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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人間一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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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人間一世18

她是誰?

幼童時, 她是跟在娘親身後的鄉野丫頭。

年少時,她被接回忠勤伯府,成了伯府二小姐。

再後來, 她墜下山崖,搖身一變成為歸遠山莊的少莊主。

巨大的漩渦撕扯著她, 妄圖將她拉下無邊的深淵,這種冰冷的感覺, 比長月潭水尤甚。

沈青黛眼神冰涼:“你都知道些什麽?”

陳瑞挑釁一笑:“比如, 你的身世。沈小姐, 哦不, 或許我應該叫你, 魏二小姐。”

他笑聲尚未落地,趙令詢早閃過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頸:“你找死。”

他依舊笑得猖狂, 嘴角的鮮血像是一朵致命的毒花,帶著攝人的蠱惑。

“沈小姐,難道你不想知道,你娘為何而死嗎?”

沈青黛走近, 直視他的雙眼:“十二年前,瑞鶴樓,我娘見的究竟是誰?”

陳瑞被趙令詢掐得喘不過氣來,他咳了幾聲:“放……放了我,我就告訴你。”

沈青黛看了看趙令詢,趙令詢極不情願地松開手。

沈青黛盯著他:“這裏是鎮撫司,就算我放了你, 你以為你能逃得出去?留行門已經被摧毀,你沒有後路。”

陳瑞漠然道:“那你永遠也別想知道, 你娘因何而死。”

沈青黛冷笑:“我娘之事,我自會查。放心,待查明真相,我不會忘了告知與你,如果,你還活著的話。”

出了鎮撫司大獄,天已放晴。晚霞流金,火焰般燃燒著半邊天。彩霞之下,整個京都,只留下一個黯淡的輪廓,逐漸隱於一片蒼茫的暮色之中。

趙令詢回頭望著鎮撫司:“看來,陳瑞這邊,是問不出什麽來了。”

沈青黛微垂著眼眸:“本來也不指望他能順利交待。”

趙令詢已經從方才對話中聽出大概:“陳瑞如何知曉你的身份?還有,你說當年你娘在瑞鶴樓所見之人,是陳瑞?”

沈青黛眼眸深沈,思索片刻,很快反應過來:“我也不知他是何時知曉我的身份,或許,他和我一樣,也是在有意試探。”

趙令詢問:“方才,他是在試探你的身份?”

沈青黛道:“在如歸樓,他出手之時,曾說了一句話。他說,我本不該再出現的,京城不是我該來的地方。那句話,我曾聽過,十二年前,在瑞鶴樓。”

她輕輕摸著趙令詢受傷的手臂:“所以,我當時才會一時失神,險些著了道。如今看來,他應是刻意為之。一方面是想試探我的身份,另一方面是想趁著我分心之際,將我擊殺。”

“若說咱們到鎮撫司之前,他對我的身份還沒有十分確認。那方才一番話下來,我想他已了然。”

趙令詢見她眉頭深鎖,便道:“知曉了又如何,鎮撫司有周方展在,他插翅難飛。”

沈青黛終於展顏:“他在試探我,焉知我不是也在試探他。一開始,我只知我娘在瑞鶴樓所見之人是個男子,可當我發現他是陳瑞後,便隱隱覺得沒那麽簡單。所以方才我才會問,我娘當年所見之人究竟是誰,而他,沒有否認。顯然,現場還有其他人在。那個人,才是我娘要見的人。”

趙令詢點頭:“陳瑞掌管留行門私煉的兵器還有金銀錢財,想必在留行門地位不低。如此看來,你娘所見之人,絕不簡單。”

沈青黛道:“還記得翠蕪找謝無容畫的那個女子嗎?我懷疑,陳瑞對我身份有懷疑,或許與她有關。”

當年瑞鶴樓內,她也在,而今她又派人盯上沈府,的確很難不讓人懷疑。不過,沈青黛卻想不通,她的身份明明隱藏得極深,她到底是如何發現端倪的?

兩人正在猜測,遠遠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跑過來。

施凈扶著趙令詢,喘著氣:“終於,找到你們了,快去城門口。”

沈青黛頓覺不妙:“出什麽事了?”

施凈道:“方雍死了。”

方雍死在城門口,守門的士兵已經上報到順天府。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順天府已經封鎖了現場。

順天府上下皆知,中亭司在如歸樓破了大案,方雍是此案嫌疑人。又親眼瞧見陸掌司帶領大批聖上親衛黑甲軍,便知中亭司早已恢覆盛寵。是以他們並未擅自做主,只是保護好現場,等待中亭司之人到來。

施凈沒有片刻猶豫,就地檢驗起方雍的屍身。

趙令詢向一旁守城的侍衛問道:“怎麽回事?”

侍衛戰戰兢兢,抓緊手中的長槍:“大約半個時辰前,有人查探到了方公子的蹤跡,說是往這邊逃竄。我們嚴陣以待,等了許久,才看到他的人影。當時他身邊跟了兩個人,那兩人身手極好,我們竟一時抵擋不住。混亂中,不知何故,方公子便登上城墻,從上面一躍而下。”

“他好像……就好像是來送死的。”侍衛一臉迷茫地解釋。

沈青黛擡頭,穿過門洞望向高高的城墻:“你親眼瞧見,是他自己跳下來的?”

侍衛點頭:“對,我看得真切,就是他自己跳下來的。不單是我,許多人都看到了。”

趙令詢看了眼旁邊躺在血泊中的方雍:“他身邊之人呢?”

侍衛這時才反應過來,忙跪下請罪:“方才形勢混亂,我們……未曾留意,讓他們跑了。”

趙令詢淡淡擡手,示意他起身。

施凈已經擦幹手上的汙垢血跡,緩緩起身。

待兩人走近,施凈道:“屍體周身尚未完全僵硬,未有明顯斑點,死亡不超過一個時辰。此外,屍體呈仰臥狀,腳骨、股骨、腰椎等多處骨折,無其餘傷口,無中毒跡象,高空墜亡無疑。哦,對了,還有,他手指破了。”

沈青黛不解:“手指骨折,有何特別之處?”

施凈指著方雍屍體:“那個,咬破的,他身上有一封血書。”

趙令詢知曉他的臭毛病,掃了他一眼,便彎腰將血書取來。

血書是方雍所寫,觸目鮮紅之上,盡數交待了自己的罪孽。

他招認了自己創立留行門,在各地以私謀財,以此來鑄造兵器,妄圖顛覆大宣朝政之事,同時供認了其餘金銀財物藏寶之處。他自知犯下滔天大罪,無顏面對聖上,唯有自裁謝罪。然殺害卓侍郎以及妄圖謀逆,皆是他自己所為,與方家無關,求聖上能看在方家世代忠良的份上,免去方家其餘人等死罪。

沈青黛摸著額頭:“你有沒有覺得,方雍死的有些奇怪?”

趙令詢點頭:“他若真想自裁謝罪,在方府之時,大可一死了之,為何非要等到逃出後,在城門口跳樓而死。”

這點,沈青黛也想不通。

方雍的血書呈遞上去後,聖上立即派周方展將方府封禁。周方展根據血書所寫,果真在方府一處密室內,發現大量金銀珠寶財物。方家上下無不忐忑,只等著天子最後的聖裁。

方家與留行門有染,已是不爭的事實,周方展痛恨留行門,在方家封禁期間,幾乎將方家翻了個底朝天。

方雍死後的第三日,周方展終於在方雍書房隱秘處,翻出了留行門勾結朝中官員的證據。

聖上看到呈報上的往來書信大怒,下令嚴懲。此次行動,共抓獲方雍同黨十餘人。趙令詢看過名單,被抓人員中,多是一些四品以下官員,是以對朝政影響不大。

皇宮之內,羽林衛副將也參與其中,確認是陳瑞的接頭人。羽林衛向來不受六部支配,只負責皇上安危,對皇帝絕對忠誠,如今卻也混入留行門之人。皇上震怒之餘,當即以約束不力為由,削去羽林將軍之職,命其家中反省,羽林衛暫由周方展接管。

周方展執掌鎮撫司,又掌京中部分治安,現又接手羽林衛,一半禁軍皆由其掌控,一時風頭無兩。

他本就是靖安侯世子,如今又是皇上跟前第一寵臣,京中有女待字閨中的人家,紛紛動了心思。這其中,便有皇後娘娘。

卓侍郎被殺一案告破,靖安侯大悅,又聞皇後有下嫁公主之意,病竟好了大半。

沈青黛從周方展那裏打聽,聖上究竟是否相信方雍就是留行門幕後之人。周方展搖頭,不過留行門大勢已去,錢財兵器已經悉數收繳,埋在朝中的眼線也已拔除,即便他們有心,也無力再有大動作。

趙令詢看出,關於對留行門的追蹤處理,聖上明顯放緩了進度。一來,他們已經沒了對抗朝廷的能力,二來,程貴妃晉升皇貴妃典禮將近。

隨著方雍身死,十二年前卓侍郎被殺一案,也早已宣布告破。可關於娘親的秘密,卻依舊塵封在一個不見天日的深淵,等待著一線天光。

當初魏若英告知沈青黛,忠勤伯府留守的侍衛或許知曉她娘親的來歷,她一時難以脫身,以至耽擱良久。而今,神仙索殺人案子已破,她便向陸掌司告了假,準備回去登州調查娘親之事。

趙令詢亦向陸掌司告假,陪同沈青黛前往。兩人選定了回登州的日子,準備出發。

出發前夕,嘉寧突然差人宣沈青黛入宮。

上次在宮內出事,趙令詢始終放心不下。他借著向太後請安的由頭,親自送她到後宮,交給嘉寧貼身宮女。

在宮女的帶領下,兩人穿過重重宮闕,向嘉寧宮內走去。

秋意日濃,宮墻之內,桂滿枝頭。紅墻映著金碧,日光下溢光流彩,軟綿綿的香氣處處飄蕩,馨香四溢。

隱隱有聲音傳來,沈青黛擡頭望去,金桂掩映下,壽春亭內,衣香鬢影,幾位貴人言笑晏晏。

她一眼便瞧見了身穿明黃大衫的皇後,正嘴角含笑把玩著一支新摘的金桂。皇後身邊,程貴妃一臉恭敬,親自為其斟茶。左側貴人看起來年紀略大,只端莊地坐著,臉上表情始終淡淡的。右側之人看起來不過二十餘歲,明艷張揚,一身緋色衣裙在冷清的秋日格外顯眼。

因相隔甚遠,小宮女又不敢驚擾貴人,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跪拜。

皇後鳳眸微擡,遠遠瞧見了她們,沈青黛便走上前去請安。

皇後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宮女,淡聲道:“是嘉寧召你入宮的?”

沈青黛聽出皇後言語中,似乎有一絲不滿,便垂首回道:“是。”

皇後撥弄著花觚中的桂花:“既如此,那順便將這枝金桂給她帶去。順便提醒她,這金桂嬌嫩,需要用螭龍花觚來養,萬不可換了別的瓶去。”

沈青黛小心接過花觚,應聲道:“是。”

左側一直漠然坐著的貴人,突然開口:“你就是近日探破十二年前兇案的沈姑娘?”

沈青黛低眉思忖,宮中對十二年前舊案關心的,只有大皇子的生母,卓侍郎的妹妹,惠妃娘娘。

她垂首道:“能探破十二年前舊案,是中亭司上下的功勞,青黛只是將此事揭開罷了。”

惠妃娘娘圓潤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多謝沈姑娘查清當年隱情。”

右側緋色衣裙的貴人上下打量著沈青黛:“你就是中亭司的那個女官,原以為是個粗獷蠻橫的,這瞧著不過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嘛。”

皇後笑道:“麗嬪,你也不過二十,可不也是個小姑娘?”

麗嬪摸著肚子:“皇後娘娘說笑了,都是要當娘的人了,哪裏還是小姑娘呢?”

皇後娘娘臉色一黯,嘴角勾起一絲笑,轉過頭去。

沈青黛一路抱著花觚,生怕有所閃失,到嘉寧殿內時,雙手已經有些麻木。

嘉寧命人接過花觚:“怎麽還帶一枝桂花來?”

沈青黛甩著手臂:“來時遇到了皇後娘娘,她愛女心切,特命我帶來。”

嘉寧狐疑道:“母後還說了什麽?”

沈青黛揉著手腕,如實告知:“你看,你今日叫我來也是無用。”

嘉寧抓起花觚中的桂花扔到一邊:“周方展,那個鐵面閻王,我可不嫁。”

沈青黛無奈,撿起被她扔掉的桂花,重新插在觚中:“周方展也不見得想娶,他只想一心守著鐘小姐。可是,若皇後娘娘果真請來聖旨,你們還能抗旨不成?”

嘉寧悶悶地坐在一邊,許久才道:“沈宗度……他最近怎麽樣?”

自聽說皇後有想把嘉寧嫁給周方展的心思,沈宗度表面裝作無事,上朝下朝與往日並無不同。可前日,沈青黛卻瞧見他在院中石凳上獨自臨風飲酒,稀疏的枝葉之下,哥哥的身影落寞冷清。

沈青黛心想,哥哥對嘉寧公主,應是有情分的。

她溫聲道:“哥哥他近日很忙,連我都不太能見到他。公主,你要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皇後娘娘的態度。”

嘉寧咬著嘴唇:“母後她……她恐怕是要犧牲我了。”

她微微垂眸,眼中霧氣騰騰,沈青黛一時不忍,輕聲安慰道:“哪有母親不疼自己女兒的,她也是想為你找個好歸宿。周方展他貴為侯府世子,又深得聖上信任,皇後娘娘她也是為你以後考慮。”

嘉寧卻哭了:“她若真為了我好,就該依著我。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我喜歡誰。她就是為了二皇兄,為了二皇兄,她要舍棄我。”

如今宮中局勢不明,寧妃雖已徹底失勢,但程貴妃即將被封為皇貴妃,她在朝中雖無依靠,可四皇子卻極得聖上歡心。眼下,麗嬪又懷有身孕,萬一誕下皇子,又是太子的有力人選。貴為皇後又如何,何嘗不是如履薄冰。

沈青黛默然不語,掏出手帕,替嘉寧拭淚。

懷中的畫紙悠然飄起,落在嘉寧腳邊。

她彎腰撿起:“這是什麽?”

沈青黛解釋:“一幅畫而已。”

嘉寧抽著鼻子:“你揣那麽緊,我看是情詩吧。真羨慕你,令詢哥哥為了你,可以什麽都不要。前兩日,我去給皇奶奶請安,便聽到他說,此生只願娶你一人,給皇奶奶氣得不輕。”

沈青黛鼻子一酸,眼眶早已濕潤。

嘉寧拿起畫紙,喃喃道:“我決定了,我也要學令詢哥哥。為了心中之人,我也願意舍棄一切。”

沈青黛收起畫紙:“你啊,還是好好想著怎麽面對皇後娘娘吧。”

嘉寧一把奪回畫紙:“給我看看,令詢哥哥都寫了什麽?”

她拿過畫紙,緩緩打開:“這怎麽,是孫尚儀?”

沈青黛渾身一震:“你說,這是誰?”

嘉寧重覆道:“孫尚儀啊,就是尚儀局的孫尚儀,母後的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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