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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容恪不負她望地又輸了。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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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說了陳留的幺蛾子還沒完嘛嘻嘻~

☆、逼宮

容恪夫婦啟程回陳留, 那邊齊戚也到了黃河邊上。

今年整個大魏雨水豐沛, 連陳留也纏綿了半個多月的雨, 不論南北,到處都是濕淋淋的一片沼澤窪地。

齊戚沿途便在溫習《水經》,到了河岸邊上, 看到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無數的人都在掙紮著, 怨憤世道不公,齊戚扔了手中的書,不願紙上談兵,“立即向朝廷請旨撥款。”

手下的人不明白, “王爺, 此時國庫空虛,一場戰役損耗極大,恐怕是……”

“那些也沒有人命重要。”

齊戚在新挖的導水的溝渠上視察了幾日,覺得溝渠面積不廣,深度不夠, 無法將河水北調,被差使各州各縣的官員,著令軍隊, 開挖河道,引水入汾。

河水泛濫,宜疏不宜堵, 這是眾所周知的,既然王爺發令,上頭有了人承擔一切後果,眾官員沒有不服從的,便順著齊戚的意思,開挖溝渠,引水往北,雨勢漸漸小了,還沒有停的意思,工程便只能越來越大,越來越急。

尊貴的龍子端王殿下親身上陣興修水利,讓不少百姓對朝廷又有了信心,加上皇帝批準了押送糧草物資發送,百姓們都自發願意跟著齊戚深入汙泥河溝,加快挖渠。

齊戚這邊民心高漲時,皇後在那廂坐立不安。

眼見得齊戚在朝野和皇帝口中的風評愈來愈好,他一回京,維持許久的平衡定會被重新打破。

皇後原本還有閑工夫召冉清榮到鳳藻宮喝茶,但冉清榮身子有些不適,頭有點昏重,臉色微微泛著白,走路也輕盈,對茶點也毫無興致。皇後風聲鶴唳,以為冉清榮有了,這關頭兩頭都不利,她只得派人出去給齊鹹遞口信兒,催促他快點動手,裏應外合,先控制住皇宮。

齊鹹收到消息,反而問了一聲:“側妃人在哪?”

外頭婢女蓮步姍姍而入,回稟道:“側妃不在府中。”

“從明日起,將側妃禁足王府,沒有本王的允許,她不得出門一步。”

婢女自然答應,“諾。”

冉清榮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只是隱約感到了一股緊迫感。聽聞城外鐘山寺求子靈驗,冉清榮帶著兩個嬤嬤,和幾個丫頭便出門拜佛去了。

齊戎從皇帝那兒回來,才得知冉清榮不在東宮,他近來右眼皮總是猛跳,冉清榮一刻不在眼皮底下都不行,忙騎著馬飛奔鐘山寺。

他趕到的時候,冉清榮正從發完願,沿著九十九級臺階走下來,中間一座平臺,擺著一只碩大的寶鼎香爐,香煙裊裊,冉清榮微微一怔,只見太子撩著衣袍像猴子一樣竄了上來,滿頭大汗就將她橫著抱了起來。

冉清榮猝不及防進了男人懷裏,怔怔道:“怎麽了?”

齊戎抱著她飛快地下臺階,“清榮,我忘了同你說,近來你只能呆在東宮哪裏也不準去。不論是出宮還是皇後召見你,倘若推辭不得,你將一切罪名都推在我頭上,但你不能有事。”

冉清榮懂了,“是不是皇後和賢王有了異動?”

齊戎才從皇帝的寢宮裏出來,齊野是個謹慎的人,皇後密信說了什麽他雖然不知,但皇後傳書給齊鹹,數次私底下交談,他是聽了些風聲的,自然,齊野便要囑托大兒子,不可掉以輕心。

“是的。”

他在大事上也不瞞著自己,冉清榮反而覺得安心,這個一根筋又愛自作主張的男人可算是開了竅了,“不過我來這兒,也是為了求個孩子,不也是為了幫你?”

聽到“求個孩子”,太子殿下臉頰一紅,正好停在了樹林陰翳的闊路中間,囁嚅道:“我現在這樣,恐怕還不行……”

時辰還是短,短到他都有點羞愧。

他都怕人嫌棄。

冉清榮忍俊不禁,“沒事,太醫說恢覆只是早晚問題,現在已經可以受孕了。”

齊戎還是臉紅,“我,我沒敢報太大希望。”

清榮都能來拜佛求子了,是真的很想生兒子吧,齊戎剛恢覆那幾日,與冉清榮如膠似漆終日纏綿,他很有精神頭,但過了一個月,就漸漸地感到有點力不從心了,要是……

總而言之,他還是有點自卑。

冉清榮笑意清婉,“太子殿下你的臉很紅,我給你吹吹好麽?”

“別、別撩撥我。”

齊戎有這個病,太醫都建議讓太子妃主動一些,冉清榮不比冉煙濃愛臉紅,到底成了兩次婚,又有了一個幾歲大的女兒,面對太醫的話還是肯主動聽的,也就時而與齊戎多了些小情趣,反而將他弄得手足無措起來。

太子殿下淡定而臉紅地拒絕了。

冉清榮也低下了頭,任由他抱著一路下山。

齊戎雖然某些方面不如一般男人,但力氣卻大,加上冉清榮又輕,結果就被他抱了一路,才送上了馬背,齊戎騎馬都怕顛著了她,信步如春風,騎行緩慢地回了東宮。

回宮又是一番千叮嚀萬囑咐,比冉清榮奶奶在世時還要苦口婆心地嘮叨:“不要出東宮,千萬千萬不要。”

男人大概真怕她出事,冉清榮只能聽著他的話,在東宮裏鶯鶯為伴。鶯鶯日夜盼著娘親能生小寶寶,每天幫她看著肚子,“娘親,它又大了一點了!”

小姑娘家家可人又懵懂,每天都要來這麽一句,女兒體貼,冉清榮也高興,“鶯鶯,還沒呢。”

鶯鶯就失望了,“可是,可是真的大了,嬤嬤說,有了小寶寶,娘親的肚子會越來越大的。”

童言無忌,聽得侍女們都臉紅著不敢看。

……

黃河水患,連天災情,又加上一個會陳留的容恪,齊野心中憂煩,又病倒了。

皇後日日到齊野的宮中來奉茶倒水,不離身地照料,鳳宮之主要霸著侍女的活兒,沒人敢攔,何況皇帝近來受了風寒病得厲害,高燒不退,嘴裏喚著的全是“皇後”。

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皇帝口中殷殷叫喊的“皇後”,是他的“阿虞”,不是她這個現任皇後。

皇後妒恨,將早已準備的無色無味的藥偷偷倒入皇帝的被子裏,餵他服下。齊野病得神智迷糊,還以為是發妻溫柔的手在撫摸自己蒼老的臉,一晃二十多年,齊野自知老了許多,迷糊著感嘆道:“阿虞,你來了?可我,都這樣老了。”

皇後氣得將碗摔在了地上,攥住了皇帝的衣襟,冷聲道:“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阿虞!”

皇帝意識朦朧地被皇後摔回床褥裏,艱難地顫巍巍地擡起了手,“阿虞……阿虞……”老淚縱橫。

人生病了時總是格外脆弱,也最能曝露內心真實的渴望,皇後聽了絕望地又哭又笑:“我在你身邊二十年,卻比不上一個只陪了你三年了虞皇後!”

齊野掙紮著要爬起來,被皇後一個耳光抽回床榻,他悶不吭氣地閉上了眼,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皇後出了心頭的火氣,見齊野不動了,震驚著伸指頭探過去,“皇帝?皇帝?”

沒有出聲兒,氣息微弱,奄奄如風中殘燭。皇後又慌又亂,趕緊收拾好將齊野的被褥拉上,讓外頭的宮女近來點香,說皇上已經睡著了。

皇後在皇上的寢宮裏照料了半個月,皇帝的病情愈發嚴重,但宮中無人敢置喙,因為太醫看過,沒說任何問題。

殊不知這個太醫早已被皇後買通了。

有人到東宮給太子報信,但齊戎也只是來看過齊野幾回,便被皇後勸下去,代皇帝處理政務。齊野病倒了,所有政務都壓在太子這頭,包括黃河水患,齊戎也公事繁冗抽不開身。

宮中人心騷亂,皇後趁皇上熟睡奪取了禁衛軍的虎符。

八月下旬,齊鹹果然反了,連通了永平侯,手握了八千兵馬,齊鹹逼宮了。

禦前保護皇帝的將軍,也臨陣倒戈,投靠到了叛軍麾下。

齊鹹率領八千人馬包圍了皇宮,揚言太子不舉,皇帝有心廢立,為篡奪皇位太子竟使詭計暗害皇帝,請太子出來對質。

事先流言蜚語已傳遍宮城,人心惶惶。

支持擁護齊鹹的朝臣自不必說,那些置身事外的由於手中沒有權利,也難說信任誰,賢王逼宮,竟無一人有能力阻止。

於是大軍浩浩蕩蕩地破開宮墻,與禁衛軍裏應外合,烏壓壓的大片人馬殺人了皇帝的宮門。

齊鹹已經準備了很久,從容恪離開上京開始,他就在緊鑼密鼓地計劃收買人心,利用永平侯的威望聯絡各大臣,搜羅能為他效力的士兵。

他韜光養晦許久,將治水的機會讓了,縱容容恪離開了,都是為了養足兵馬等待這一日。

只要他登上帝位,從今後,濃濃是他的,江山也是他的,而容恪不過只是他踩在腳下的螻蟻。

齊鹹振奮著率領人攻入宮門,闖到金殿,劍鋒直指,逼迫太子出來對質。

如今齊野早就一病不起了,太子龜縮東宮,齊鹹得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造反的叛軍軍心振奮,“殺!殺!殺!”

齊鹹一身漆黑的甲胄,在眾人簇擁之下提劍入了皇帝金宮的主殿。

鎏金而輝煌的雕龍大柱,琉璃雕鏤的盤龍大畫,彩線穿綴的祥雲飛龍錦繡簾褥,雕著雙龍搶珠的獸形香爐……金殿裏空蕩蕩的,幾乎無人。

齊鹹握住了腰間的長劍,眉心微微凝著,意識到有些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造反逼宮這邊的事略寫了,因為恪哥哥和濃濃才是主角啊,但是我賭一包辣條,齊鹹成不了氣候~

☆、兵敗

沒有人。

皇帝休養的寢宮裏沒有人, 串謀的要做內應的母後此時也不知人在何處, 齊鹹雖然能處變不驚, 可心裏也隱隱約約有了懷疑——莫不是事情有變?

可依著母後的手腕,她不至於連報信的餘手都不剩的。

齊鹹擡起頭,只見鑲金雕漆木龍古架後, 一個修長的人影徐徐轉出,一身箭袖的紫金蟒袍,發簪金冠, 尊貴無匹,眼神卻帶著失望和悲憫。

他從容地走來,仿佛不知道已被齊鹹兵臨城下,隨時會覆滅一旦, 也仿佛不知道, 齊鹹早已有了弒君殺父的殺機,齊戎只是慢騰騰地走過來,在齊鹹目光猙獰地佇立時,齊戎揚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四周都是齊鹹的兵馬, 有人要上前摁住太子,齊鹹揮手說不用,他捂著被兄長鍋得疼得像火燒的臉, 震驚地擡起頭,“皇兄?”

殿內沒有皇帝和皇後,只有太子, 齊鹹驚訝不止。

齊鹹失望地道:“父皇說你會造反,我原本不信,以為你最多與老二爭持不下,可你——太讓我失望了。”

“父皇也知道?”齊鹹驚愕地拔尖了聲音。

整座金殿裏都是齊鹹震驚的尖音在回蕩,造反的人有猶猶豫豫的,一聽皇帝早已知曉,反應過來太子出現在此是受到皇上旨意的,是正統,而逼宮的人,全是謀逆。

齊戎無奈,“三弟,你太妄進了。我本來答應父皇,三月內便許會退位,你為何等不到?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做哥哥的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也知道,我雖是太子,可從來不是玩弄權術而不顧手足情分的人,若你當真要這個帝位,不是不可,皇位能者居之,你要表現出你的才幹,我早就……”

“事已至此不必多言。”齊鹹此時最不能動搖,他反掌阻隔了齊戎的臉,將他的話堵回去,沈著臉色一吼,“動手!”

“殿下!”

身後急報,齊鹹沒來得及拔劍,便被喚住了,“殿下,我們被包圍了!巡城防禦司也倒戈,控制了永平侯府,陸世子不知所蹤!”

事情反轉得太快,齊鹹腦中一片嗡嗡之音,他舉著劍,又驚愕地放下,望向了唯一能解釋這些事的太子。

齊戎負起了手,清爽的秋日,風一陣一陣地撲入金殿,皇兄的眼睛卻像是冷冬裏的冰湖,澄澈而冰寒,齊鹹怔怔地不能言語,齊戎結著眉頭,一句一句道:“三弟,你兵敗了。”

“我、不、信。”齊鹹舉起了劍,猶豫不決是否當弒兄。

齊戎看著他舉劍,看著他兩條胳膊都在顫抖,齊鹹眼裏的鎮定和躊躇滿志,被瓦解得只剩下驚恐和畏懼,他不敢動手了,齊戎知道,所以沒有攜帶兵刃前來,圍宮不傷及皇室,他還有死罪豁免的機會,要是這一劍下去,絕無生理。

齊鹹也知道,大哥不會和他動手,從來都不會。

他將劍拋在了地上,筆挺地跪了下來,聲音透著絕望到了極點的平靜,“臣弟罪該萬死,請皇兄恕罪。”

齊戎看著他直嘆氣。

齊鹹垂著目光,碰到猩紅的地毯,目光如被灼傷,溢出了溫熱的泉,“我、母後呢?”

“難為你還記掛著母後。”齊戎望向別處,又回過頭來,“皇後謀害父皇,其罪當誅,早已被拿下了。”

齊戎當庭宣判,“叛軍者,倘若此時放下軍械,棄暗投明,本宮奉皇上聖諭,可饒恕爾等死罪,若再有糾纏者,圍剿不赦!”

眾人望向身後,八千叛軍身後,有近千弓.弩手埋伏,另有萬人在宮外,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要是不投降,也只有死罪一條。於是銀槍金刀,紛紛落地,將軍士卒都跪下來乞求皇帝恕罪。

齊戎再審問齊鹹,“皇後給父皇下毒一事,你知不知道?”

齊鹹點頭。

齊戎失望地負手後退了一步,緊蹙著眉頭,俯下身死死盯著他,“好,此事我也會稟明父皇,該如何處置你,有他聖裁。”

一直到沈默寡言的造反的賢王被拉出殿外,轟轟烈烈的逼宮變成了一場兒戲之後,齊戎緩慢地轉過身,想到一個月前父皇對自己的交代,“你的弟弟,一個去了黃河,暫時不會出什麽亂子,只另一個,卻是個不省心的,遲早要有殺父奪位的行徑,朕命令你將兵部尚書抓住,無論如何,叫他將兵力保留給你。”

當然不止這些,老二離京時,也不知是真是假,曾忠心耿耿地將他的虎符贈給齊戎代為保管,齊戚有軍功,他手下有五千人馬可以調度,皇帝也默許了的,為表誠意,齊戚將其都交給了太子。

齊戎一直信任弟弟,卻也聽從父皇命令,暗中留意著齊鹹的一舉一動。

直至皇後在藥湯裏下手,父皇才將來龍去脈同他說明。

原來齊鹹從娶永平侯女開始,便一直在想著借用永平侯的聲望煽動人心。可是這天機不知怎的全教陸嫵聽去了,陸嫵不與齊鹹同流合汙,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密告了皇帝,作為交換籌碼,請皇帝對永平侯府從輕發落。

皇帝早料到皇後會在藥湯裏下毒,借機控制住自己,因而事先已托人準備可解百毒的丹藥,皇後本來下的慢性毒,不至死,再被丹藥一解,齊野體內積累的毒素便已不剩多少了,正直的太醫仍然每夜為他施針治療,齊野的身子雖有虧損,卻反倒是因此騙過了生性多疑的皇後。

事敗之後,皇宮裏恢覆了水一般的死寂。

嬪妃宮女似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驚嚇,而齊野正逸興悠哉靠著藤椅小憩,冷楓如火,灼著眼球,風一吹滿院秋色浮動如水,高低錯落的瑟瑟聲似七弦上撥著的琴音,齊野為這寧靜而滿意極了。

他愜意地瞇著眼睛,等著太子凱旋,但沒想到,齊戎來後,便生生跪在了他眼前,齊野就是太了解兒子,但此時也不由地動了一分肝火,“你想讓朕免了皇後和賢王的死罪?”

齊戎驚訝於父親的明察秋毫,老實道:“請父皇改為終身圈禁,饒恕他們不死。”

齊野扭過頭,龍目一張,鼻腔裏發出一個冷冷的哼笑,“倒是宅心仁厚,太子肚裏能撐船。潑婦和逆子要謀害朕的性命,你要饒她們?要是有不知死活的男人淩.辱了你的女人,你也放他們一馬不成?”

齊戎竟無語回話,愕了愕,道:“不能。”

這就是了,齊野深深懊慟地明白,自個兒養了教了他多年,在他心裏還不如一個女人,老父親頹喪滄桑起來,一股子傷春悲秋之意,哪裏還有一絲閑玩秋景的心思。

少頃後,齊野嗤笑,“這不就是了,齊鹹判終身圈禁夠了,那個潑婦,朕饒不了她!”

反正怎麽判都是勝利者的事兒,齊鹹畢竟是他的親兒子,虎毒不食子,至於皇後……敢謀害丈夫委實天理難容,不殺她都不足以洩心頭恨!

他都這麽說了,見齊戎還筆直地戳在那兒不動,齊野忍不住想踢他一腳,“還有破事兒?”

齊戎攢著修眉道:“還有一樁,永平侯府該怎麽處置?”

齊野布滿了,“你是太子,別老什麽事都來問朕問朕問朕,區區一個永平侯,你自己拿捏。”

“可父皇答應過不治陸家死罪。”齊戎道。

齊野一想,就想到了陸嫵,“老三那個側妃,原來多次進宮,與老二倒似有些情意,這回幸虧她出賣了齊鹹的情報,如若不然朕和你也早死在了潑婦和逆子手上,不死就不死罷,哎,朕困了,歇會兒。”

齊戎不敢再打攪父親大人睡覺,他雖然忠厚,從不以最壞的惡意度人心思,但卻不禁一面走著一面想,三弟是個行事謹慎的人,齊戎已打聽過,他與陸嫵就是一對怨偶,照理說,如此大的事他應該瞞著陸嫵,決計不會讓她偷聽了什麽消息去才對。

細細一想,陸嫵不過是女流之輩,何以有如此能耐,能挖掘得到齊鹹與皇後密謀的隱情?

齊戎一邊詫異著一邊往東宮走,一堆爛攤子要處理,他只能依照皇帝與陸嫵的舊盟,褫奪永平侯爵位,一切要等來日才能再做商量。

……

邊秋雁聲,自薄如絲紗的雲間洩露,十月末,陳留的山水只剩下一片青黃,如蘸濃墨。

時隔一年,冉煙濃才得以返回陳留故地。

說起來,竟已物是人非。再回來,容恪已不再是雄踞一方的世子,而是一個手無實權的閑散王爺,而她,只是跟著丈夫回來小住,還不能久耽擱。

聽說齊鹹舉事失敗被俘之後,冉煙濃嘴上不說什麽,心裏卻感慨了好幾句,夜裏又做夢夢到了一回兒時與齊鹹在皇宮之中的幾次邂逅,清醒時,容恪在寒葉寺的破壁殘垣,對著一庭清秋,削著手中的木雕。

兒子還熟睡著,冉煙濃於是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天還沒亮,冉煙濃奇怪道:“恪哥哥,你怎麽起這麽早?”

容恪道:“有人聒噪。”

一聽就知道又是和兒子不對付了,冉煙濃笑了笑,但容恪卻回眸,眉眼秀逸而潤,“我若不出來,濃濃打算夜裏叫幾聲齊鹹?”

冉煙濃捂了捂嘴巴,怪自己說夢話鬧事,正要說話,容恪又背過了身,細細雕琢起他的木雕,其實夜裏冉煙濃沒說什麽,容恪也只是偶爾忽然被涼風吹醒了,散步到破院裏,一時毫無睡意,找點事打發罷了。

有人說,這是近鄉情怯。

冉煙濃挨著他做到微涼的石階上,將他掌心的木雕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詫異道:“這是我麽?唉,還挺像。”

容恪手裏半成的木人被她拿去了,冉煙濃一個勁兒地誇讚像,但容恪自認為,這是他雕的極差的一個,因為心不定。

“濃濃。”

“啊?”

“夢到了什麽?”

冉煙濃笑起來,腦袋靠住了他的肩膀,“有點兒感慨,我在想著,若是沒有我,或者沒有那個誤會,我沒對齊鹹好過,他是不是就看不上我了?至少不至於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過你別笑,雖然我是有點兒愛臭美,但是齊鹹也是為了我才想著奪位吧。”這話其實還是容恪告訴她的。

容恪聽罷,微微噙著笑,手掌撫過她的臉頰,“也許,賢王殿下對濃濃真是一往情深。”

“你吃醋了?”

“對。”

“為什麽恪哥哥就連吃醋都這麽溫柔啊。”冉煙濃有點兒困意,耷拉著腦袋靠著他的肩膀,細細一想,覺得容恪還不如霸道點表示他的酸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特地感謝一些大家這段時間灌溉的營養液,作者君都記著呢,太多就不覆制了,麽麽噠~

☆、形勢

夫婦倆帶著啾啾回陳留, 冉煙濃本來是不願驚動陳留郡的人, 鬧得滿城風雨, 但容恪心知肚明皇帝有心暗殺他,便早在進城之前差人將消息散布了出去,進城之日, 全程百姓轟動湧出,陣仗鋪得極其盛大。

早已收到皇帝旨意的王玄和王猛,則在暗樓裏觀察, 兩人都是身材魁梧健碩的將軍,一人提著劍,一人握著刀,俯瞰去, 只見容恪已被全城的百姓夾道歡迎, 到處都鋪的大紅綢子,歡呼聲如浪,王猛黑了臉,啐道:“果然該皇上忌憚。”

王玄也臉色難看,“咱們在這裏這麽久了, 早已知道,這陳留郡只有世子,沒有皇帝, 倘若不是容恪這麽久不回,只怕他的呼聲要遠高於今日。”

王猛漆黑的遍布老繭的手握住了刀鋒,眼色猙獰, “好,那就殺了他。今晚還有酒宴,吩咐下去,明晚醜時刀斧手埋伏在侯府外,刺客先行。”

……

冉煙濃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懷裏的啾啾也哭得厲害,他雖然愛哭,但大多是為了吃奶,不會像今日,明蓁姑姑說小孩子都是最警覺的,她都怕有陰測測的目光在盯著她,故此一直催促讓馬車快些。

容恪帶著她回侯府。

陳留侯府外懸著幾只白色的燈籠,題著“奠”字,糊著一層細密的灰,府中靜若無人,只有幾個掃塵的婢女,皆著素色衣衫,仿佛還未從留侯之死之中緩過神來。

容恪臉色澹然,牽著冉煙濃的手進門,明蓁抱著啾啾跟上來,只見府中一片黯淡的灰白,青瓦參差,垂下一縷暮煙,幾乎無人走動,從芝蘭院到蘼蕪苑,除了蘼蕪苑裏還有幾縷明艷的花色,皆是愁雲慘霧般的景致。

錦雲還在,見到世子和冉煙濃帶著孩子回來,驚喜萬分地帶著忙碌的婢女放下夥計擁了過來,“世子,世子妃,你們可算回來了!”

如今陳留有八位將軍鎮守,本來就無人尊敬的侯府,又因為留侯病逝,而群龍無首,如今更是落得一副蕭疏荒涼,樹倒猢猻散。

這本來是人之常情,幾位叔伯為了前程依附皇帝,無可厚非。

容恪淡淡道:“徐氏何在?”

從容桀出了事,到他回侯府,從未聽到過關於徐氏的消息,聞言,錦雲也只愁眉不展道:“奴聽芝蘭院那邊的人說,從侯爺不幸後,夫人便日日將自己鎖在院裏,從不出門。世子,他們說,您在外頭做了大官,是不會回來了的,是以幾個將軍也不拿我們侯府當回事,侯爺出殯也不來,徐夫人她心比天高,要與人理論,但後來卻挨了打,聽說是吃了一耳光,回來後便每日都在侯府以淚洗面。”

錦雲話裏的這個徐氏倒真不像是容恪認識的那位,他不動聲色地背過了身,冉煙濃接著問:“侯爺出殯落葬,沒有人通知過世子?”

錦雲聽罷,臉色難堪地輕輕搖頭。

冉煙濃亦跟著蹙眉,徐氏當真是把容恪當外人的。但說穿了,徐氏雖然窩裏橫,但沒了留侯和世子,她就什麽都不是。

這裏駐兵的將軍,沒有一個人會看徐氏的顏面,倘若世子一直在外不歸,陳留侯府名存而實亡,徐氏更無倚仗,想必不痛快得很。

冉煙濃本來與徐氏只是針尖對麥芒地看不順眼,還曾覺著徐氏曾白發人送黑發人,一雙兒子不幸罹難十分可惜,但自從薛人玉口中得知徐氏曾給容恪下毒之後,她對這個女人再也和氣不起來了。

徐氏只是惡毒得讓人恨而已。

啾啾從明蓁的懷裏睡醒了,感覺到這個懷抱沒有娘親溫暖,也沒有父親踏實,便開始哭鬧了起來,他的哭聲很響亮,瞬間將人的思緒拽了回來,於是沒有人再想徐氏之事,錦雲也詫異地要看小公子。小容鄞生得眉清目秀,眼珠泛著淡淡的藍,宛如琉璃珠子似的,又圓潤又晶瑩,漂亮得令人不舍得眨眼。

容恪將兒子抱起來,啾啾還小,大人都寵著他,只有容恪不會哄兒子,但也偏偏就是他這麽一副永遠事不關己的模樣,啾啾到他懷裏就不哭了,大抵是知道哭也沒有好下場。

“恪哥哥,啾啾累了,我們放他回床上睡會兒。”

這位兒子一天要睡上八.九個時辰,清醒時也時常打哈欠瞇著眼,除了吃沒什麽能讓這位祖宗提起精神頭。

容恪挑眉,“已睡了三個時辰,再睡要餵肥了。”

不知為什麽,冉煙濃總覺得,她夫君養兒子像在養動物,還不如他照看花兒上心。

冉煙濃無可奈何地掐著額頭,知道父親大人說了自己什麽壞話,啾啾擡起蘿蔔小腿就是一腳,正好踹在容恪肚子上。

一個上陣殺敵的將軍,身上會留下很多傷,但唯獨胸口到腹肌,沒有傷過,這是命脈所在,容恪又不對小家夥設防,若非他小,這一腳真是結結實實可要了性命了。

冉煙濃害怕地將咬住了手指,就怕容恪生氣,教訓啾啾。

容恪被踹地眉一揚,嗤笑:“恐怕以後連水桶都拎不動。”

言下之意,這奶娃娃勁兒還太小了。

明蓁、冉煙濃:這可是只有不到三個月大的孩子啊。

是夜,柏青提議為容恪接風洗塵,但容恪堅持中原的規矩,父親新喪,不肯赴宴,於是只有幾個將軍私底下聊天喝酒,賈修則全程幹瞪眼,勸酒不喝,劃拳不來,反而心事重重,在場的都是大老粗,柏青看不慣他這副熊樣,疑惑道:“你原來挺幹脆一大老爺們,一雙肉掌也不知打過多少夷族兵,說殺就殺,也從來不婆婆媽媽畏手畏腳的,今兒個是怎麽了?一提起世子你就不對勁。”

賈修五大三粗,瞪眼睛道:“沒事,你們喝你們的,我今天頭有點暈,回去躺會兒。”

賈修一個人走了,剩下的都困惑不止,平日裏聚眾喝酒,賈修總是大碗牛飲的那個,今兒個腳底下卻像是抹了油,討得比兔子都快。

不過幾個留侯舊部也理解,如今陳留的兵力被瓜分得不剩什麽了,賈修、柏青等人都被皇帝提拔了一級,看似是升了官兒,可人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手中的兵力少了多少,在陳留還吃得開吃不開。

那群魏都來的,自稱在天子腳下活了幾十年,戰功沒多少,反而更盛氣淩人,不說別的,就王玄和王猛兩個主事兒的,就從來不會將他們這幫地道的陳留人放在眼底,氣焰囂張若來收覆失地的,仿佛他們這塊地被蠻夷統治制裁了數百年,而他們能帶來新生似的。

這幫人耀武揚威,柏青就看不慣,時常約幾個舊時的袍澤,喝喝酒,彈琴唱曲兒逛窯子,一道尋樂子。

賈修乘著月色正朗照著,腳步匆匆地從柏青他們的席間撤退了,花苑樹影叢叢,賈修一腳踩著斑駁的月色,石子滾入了清淩淩地蕩著皎潔月華的池水裏。

這是他的官邸,雖不甚大,卻與留侯府是前後院的比鄰而居的,這是容桀在世時給他的信任,從侯府到他的官邸幾乎就只隔著一面墻。

賈修到了短墻處,左右一瞄,他是粗人,不需要人伺候,俸祿又沒多少,養不活幾個閑人,因而家中只有幾個幫工的下人,夜深人靜,也都睡了,賈修見沒人,正也要回屋安寢了,不妨腳下踩著一截枯枝,“哢嚓”一聲,賈修血液一涼,脊骨瞬間都僵住了。

他鬼鬼祟祟摸到地上,映著明朗的月光,一照,枯枝的丫杈指向東廂房,那頭的廂房被峭楞楞的幾節枯樹掩映著,微微露出些許森然的輪廓,賈修臉色一變,險些魂飛魄散!

作者有話要說: 別被嚇著,沒鬼,嘻嘻~

☆、私情

但既然人已在裏頭, 賈修不得不映著幽微的一點鬼火向著廂房而去, 徐氏每回來都會在小樹林的丫杈子間掛上幾盞沒勞什子用的綠燈籠, 放幾只會放光的蟲子進去,綠幽幽的光,愈發襯得樹林死寂, 像鬼魂索命。

賈修滿腹驚懼地推開了門,輕輕一聲“吱呀”,還沒來得及發問, 嘴巴便被一只柔軟的手堵了住,一個七尺男人瞬時被壓在了門框邊,隨著女人豐腴的胸脯貼上來,身旁“砰”一聲, 已落下了門閂。

賈修驚魂不定, 只聽徐氏滿含嗔怪的聲音道:“死鬼,怎麽這時才回來?”

隱約嗅到賈修身上的酒氣,徐氏鼻子靈,立即蹙起了眉,“又同你那幫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去了?你便是陪著他們, 也不曉得來找我?”

深閨寂寞的徐氏,早按捺不住了。

從容桀去上京,好幾年她沒有過男人, 後來見了賈修,男人肌肉硬實,粗獷有力, 徐氏心生喜歡,不免幾次三番有意無意地勾引,賈修是個直腸子,被徐氏一個套一下,便乖乖地往裏頭鉆了。

徐氏得了趣,愈發想和他胡來,便囑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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