出來,情不自禁地將那照片取下來, 轉過身示意章不臣看,“這是你嗎?”

結果,章不臣忽然慌亂地擡起頭,露出一對心虛的眸子。同時, 他的雙手將那本相冊集背到身後,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遮擋。

“你在看什麽?”賀玨狐疑地上前, 詢問他。

章不臣訕笑著搖頭,“沒什麽。”

賀玨覺得不對勁,於是伸手探到章不臣的腰後,將他手中緊握的一張照片奪了過來。賀玨看到照片的瞬間,忽然渾身一怔。

照片看似很舊,大概是兩三年前,或許也是初高中時期的。拍的應該是學校元旦晚會的場景,許多穿著校服的男男女女擠在晚上的禮堂裏,周圍彩紙煙花紛飛,所有人都一臉笑意,喧囂的世界裏,章不臣面對著鏡頭,背對著所有看向前方舞臺的同學們,比了個耶。

那時候的章不臣似乎還在發育,骨架纖長偏瘦,五官和輪廓不似現在這般銳利鮮明。背景的舞臺光斑駁暈染,加上拍立得獨有的失焦感濾鏡,將只穿著藍白校服的章不臣襯托得英俊而靦腆。

——他好像佇立在時光裏的一條青樹。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賀玨認真端詳著這張挺有青春氣息的照片,不解地說,“其實拍的挺好看的。”

說完,他伸手將照片還給對方。章不臣不好意思地接過來,賀玨卻忽然手指一怔,又縮了回去。

賀玨再次看了看照片,目光如炬地在照片中密集的人群中仔細尋找。這張照片不算大,本來應該尺寸很小,但特別放大地覆印出來,所以本就模糊的細節,變得更加不清晰。

他手指微微顫抖,感覺慌亂不堪。章不臣也跟著湊過來,不解地問,“怎麽了?有你認識的人嗎?”

賀玨沒說話,只是繼續一點點用指尖搜索著。照片中,只有章不臣是面對著鏡頭,其他所有人身後的學生都是背對著他,面對著章不臣身後的舞臺。而流光溢彩的舞臺上,也有幾個模糊的人影遠遠面對著鏡頭,大概是兩個主持人和幾個正在表演的學生。

所有人的五官細節早已模糊成一個個漆黑的點,像是壓縮的像素風。而賀玨看到舞臺中央,幾乎正面對章不臣後腦勺的人影後,忽然瞳孔微顫。

那是2017年一月一日,賀玨被班主任和教導主任推薦,去了元旦晚會主持節目。那是他第一次在高中做大型露面活動,也是最後一次。

麓川一中財大氣粗,當年不僅請了專門的化妝師,還租了很多高級禮服和專業的攝影師。但是學生主持人,唯獨遲遲缺了一名能勝任的男生。所以,高一運動會做過播音員,因為出色的外形條件氣質和極佳的音色和播音能力的賀玨,就理所應當地成了那個角色。

賀玨現在對那個時期的記憶,幾乎已經模糊不全了。他幾乎憑著做任務的心情,去做的這件事。但是,顯然記憶深處,似乎還有什麽遺落的東西未被發現。

而章不臣,或許就是這個遺落的記憶。

“沒什麽。”賀玨將照片還給章不臣,淡淡道,“我看錯了。”

章不臣將信將疑地將照片收好,兩人走出房間的時候,忽然章不臣的手機鈴聲響了。他狐疑地接通後,發現是母親的電話,“餵?我現在在老房子裏呢……嗯對……剛吃完飯。”

賀玨在旁邊,漫不經心地聽著章太太的聲音。章不臣似乎覺得電話音量不夠,於是點了下免提鍵,於是下一刻,對方激動的話便回蕩在空氣中,“聽你爺爺中午說,你帶媳婦兒回去了?”

賀玨一個沒註意,震驚地咳了出來。章不臣既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反駁,只是嘿嘿地笑著。

章太太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問,“你旁邊還有人啊?”

章不臣“嗯”了聲,輕描淡寫地說,“對。賀玨也在。”

……

這回輪到章太太驚訝了,她立即從沙發上坐起來,然後在丈夫楞怔的目光中,又緩緩坐了下去,她尷尬地問,“就你們倆嗎?”

章不臣平靜地說,“那不然呢?”

……

章志勳難得今天休息,卻被妻子一驚一乍的動作持續嚇到,一想到中午還被自己爸莫名其妙的電話震驚到,他現在只感覺既疲倦又好奇,“怎麽了怎麽了?他對象到底是誰?”

章太太握著手機,像是失了魂一般,沖丈夫擠出個笑容,輕聲說出了兩個字,“小玨……”

“小玨?”身為鋼鐵直男的章志勳仔細消化著妻子的這句話,楞了半天,還是一頭霧水。

-

賀玨被章不臣開車送到家後,兩人停在門口,遲遲沒有下車。賀玨像是在想著什麽,一臉心事。

章不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反應過來的賀玨才擡手撥掉了他的手掌。章不臣笑著問,“怎麽啦?從離開我家之後就失魂落魄的?”

賀玨轉過臉,認真地看著章不臣,擔心道,“我還是覺得……你應該跟你母親解釋清楚,我擔心他會誤會你……”

章不臣依舊笑得燦爛,將臉貼的更近,幾乎要碰到賀玨的鼻子,“誤會什麽?”

賀玨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去說,“誤會你……”

“誤會我和你是一對?”章不臣嘴唇揚起的弧度更加明顯,步步緊逼,似乎快要吻上賀玨因為緊張而繃緊的唇瓣,“還是誤會她的兒子喜歡男人?”

賀玨避開對方滾熱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我是這個意思。”

賀玨瞳孔一顫,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我說我是這個意思。”章不臣垂下眼瞼,目光自然下傾,似有意無意地盯著賀玨飽滿紅潤的唇,一字一句道,“我就是喜歡你……你不知道嗎?”

“我……”賀玨仿佛被章不臣直接的視線鎖住,避無可避。

章不臣忽然唇線抿起,自然往前一頂,像是要親。賀玨立即嚇得閉上眼睛,以為的吻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直到睜開眼睛的時候,章不臣卻露出深情的笑,“如果你不知道,我就再說一遍。我喜歡你……聽好了!章不臣喜歡賀玨!”

說到兩人名字的時候,章不臣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是扯著嗓子喊出來,嚇得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卻被對方滾燙的體溫嚇到。他又立即縮回手。

賀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有些期待,甚至可以說享受這樣的時刻。但他僅剩的理智告訴自己,這麽做不太做!因此他總是既忍不住被章不臣的熱情和溫暖吸引,卻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十分卑劣。

章不臣看著忽然怔住的賀玨,以為他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於是他笑著伸手,攬過賀玨的脖頸,吻了上去,“如果要親你,我一定要看著你的眼睛……”

“唔……”

如果說第一次接吻是醉酒後章不臣野蠻粗暴的獸/欲;第二次接吻是賀玨知道一切真相後被矛盾感撕碎心臟的痛苦;第三次是教室裏禁忌而刺激的游戲;最後一次是飯店裏情迷意亂的失控和自己生理性的喜歡和依賴;

那這一次,親吻便不再只是親吻。而像是水到渠成的烙印。像是漸入佳境和順理成章。

於是這個吻,便不再只是為了發洩兩人尚未言說的情欲。像是個禁忌不可多談的話題。你沒說愛我,卻也沒說不愛我,於是我吻你的時候,你也回應著吻我。

吻,變成了彌補虧欠的方式。變成了填補欲壑的厚土。

這個吻,仿佛是兩人交換DNA,在各自血液和骨肉裏種下了屬於自己的氣息痕跡。即便日後,我們不在一起,能有一絲曾屬於彼此的印記。

一吻過後,兩人皆是沈默。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生根發言,磅礴到不可控制。

如果說前三次是章不臣的失控,上一次是兩人心醉魂迷的不可言說。那麽這一次的這個吻,便是毀天滅地前的最後溫存。

——要麽留存。要麽湮滅。

對於賀玨章不臣而言,這個吻,就是最後一道截止線。如果這次之後,他不能給章不臣答覆,那麽兩人都將陷入糾纏混亂的局面,此生難清。

於是賀玨默默推開門下車,走了好幾步之後,忽然章不臣追下車,沖到他面前,說,“明天……有時間嗎?”

賀玨心跳如雷地點點頭,問他要做什麽。章不臣平靜地說,“明天是我追你一個月期限的最後一天……”

賀玨猛地瞪大眼睛,仿佛一只看不見的巨鐘,在他的腦袋裏拼命地撞擊著,發出難以躲避的鳴聲。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心口砰砰直跳。

他掏出手機,在看見上面清晰的“六月三十”日期同時,聽見章不臣平靜地說,“明天也是我的生日。我希望你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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