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3章 人間一世24

關燈
第123章 人間一世24

趙令詢回過身來, 盯著神情肅然的沈青黛:“是誰?”

沈青黛望著綿延不斷的山峰,嘆息道:“靖安侯。”

靖安侯,自神仙索殺人之案後便淡出朝廷, 這些年仿若隱居一般,並且幾乎已經病得奄奄一息。沈青黛卻說, 他也是留行門幕後之人。

趙令詢對沈青黛的判斷一向很自信,她心思細膩, 每次都能從蛛絲馬跡中發現別人看不到的細節。她論理嚴密, 一向能從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線索中, 抽絲剝繭, 找到其中真相。

陣陣江風吹拂著沈青黛柔軟的青絲, 淩亂的發絲之下,她神情凝重,不停地摩挲著手腕上的玉鐲。

趙令詢側身將她的發絲攏至耳後, 低聲道:“你是在擔憂,周方展?”

沈青黛點頭:“我不知道,周方展是不是也知曉,或者參與其中。若是如此, 只怕事情會很棘手。”

如今禁軍皆受周方展控制,再加上鎮撫司的錦衣使,一旦兵變,幾無轉圜餘地。

趙令詢凝眉道:“周方展,以我對他的了解,應該不至於此。鐘小姐一事,他對留行門深惡痛絕。我相信, 他對鐘小姐的情誼。還有,若他真與留行門有勾結, 就不會帶著鎮撫司錦衣使去城東密林挖出那些女屍。雖然我看不慣周方展,但平心而論,若無周方展,魔窟的案子未必能如此順利。”

沈青黛深以為然,若周方展真是留行門內應,當初他完全沒必要與他們合作,更沒必要在孤風嶺上出手相救。

自因魔窟的案子與周方展合作開始,沈青黛雖覺得他行事過於淩厲霸道,但也看得出來,他本質上並不是什麽心狠手辣的絕情之人。可雖是如此說,但人心難測,他們也一時拿不準。

說到鐘小姐,趙令詢想起了地下魔窟,便道:“若是靖安侯,鐘小姐陰差陽錯被抓到留行門地下魔窟,卻無端受到優待,便能解釋了。

沈青黛道:“沒錯,其實從魔窟一案與周方展開始合作,咱們便一直處於被動狀態。”

趙令詢仔細一想,好像的確如此。魔窟一案,他們明明計劃周詳,可留行門還是迅速撤離,全身而退,只留下個空殼子。

她接著說道:“當初鐘大人消無聲息地死在鎮撫司大牢,我們只當是鎮撫司出了奸細。可別忘了,當初周方展去到鎮撫司的路上,曾遇見過三人:陸掌司、肅王爺,還有靖安侯。這其中,最有機會也最有可能下毒的,只有靖安侯。”

趙令詢點頭:“沒錯,若是鎮撫司內出了奸細,那即便他再神通,能不動聲色地靠近周方展,並在他身上下藥已是極限。可後來周方展臨時抽調人手到登州,一路行程絕對嚴密,留行門卻還是提前做好了撤離,就像魔窟那次一樣。如今想來,只可能是周方展身邊親近之人,提前透露了風聲。”

沈青黛望著滔滔江水,接著說:“昨日死裏逃生,讓我想明白了幾件事。首先咱們此行同樣行程保密,以你和翠蕪的警覺,若是有人跟蹤,絕不至於發現不了。咱們秘密來登州之事,除了爹爹、兄長,便只有陸掌司。而此前咱們懷疑皇後與留行門有關,為牽制皇後,陸掌司定會將此事告知周方展。靖安侯心機深沈,周方展對其不設防,他若想從周方展口中探出什麽,輕而易舉。”

“其二,便是十二年前神仙索殺人之事。當時卓家的表現,我一直覺得有些奇怪。卓侍郎死後,他們似乎著魔了一般,接二連三做出令人費解之事。先是不分青紅皂白,跑到中亭司去鬧,接著又一怒之下燒了如歸樓,致使線索中斷。當時我便懷疑,他們應是被人利用挑唆了。而陸掌司那邊,以他的斷案能力,竟然一直被鉗制,對此案束手無策。還有卓家與中亭司起沖突不過在片刻之間,兇手卻能悄無聲息地進入中亭司,將彩戲班中一眾證人悉數毒殺。若要做到這點,不僅時間把握要精準,還要對中亭司極其熟悉,才能順利找到關押地下殺手,然後以最快速度逃脫。”她嘆了一口氣:“能在卓家以及中亭司之間游刃有餘的,除了四公子,我想不出還有誰。”

沈青黛頓了一下,問道:“還有,當初調查神仙索殺人的案子時,靖安侯曾主動提出要見咱們。你還記得見面時,提到十二年前的案子,他先問了什麽?”

趙令詢雖比不上沈青黛心思細膩,記憶力卻驚人,他仔細回想著:“當時他病得厲害,似乎是問案子的進展,還有什麽時候能破,能看到真相大白的一日,死而無憾。”

沈青黛望向趙令詢的目光柔和起來:“昨日生死之際,我突然就想起那次,我險些命喪荊棘叢。當時你說,我若出事,你會花一輩子時間,找到兇手。”

“想到這一連串問題,我突然意識到,他很可疑。尋常人若是得知一樁涉及親友的舊案即將被探破,最關心的問題會是,誰是兇手,以及為何殺人,而不應是案子的進展。除非,他知道兇手是誰。”

趙令詢點頭,的確如此。

哪怕當初神仙索殺人的案子已經破了,可陸掌司依舊執著地想知道,當年卓侍郎被害的原因。

沈青黛輕嘆道:“以上種種推測,其實無非是基於一點:兵權。”

神仙索殺人一案告破,留行門兵器財物悉數被繳,一眾門徒盡數被關押在鎮撫司。羽林軍中多人與留行門有所勾連,以至羽林將軍被責令在家反省,整個羽林軍皆暫由周方展接管。

趙令詢心內不由一寒,程貴妃真是好算計。她拿留行門眾人、無數兵器還有經年積累的財寶為餌,為的便是讓周方展順利得到禁軍的管制權,從而讓他們放松警惕。

原來,他們最大底氣是周方展。

趙令詢目光漸黯:“所以現在的關鍵,便是爭取到周方展。”

趕回京城時,已是第三日傍晚。

他們換了尋常粗布麻衣,喬裝一番才入了城。

回到中亭司,張昂見到兩人如此裝束,不由疑道:“你們不是告假了,怎麽如今這副模樣?”

趙令詢張望一圈,並未瞧見陸掌司蹤影,急問:“陸掌司呢,我有要事要與他商議。”

張昂笑道:“卓侍郎那個案子破了以後,靖安侯一高興,那幅病懨懨的身體竟然恢覆了。這不,請掌司去他府上喝酒去了。”

趙令詢沈眸道:“何時去的?”

張昂道:“未時,我琢磨著,掌司應該不會回來了。你們若真有急事,不如去靖安侯府去尋他。”

靖安侯府,他們自然要去,不過卻不是現在。

趙令詢拉著沈青黛往外走,臨走前還不忘囑咐:“我們回來之事,莫要向人透露。”

張昂不明所以,在後面喊道:“施凈也不行嗎?他一天三問的,都要把我煩死了。”

明日便是晉封大典,前路未知,少一個人知道便少一分風險。

兩人齊聲道:“不要讓他知道。”

現下京中到處都是留行門和程貴妃的暗線,沈府和肅王府他們是回不去了。

薄暮之下,金燦燦的餘暉灑落在禦道之上,路兩邊林立商鋪門前大紅燈籠已經掛起,紅彤彤地連成一片,鼓樂之聲響徹耳邊,一派人間盛世景象。

兩人望著路上形色匆匆,攜手歸家的人群,一時竟無去處。

沈青黛站在人群中,緊緊拉著趙令詢的手。

趙令詢垂眸笑著望向沈青黛:“咱們先去鎮撫司找周方展吧。”

鎮撫司門前,守衛與往日並無不同,看起來風平浪靜。

兩人在附近的茶攤前坐下,等了半柱香的功夫,眼瞅著太陽即將落山,依舊不見周方展出來。

又等了片刻,只見王千戶伸著腰從裏面走出來。兩人起身,不動聲色地跟在他身後。

等到了偏僻處,趙令詢一把將其拉到墻角。

“誰?找死!”王千戶冷不丁地被人按在墻上,登時破口大罵。

待看清來人,他看了一眼沈青黛,忙道:“世子,您這是做什麽?我最近可沒得罪她。”

沈青黛忍不住一記白眼:“我問你,周方展今日可在?”

王千戶整理著領口:“你們找周大人啊,早說啊,搞這麽神秘。他酉時不到便被侯府的人叫了回去,說是侯爺身體有恙,急需他回府一趟。”

趙令詢觀他神色,未見有異,聽他呼吸平順,並未見有多大起伏,不似有撒謊之狀,便對著沈青黛點點頭。

沈青黛想了想,問道:“留行門一眾人,近日可有異常?”

王千戶不屑一笑:“一幫階下囚,都被拘著呢,能有什麽異常,還能插翅飛了不成。”

趙令詢冷聲道:“靖安侯病重,周方展不在,鎮撫司便有你負責。我勸你還是看牢些,萬一出了事,背鍋的可是周方展。”

王千戶見他神色嚴肅,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可神情不自覺緊張起來,不受控制地點著頭。

出了巷口,沈青黛嘆道:“靖安侯還真是思慮周全,一下就控制住了咱們兩大助力。”

趙令詢看著逐漸暗淡的天色,轉頭道:“萱萱,今晚必須要找到周方展。我想……”

沈青黛知道他想說什麽,不等他說完,便道:“我陪你一起。”

如今的靖安侯府,料定已不是數日前去的模樣,趙令詢不敢讓沈青黛冒險。

見趙令詢遲遲沒有答應,她拉過他的手臂,仰頭望著他,明亮清澈的眸中帶著溫柔的笑意:“趙令詢,我們說好的,要一直在一起。”

趙令詢不再猶疑:“好。”

沈青黛也知,靖安侯府如今不同往日,她自然不敢輕怠,特意回中亭司將自己的軟絲繩,百花針等帶上。

夜晚的靖安侯府,質樸冷清的院落中,不見了往日的清靜,幾隊黑衣人來回巡視。

兩人趴在墻頭,細心留意黑衣人巡回交換的時辰。

等了片刻,兩人方欲跳下去尋周方展,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大門走了進來。

來人竟是孫尚儀。

門口的守衛一見孫尚儀,立即恭敬地帶著她往內走。

沈青黛眼神盯著孫尚儀,看著她走向了書房。她才幽幽嘆了一口氣,便被趙令詢淩空拎起,輕飄飄地落在屋頂之上。

她擡頭望了望趙令詢,只見他朝她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順手拿去屋頂一塊小瓦片,示意她朝下看。

兩人從洞口望去,只見昔日形若枯槁的靖安侯正神采奕奕地端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著茶。

“你怎麽現在來了,她這是不放心?告訴她,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很快,她便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了。”

孫尚儀面無表情道:“娘娘想知道,是不是你派人去了登州,刺殺肅王世子,還有那個沈姑娘?”

靖安侯不緊不慢地飲著茶:“兩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用得著你這個時辰特意跑來一趟?”

孫尚儀重覆道:“娘娘只問,是不是你,他們如何了?”

靖安侯已經有些不耐:“她這是怪我自作主張,那當初她要殺卓淩的時候,可曾問過我啊?”

他似乎是註意到自己語氣不好,放下茶盞道:“鎮撫司內被抓的那些人,讓她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暗衛,明日時辰一到,便會將那些人全部放了,以備不時之需。”

孫尚儀道:“說起這個,娘娘正好也有一句話。那個陳瑞,不能救。”

靖安侯一臉詫異:“為何?陳瑞對她忠心耿耿,不是她最信任之人?”

孫尚儀不屑道:“兩年前,他曾背著娘娘,獨自去登州殺了一個人。娘娘說,這樣的人,不能留。”

靖安侯盯著孫尚儀:“你這是,在警告我?”

孫尚儀淡聲道:“不敢。只是娘娘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已經提醒你了,你做了,便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靖安侯大笑:“我這輩子,為了她,殺的人還少嗎?區區一個肅王世子,我還不放在眼裏。”

孫尚儀搖頭:“不,不是肅王世子,是沈姑娘。”

靖安侯眉頭微動:“那個小丫頭,倒是機靈。本來,我是不想殺的,可誰讓她那麽礙事呢。”

孫尚儀擡頭,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靖安侯。

她太冷靜,冷靜得讓靖安侯突然有些心慌。

終於她緩緩道:“那丫頭本名叫萱萱,出生在登州,如今已年滿二十,是侯爺您的親生女兒啊。”

屋頂之上,星空流轉,沈青黛一陣目眩,渾身血液一下凝固,像寒天冰地的雪人,呆楞楞地立在原地。

孫尚儀話音依舊未落:“您看,您又傷了貴妃一次。明日,侯爺可要努力了,萬不可再讓貴妃傷心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