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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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三章合一）
賀玨渾身一顫, 擡起頭，看見章不臣通紅的眼。仿佛心碎。
仿佛心裏，有什麽東西, 隱隱作疼。
他不敢面對，不敢細想。
這時候, 賀允推開門沖了進來, 在看到章不臣賀玨的瞬間, 立即瞪大眼睛。他難以置信地打量著章不臣緊緊拉著賀玨的動作，臉上堆出喜悅的笑容, “章公子？您居然和我弟弟認識的嗎？”
賀玨立即抽出手, 只將背影對著章不臣。身後賀允臉上諂媚的樣子，令人惡心。
章不臣皺著眉頭看向面前這個男人, 面露敵意, “我認識你嗎？”
賀允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他訕笑一聲，將手重新插回兜裏。他目光掃了一眼賀玨, “章少爺您忘了，今天的生意……就是我們賀家和你父親要商討的。”
章不臣狐疑地瞥了眼對方, 然後輕描淡寫地道，“哦。那不關我事，我就是來蹭個飯……”
賀允臉上的笑意不減分毫, 繼續說，“章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兩年前，我在你家的馬場談生意的時候，還跟你打過招呼呢？當時我還找人選了一匹新疆純血馬送過去給你做生日禮物, 不記得嗎？”
章不臣做出思考的樣子，然後搖了搖頭, “對不起，不記得了。”
賀允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但他還是維持著禮貌的表情，“沒關系。今天認識也不遲……”
話沒說完，章不臣徑直越過賀允，心事重重地瞥了眼賀玨的臉，便離開了，“抱歉。我還有點事，你們繼續聊。”
賀允：“……”
等章不臣走後，賀允憤怒地扯下領帶，將西裝脫下猛地甩到面前的沙發上，坐下後兇狠地罵道，“他媽的裝什麽逼？要不是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誰會吊他？老子出世的時候他毛都沒長齊！”
賀玨緩過神來，準備離開，卻被賀允叫住。
他換了個語氣，仿佛從未生過氣，語氣裏帶著詭異的腔調，“你本事挺大的啊？是我小看你了。本來打算讓你今天幫我哄章公子開心，你倒好……居然直接讓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當了回護花使者，過足了英雄救美的癮！”
賀玨沒說話，只是垂目，隔著茶幾朝對面的賀允撇下平靜的俯視的目光。
賀允忽然站起身來，拔高音量問，“你他媽怎麽不早告訴老子，你早就認識章不臣了？”
賀玨直視他憤怒猙獰的臉，目光窄收，語氣冷漠，“我跟他沒有很熟。我也不知道他家裏的背景。”
賀允說，“你當我是傻子嗎？你出去問問外面那些人，剛剛章不臣看你的眼神……誰會以為你倆只是普通關系？”
賀玨緩緩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眼底是異常清冷漠然的黑。
“隨你怎麽想。”賀玨一把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一看到賀玨出來，立即避開目光。像是賀玨從休息室出來後，就換了個身份般，沒有人再敢對他露出覬覦的裸露的目光。
“賀哥哥！”
賀玨忽然聽見一聲清澈嘹亮的呼喚，轉過身，看見一個熟悉的女孩。約莫十四五歲，大概是初中生，只穿著全黑的運動服，顯得幹凈利落。
“章……菲菲？”賀玨看清女孩臉的時候，露出驚訝的表情。
女孩一甩背後的辮子，立馬跑了過來。她仰頭打量著賀玨比之前手機裏更加驚艷百倍的漂亮臉龐，誇張地握拳貼到胸口，“yes！面基任務達成！果然是女媧畢設產品！”
賀玨疑惑地笑了笑，“你說什麽？”
章菲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扭捏地說，“可不可以和你合照一張？我閨蜜們都不相信我真的認識你這麽好看的男生！”
賀玨彎下腰，雖然感覺奇怪，但還是同意了。
章菲菲旁若無人地在擁擠的會客廳裏，跟賀玨合拍了幾十張，終於想起來問他，“賀哥哥，你怎麽今天也來了？難道你就是那個賀家二公子？”
賀玨笑容微微一僵，“賀商材是我的父親。”
章菲菲好似意料之中，她聽後朝四周看了幾眼，壓低聲音湊到賀玨耳邊說，“這種場合不適合咱們，我帶你去我的房間玩吧，那些花花公子玩的都很花，你這樣又好看又幹凈的人應該離他們遠一點……”
賀玨想著，現在還早。於是他便任由章菲菲將自己拽到了她的房間
剛推開門，賀玨就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喊道，“菲菲？你又跑去哪了？我不是讓你找你哥的嗎？”
賀玨擡起頭，看見這間寬敞的休息室內，沙發上坐著一對保養得很好的中年男女。而說話的，正是那個女人。她約莫賀玨母親歲數，除了同樣駐顏有術的肌膚外，她的臉上，有著杜梓媛少見的天真神態。
像是一朵因為被格外嬌寵，肉/體和靈魂都被滋養得天真爛漫的花朵。
賀玨一時看呆了，都忘了打招呼。
還是女人笑著問，“這位是？”
賀玨還沒來得及回來，章菲菲快言快語便回答了他的話，“章不臣我也沒找到，消息也不回，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是章不臣的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賀……”
章菲菲不記得賀玨的名字，只依稀說出一個姓氏來。
“那是你哥，別這麽叫名字。”結果那位溫柔的女人開口，語氣微微嗔怪著責備女孩。然後換了個語氣，問賀玨，“是賀家二公子嗎？”
賀玨有些驚訝，但還是點點頭，“您好，您難道認識我嗎？”
女人轉過頭，和旁邊一臉正氣的英俊男人對視一眼，繼續道，“今天來的賀家，除了賀商材和他的長子賀允，那就只剩下很少露面的二公子賀玨了。”
賀玨微微低頭，他清楚這對夫妻不簡單。估計就是章不臣的父母，賀家今天搞這麽個聲勢浩大的宴會要認識的厲害人物。
聽聞章家祖上有紅色背景，從前在北京發的家，後來開始經商，因為根正苗紅的身份，一直順風順水。
賀玨小時候都聽聞的故事，沒想到居然就發生在自己身邊？沒想到就是和自己同宿舍的章不臣。
——這個世界還真是小。
賀玨站在這傳聞中叱咤商圈的夫婦，沒想到居然會是如此年輕，而且看起來也很溫和謙遜。
忽然，那名中年男人開口，聲線低沈，“看起來倒是和你哥哥不同。”
賀玨有些驚訝，沒敢回答。這時候，女人忽然一拍腦門，笑道，“哎呦看我，光顧著說話了。忘了叫孩子坐下，來來來快坐下說話……”
賀玨點頭謝謝，然後坐了下來。只是距離那對夫婦，中間還隔了兩個人的空間。
女人穿著質地溫柔的白色旗袍，面色柔婉身材苗條卻不過瘦，一看就是被呵護的很好。
她歪過身體，側向賀玨，溫柔地問，“你和我家小臣在一個宿舍，還真是麻煩你照顧他了。”
賀玨微微一楞，客氣道，“沒有沒有，章不臣也很照顧我…… ”
賀玨話沒說完，在場的另外三個人都瞬間一臉驚訝地盯著他。賀玨被他們看的不自在，以為自己說錯了話。
章菲菲躺在沙發上，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照顧別人？就他？帶出去別人差點以為是我那小時候被門夾了腦袋導致智力低下的賠錢親戚……”
“菲菲！”女人洋裝生氣，瞪了女孩一眼。
但她卻沒有真的動怒，似是骨子裏的修養和內斂，使她不輕易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緒。只是看向賀玨的時候，語氣微微尷尬，打趣道，“小臣這孩子我們還不了解嗎？從小到大我們雖然都在外忙，但是他一個人也是毫無自理能力，十指不沾陽春水，更別說照顧別人了……”
女人和丈夫相視一笑，“這話也就只有你這孩子說出來，能哄哄我們了。換做那些粉面油頭滿口奉承的花花少爺，我是一個字也不願意聽的……”
賀玨微微笑著，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旁的男人忽然問，“哎小賀，你和小臣既然是一個宿舍的，那他最近學習如何你可知情？是不是經常遲到曠課掛科？我看他今天難得回來，好像談戀愛了一樣整天魂不守舍的，就剛剛在了一會，現在就不見人影了！”
“談戀愛？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像！”女人精準地捕捉到關鍵詞，立即湊到賀玨面前，“這孩子以前整日癡迷到不過是籃球游戲兩樣，以前初高中那麽多漂亮的女生約他出去玩，其中不乏我也覺得不錯的，他居然一個都不理，有時候我和他爸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不喜歡女的……”
話沒說完，一旁的男人就猛地咳嗽起來，章菲菲從沙發上彈起來，止不住地笑，“媽，你還挺時尚。你是不是趁著我上學的時候偷偷溜進我書房看了我的寶藏小說和漫畫？”
女人瞬間住嘴，仿佛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而男人卻一頭霧水，瞬間被帶偏，“什麽寶藏漫畫？你們母女倆為什麽背著我看？難道是灌籃高手出新章節了？我記得它早完結了啊。”
賀玨尷尬笑笑，只想離開這裏。
忽然，門被人推開，賀玨看到章不臣的瞬間，渾身一驚。
章不臣身上本來筆挺的西裝已經有了些許皺痕，領帶被隨意扯歪，臉上更是失魂落魄的樣子。女人剛開口關心，“小臣你這是去哪了？”，章不臣就沖了過來。
賀玨還沒反應過來，章不臣就將自己從沙發上拽了起來。賀玨緊張地問，“你幹什麽？”
章不臣的力道大得驚人，仿佛憋著氣，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燙的厲害。
賀玨被章不臣的舉止嚇了一跳，連同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也站起來問，“你要幹什麽？”
章不臣仿佛沒有聽見，任性地將賀玨拽出門去，輕飄飄拋下一句，“你們不要為難他……”
章志勳和自己的妻子對視一眼，從未見過自己的兒子這樣護著一個人。一時間，兩人著急忙慌起身後，又緩緩坐了下去。
只有章菲菲一臉諱莫如深的笑容，捂著臉蛋，神神叨叨地說，“我命中註定的男嫂子……”
等章不臣抓著賀玨的手，將他丟進一輛車的後座後，他終於忍不住質問道，“章不臣！你到底要瘋到什麽時候？”
章不臣松開賀玨的手腕，將車門一把鎖上。此時已經天黑，黑暗中，賀玨對上章不臣異常深邃的黑瞳，仿佛被一只時刻伺機而動，沖上前將自己拆吃入腹的野獸。
賀玨不自然地往後縮了縮，卻靠到冰冷的車窗上。章不臣伸手按下車鑰匙，將遮擋視線的茶色玻璃降下，外面的人，什麽都不會看見。
賀玨既憤怒又害怕，連說話都帶著顫音，“章不臣……你要幹什麽？今天這麽多人在，你不要亂來……”
章不臣忽然笑了，輪廓鋒利的英俊臉龐，仿佛被車內昏暗的光線，淬上一層冷冽的霜。賀玨忽然覺得，自己不認識面前的這個人了。
“你那麽聰明……你猜我要做什麽？”章不臣彎腰，一點一點逼近賀玨。
賀玨避開章不臣的視線，繼續往後退去，直到避無可避，被章不臣結實寬闊的臂膀牢牢困住。仿佛用一個只有他身上氣息和溫度的囹圄，鎖死了賀玨。
章不臣呼出熱氣，像是一團火焰，將自己和賀玨一同燒死，“你……你今天為什麽對我說那種話？你討厭認識我嗎？”
賀玨終於發現，章不臣居然喝醉了酒！他的身上，有著濃烈的酒味！剛才在外面沒有聞到，現在車內空間狹小，賀玨敏銳地嗅到了那股味道。
賀玨微微靜心，他伸出手要扶章不臣的胳膊，卻被他躲開。
然後下一刻，章不臣一下子倒下去，臉趴在賀玨的腹部，有氣無力地說，“你為什麽要放棄我？我難道長得不帥嗎？和我交朋友不好嗎……”
剎那間，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胸腔裏碎了。卻又瞬間，恢覆如初。
賀玨微微笑了。心想，是啊，只是朋友。
章不臣是直男，又恐同。他在胡思亂想什麽呢？人家只是擔心失去自己這個朋友而已。為什麽要愚蠢地自作多情？
賀玨努力克制著，要將章不臣扶起來。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托不起異常沈重的章不臣。
每次手一碰到章不臣的身體，試圖將他移動，都會被他耍賴般抓住。他支支吾吾地喊著，“我不準你走……我沒睡，別偷偷跑掉……”
賀玨不知道為什麽剛剛見到章不臣，他還生龍活虎的。現在就突然喝醉了。
他只能任由章不臣抱著自己的腰，一邊摸索尋找著他的手機，一邊耐心地哄到，“我不走，你別擔心……”
翻出章不臣的手機後，他又用他的指紋解開了密碼。點開微信，賀玨準備讓他爸媽來接他，畢竟自己一個人拖不動。
發完信息後，賀玨準備退出微信，卻看到了一條還未發出的編輯草稿。
草稿是打算發給自己的，內容是【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
賀玨心跳如雷，握著手機的指尖都在瘋狂顫抖。鬼使神差的，他點進了聊天框。
那一刻，賀玨本就瘋狂跳動的心臟，仿佛地殼運動後迸發的火山巖漿，汩汩流淌的滾熱河流，淹沒四肢百骸。澆灌出一副全新的軀殼。
——章不臣設置的聊天背景圖，是他和自己的合照。
那還是上次兩人一起放風箏的時候，在草坪上不知被誰抓拍的照片。那時，自己第一次和章不臣生氣，他應該是為了哄自己，假裝偶遇兩位學姐，拉自己一起放風箏。
照片中的自己，笑得燦爛，連自己都很少看見的這般快樂。而章不臣望著自己的雙眼，仿佛蘊藏著溫熱的詩篇。動人萬分。
章不臣是什麽時候搞到的這張照片？為什麽連賀玨自己都不知道？
賀玨慢慢放下手機，愈發震耳欲聾的心跳，仿佛山谷裏激蕩的鼓聲，渾身的血液一同進入高潮，連骨頭都崩裂成高亢的副歌。
直到忽然有人敲響車窗，賀玨趕緊將車門鎖解開。
章志勳和妻子低頭看見自己喝醉的兒子，死皮白賴地摟著賀玨腰的時候，瞬間失去笑容。章志勳尷尬地問，“怎麽會這樣？剛剛不還清醒著嗎？”
章太太沒眼看，捂著嘴調侃道，“這一點隨你，看著人高馬大的，一杯酒就倒。倒之前還精神飽滿地喜歡發個瘋，屬於人菜癮大……”
章菲菲站在章太太身後，表情狐疑地問，“媽媽還說你沒偷看我的小說？”
章太太對她使了個眼神，意思是回去再說，“我就隨便翻了翻……先把你哥弄回去。”
賀玨低頭沈默，配合著章不臣的爸媽將他拽出車子，然後將他扶到二樓的賓客休息室。
章不臣的房間很大，是典型的酒店式。三個人將迷迷糊糊的他扶到寬大的雙人床後，賀玨就打算離開，卻忽然被一只力氣很大的手臂抓住了。
賀玨震驚地與一臉尷尬地章不臣父母對視一眼，“……”
賀玨試圖掰開章不臣的手掌，他卻直接在床上翻了個身，雙手抱住賀玨的腰。口中還毫不避諱地念叨著，“和我一起睡……”
章爸章媽征戰商圈半輩子攢的臉皮，一朝被自己兒子摔在地下。
賀玨耐著性子哄他，“我得回家了。”
章不臣哼哼唧唧地，安靜了幾秒，忽然扯著嗓子大喊，“我就要和之前一樣跟你一起睡……”
賀玨瞪大眼睛：“……”
章爸章媽面面相覷，瞳孔地震：“……”
站在門口雙手托腮的章菲菲，一臉平靜地開口，“哇哦～”
見賀玨本就白皙的臉上，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紅暈。而自己喝醉酒發瘋的兒子，正死氣白賴地抱著人家的腰不肯撒手，章志勳感覺自己的老臉一朝丟盡。
章太太忽然開口，語氣委婉，“要不這樣小賀，你看小臣現在喝醉了這麽纏著你也不是個事。既然你們都是室友，又都是男生，不如就留下來一起休息吧？”
賀玨慌張地擺手，“我……我不太方便的。”
章志勳剛毅鐵直的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這小子不是都說了嗎？你倆以前一起睡了，都是男子漢大丈夫的，這有什麽不方便的？”
章菲菲和章太太對視一眼，同時露出惆悵的神色。
見賀玨有些為難，章太太繼續說道，“對了小賀這次的宴會不是你們家主辦的嗎？明天晚上才結束。既然你都要留下來過夜，不如就和章不臣擠一擠，雖然比較委屈你了。但是你看現在這樣子，喝醉酒的人就是死勁蠻大，慣會耍無賴的……”
章太太的話瞬間點醒了賀玨。
是啊，今天的宴會只是簡單的交涉，明天的才是重頭戲。今天其他人都是陪客，只有章家，才是他們賀家需要聯絡的對象。
而這，也就是今天自己來次的任務。他是沒有權利去拒絕章家的邀請的。
即使這對於賀玨而言，是個棘手的麻煩。
“好吧。”賀玨只好重新擠出笑容，維持著語氣裏的禮貌，“我盡量。”
說罷，章太太和章菲菲便立即拽著章志勳離開房間，臨走前章菲菲還偷偷加了他的微信。
作為鋼鐵直男的他倔強地想要再呆一會，“你們拉我走幹嘛？我要看看現在的大學生都是如何照顧好哥們的，想當年我上大學的時候……”
門關上之後，只剩下賀玨和章不臣兩人。他忽然仿佛靈魂被抽走，肉/體成了空虛的容器。
賀玨無力地癱坐在床邊，發著呆。直到章不臣睡夢中動了下手指，賀玨才想起這個拖油瓶。
賀玨轉過身，看著章不臣酣睡的容顏。他還是第一次見他穿得這麽正式，果然肩寬腿長的人就適合穿西裝。即便領帶和袖口都被章不臣弄滿褶皺，卻有股說不出的慵懶隨性。
章不臣微微閉上眼，濃密的睫毛投下的陰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再往下，是薄而緊致的紅唇。
賀玨很少很少會因為一個人長得好看而心生好感，第一次遇見章不臣，他卻篤定了，這個完美地符合自己審美的英俊男人，會是個麻煩。
事實也確如自己所料。
即便自己第一次碰到他，就想方設法地躲著他遠離他，卻依舊沒能逃過。或許是上天想要故意開玩笑，繼周翰之後，還會有另一個如此令自己方寸大亂的男人。
並且都是自己的室友。
周翰與自己的認識到熟知，簡直和章不臣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周翰一開始不在自己忌憚的名單裏。他不像章不臣，沒有見到本人時，就已經意外看過了那張照片。
周翰也很活潑，家世好長相好，憑借著和章不臣一樣死氣白賴的功夫，整日纏著賀玨。開始賀玨不相信他會真的和自己做朋友，同樣刻意保持著距離。
剛開學時，賀玨和高中保持著一樣的習慣，那就是不會和直男交朋友。尤其是喜歡搞那些暧昧小把戲的直男。
即便青春期一過，時刻荷爾蒙過載大腦的男生，總是會下意識地和同性進行一些友情之上的暧昧舉動。那不是因為喜歡，只是因為對異性發洩，會成為性騷擾。
而對同性，會顯得自己更加有男子氣概。
賀玨從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過於早熟的思想，便意味著過早的覺醒，和超負荷的痛苦。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研究心理學。大學讀金融之前，他的夢想一直都是成為心理學家。直到高考後，被賀商材逼著修改志願，他才放棄。
初中開始，賀玨就知道，男人青春期對所有理想女性的描繪和構畫，都是源於骨子裏的同性傾向。
清瘦的骨架、白皙的肌膚、豐滿的臀部和纖長的雙腿，都是十幾歲的正值發育期的少年們。肌肉未育，骨架沒長。
賀玨討厭將女性視為自己附庸骨子裏還是愛男的異性戀男人。更加討厭愛著男人的自己。
這樣矛盾又痛苦的心理，使得他這些年的生活，都好似浮在海面的一截腐木，時刻都會被徹底淹沒。他好似不會愛人。
周翰的到來，以及對自己的照顧和關心，讓賀玨發現自己其實是願意保持浮起的，不至於甘願沈下去。
只是他沒有動心過，周翰便親手摧毀了這尚未建立完整的友誼。
而章不臣的出現，則是更加矛盾的存在。他既讓因為周翰兒畏懼危險男性靠近的賀玨害怕。卻又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這依舊溫暖的新生朝陽。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反過來就是，膽小的人，連遇到幸福都會退縮。更何況，連賀玨自己都不知道章不臣的靠近，究竟是救星，還是新的麻煩。
賀玨擡起手，忍不住舉到躺在床上的章不臣臉上，頭頂的燈光將手掌的影子放大拉扯，覆蓋上他安靜的面容。
“章不臣……”賀玨手心緩緩下降，在即將觸到章不臣臉龐的時刻忽然停下，他喃喃道，“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我可以和你一起並肩嗎？”
寂靜的房間裏，唯有賀玨一人的說話聲。
空氣裏的回聲，賀玨感覺自己的聲音像是妖化一般，傳到耳朵裏，透著刺骨的冷。
“算了。”賀玨趁著章不臣終於睡著的功夫，抽走了手。
-
第二天章不臣醒過來，發現自己和賀玨躺在一張床上，立即嚇得驚坐起來。
賀玨迷迷糊糊被吵醒，問他怎麽了。章不臣拉著被子蓋住頭，支支吾吾道，“我昨天喝醉了？”
賀玨掀開自己的被子，獨自下床。昨晚他蓋的是毯子，而這張床非常大夠三四個人一起睡，就等於兩人不在一個被窩裏。因此，他也沒啥好尷尬的。
賀玨從旁邊的桌上抱起一次性浴巾和內衣，朝衛生間走去。章不臣連忙問，“你……你現在要洗澡？”
賀玨昨晚就想洗澡，但是一離開床，章不臣就開始發酒瘋，非要自己陪著他才肯睡覺。於是只能作罷。
“你去隔壁洗漱，今天還有事。”賀玨看見半透明的淋浴間，表情有些不自在，於是想要趕章不臣走。
章不臣繼續躺下來，好似開機失敗，補覺去了。賀玨見他沒動靜便關上門，動作麻利地洗完了澡。
出來的時候，賀玨見章不臣還像個死狗一樣趴在床上，也不知道有沒有徹底醒酒。
等他聽見吹風機嗡嗡的聲音時，章不臣終於掙紮著將臉離開床，看向噪音傳來的方向。結果卻在眼睛聚焦的瞬間，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賀玨裹著條浴巾，和之前在宿舍裏用章不臣的尺寸不同。酒店裏的浴巾只有不到一米寬，圍起來的時候，只能從胸遮到臀部。
章不臣看見他渾身冒著熱氣，像是溫泉裏盛放的白色蘭花。白皙的肌膚充滿濕潤，泛著飽滿透亮的色澤。
圍巾沒包裹住的肩膀，皮膚像是尚好的羊脂玉，頂著翡翠般的骨頭撐起微微纖細的弧度。既有骨幹也有肉/欲。最叫人血液沖腦的，是臀部隱隱裹住的凸起，和下方兩條勁瘦筆直的白腿。
章不臣看得楞住，直到吹風機的聲音什麽時候戛然而止他都沒發現。
忽然鼻子一熱，一股暖流淌到唇上。
章不臣忽然聽見賀玨驚訝的大叫，“章不臣！你怎麽流鼻血了？”
反應過來的時候，賀玨已經放下手中的吹風機，沖到了他面前。
賀玨手機拽著抽紙盒，扯下幾張紙遞給章不臣，“你沒事吧？”
章不臣接過紙巾，一把捂住鼻子，說不出來話，只能使勁搖著頭。結果下一刻，血流的更加劇烈。
賀玨見狀不好，便要沖出門外，“我去外面找服務員要冰塊給你敷……”
“等一下……”章不臣瞬間從床上跳起，長腿幾步邁過去擋住賀玨的路。
賀玨被章不臣嚇了一跳，立即說，“冰敷好得快！”
章不臣著急地伸手，一把將他撈進懷中，緊張地說，“你你……穿上外套再去……”
賀玨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浴巾後，迅速紅了臉。
下一刻，忽然門被打開，沒反應過來的兩人依舊抱在一起，同時看向一臉愉悅的章太太。
章太太笑容僵住，看著賀玨僅僅裹著層單薄的浴巾，被自己的兒子死死地摟住，那動作仿佛生怕對方要離開自己一樣。
最令她震驚的，是章不臣鼻子上一團還未幹涸的血跡，以及一點點朝外溢出的血。
賀玨回過神來解釋道，“他流鼻血了，我去給他拿冰塊……”
章太太表情風雲變幻，最後擠出笑容，似乎是在給自己和章不臣一個解釋，“估計是上火了，你待在這我去拿！”
然後在兩人還沒反應過來，章太太就消失在二人眼前。
章太太帶著冰袋回來時，賀玨已經換好衣服，準備穿鞋離開了。
章不臣從母親手中接過冰袋，齜牙咧嘴地捂著鼻子。見賀玨要離開，便問，“你要去哪？”
賀玨表情不自然地道，“賀允和我爸那……應該還需要我。”
章太太忽然制止了賀玨的動作，“你不用去了，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任務。”
賀玨瞪大眼睛，不解地說，“您什麽意思？”
章太太笑著瞥了一眼章不臣，又看向賀玨，淡淡道，“昨晚我和他父親就已經想好了。我們同意和你們賀家簽訂合同了，這生意和誰做都一樣。但是……”
章太太飽含笑意的眉毛彎起，“我很喜歡你，所以我希望合作的對象，是你們賀家。”
-
賀玨坐著章不臣的車回到學校，兩人一路上都很少說話。章不臣擔心因為自己做錯了事，導致賀玨對自己生氣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自己會變得如此奇怪？期盼見到賀玨，卻又害怕見到他；想要被他關註，卻又畏懼他的目光。
賀玨一路上都閉著眼睛，靠著車窗發呆。他腦中回憶起章太太對自己說的話，沒懂她語氣裏到底是什麽意思？
走的時候，賀允站在眾賓客中，笑著享受著眾人對他投來羨慕嫉妒的目光和奉承的話語。看到賀玨和章不臣一同離去，他笑著舉起酒杯，微微頷首隔空敬了自己一杯。
從此以後，賀家的生意便再與自己毫無瓜葛。他便還是那個不為人知的賀玨。
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章不臣停車，透過後視鏡看到賀玨靠著車窗閉目不動，仿佛睡著了。
此刻正值周日下午，校門口人來人往，到處是三五成群結伴出去逛街吃飯的學生。章不臣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一松，遲疑了一會，然後推門下車。
聽到章不臣敲響車窗，賀玨猛然驚醒，“到了嗎？”
看清周圍，賀玨趕緊下了車。章不臣替他帶上車門，聽見他指了指這輛低調的黑色寶馬，問，“你這車怎麽辦？學校給你停嗎？”
章不臣手裏接過賀玨的包，動作自然地往前走，“沒關系，開學的時候我就已經弄好了校園牌照，可以停。”
賀玨“嗯”了一聲，便沒再管他。
兩人走在一起，又是同時從一輛車上下來，自然引起許多人的關註。有些激動的女生情不自禁地目光尾隨多遠，互相分享著這美好的同框消息。
“呦？回來啦？”看見兩人推門而入，正在打游戲的吳豪打招呼道。
兩人回應後，反應過來的吳豪驚訝地問，“哎不對，走的時候你倆好像不是一起的吧？你們不是各回各家的嗎？回來怎麽是一起……”
話沒說話，吳豪忽然瞥見章不臣鋒利的視線，立即捂住嘴，繼續打游戲。
賀玨沈默著坐回原位。再沒說話。
晚上洗完澡後，賀玨章不臣就早早地上了床，卻沒再說過一句話。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和章不臣關系更進一步，他都會更加害怕。更加畏懼兩人的相處。或許是骨子裏的悲觀主義，讓賀玨覺得，兩人關系一旦太好，那就是緣分要走到盡頭了。
更加讓自己沒有把握的，就是章不臣也和自己一樣。他對自己很好，甚至好得不像是對待普通朋友。但是，他同時也和自己一樣是有理性的，無論多麽想要接近自己，終究會隨著荷爾蒙消散理性占據大腦的時候，克制地回到原地。
而此時此刻的女生宿舍，桉汐正靠在床上，安靜地欣賞著面前電腦正在播放的bl電影，看到兩個男主一起躺在一張草地上，互相小心翼翼地試探，然後一起臉紅的畫面，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太陽穴了。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麽，將自己的劇分享給了幾個微信好友。
賀玨的手機響了下，然後收到一個瀏覽器的鏈接，看起來好像是某個特別知名的文藝片。
賀玨連忙發了個問號過去，桉汐學姐秒回：【給你看個好東西，一般人我可不分享給他！（墨鏡emoji）】
賀玨打開電腦，架在床上桌上點開了那部電影，開始看了起來。
而此刻的章不臣，正坐在下面，安靜地看著自己的手機，手指百無聊賴地從微信翻到□□，然後又翻到相冊。
他的腦子裏，從白天開始，就一直回想著早上賀玨洗完澡的場面。他裹著浴巾露出的纖長雙腿和白皙肩頸，仿佛一只漂亮的白天鵝。
明明他是個男生，卻讓自己渾身充血，無法自控地血液上頭，整個人腦海裏都揮之不去賀玨那純白的身體。
章不臣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自從遇到賀玨開始，仿佛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試圖說服自己，賀玨只是長得太好看了，比女生還要漂亮。每個人都會喜歡好看的東西，即便是男人，也會讓人控制不住地欣賞和喜歡。這只是人類的自然本性。
可是……為什麽吳豪許寧致，甚至是其他的男生，也會對賀玨產生欣賞以外的，包括了探索那具薄薄布料之下包裹的□□的欲望嗎？
這還是正常的男生的？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正常的我嗎？
章不臣不清楚自己哪裏變了。但又好像哪裏都變了。
鬼使神差的，章不臣朝宿舍掃了一眼，發現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後，點進了瀏覽器，快速打出一行字：【喜歡同性男人的身體是為什麽？】
輕點“搜索”後，屏幕中立即出現了一大片字，引入眼簾的，章不臣一下子看清最上面的那個回答。
【問題分析：您好，喜歡同性屬於性取向異常的表現，這種情況會有很大的思想壓力，意見建議：建議您看心理醫生指導治療，避免抑郁癥發展。】
霎那間，屏幕中明晃晃的黑色字體，仿佛無數鋒利的針尖，戳向章不臣的眼睛，然後是心臟，最後是全身。
【性取向異常】【治療】【抑郁癥】
這三個詞匯，仿佛千鈞之重，壓在章不臣的心上。讓他一點一點喘不過來氣。
性取向異常？需要治療？容易引發抑郁癥？難道……我變成了同性戀？我是不正常的？
章不臣呼吸越來越重，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險些沒握住手機。連眼前的畫面都模糊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我怎麽會是喜歡男人的呢？從前和那麽多男的一起玩，一起打籃球都沒有一點跡象。我怎麽可能會喜歡男人？章不臣心臟微微抽搐，疼的厲害。
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的！我明明之前還討厭同性戀的。章不臣的腦中浮現出那個偷拍自己的室友，想起當時自己被gay性騷擾後對同性戀的恐懼和厭惡。
可是現在，明明自己會變成曾經討厭的同性戀？難道是上天跟自己開玩笑故意懲罰自己嗎？居然會讓自己的性取向也變成異常？
章不臣癱坐在椅子上，仿佛失去了靈魂般無力。直到過了許久，他才緩過神來。
他猛地抓起手機，繼續搜索一下：【gay的特征】
【1.會與身為同性的男人保持距離，就像是異性戀中的男人和女人一樣，不喜歡身體接觸；2看待同性的目光與異性不一樣，同性戀看待同性，會視為異性一般，很難放得開；3.註重細節，心思細膩敏感…… 以上內容僅供參考，如有心理問題，請盡快前往醫院尋找專業心理醫生。】
章不臣渾身一怔，這些特征，自己身上都沒有。但是……
他擡起頭，看向床上正在安靜地看著電腦的賀玨。所有的特征，似乎都和賀玨完美對應。
那他呢？他也會是gay嗎？
章不臣記得當初的周翰，騷擾賀玨就是因為覺得自己被他掰彎了，由喜歡女性到喜歡男人。但是賀玨當著自己面說過，他說能掰彎的本身就不是直男，只能是雙。
章不臣不是沒有聽說過雙性戀，以前他們高中班上就有一個男生，雖然自己和他不熟，但是他很出名。因為一開始談的是女生，後面忽然換了口味，開始喜歡男人了。
難道自己是雙性戀嗎？可是他以前也沒有喜歡過女生。章不臣閉上眼睛，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思考了許久，章不臣終於站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賀玨床邊，想要試探一下他究竟是不是gay。卻被他電腦屏幕正在播放的電影畫面吸引。
畫面中是兩個男人席地而坐，周圍是綠色的草地，場景極盡愜意文藝。挨在一起的兩個男人，一個高大俊朗成熟，一個纖瘦俊美年輕，仿佛是意大利展館裏那些雕刻得輪廓鮮明的雕像。
還沒等章不臣開口，賀玨便發現了章不臣。他耐心地摘下耳機，問，“怎麽了？”
章不臣想起自己的目的，於是他笑著伸出胳膊，裝作自然地摟過賀玨側過來的肩膀，“你在看什麽呢？”
賀玨微微一怔，肩膀仿佛觸電般，癢癢的。他習慣性就往旁邊一躲，語氣平靜地說，“應該是一部文藝片，你要的話我把鏈接發給你……”
話沒說完，畫面中的那個高大男人就伸手捏住另一個漂亮男生的下巴，溫柔克制地親吻他薄而紅潤的嘴唇。
……
章不臣瞳孔一怔，賀玨也跟著呆住。畫面中，那個漂亮纖弱的少年立即回應，抱住英俊男人的脖子，瘋狂地吻回去。周圍風起雲湧，綠草自然浮動，仿佛與之呼應。兩人像是虔誠地在天地間，用親吻交換靈魂的烙印。
賀玨：“……”
章不臣反應過來，立即偏過臉，“我……你繼續看吧……”
賀玨白皙的臉頰瞬間燒的通紅，然後變成慘白。仿佛有一萬噸炸藥在胸膛裏爆炸，賀玨感覺自己只剩下一只紙糊的外殼，內部的血肉骨骼瞬間被撕碎成齏粉。
一直等章不臣回到自己座位上，賀玨都沒有緩過神來。
此刻屏幕中的兩人終於恢覆了理智，立即分開，各自面朝一邊坐著。安靜的空氣，仿佛是此刻僵冷的局面。
賀玨終於反應過來，渾身的毛孔都驟然降溫，身體像是一座冒著冷氣的冰塊，止不住地顫抖。
章不臣此刻坐著椅子上，宿舍裏忽然響起吳豪對著玩家開麥的叫聲，腦中確是安靜的弦音。像是靈魂和肉/體被不同的世界隔開。
他好像剛剛才真的開始，認識賀玨。
章不臣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懷疑自己的性取向，懷疑賀玨是不是gay；後悔自己想要試探賀玨，後悔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
直到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章不臣擡頭，看見賀玨下了床，然後走向陽臺，關上陽臺門之前，回頭輕輕掃了一眼章不臣。
下一刻，章不臣的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是賀玨發來的：【到陽臺來，我有話跟你說。】
章不臣放下手機，立即起身，卻遲遲不敢邁開腿。
剛才賀玨看向自己的眼神，清冷漠視，仿佛第一次在宿舍樓下碰見他一樣。絕對的高傲，絕對的理性克制。
章不臣攥緊拳頭，平息了幾秒後，慢慢松開手掌。然後推開門走到陽臺。
賀玨雙手撐著陽臺的圍欄，頭發的夜風吹得揚起，露出那雙和夜色一樣寧靜的漂亮眼睛。
聽到動靜，賀玨才轉過身，看向章不臣，開口道，“你想知道什麽？”
章不臣張口，卻沒有說話。他俯視著面前的賀玨，表情平靜，面容精致漂亮，像是和大人賭氣比賽誰更能憋到最後的富家小孩，有嬌氣的資本。
見他沒說話，賀玨笑了。比章不臣以往見過的都要漂亮，都要釋然。
“章不臣……”賀玨瞇起眼睛，直視著他，“你不用試探我，也不用躲著我。你猜的沒錯，我確實是喜歡男的……”
章不臣看著賀玨漂亮的一排牙齒，像是貝殼般，吐出清潤的字，“準確來說，我是有一點喜歡你章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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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玨渾身一顫, 擡起頭，看見章不臣通紅的眼。仿佛心碎。
仿佛心裏，有什麽東西, 隱隱作疼。
他不敢面對，不敢細想。
這時候, 賀允推開門沖了進來, 在看到章不臣賀玨的瞬間, 立即瞪大眼睛。他難以置信地打量著章不臣緊緊拉著賀玨的動作，臉上堆出喜悅的笑容, “章公子？您居然和我弟弟認識的嗎？”
賀玨立即抽出手, 只將背影對著章不臣。身後賀允臉上諂媚的樣子，令人惡心。
章不臣皺著眉頭看向面前這個男人, 面露敵意, “我認識你嗎？”
賀允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他訕笑一聲，將手重新插回兜裏。他目光掃了一眼賀玨, “章少爺您忘了，今天的生意……就是我們賀家和你父親要商討的。”
章不臣狐疑地瞥了眼對方, 然後輕描淡寫地道，“哦。那不關我事，我就是來蹭個飯……”
賀允臉上的笑意不減分毫, 繼續說，“章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兩年前，我在你家的馬場談生意的時候，還跟你打過招呼呢？當時我還找人選了一匹新疆純血馬送過去給你做生日禮物, 不記得嗎？”
章不臣做出思考的樣子，然後搖了搖頭, “對不起，不記得了。”
賀允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但他還是維持著禮貌的表情，“沒關系。今天認識也不遲……”
話沒說完，章不臣徑直越過賀允，心事重重地瞥了眼賀玨的臉，便離開了，“抱歉。我還有點事，你們繼續聊。”
賀允：“……”
等章不臣走後，賀允憤怒地扯下領帶，將西裝脫下猛地甩到面前的沙發上，坐下後兇狠地罵道，“他媽的裝什麽逼？要不是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誰會吊他？老子出世的時候他毛都沒長齊！”
賀玨緩過神來，準備離開，卻被賀允叫住。
他換了個語氣，仿佛從未生過氣，語氣裏帶著詭異的腔調，“你本事挺大的啊？是我小看你了。本來打算讓你今天幫我哄章公子開心，你倒好……居然直接讓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當了回護花使者，過足了英雄救美的癮！”
賀玨沒說話，只是垂目，隔著茶幾朝對面的賀允撇下平靜的俯視的目光。
賀允忽然站起身來，拔高音量問，“你他媽怎麽不早告訴老子，你早就認識章不臣了？”
賀玨直視他憤怒猙獰的臉，目光窄收，語氣冷漠，“我跟他沒有很熟。我也不知道他家裏的背景。”
賀允說，“你當我是傻子嗎？你出去問問外面那些人，剛剛章不臣看你的眼神……誰會以為你倆只是普通關系？”
賀玨緩緩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眼底是異常清冷漠然的黑。
“隨你怎麽想。”賀玨一把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一看到賀玨出來，立即避開目光。像是賀玨從休息室出來後，就換了個身份般，沒有人再敢對他露出覬覦的裸露的目光。
“賀哥哥！”
賀玨忽然聽見一聲清澈嘹亮的呼喚，轉過身，看見一個熟悉的女孩。約莫十四五歲，大概是初中生，只穿著全黑的運動服，顯得幹凈利落。
“章……菲菲？”賀玨看清女孩臉的時候，露出驚訝的表情。
女孩一甩背後的辮子，立馬跑了過來。她仰頭打量著賀玨比之前手機裏更加驚艷百倍的漂亮臉龐，誇張地握拳貼到胸口，“yes！面基任務達成！果然是女媧畢設產品！”
賀玨疑惑地笑了笑，“你說什麽？”
章菲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扭捏地說，“可不可以和你合照一張？我閨蜜們都不相信我真的認識你這麽好看的男生！”
賀玨彎下腰，雖然感覺奇怪，但還是同意了。
章菲菲旁若無人地在擁擠的會客廳裏，跟賀玨合拍了幾十張，終於想起來問他，“賀哥哥，你怎麽今天也來了？難道你就是那個賀家二公子？”
賀玨笑容微微一僵，“賀商材是我的父親。”
章菲菲好似意料之中，她聽後朝四周看了幾眼，壓低聲音湊到賀玨耳邊說，“這種場合不適合咱們，我帶你去我的房間玩吧，那些花花公子玩的都很花，你這樣又好看又幹凈的人應該離他們遠一點……”
賀玨想著，現在還早。於是他便任由章菲菲將自己拽到了她的房間
剛推開門，賀玨就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喊道，“菲菲？你又跑去哪了？我不是讓你找你哥的嗎？”
賀玨擡起頭，看見這間寬敞的休息室內，沙發上坐著一對保養得很好的中年男女。而說話的，正是那個女人。她約莫賀玨母親歲數，除了同樣駐顏有術的肌膚外，她的臉上，有著杜梓媛少見的天真神態。
像是一朵因為被格外嬌寵，肉/體和靈魂都被滋養得天真爛漫的花朵。
賀玨一時看呆了，都忘了打招呼。
還是女人笑著問，“這位是？”
賀玨還沒來得及回來，章菲菲快言快語便回答了他的話，“章不臣我也沒找到，消息也不回，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是章不臣的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賀……”
章菲菲不記得賀玨的名字，只依稀說出一個姓氏來。
“那是你哥，別這麽叫名字。”結果那位溫柔的女人開口，語氣微微嗔怪著責備女孩。然後換了個語氣，問賀玨，“是賀家二公子嗎？”
賀玨有些驚訝，但還是點點頭，“您好，您難道認識我嗎？”
女人轉過頭，和旁邊一臉正氣的英俊男人對視一眼，繼續道，“今天來的賀家，除了賀商材和他的長子賀允，那就只剩下很少露面的二公子賀玨了。”
賀玨微微低頭，他清楚這對夫妻不簡單。估計就是章不臣的父母，賀家今天搞這麽個聲勢浩大的宴會要認識的厲害人物。
聽聞章家祖上有紅色背景，從前在北京發的家，後來開始經商，因為根正苗紅的身份，一直順風順水。
賀玨小時候都聽聞的故事，沒想到居然就發生在自己身邊？沒想到就是和自己同宿舍的章不臣。
——這個世界還真是小。
賀玨站在這傳聞中叱咤商圈的夫婦，沒想到居然會是如此年輕，而且看起來也很溫和謙遜。
忽然，那名中年男人開口，聲線低沈，“看起來倒是和你哥哥不同。”
賀玨有些驚訝，沒敢回答。這時候，女人忽然一拍腦門，笑道，“哎呦看我，光顧著說話了。忘了叫孩子坐下，來來來快坐下說話……”
賀玨點頭謝謝，然後坐了下來。只是距離那對夫婦，中間還隔了兩個人的空間。
女人穿著質地溫柔的白色旗袍，面色柔婉身材苗條卻不過瘦，一看就是被呵護的很好。
她歪過身體，側向賀玨，溫柔地問，“你和我家小臣在一個宿舍，還真是麻煩你照顧他了。”
賀玨微微一楞，客氣道，“沒有沒有，章不臣也很照顧我…… ”
賀玨話沒說完，在場的另外三個人都瞬間一臉驚訝地盯著他。賀玨被他們看的不自在，以為自己說錯了話。
章菲菲躺在沙發上，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照顧別人？就他？帶出去別人差點以為是我那小時候被門夾了腦袋導致智力低下的賠錢親戚……”
“菲菲！”女人洋裝生氣，瞪了女孩一眼。
但她卻沒有真的動怒，似是骨子裏的修養和內斂，使她不輕易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緒。只是看向賀玨的時候，語氣微微尷尬，打趣道，“小臣這孩子我們還不了解嗎？從小到大我們雖然都在外忙，但是他一個人也是毫無自理能力，十指不沾陽春水，更別說照顧別人了……”
女人和丈夫相視一笑，“這話也就只有你這孩子說出來，能哄哄我們了。換做那些粉面油頭滿口奉承的花花少爺，我是一個字也不願意聽的……”
賀玨微微笑著，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旁的男人忽然問，“哎小賀，你和小臣既然是一個宿舍的，那他最近學習如何你可知情？是不是經常遲到曠課掛科？我看他今天難得回來，好像談戀愛了一樣整天魂不守舍的，就剛剛在了一會，現在就不見人影了！”
“談戀愛？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像！”女人精準地捕捉到關鍵詞，立即湊到賀玨面前，“這孩子以前整日癡迷到不過是籃球游戲兩樣，以前初高中那麽多漂亮的女生約他出去玩，其中不乏我也覺得不錯的，他居然一個都不理，有時候我和他爸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不喜歡女的……”
話沒說完，一旁的男人就猛地咳嗽起來，章菲菲從沙發上彈起來，止不住地笑，“媽，你還挺時尚。你是不是趁著我上學的時候偷偷溜進我書房看了我的寶藏小說和漫畫？”
女人瞬間住嘴，仿佛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而男人卻一頭霧水，瞬間被帶偏，“什麽寶藏漫畫？你們母女倆為什麽背著我看？難道是灌籃高手出新章節了？我記得它早完結了啊。”
賀玨尷尬笑笑，只想離開這裏。
忽然，門被人推開，賀玨看到章不臣的瞬間，渾身一驚。
章不臣身上本來筆挺的西裝已經有了些許皺痕，領帶被隨意扯歪，臉上更是失魂落魄的樣子。女人剛開口關心，“小臣你這是去哪了？”，章不臣就沖了過來。
賀玨還沒反應過來，章不臣就將自己從沙發上拽了起來。賀玨緊張地問，“你幹什麽？”
章不臣的力道大得驚人，仿佛憋著氣，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燙的厲害。
賀玨被章不臣的舉止嚇了一跳，連同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也站起來問，“你要幹什麽？”
章不臣仿佛沒有聽見，任性地將賀玨拽出門去，輕飄飄拋下一句，“你們不要為難他……”
章志勳和自己的妻子對視一眼，從未見過自己的兒子這樣護著一個人。一時間，兩人著急忙慌起身後，又緩緩坐了下去。
只有章菲菲一臉諱莫如深的笑容，捂著臉蛋，神神叨叨地說，“我命中註定的男嫂子……”
等章不臣抓著賀玨的手，將他丟進一輛車的後座後，他終於忍不住質問道，“章不臣！你到底要瘋到什麽時候？”
章不臣松開賀玨的手腕，將車門一把鎖上。此時已經天黑，黑暗中，賀玨對上章不臣異常深邃的黑瞳，仿佛被一只時刻伺機而動，沖上前將自己拆吃入腹的野獸。
賀玨不自然地往後縮了縮，卻靠到冰冷的車窗上。章不臣伸手按下車鑰匙，將遮擋視線的茶色玻璃降下，外面的人，什麽都不會看見。
賀玨既憤怒又害怕，連說話都帶著顫音，“章不臣……你要幹什麽？今天這麽多人在，你不要亂來……”
章不臣忽然笑了，輪廓鋒利的英俊臉龐，仿佛被車內昏暗的光線，淬上一層冷冽的霜。賀玨忽然覺得，自己不認識面前的這個人了。
“你那麽聰明……你猜我要做什麽？”章不臣彎腰，一點一點逼近賀玨。
賀玨避開章不臣的視線，繼續往後退去，直到避無可避，被章不臣結實寬闊的臂膀牢牢困住。仿佛用一個只有他身上氣息和溫度的囹圄，鎖死了賀玨。
章不臣呼出熱氣，像是一團火焰，將自己和賀玨一同燒死，“你……你今天為什麽對我說那種話？你討厭認識我嗎？”
賀玨終於發現，章不臣居然喝醉了酒！他的身上，有著濃烈的酒味！剛才在外面沒有聞到，現在車內空間狹小，賀玨敏銳地嗅到了那股味道。
賀玨微微靜心，他伸出手要扶章不臣的胳膊，卻被他躲開。
然後下一刻，章不臣一下子倒下去，臉趴在賀玨的腹部，有氣無力地說，“你為什麽要放棄我？我難道長得不帥嗎？和我交朋友不好嗎……”
剎那間，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胸腔裏碎了。卻又瞬間，恢覆如初。
賀玨微微笑了。心想，是啊，只是朋友。
章不臣是直男，又恐同。他在胡思亂想什麽呢？人家只是擔心失去自己這個朋友而已。為什麽要愚蠢地自作多情？
賀玨努力克制著，要將章不臣扶起來。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托不起異常沈重的章不臣。
每次手一碰到章不臣的身體，試圖將他移動，都會被他耍賴般抓住。他支支吾吾地喊著，“我不準你走……我沒睡，別偷偷跑掉……”
賀玨不知道為什麽剛剛見到章不臣，他還生龍活虎的。現在就突然喝醉了。
他只能任由章不臣抱著自己的腰，一邊摸索尋找著他的手機，一邊耐心地哄到，“我不走，你別擔心……”
翻出章不臣的手機後，他又用他的指紋解開了密碼。點開微信，賀玨準備讓他爸媽來接他，畢竟自己一個人拖不動。
發完信息後，賀玨準備退出微信，卻看到了一條還未發出的編輯草稿。
草稿是打算發給自己的，內容是【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
賀玨心跳如雷，握著手機的指尖都在瘋狂顫抖。鬼使神差的，他點進了聊天框。
那一刻，賀玨本就瘋狂跳動的心臟，仿佛地殼運動後迸發的火山巖漿，汩汩流淌的滾熱河流，淹沒四肢百骸。澆灌出一副全新的軀殼。
——章不臣設置的聊天背景圖，是他和自己的合照。
那還是上次兩人一起放風箏的時候，在草坪上不知被誰抓拍的照片。那時，自己第一次和章不臣生氣，他應該是為了哄自己，假裝偶遇兩位學姐，拉自己一起放風箏。
照片中的自己，笑得燦爛，連自己都很少看見的這般快樂。而章不臣望著自己的雙眼，仿佛蘊藏著溫熱的詩篇。動人萬分。
章不臣是什麽時候搞到的這張照片？為什麽連賀玨自己都不知道？
賀玨慢慢放下手機，愈發震耳欲聾的心跳，仿佛山谷裏激蕩的鼓聲，渾身的血液一同進入高潮，連骨頭都崩裂成高亢的副歌。
直到忽然有人敲響車窗，賀玨趕緊將車門鎖解開。
章志勳和妻子低頭看見自己喝醉的兒子，死皮白賴地摟著賀玨腰的時候，瞬間失去笑容。章志勳尷尬地問，“怎麽會這樣？剛剛不還清醒著嗎？”
章太太沒眼看，捂著嘴調侃道，“這一點隨你，看著人高馬大的，一杯酒就倒。倒之前還精神飽滿地喜歡發個瘋，屬於人菜癮大……”
章菲菲站在章太太身後，表情狐疑地問，“媽媽還說你沒偷看我的小說？”
章太太對她使了個眼神，意思是回去再說，“我就隨便翻了翻……先把你哥弄回去。”
賀玨低頭沈默，配合著章不臣的爸媽將他拽出車子，然後將他扶到二樓的賓客休息室。
章不臣的房間很大，是典型的酒店式。三個人將迷迷糊糊的他扶到寬大的雙人床後，賀玨就打算離開，卻忽然被一只力氣很大的手臂抓住了。
賀玨震驚地與一臉尷尬地章不臣父母對視一眼，“……”
賀玨試圖掰開章不臣的手掌，他卻直接在床上翻了個身，雙手抱住賀玨的腰。口中還毫不避諱地念叨著，“和我一起睡……”
章爸章媽征戰商圈半輩子攢的臉皮，一朝被自己兒子摔在地下。
賀玨耐著性子哄他，“我得回家了。”
章不臣哼哼唧唧地，安靜了幾秒，忽然扯著嗓子大喊，“我就要和之前一樣跟你一起睡……”
賀玨瞪大眼睛：“……”
章爸章媽面面相覷，瞳孔地震：“……”
站在門口雙手托腮的章菲菲，一臉平靜地開口，“哇哦～”
見賀玨本就白皙的臉上，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紅暈。而自己喝醉酒發瘋的兒子，正死氣白賴地抱著人家的腰不肯撒手，章志勳感覺自己的老臉一朝丟盡。
章太太忽然開口，語氣委婉，“要不這樣小賀，你看小臣現在喝醉了這麽纏著你也不是個事。既然你們都是室友，又都是男生，不如就留下來一起休息吧？”
賀玨慌張地擺手，“我……我不太方便的。”
章志勳剛毅鐵直的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這小子不是都說了嗎？你倆以前一起睡了，都是男子漢大丈夫的，這有什麽不方便的？”
章菲菲和章太太對視一眼，同時露出惆悵的神色。
見賀玨有些為難，章太太繼續說道，“對了小賀這次的宴會不是你們家主辦的嗎？明天晚上才結束。既然你都要留下來過夜，不如就和章不臣擠一擠，雖然比較委屈你了。但是你看現在這樣子，喝醉酒的人就是死勁蠻大，慣會耍無賴的……”
章太太的話瞬間點醒了賀玨。
是啊，今天的宴會只是簡單的交涉，明天的才是重頭戲。今天其他人都是陪客，只有章家，才是他們賀家需要聯絡的對象。
而這，也就是今天自己來次的任務。他是沒有權利去拒絕章家的邀請的。
即使這對於賀玨而言，是個棘手的麻煩。
“好吧。”賀玨只好重新擠出笑容，維持著語氣裏的禮貌，“我盡量。”
說罷，章太太和章菲菲便立即拽著章志勳離開房間，臨走前章菲菲還偷偷加了他的微信。
作為鋼鐵直男的他倔強地想要再呆一會，“你們拉我走幹嘛？我要看看現在的大學生都是如何照顧好哥們的，想當年我上大學的時候……”
門關上之後，只剩下賀玨和章不臣兩人。他忽然仿佛靈魂被抽走，肉/體成了空虛的容器。
賀玨無力地癱坐在床邊，發著呆。直到章不臣睡夢中動了下手指，賀玨才想起這個拖油瓶。
賀玨轉過身，看著章不臣酣睡的容顏。他還是第一次見他穿得這麽正式，果然肩寬腿長的人就適合穿西裝。即便領帶和袖口都被章不臣弄滿褶皺，卻有股說不出的慵懶隨性。
章不臣微微閉上眼，濃密的睫毛投下的陰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再往下，是薄而緊致的紅唇。
賀玨很少很少會因為一個人長得好看而心生好感，第一次遇見章不臣，他卻篤定了，這個完美地符合自己審美的英俊男人，會是個麻煩。
事實也確如自己所料。
即便自己第一次碰到他，就想方設法地躲著他遠離他，卻依舊沒能逃過。或許是上天想要故意開玩笑，繼周翰之後，還會有另一個如此令自己方寸大亂的男人。
並且都是自己的室友。
周翰與自己的認識到熟知，簡直和章不臣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周翰一開始不在自己忌憚的名單裏。他不像章不臣，沒有見到本人時，就已經意外看過了那張照片。
周翰也很活潑，家世好長相好，憑借著和章不臣一樣死氣白賴的功夫，整日纏著賀玨。開始賀玨不相信他會真的和自己做朋友，同樣刻意保持著距離。
剛開學時，賀玨和高中保持著一樣的習慣，那就是不會和直男交朋友。尤其是喜歡搞那些暧昧小把戲的直男。
即便青春期一過，時刻荷爾蒙過載大腦的男生，總是會下意識地和同性進行一些友情之上的暧昧舉動。那不是因為喜歡，只是因為對異性發洩，會成為性騷擾。
而對同性，會顯得自己更加有男子氣概。
賀玨從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過於早熟的思想，便意味著過早的覺醒，和超負荷的痛苦。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研究心理學。大學讀金融之前，他的夢想一直都是成為心理學家。直到高考後，被賀商材逼著修改志願，他才放棄。
初中開始，賀玨就知道，男人青春期對所有理想女性的描繪和構畫，都是源於骨子裏的同性傾向。
清瘦的骨架、白皙的肌膚、豐滿的臀部和纖長的雙腿，都是十幾歲的正值發育期的少年們。肌肉未育，骨架沒長。
賀玨討厭將女性視為自己附庸骨子裏還是愛男的異性戀男人。更加討厭愛著男人的自己。
這樣矛盾又痛苦的心理，使得他這些年的生活，都好似浮在海面的一截腐木，時刻都會被徹底淹沒。他好似不會愛人。
周翰的到來，以及對自己的照顧和關心，讓賀玨發現自己其實是願意保持浮起的，不至於甘願沈下去。
只是他沒有動心過，周翰便親手摧毀了這尚未建立完整的友誼。
而章不臣的出現，則是更加矛盾的存在。他既讓因為周翰兒畏懼危險男性靠近的賀玨害怕。卻又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這依舊溫暖的新生朝陽。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反過來就是，膽小的人，連遇到幸福都會退縮。更何況，連賀玨自己都不知道章不臣的靠近，究竟是救星，還是新的麻煩。
賀玨擡起手，忍不住舉到躺在床上的章不臣臉上，頭頂的燈光將手掌的影子放大拉扯，覆蓋上他安靜的面容。
“章不臣……”賀玨手心緩緩下降，在即將觸到章不臣臉龐的時刻忽然停下，他喃喃道，“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我可以和你一起並肩嗎？”
寂靜的房間裏，唯有賀玨一人的說話聲。
空氣裏的回聲，賀玨感覺自己的聲音像是妖化一般，傳到耳朵裏，透著刺骨的冷。
“算了。”賀玨趁著章不臣終於睡著的功夫，抽走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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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章不臣醒過來，發現自己和賀玨躺在一張床上，立即嚇得驚坐起來。
賀玨迷迷糊糊被吵醒，問他怎麽了。章不臣拉著被子蓋住頭，支支吾吾道，“我昨天喝醉了？”
賀玨掀開自己的被子，獨自下床。昨晚他蓋的是毯子，而這張床非常大夠三四個人一起睡，就等於兩人不在一個被窩裏。因此，他也沒啥好尷尬的。
賀玨從旁邊的桌上抱起一次性浴巾和內衣，朝衛生間走去。章不臣連忙問，“你……你現在要洗澡？”
賀玨昨晚就想洗澡，但是一離開床，章不臣就開始發酒瘋，非要自己陪著他才肯睡覺。於是只能作罷。
“你去隔壁洗漱，今天還有事。”賀玨看見半透明的淋浴間，表情有些不自在，於是想要趕章不臣走。
章不臣繼續躺下來，好似開機失敗，補覺去了。賀玨見他沒動靜便關上門，動作麻利地洗完了澡。
出來的時候，賀玨見章不臣還像個死狗一樣趴在床上，也不知道有沒有徹底醒酒。
等他聽見吹風機嗡嗡的聲音時，章不臣終於掙紮著將臉離開床，看向噪音傳來的方向。結果卻在眼睛聚焦的瞬間，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賀玨裹著條浴巾，和之前在宿舍裏用章不臣的尺寸不同。酒店裏的浴巾只有不到一米寬，圍起來的時候，只能從胸遮到臀部。
章不臣看見他渾身冒著熱氣，像是溫泉裏盛放的白色蘭花。白皙的肌膚充滿濕潤，泛著飽滿透亮的色澤。
圍巾沒包裹住的肩膀，皮膚像是尚好的羊脂玉，頂著翡翠般的骨頭撐起微微纖細的弧度。既有骨幹也有肉/欲。最叫人血液沖腦的，是臀部隱隱裹住的凸起，和下方兩條勁瘦筆直的白腿。
章不臣看得楞住，直到吹風機的聲音什麽時候戛然而止他都沒發現。
忽然鼻子一熱，一股暖流淌到唇上。
章不臣忽然聽見賀玨驚訝的大叫，“章不臣！你怎麽流鼻血了？”
反應過來的時候，賀玨已經放下手中的吹風機，沖到了他面前。
賀玨手機拽著抽紙盒，扯下幾張紙遞給章不臣，“你沒事吧？”
章不臣接過紙巾，一把捂住鼻子，說不出來話，只能使勁搖著頭。結果下一刻，血流的更加劇烈。
賀玨見狀不好，便要沖出門外，“我去外面找服務員要冰塊給你敷……”
“等一下……”章不臣瞬間從床上跳起，長腿幾步邁過去擋住賀玨的路。
賀玨被章不臣嚇了一跳，立即說，“冰敷好得快！”
章不臣著急地伸手，一把將他撈進懷中，緊張地說，“你你……穿上外套再去……”
賀玨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浴巾後，迅速紅了臉。
下一刻，忽然門被打開，沒反應過來的兩人依舊抱在一起，同時看向一臉愉悅的章太太。
章太太笑容僵住，看著賀玨僅僅裹著層單薄的浴巾，被自己的兒子死死地摟住，那動作仿佛生怕對方要離開自己一樣。
最令她震驚的，是章不臣鼻子上一團還未幹涸的血跡，以及一點點朝外溢出的血。
賀玨回過神來解釋道，“他流鼻血了，我去給他拿冰塊……”
章太太表情風雲變幻，最後擠出笑容，似乎是在給自己和章不臣一個解釋，“估計是上火了，你待在這我去拿！”
然後在兩人還沒反應過來，章太太就消失在二人眼前。
章太太帶著冰袋回來時，賀玨已經換好衣服，準備穿鞋離開了。
章不臣從母親手中接過冰袋，齜牙咧嘴地捂著鼻子。見賀玨要離開，便問，“你要去哪？”
賀玨表情不自然地道，“賀允和我爸那……應該還需要我。”
章太太忽然制止了賀玨的動作，“你不用去了，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任務。”
賀玨瞪大眼睛，不解地說，“您什麽意思？”
章太太笑著瞥了一眼章不臣，又看向賀玨，淡淡道，“昨晚我和他父親就已經想好了。我們同意和你們賀家簽訂合同了，這生意和誰做都一樣。但是……”
章太太飽含笑意的眉毛彎起，“我很喜歡你，所以我希望合作的對象，是你們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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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玨坐著章不臣的車回到學校，兩人一路上都很少說話。章不臣擔心因為自己做錯了事，導致賀玨對自己生氣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自己會變得如此奇怪？期盼見到賀玨，卻又害怕見到他；想要被他關註，卻又畏懼他的目光。
賀玨一路上都閉著眼睛，靠著車窗發呆。他腦中回憶起章太太對自己說的話，沒懂她語氣裏到底是什麽意思？
走的時候，賀允站在眾賓客中，笑著享受著眾人對他投來羨慕嫉妒的目光和奉承的話語。看到賀玨和章不臣一同離去，他笑著舉起酒杯，微微頷首隔空敬了自己一杯。
從此以後，賀家的生意便再與自己毫無瓜葛。他便還是那個不為人知的賀玨。
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章不臣停車，透過後視鏡看到賀玨靠著車窗閉目不動，仿佛睡著了。
此刻正值周日下午，校門口人來人往，到處是三五成群結伴出去逛街吃飯的學生。章不臣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一松，遲疑了一會，然後推門下車。
聽到章不臣敲響車窗，賀玨猛然驚醒，“到了嗎？”
看清周圍，賀玨趕緊下了車。章不臣替他帶上車門，聽見他指了指這輛低調的黑色寶馬，問，“你這車怎麽辦？學校給你停嗎？”
章不臣手裏接過賀玨的包，動作自然地往前走，“沒關系，開學的時候我就已經弄好了校園牌照，可以停。”
賀玨“嗯”了一聲，便沒再管他。
兩人走在一起，又是同時從一輛車上下來，自然引起許多人的關註。有些激動的女生情不自禁地目光尾隨多遠，互相分享著這美好的同框消息。
“呦？回來啦？”看見兩人推門而入，正在打游戲的吳豪打招呼道。
兩人回應後，反應過來的吳豪驚訝地問，“哎不對，走的時候你倆好像不是一起的吧？你們不是各回各家的嗎？回來怎麽是一起……”
話沒說話，吳豪忽然瞥見章不臣鋒利的視線，立即捂住嘴，繼續打游戲。
賀玨沈默著坐回原位。再沒說話。
晚上洗完澡後，賀玨章不臣就早早地上了床，卻沒再說過一句話。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和章不臣關系更進一步，他都會更加害怕。更加畏懼兩人的相處。或許是骨子裏的悲觀主義，讓賀玨覺得，兩人關系一旦太好，那就是緣分要走到盡頭了。
更加讓自己沒有把握的，就是章不臣也和自己一樣。他對自己很好，甚至好得不像是對待普通朋友。但是，他同時也和自己一樣是有理性的，無論多麽想要接近自己，終究會隨著荷爾蒙消散理性占據大腦的時候，克制地回到原地。
而此時此刻的女生宿舍，桉汐正靠在床上，安靜地欣賞著面前電腦正在播放的bl電影，看到兩個男主一起躺在一張草地上，互相小心翼翼地試探，然後一起臉紅的畫面，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太陽穴了。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麽，將自己的劇分享給了幾個微信好友。
賀玨的手機響了下，然後收到一個瀏覽器的鏈接，看起來好像是某個特別知名的文藝片。
賀玨連忙發了個問號過去，桉汐學姐秒回：【給你看個好東西，一般人我可不分享給他！（墨鏡emoji）】
賀玨打開電腦，架在床上桌上點開了那部電影，開始看了起來。
而此刻的章不臣，正坐在下面，安靜地看著自己的手機，手指百無聊賴地從微信翻到□□，然後又翻到相冊。
他的腦子裏，從白天開始，就一直回想著早上賀玨洗完澡的場面。他裹著浴巾露出的纖長雙腿和白皙肩頸，仿佛一只漂亮的白天鵝。
明明他是個男生，卻讓自己渾身充血，無法自控地血液上頭，整個人腦海裏都揮之不去賀玨那純白的身體。
章不臣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自從遇到賀玨開始，仿佛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試圖說服自己，賀玨只是長得太好看了，比女生還要漂亮。每個人都會喜歡好看的東西，即便是男人，也會讓人控制不住地欣賞和喜歡。這只是人類的自然本性。
可是……為什麽吳豪許寧致，甚至是其他的男生，也會對賀玨產生欣賞以外的，包括了探索那具薄薄布料之下包裹的□□的欲望嗎？
這還是正常的男生的？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正常的我嗎？
章不臣不清楚自己哪裏變了。但又好像哪裏都變了。
鬼使神差的，章不臣朝宿舍掃了一眼，發現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後，點進了瀏覽器，快速打出一行字：【喜歡同性男人的身體是為什麽？】
輕點“搜索”後，屏幕中立即出現了一大片字，引入眼簾的，章不臣一下子看清最上面的那個回答。
【問題分析：您好，喜歡同性屬於性取向異常的表現，這種情況會有很大的思想壓力，意見建議：建議您看心理醫生指導治療，避免抑郁癥發展。】
霎那間，屏幕中明晃晃的黑色字體，仿佛無數鋒利的針尖，戳向章不臣的眼睛，然後是心臟，最後是全身。
【性取向異常】【治療】【抑郁癥】
這三個詞匯，仿佛千鈞之重，壓在章不臣的心上。讓他一點一點喘不過來氣。
性取向異常？需要治療？容易引發抑郁癥？難道……我變成了同性戀？我是不正常的？
章不臣呼吸越來越重，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險些沒握住手機。連眼前的畫面都模糊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我怎麽會是喜歡男人的呢？從前和那麽多男的一起玩，一起打籃球都沒有一點跡象。我怎麽可能會喜歡男人？章不臣心臟微微抽搐，疼的厲害。
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的！我明明之前還討厭同性戀的。章不臣的腦中浮現出那個偷拍自己的室友，想起當時自己被gay性騷擾後對同性戀的恐懼和厭惡。
可是現在，明明自己會變成曾經討厭的同性戀？難道是上天跟自己開玩笑故意懲罰自己嗎？居然會讓自己的性取向也變成異常？
章不臣癱坐在椅子上，仿佛失去了靈魂般無力。直到過了許久，他才緩過神來。
他猛地抓起手機，繼續搜索一下：【gay的特征】
【1.會與身為同性的男人保持距離，就像是異性戀中的男人和女人一樣，不喜歡身體接觸；2看待同性的目光與異性不一樣，同性戀看待同性，會視為異性一般，很難放得開；3.註重細節，心思細膩敏感…… 以上內容僅供參考，如有心理問題，請盡快前往醫院尋找專業心理醫生。】
章不臣渾身一怔，這些特征，自己身上都沒有。但是……
他擡起頭，看向床上正在安靜地看著電腦的賀玨。所有的特征，似乎都和賀玨完美對應。
那他呢？他也會是gay嗎？
章不臣記得當初的周翰，騷擾賀玨就是因為覺得自己被他掰彎了，由喜歡女性到喜歡男人。但是賀玨當著自己面說過，他說能掰彎的本身就不是直男，只能是雙。
章不臣不是沒有聽說過雙性戀，以前他們高中班上就有一個男生，雖然自己和他不熟，但是他很出名。因為一開始談的是女生，後面忽然換了口味，開始喜歡男人了。
難道自己是雙性戀嗎？可是他以前也沒有喜歡過女生。章不臣閉上眼睛，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思考了許久，章不臣終於站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賀玨床邊，想要試探一下他究竟是不是gay。卻被他電腦屏幕正在播放的電影畫面吸引。
畫面中是兩個男人席地而坐，周圍是綠色的草地，場景極盡愜意文藝。挨在一起的兩個男人，一個高大俊朗成熟，一個纖瘦俊美年輕，仿佛是意大利展館裏那些雕刻得輪廓鮮明的雕像。
還沒等章不臣開口，賀玨便發現了章不臣。他耐心地摘下耳機，問，“怎麽了？”
章不臣想起自己的目的，於是他笑著伸出胳膊，裝作自然地摟過賀玨側過來的肩膀，“你在看什麽呢？”
賀玨微微一怔，肩膀仿佛觸電般，癢癢的。他習慣性就往旁邊一躲，語氣平靜地說，“應該是一部文藝片，你要的話我把鏈接發給你……”
話沒說完，畫面中的那個高大男人就伸手捏住另一個漂亮男生的下巴，溫柔克制地親吻他薄而紅潤的嘴唇。
……
章不臣瞳孔一怔，賀玨也跟著呆住。畫面中，那個漂亮纖弱的少年立即回應，抱住英俊男人的脖子，瘋狂地吻回去。周圍風起雲湧，綠草自然浮動，仿佛與之呼應。兩人像是虔誠地在天地間，用親吻交換靈魂的烙印。
賀玨：“……”
章不臣反應過來，立即偏過臉，“我……你繼續看吧……”
賀玨白皙的臉頰瞬間燒的通紅，然後變成慘白。仿佛有一萬噸炸藥在胸膛裏爆炸，賀玨感覺自己只剩下一只紙糊的外殼，內部的血肉骨骼瞬間被撕碎成齏粉。
一直等章不臣回到自己座位上，賀玨都沒有緩過神來。
此刻屏幕中的兩人終於恢覆了理智，立即分開，各自面朝一邊坐著。安靜的空氣，仿佛是此刻僵冷的局面。
賀玨終於反應過來，渾身的毛孔都驟然降溫，身體像是一座冒著冷氣的冰塊，止不住地顫抖。
章不臣此刻坐著椅子上，宿舍裏忽然響起吳豪對著玩家開麥的叫聲，腦中確是安靜的弦音。像是靈魂和肉/體被不同的世界隔開。
他好像剛剛才真的開始，認識賀玨。
章不臣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懷疑自己的性取向，懷疑賀玨是不是gay；後悔自己想要試探賀玨，後悔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
直到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章不臣擡頭，看見賀玨下了床，然後走向陽臺，關上陽臺門之前，回頭輕輕掃了一眼章不臣。
下一刻，章不臣的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是賀玨發來的：【到陽臺來，我有話跟你說。】
章不臣放下手機，立即起身，卻遲遲不敢邁開腿。
剛才賀玨看向自己的眼神，清冷漠視，仿佛第一次在宿舍樓下碰見他一樣。絕對的高傲，絕對的理性克制。
章不臣攥緊拳頭，平息了幾秒後，慢慢松開手掌。然後推開門走到陽臺。
賀玨雙手撐著陽臺的圍欄，頭發的夜風吹得揚起，露出那雙和夜色一樣寧靜的漂亮眼睛。
聽到動靜，賀玨才轉過身，看向章不臣，開口道，“你想知道什麽？”
章不臣張口，卻沒有說話。他俯視著面前的賀玨，表情平靜，面容精致漂亮，像是和大人賭氣比賽誰更能憋到最後的富家小孩，有嬌氣的資本。
見他沒說話，賀玨笑了。比章不臣以往見過的都要漂亮，都要釋然。
“章不臣……”賀玨瞇起眼睛，直視著他，“你不用試探我，也不用躲著我。你猜的沒錯，我確實是喜歡男的……”
章不臣看著賀玨漂亮的一排牙齒，像是貝殼般，吐出清潤的字，“準確來說，我是有一點喜歡你章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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