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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人間一世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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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人間一世08

風吹簾動, 日光籠罩在趙令詢周身,薄霧一般縹緲。

趙令詢身穿玉色雲紋暗花錦衣,卸下一身張揚肆意, 往日的清冷煙消雲散,眉眼柔和得似四月的風。

他渾身一震, 不敢相信聽到了什麽。

沈青黛擡眼,清亮的眸子, 晨間清荷上露珠一樣, 晶瑩剔透, 熠熠生輝。

“萱萱。”

趙令詢擡手, 將沈青黛緊緊攬在懷中。

沈青黛一瞬恍惚。

趙令詢的懷抱, 結實又溫暖,莫名讓她安心。蘭草馨香自他衣袖間幽浮,她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 下意識地攬住他的腰,再也不願松開。

“萱萱,你很好,任何時候都是。”他喃喃著。

沈青黛呢喃:“趙令詢, 我們不會再錯過了是吧?”

趙令詢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絲,語氣認真而篤定:“不會,除非我死。”

許久,沈青黛才放開他,她正色道:“我同你說的隱情,不是這件事。鹿角山之上,我是被人打中膝蓋, 才致不慎跌落山崖的。當日暗下毒手之人,正是現在宮中的羽林衛郎, 留行門的陳瑞。”

趙令詢想起孤風嶺之上,面對留行門之人,沈青黛表現的確有些異常。還有,當初尋謝無容作畫之時,她對背後之人描繪過於精準。

趙令詢坐正,幽深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屑:“留行門,陳瑞,當日我看你跌入懸崖,一時心急,竟未曾留意過他。”

他微微擡眸,望向沈青黛,眼中滿是愧疚:“當初,我一直以為是我太過傲慢,逼迫於你,才導致你不慎跌入懸崖。我沒想到,這其中另有隱情。”

沈青黛伸手在他眉心處一點:“是我聽信魏若菀的話,又太過自尊,與你無關。”

趙令詢稍一思索:“陳瑞既是留行門殺手,他潛入登州忠勤伯府,定是有所圖。我想他暗下毒手,應不是魏夫人授意。”

沈青黛點頭:“沒錯。以魏夫人的能力,遠不能操縱留行門之人。”

趙令詢面色凝重:“陳瑞入忠勤伯府時日不長,魏大人升遷,舉家搬遷至京城後,他便借故離開。如此一來,他當初的目標,是你。”

沈青黛眉眼低垂:“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我不過是忠勤伯府的一個庶女,留行門之人,為何要大費周章陷害於我。方才你說,京中十二年前舊案,很可能與我娘有關。我想,我娘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麽秘密。留行門的人,應該是認為我也知曉其中的秘密,才會趕盡殺絕。”

趙令詢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留行門之人,若想趕盡殺絕,為何要多等幾年才動手?”

沈青黛搖著頭:“這點,我也想不明白。”

趙令詢握住她的手:“十二年前舊案既然和你娘有關,留行門之人也曾對你動手,那留行門與十二年前舊案就脫不了幹系。別擔心,只要咱們順著留行門這條線索去查,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沈青黛攥緊他的手,溫柔一笑:“趙令詢,有你在,我一直很安心。”

煙籠巷一角,破舊的土墻上,荼蘼滿墻,隱隱有藥香傳來。

不久前,沈青黛才從此處撿回半條命。當時,她心系命案,並未曾留意過四周。

而今知曉盧神醫身份,她再看去,恍惚盡是舊日光景。

院內梨樹上,果實累累。

再過些時日,梨子應該成熟了,娘親生前最喜吃梨子。

盧神醫瘸著腿,佝僂著背,端著藥材,從屋內走了出來。看見兩人,片刻楞神。

沈青黛跑過去,跪在盧神醫跟前。

“盧叔,我是萱萱啊。”

盧神醫呆楞一會,看向趙令詢,見他點頭,才回過神來。

他拉起沈青黛,聲音哽咽:“萱萱,孩子,快起來,起來說話。”

沈青黛跪著磕了個頭:“盧叔,這些年辛苦你了。這一跪,謝盧叔這些年的付出,您當得。”

待她跪拜完,盧神醫與趙令詢忙將她扶起。

日影搖晃,沈青黛簡短交待完來龍去脈。

盧神醫聽得心驚膽戰,拉著沈青黛的手道:“孩子,真是難為你了。當時,我只一心想著查清你娘去世的真相,又想著你在忠勤伯府,好歹也是府中小姐,應不至於受什麽委屈,竟不想你竟如此坎坷。”

沈青黛安慰道:“盧叔,都過去了,爹爹現在待我極好。”

盧神醫微笑點頭:“這點我信,沈老頭他終於有機會,可以回報遠芳,自然會盡力。”

趙令詢見兩人寒暄得差不多,便說明來意。

盧神醫連連點頭:“以前,我們都以為你不記得過往之事了,這信我便暫存著。如今,是時候交給你了。”

說罷,他便起身從屋內拿出一個布袋,遞給沈青黛。

沈青黛緩緩張開雙手,接著布袋的手微微顫抖。

她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竟還能看到娘親的親筆信。

打開布袋,沈青黛小心翼翼將信件取出,展開一看,臉上有些疑惑。

趙令詢見她神色有異,輕聲問:“可有什麽不妥。”

沈青黛將信件遞給趙令詢,他接過信件一瞧,上面只有一首詩:

燦燦萱草花,羅生北堂下。

南風吹其心,搖搖為誰吐?

慈母倚門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問日以阻。

舉頭望雲林,愧聽慧鳥語。

趙令詢詫異道:“是王冕的墨萱圖。”

他原以為,沈青黛母親留給她的,會是一個驚天秘密。並且極有可能,與十二年前舊案,或者她要守護的秘密有關。沒想到,只是一首詩而已。

沈青黛盯著信件,盡管時日久遠,娘親的字跡她已有些忘記。可她清楚地記得,娘親書寫一向規範,字跡娟秀。

可信件上的字,卻有些歪歪扭扭,甚至每句都未曾對齊,以至看起來都稍顯吃力。

趙令詢有些不解:“這是首思念之詩,你當時尚小,並且一直陪在遠芳嬸嬸身邊,她為何會寫下這首詩?還是說,她當時已經感知到你們即將分隔兩地,提前感慨一下而已。可是,這說不通啊,遠芳嬸嬸特意留下這封信,應當不會只是簡單有感而發的感觸。”

沈青黛也一時摸不著頭腦,她問:“盧叔,這封信是我娘什麽時候交給您的?當時,她可有說什麽話?”

盧神醫望向窗外的藥草地,有些出神:“當時,遠芳的身體每況愈下,我堅持替她把脈之時,才發現她已經毒入骨髓。她發現自己中毒之後,怔了許久,只說了句生死有命。”

“她自知,一旦她不在,忠勤伯府勢必會將你接回。於是,她十分平靜地叫來沈老頭,讓他置辦田產,將來交予你。之後,她便將信件交到我手上,並囑托我,一定不要輕易交給你。她說,若是有一天,你已足夠自立,能獨當一面之時,再交於你也不遲。”

盧神醫轉過頭來:“對了,她還千叮萬囑,若是你日後過得足夠幸福,便可將此信件燒掉。”

“是我有私心,我總覺得這封信可能和她的死有關。這麽多年,不管你過得如何,我總是留著,不舍得毀掉。”

沈青黛道:“盧叔,你能一直保管著,我很感激。為了我娘,您付出的,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事,您便放心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查明,究竟是誰害死了我娘。”

告別盧神醫,從煙籠巷出來,施凈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

“沈青,你沒事吧……趙令詢,你太過分了,你把人接回,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白跑了好幾圈。”

沈青黛笑道:“真是對不住,沒有第一時間告知你,我已經沒事了。”

沈青黛想了想,關於自己身世之事,還是有必要同他講一下,以免他無意從別人口中得知,產生芥蒂。

她帶著詢問的目光望向趙令詢,趙令詢微微點頭。

酒樓臨窗雅間,風卷著珠簾,叮當作響。

施凈一口茶噴了出來,他心疼地盯著半杯紫筍茶,嘖嘖了幾聲,才道:“沈青,你竟然是魏家二小姐?”

沈青黛嫌棄地一皺眉:“你這反應,也太慢了點,還不如損失半杯茶,來得反應大。”

施凈拍頭笑道:“我當時,還問你魏家二小姐鬼魂覆仇之事,你信不信。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心裏笑話我蠢?”

趙令詢倒了一杯茶遞給沈青黛,擡頭看向施凈:“的確很蠢。”

施凈氣得要跳起:“趙令詢,人沈青都沒嫌我,你一邊去。沈青,你離這個人遠一點,他嘴巴太毒了。”

沈青黛抓起趙令詢的手:“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施凈指著兩人十指緊扣的雙手:“你……你們,太過分了。我大老遠跑來,合著就是看你們在我面前招搖的啊?”

趙令詢從衣袖中掏出銀子遞給施凈:“之前借你的銀子,還你,剩下五兩的是利息。怎麽樣,現在還覺得過分嗎?”

施凈兩眼放光:“怎麽會過分呢?什麽過分不過分的,趙令詢,你說這話可就生疏了。”

“趙令詢,你怎麽突然有錢了?”施凈揣起了銀子,不懷好意地望向沈青黛:“不會是,真的當了個小白臉吧?”

趙令詢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再亂說,待會減你一條魚。”

沈青黛也笑道:“怎麽,王妃對你解禁了?”

趙令詢道:“那倒沒有。外祖身體有恙,母妃回南方探望,父王不放心母妃,便收拾東西,一起啟程去了南方。母妃一走,府內管家不敢苛待與我,私下多有寬容。”

沈青黛忙道:“可是什麽大病?”

趙令詢搖頭:“無礙,老毛病了,多半是思念母妃所致。母妃一去,他老人家病肯定就好了一半。”

沈青黛想著難得三人來一趟樂仙樓,又見施凈跑了一路,便點了幾道菜給他墊肚子。

待菜上齊,施凈也不客氣,大快朵頤。

趙令詢夾了幾條銀魚過去,沈青黛道:“你先吃,不用管我。待會回家,還要與爹爹一同用膳,我現在可不能吃得太飽。不然,他老人家,指定以為我是因為有心事,食不下咽。”

三人正吃著,就聽隔壁桌傳來討論聲。

“怎麽如今這黃花魚,比之前便宜了這麽些?”

“你不知道?多虧了大皇子,聽聞大皇子常年駐守在東南一帶,海上那些流寇被殺得落花流水,東南一帶比之前,那是安穩多了。”

“是啊,海上的流寇少了,漁民們一安生,這捕魚的量就上去了,可不是就便宜了嘛。”

“要說,還是大皇子厲害呢,被派去沿海不過這些年,竟有這般成效。”

沈青黛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這些日子,她似乎聽到不少這樣的說法。

大皇子文韜武略,才智多謀,心胸寬廣,可堪大才。

大皇子,此前一直默默無聞的邊緣人物,似乎正在一步步,重回到萬民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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