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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容恪不負她望地又輸了。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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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鑿的事,不會因為掩蓋就不存在,要是成婚幾個月,冉清榮肚子裏沒消息,外頭的閑話聲音只會越來越大。

皇後便攛掇慫恿齊鹹,讓他多結交些官員,攀著永平侯這條線,拿到京畿守衛的一半軍力,只要有兵力,那就進可攻退可守了。

真正叫皇後不放心的,就是齊野現在一點顏面也不想給她留了,她拉著幾個證人公然扯破了皇帝的臉皮,齊野惱羞成怒,與她決裂。

其實年輕時皇後也曾愛過這個意氣風發的皇帝,而至於後頭對他毫無不舍,想方設法地讓兒子登上皇位,也不過是因為齊野做事從來偏頗。他喜愛先皇後虞氏,無論皇後做什麽,他都說好,先皇後什麽要求他都不覺著過分,而她不過是要個牡丹錦衣,便被叱責不知分寸,被掌摑。

後來先皇後和她都生了兒子,齊野一個勁地偏心齊戎,對他的兒子不聞不問,鮮少來看望。請的教習先生,齊戎的少傅是遠近聞名的大儒,而他的兒子只能去旁聽,功課樣樣不輸太子,可也得不到皇帝一丁點垂憐。

後來先皇後虞氏死了,她上位成了新的皇後,她的母族本是郡守,可後來卻一貶再貶。為了什麽?當然是防著她。

皇後本來還心存妄念,可她做了皇後又能如何,齊野照舊不會偏袒她的兒子。

太子大抵是看出了她和皇帝的尷尬,主動來孝順侍奉她,但皇後不稀罕,她沒有了愛情之後,她只要兒子能當皇帝,其餘的什麽都不稀罕!

但齊鹹怕這事有變故,“母後,太子如今雖然不舉,可大夫也說,這不是完全醫不好的,只要找到紫麟草,就能挽回……”

皇後不擔憂,冷笑道:“紫麟草是天下奇珍,這幾十年來還沒有人見過,我問過太醫,這種草藥早在三十年前就絕跡了,太子好不了的。你知道麽,這就是報應,給皇帝的報應!”

齊野自己沒良心,他的三個兒子如今都生不出兒子來,這都是報應!

皇後眼底的狠戾讓齊鹹瞳孔一陣瑟縮,驀地覺得,母後竟已面目可憎。

酷暑席卷而來,夏日白晝長,天又曬,上京城的百姓活在煎熬之中,很快便淡忘了太子那些事兒,平靜了一段時日。

但也沒過多久,景陽王府出了事——冉煙濃就早產了。

孩子九個月了,冉煙濃以為沒事,暑氣一來便燥熱得很,她饞外頭的瓜,央著人去摘一只,但瓜性涼,冉煙濃不覺吃多了些,等容恪回家時,冉煙濃已經陣痛多時,在產房裏生產了。

產婆在裏頭急得滿頭大汗,長寧也從將軍府裏著急忙慌地趕來,來不及進門看女兒,先責怪容恪,“你怎麽看的濃濃,她忽然早產,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公主責備得兇,容恪不敢回嘴,冉煙濃的哭喊聲太大,他放心不下,幹脆一句不回。可他武將出身,渾身上下沾滿了血光,不宜沖撞產婦,連門外都待不得。容恪素來不信鬼神之說,但事關冉煙濃,他不願意大意。

明蓁憂心如焚,“公主,此事確實與姑爺無關,是奴沒勸住。”冉煙濃的產期算下來,還有大半個月,如今提前了,明蓁比誰都內疚。

長寧無心理會,只盼著濃濃能母子平安。她是生過孩子的,知道生頭胎有多難熬,“不行,我得進去看看濃濃。”

作者有話要說: 這回不用大家猜,生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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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

冉煙濃肚子疼得像有把斧子要從裏到外活生生地劈開, 長寧進門時, 女兒正咬緊牙關在產婆的鼓勵和催促下使勁兒, 滿臉香汗。

“公主,您怎麽進來了?快快!關門!”

產婦不能受風,產婆吩咐人趕緊關門。

長寧坐到女兒床榻, 兩手捧住冉煙濃捏緊的拳,心疼地道:“容恪就在外頭,他聽得見, 濃濃,不要怕。”

在長寧心中,女婿身上血煞重,壓得住諸方邪祟, 濃濃定會平安無事地將孩子誕下。

除了景陽王府, 將軍府也得到了消息,此時都陷在一團等待的焦急之中,靈犀也害怕,她肚子裏這個也快要生了,怕得厲害, 冉橫刀除了擔心妹妹,還要一邊想法子安慰媳婦,這個時候的靈犀脾氣大, 有點不可理喻,冉橫刀事事都遷就著她。

宮裏頭的皇帝、東宮的太子太子妃也都得到了消息,冉清榮還要駕車出門, 齊戎將她攔下了,有長寧公主照看,還有一應產婆和丫鬟,不會出大事,反倒出宮一趟呼呼喝喝的甚是麻煩。

賢王府。

下人拿了一封密函,說景陽王妃正在生產,齊鹹臉色微變,唇邊溢出一抹冷笑,“什麽景陽王妃。”不過是個虛銜罷了,如今的容恪沒了陳留十萬軍馬,遠不如他。

只要他在上京一日,齊鹹堅信自己總會找到容恪的破綻,一擊致命。

不,濃濃,不要為容恪生孩子……齊鹹捏緊了手裏的心,恨不能將這封奪魂的信捏成齏粉。他甚至希望,冉煙濃誕下一個死胎。

否則,他會忍不住,保不齊將來會對她的孩子做什麽可怕的事。

“側妃。”侍女跟著雲鬢霧鬟的陸嫵到了花苑深處,陸嫵早看見了齊鹹一個人在那怨天尤人、傷春悲秋,早料到冉煙濃生孩子時他是一副什麽嘴臉,陸嫵冷笑著轉過了閣樓。

容恪在冉煙濃的產房外待了足有三個時辰,才終於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生了生了。”

產婆驚喜的聲音傳來,“公主,王妃,是小公子!”

容恪進了門,產婆將兒子抱過來給他看,容恪只瞟了一眼,便疾步走到了冉煙濃的身邊,她力盡昏厥了,容恪看她緊閉杏眼,心恍惚地像漏了一拍,扶床回頭,“濃濃,怎無聲息?”

女婿擔心濃濃有事呢,長寧心裏無比安心,笑道:“沒事,讓濃濃睡著,過不消幾個時辰便能醒,容恪,還不來抱抱你的兒子!”

最後一句,似有些責怪,輕笑他大驚小怪。

但長寧心裏是無比舒坦的,無論何時,容恪將她的女兒放在前頭,那就永遠不會教她受了委屈。

容恪這才僵硬著走向了產婆,產婆還指點著他抱孩子,容恪險些豎著將他抱起來,產婆指點了好一會兒,還納罕一個千軍陣前指揮若定的世子竟也有今日。

容恪抱了一會兒,小家夥安逸地躺在父親懷裏,閉著眼睛睡著。他有點兒詫異地看著他,小小的一團,有著生命的歡喜,帶來久雨初霽般的希望,容恪心軟難抑,緩緩地牽唇微笑。

產婆道:“小公子早產了半個月,不算久,但也要比尋常孩子多照顧著些,這幾日記著時時照料,不能讓他吹風,不能讓他受涼,好生養著幾個月,就和尋常孩子沒有兩樣了。”

長寧還怕兩人新手父母不會弄,早早地去請了專人來照料小外孫。

“容恪,記著給孩子取個名字。”

容恪垂眸,“等濃濃醒了,我與她商量。”

“那好。”長寧總算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迫不及待要趕回將軍府去報喜,相信到現在,冉秦、冉橫刀他們還記掛著,長寧沒忘了大女兒,也托人到宮裏去送信兒了。

母子平安,眾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只有齊野不平,心道:朕的三個兒子,不單作為不行,連生兒子都比不過容桀的兒子啊。

想當年容桀帶著人入京賀壽,齊野見容允趾高氣揚,容昊是個應聲蟲,容恪雖然驚艷卻到底明珠蒙塵,還道是容桀不如自己,如今人家一個抵仨,這麽快兒子都有了!

齊野真是不忿、不甘!

兒子雖然有所好轉,但冉清榮進宮又一個月了,還沒有半點兒消息,皇帝心裏頭著急啊!

這個時候老二齊戚的家裏像是有了些風聲,近來宮裏總有禦醫往老二家跑。老二身子骨底子好,齊野不擔心他生不出兒子,可他就盼著齊戎能早一步生下個皇長孫啊!

那倔驢脾氣,要不是齊野給他安排了冉清榮,他現在還光棍一個!要讓齊野給他塞女人,齊戎一定反對,他自己又是這麽一副病體,急也急不來。

思來想去,齊野就喟然一聲嘆,放棄了。

冉煙濃醒來後迫不及待要看小寶貝,容恪無奈,將熟睡的兒子抱過來,奶紅奶紅的一團,臉頰還肉嘟嘟的,產婆眼光毒,說是冉煙濃懷孕期間沒少進補,孩子生下來圓乎乎的不輸整十月生的孩子,冉煙濃高興極了,“恪哥哥,我生的。”

“濃濃厲害。”容恪笑著,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冉煙濃紅著臉,碰了碰兒子的小臉蛋,“看不出是像你還是像我呢。”

“子肖母,一定像你。”

冉煙濃歡喜地捂嘴直笑,“我倒希望他誰都不像,不然長成個小禍水就麻煩了。”

剛出生就被嫌棄的“小禍水”還熟睡著,全然不知母親說了什麽壞話。

冉煙濃看著兒子,在看著疼愛她的夫君,身體的疼痛仿佛都拋到腦後去了,一門心思揣著她的幸福,不肯宣之於口,害怕這樣的溫馨都是偷來的。

冉煙濃一醒來,便聽到窗外的鳥語,襯得滿室靜謐,於是給孩子取了個乳名“啾啾”。

見容恪微微偏過臉,唇輕輕顫了一下,好像在笑,冉煙濃提心吊膽:“怎麽了?不好麽?”

“好。”他斂唇,真誠地道。

“啾啾。”冉煙濃親了親兒子的小臉頰,高興地碰他的小手。

懷孕之後冉煙濃沒吃什麽苦頭,靈犀嘔酸水兒、看到食物就沒胃口、頭暈的時候,冉煙濃都一切如常,但生孩子之後,把她所有的好運氣一下子揮耗了個幹凈,她開始腰酸腿疼,肚子也時常作怪,下床都困難。

容恪時時跟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地照料,就擔心她一不留神再鬧出早產這麽大的事。

冉煙濃知道自己一生孩子,差點把一個三軍統帥嚇壞了,每回他用微含責難的目光看著她時,冉煙濃就心虛,暗暗吐舌頭,討好著發誓說再也不管不住嘴。

她這邊生了孩子才十幾日,靈犀也要生孩子了。

冉清榮羨慕得要出宮,但多事之際,近來齊戎時常被皇帝叫到寢宮去促膝聊天,回來時,冉清榮問他們父子倆說了什麽,齊戎總是顧左右而言它,冉清榮沒生氣,男人至少沒騙她、盡說些好聽的話哄她,然冉清榮還是覺著,既已成婚,無論他有什麽事,他們都該一起面對。

因擔憂皇帝是商量著要易儲,冉清榮格外憂心不安,已沒工夫操心冉家的事了。

齊戎回來後,想法子與冉清榮開這個口,最終還是無奈之下,嘆道:“清榮,我有一樁事同你商量。”

冉清榮點頭,“我聽著,你說。”

男人終於肯開口了,冉清榮比什麽都高興,齊戎猶猶豫豫了半晌,才眉頭不展地道:“父皇也頂著不小的壓力,各方對他施壓,他近來很不痛快。我也不想他為難,便說,倘若三個月,你還懷不上孩子,我願意自己退位,到遼西去一輩子戍邊。”

冉清榮目光平靜,沒有吃驚。她了解齊戎,這像是他會做的選擇。

但齊戎卻吃不準她的心思,忙又道:“父皇沒立即準,他說遼西清苦,讓我同你商量妥當,不然這個決定他是不會做的。”

皇帝公公還會考慮到自己,冉清榮已覺得是榮幸了,“去遼西牧馬放羊,是鶯鶯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要是你想去,我們娘兒倆就跟著你一起。”

齊戎面色一喜,“當真?”

冉清榮道:“是真,但是我家裏人始終在上京,你能保證他們的平安麽?”

說實在的,冉秦如今雖五十幾歲,早該卸任,冉橫刀急著要出風頭,遲早要接他的班,長寧、靈犀又是公主,屆時他們還是上京的貴族,就免不了要被拿來做刀使,這是冉清榮放心不下的。

齊戎道:“我保證,我能。”

既然齊戎承諾,她也可少些後顧之憂,“還有一樁事,我曾聽濃濃說過,這麽多年賢王還對她有別樣的心思。”

齊戎不知這事,但隱隱約約覺察到三弟對容恪有極深的敵意,又猶豫了一會兒,他沈聲道:“得想個法子,讓容恪盡快帶著她離開上京。不然恐怕要被齊鹹下套。”

可容恪如今沒有兵權,只剩下一些暗衛,能不能逃脫齊鹹的網,尚未可知。何況父皇又已暗中下了死命令,倘使容恪潛回陳留,則就地斬殺,無赦。

作者有話要說: 當小禍水睜開藍瑩瑩的眼睛時,美哭眾人啊~

☆、閑逸

擔憂了兩日, 靈犀的孩子乖巧地如期而至, 是個圓滾滾的胖墩兒, 也是個活潑伶俐的兒子,冉秦要親自取名,冉橫刀怕重覆自個兒一輩子的悲劇, 好說歹說總算將好事兒的父親大人攔下來了。

靈犀聽說公公要取名也嚇了一跳,好在生完孩子後她也弱了,囂張的氣焰像撲了一層水, 立即變成了平靜的一攤灰,再也旺不起來了。女人脆弱時又格外小鳥依人,冉橫刀分外享受聽媳婦兒細聲細氣地說話,也鞍前馬後地伺候她。兒子生下來就黏母親, 刀哥有點不痛快, 他也糾纏靈犀,每晚每晚地和兒子搶抱抱。

靈犀道:“兒子的名字,不如讓姑姑取吧?”

冉橫刀一聽,不爽快了,拉長了臉道:“叫婆婆, 或者叫娘。”

“這個……”靈犀叫了十幾年姑姑,怎麽也改不了口,本來長寧也不逼她改口, 就冉橫刀愛計較,她也就私底下成全一下他的大男人心,“讓婆婆給起名。”

冉橫刀給了她一個香吻, “放心,我都想好了,叫書書。”

靈犀挑眉:“為什麽?”

“因為你叫畫畫啊。”刀哥特不要臉特自豪地笑,仿佛猜對了一個很難的謎語,得意洋洋地要來炫耀。

靈犀微微含笑,指了指兒子,“那你就這麽叫他。”

“書書。”刀哥很困惑,但還是跟著指引叫了一聲。

“再叫。”

“書書。”

靈犀笑得一頭紮進了枕頭裏,花枝亂顫。

冉橫刀:“……”

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夏季,大魏的都城以南,臨近黃河,下了一場大面積的暴雨。

雨勢連綿不絕了十幾日之後,黃河爆發了一場巨大的水患,沖毀了堤壩,災民南下的南下,往北的往北,被大水沖得流離失所,一時十數萬人都背井離鄉,十幾年不曾有過天災的大魏,一時間仿佛又被上天降旨責難。

民怨載道,齊野決不能坐視不理,立即在朝堂上發問,有誰願意代替皇帝到黃河道上慰問災民。

幾乎沒有人願意前往,只有齊戚,字字鏗鏘:“兒臣是大魏皇子,有兒臣代父皇前往,才能撫慰人心。”

如此一個出風頭的機會,賢王殿下今日竟上書說初聞災情,心神哀慟,又淋了一宿的雨,風寒侵體,不宜早朝。

群臣心裏頭個個如明鏡,賢王早料到陛下會當朝選人前往西山黃河一帶治水,眼下太子尚在君位,虎視眈眈的賢王殿下自然不肯放過機會,而端王這麽一走,倒可以把自己摘清些。

皇帝道:“你的正妃才剛懷上龍孫,你就要離開魏都?”

雖則皇帝私心裏是盼著齊戚趕緊走的。

端王慷慨陳情,“先國後家,兒臣的王妃是明理之人,她會理解的。”

端王此舉無疑是博得了諸多讚譽的,齊野見百官也沒有什麽異議,就禦筆一揮,準了。

黃河水患來勢洶洶,多少大臣都怕遠調之後斷戟沈沙,唯獨端王有勇有謀,願代父出巡,不單是滿朝文武,連皇帝都不由得要對二兒子有幾分改觀。

皇後更是氣極,如今齊戎在東宮仍是呼風喚雨,不舉那事兒壓根沒打倒他,如今好容易天降水患,皇後還以為兒子有上進心,要主動請纓,沒想到絕好的一個機會讓端王拿去了。這幾日純貴妃沒少來她宮裏小坐,如今也不來了,想來怕也是知道惹怒了自己。

端王出城三日之後,雨停了小半天。

景陽王府裏紅衰翠減,夏雨摧枯拉朽之事毀壞了泥墻根,以及容恪悉心栽下的木芙蓉。

有了空閑,容恪便開始了種花養草的悠閑日子,沒想到這場雨來得太兇,容恪也大約是第一回在養花方面失手。但若說實在的,要不是昨晚上小家夥怕風雨聲吵得兇,他定會將花搬到屋檐下來。

冉煙濃正給兒子餵奶,啾啾吃飽了,懶洋洋地撐開了眼睛,泛著幽藍的眸子想兩顆浸在水裏的星子,圓潤晶瑩,不看其餘的五官,單這一雙眼睛,長大了就是禍水沒跑了。

這雙眼睛正好是像容恪的,冉煙濃就有點兒小埋怨,“兒子長得這麽好看,萬一以後被姑娘們暗算,就要怪你。”

容恪將他幾盆病蔫蔫的芙蓉花扶正了,不知道有沒有救,無奈地扶額嘆息:“濃濃。”

“好了我不說了。”冉煙濃忙抿嘴,沖小啾啾笑,“來,看著爹爹栽花。”

小家夥就睜大了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擺弄花草的男人。

容恪對小啾啾看不出有多疼愛,因為在小啾啾被容恪抱著醒來時,幹的第一件事就是小手給了他一巴掌。雖然不疼,就像被撓了一下,但父子結了仇。冉煙濃有時要去如廁,或去做旁的什麽,留下容恪照看他,父子倆就大眼對小眼地坐著,小啾啾哭起來,要抱抱,容恪就笑著,偏不抱。

這樣冉煙濃回來,父子倆一個哭一個笑,也是很和諧了。

冉煙濃握著兒子兩只軟糯的胳膊輕輕搖晃,啾啾咯咯直笑,他喜歡娘親,就愛困在娘親身上左蹭蹭右摸摸的,冉煙濃喜歡極了,不過,“恪哥哥,你兒子好像不大喜歡你呢。”

從那個無意識的巴掌開始,容恪就極少同這個小妖孽說話,大部分時間是冉煙濃抱著禍水自言自語,但容恪不是不愛兒子,偶爾想起來,覺得自己可能是受到容桀很大的影響,竟——不知該怎麽去愛。

長寧來看過啾啾,給小外孫帶了不少好東西,母女談心時,冉煙濃就提到了這話,長寧道:“你稍稍諒解一下容恪,我也知道,他自幼沒娘,爹有了等於沒有,不會疼愛孩子,你多給他一些時間和機會。”

冉煙濃很聽話,於是就創造機會,趁著容恪洗幹凈了手,將啾啾抱起來遞給他,“夫君我累了。我歇會兒,你哄哄啾啾。”

容恪將兒子抱過來,起初是有點抗拒的,但軟軟的一團到了手裏,感覺便莫名其妙地變了,他微微一笑,喚了一聲孩子的乳名:“啾啾。”

小禍水驚奇地看著這個人,母親走了也不哭不鬧,反而想用小手手拍他臉。

容恪不知道兒子在想什麽,他將他抱到院子裏去看沾了雨的繁花,滴水的黛灰色的瓦檐,還有從瓦峰間徐徐升上樹梢的炊煙。

啾啾很想笑,可嘴巴發不出聲音,一高興就……吐奶了。

容恪手上都是奶水,小禍水的繈褓上都滴得是,容恪蹙了蹙眉,正有點手忙腳亂時,冉煙濃也不忍心了,將兒子抱回來替他耐心地擦幹凈,“恪哥哥,你跟著學嘛。”

容恪不動聲色地看著,看著她將兒子換了繈褓重新包裹起來,容恪低聲道:“濃濃,我不會。”

明蓁都看不下去了,抱著一盆水笑著過來,“姑爺說什麽也是大男人,不會不稀奇,以前我在村裏時也沒男人會做這個的,何況姑爺身份尊貴。”

冉煙濃嘆了一口氣,“說到底是啾啾麻煩,照顧小孩子我都會偶爾不耐煩的,他又好哭,還好鬧。”

一鬧騰起來,滿院子的人都要為一個小家夥頭疼奔忙。

明蓁便道:“興許,要帶小公子出門去一趟?”

其實冉煙濃也悶在王府裏很久了,但是容恪對她的出行有限制,如今多了個啾啾,他恐怕更緊張,冉煙濃都不主動提起,但明蓁一提,她還是帶著點兒期盼地望向了容恪。

容恪還是沒同意。

冉煙濃便拉長了小臉,默默地把話咽了回去。

夜幕親臨時,江秋白將一封密信遞給了容恪,“賢王殿下差人監視了景陽王府,屬下拔出了三根釘子,但隔日又會來,依屬下之見,這段時日,無論是您還是世子妃,都不宜出門。”

齊鹹已攥住了京畿一半的兵力,硬碰硬沒有勝算,何況齊鹹對容恪恨之入骨,怕不能善了。

容恪沒有將這事告訴冉煙濃,自然是為了讓她安心。

“我知道了。”容恪緩慢地拂下目光,淡淡一笑,“賢王殿下可真是癡心一片。”他雖是在笑,眉眼也是舒展的,但他眼中的笑卻沒有絲毫溫度。

一家三口不問紅塵俗世地待在王府裏安逸享樂,皇帝也很高興,還以為終於把控住了一個最不可控的變數。

熟料沒慶幸幾日,甚至連老二端王都還沒走到黃河邊上,陳留那邊便出了一樁大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不劇透不劇透不劇透嘻嘻~

☆、訃聞

容桀亡故了。

收到消息之後, 齊野說不上心裏是高興是憤怒, 還是惆悵, 年輕時他和容桀曾一起馬踏昆侖,遠走西疆,那會兒齊野和他交情算不上好, 但至少是說得上話的朋友,若不是當年有容家的支持,他的父皇說不準還不能從伯父手中將皇位奪過來。

只是後來, 除卻身份有別,齊野總覺得自己樣樣輸給容桀,才不免惱怒,甚至地, 他極其艷羨容桀有個傾國傾城的夫人, 齊野的皇後死得早,他每日聽著容桀在陳留的荒唐事,無比嫉妒。

如今容桀死了,齊野自知再不能追究什麽,可容恪是他唯一的兒子, 他總不能攔著他回家丁憂。

一想齊野就頭疼,本來安頓好了容恪,這麽一下又要恩準他回陳留了。

起先他給陳留的幾個駐兵將軍留了暗旨, 一旦在陳留見到容恪,格殺勿論。如今容恪要抱著聖旨明著回家,就只能……暗殺了。

齊野連下了兩道聖旨, 一封給容恪,一封給陳留的王玄和王猛。

容恪收到父親的死訊,比齊野要晚了一個時辰。

從雪山回陳留之後,容恪時而會想著,容桀什麽時候死,到那一日他大約是不覺得有一絲難受的。可真當他死了,容恪發覺自己沒法裝作毫不在意,他蹙緊了眉,在冉煙濃驚訝地望過來想看看信裏說了什麽的時候,容恪淡然不經心地走下了臺階,穿過了幾重花雨,消失在了回廊之後。

冉煙濃問近在咫尺處倚著紅木守備的曲紅綃,“發生什麽大事了麽?”

曲紅綃回眸,聲音有點幽冷:“留侯病逝。”

這意味著,容家幾代在陳留的基業,到了此處徹底被瓜分幹凈,成了被皇權把控在掌心的玩物。

冉煙濃怔住了,將兒子交給明蓁照料,“我記得他說過,他沒有那麽慈悲……”可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對。

倘若容恪當真覺得容桀一點不重要,私心裏一點不覺得他是父親,他早該手刃了徐氏,篡奪了留侯之位。

冉煙濃抿唇,“我去尋他。”

冉煙濃順著容恪消失的方向,不許拐角,便聽到了劍如風的破空一聲,她扶著花籬遠遠地瞅著,一宿霖霪夜雨之後,院中雕梁藻井,都鎖在朦朧的雲霧裏。

容恪纖白的衣袂順著劍勢在狂動,每一劍去勢都淩厲,可到了要接近目標時又總是困頓不敢前……

她見過爹爹舞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悲愴和無奈,容恪……大約也是罷。

冉煙濃看著看著,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容恪才停,夏日的空氣還是燥熱的,容恪的臉頰上躺著細密的汗珠,沿著喉結滾入衣領之中,冉煙濃從懷裏取出了一塊手帕,繡著灼灼桃花的,緩步上前,替他擦汗。

容恪看過來時,深邃的眼,仿佛沒有任何光澤。

冉煙濃的心狠狠地一顫,“夫君,回陳留罷,我和孩子陪你一起。”

容恪沈默了,半晌之後,他握住了她纖細的皓腕,將冉煙濃緊緊地箍入懷裏,往昔清潤如水的嗓音如今卻浸透著啞然,“濃濃,若留在上京,當提防齊鹹,若回陳留,只怕皇上不會容我們。倘若容恪還是兩年前的容恪,一身皮囊而已,是生是死,我不曾在意。但有了你……”

這幾日,在景陽王府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冉煙濃時常被兒子鬧,都想不起來,外頭原來已是波譎雲詭,容恪看著每日溫和含蓄,但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又不知思轉過千百回,與齊鹹也不知周旋過多少次了。

冉煙濃一想到,就覺得愧疚不安,“回陳留罷,我不相信皇帝舅舅真會對你下殺手。反而留下來,齊鹹是定不容我們夫妻的。”

容恪的手輕輕壓住了她蓬松的發髻,“好。”

夫婦倆決意會陳留,適逢皇帝有旨,恩準陳留世子回鄉丁憂。

皇帝的聖旨給得越是寬宏,容恪便越是能察覺到皇帝字裏行間凜然的殺意。

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定陳留,將兵權瓜分,倘若作為陳留十萬大軍的主心骨回了去,方才穩定的局面一時又會被攪亂,皇帝不能容許自己全盤的打算被一個不可控的變數擾亂,那就只有……殺了他。

在回陳留的路上埋伏,或者在陳留囑托人殺他。

冉煙濃從嫁了人就開始學習持家,便連夜與明蓁收拾了細軟,托運上馬車。

將軍府也得到了消息,長寧不安心,曾勸告冉煙濃道:“不能容恪先回陳留麽,你可以在上京等他回來。”

長寧不知皇帝舅舅的心意啊,冉煙濃沒法讓自己的男人一個人回家,面對神出鬼沒的暗殺和危機,這比率軍抵禦外族入侵更驚險十倍百倍,冉煙濃這回說什麽不能讓他一個人回陳留。

如今冉煙濃是別人家的媳婦了,長寧自知管不住,盡管舍不得女兒,也不得不遵從她的意願,讓她安心地隨著容恪回陳留。

可冉秦是有遠見,他知道皇帝多半已不能容忍容恪,暗地裏想找女兒談心,但冉煙濃沒有應,只回了父親大人一句話:京中亦有齊鹹。

冉秦愕然,才意識到前狼後虎,說不準還是只有回陳留才有一線生機。

夫婦倆便連夜收拾了行李,迎著初曦時灰蒙蒙的漙漙霧水,車篷籠了一川晴雨,顛簸著向北而去。

冉煙濃抱著兒子,小聲地哄著他睡覺,但啾啾毫無睡意,小手攀著母親的衣裳,嗷嗷著要吃奶,容恪盯著小家夥,有點無奈。冉煙濃將啾啾給他抱著,“恪哥哥,你兒子真是不省心的,也不知道隨誰。”

容恪笑著接過兒子,“自然是隨你。”他小時候,可是不哭不鬧,乖巧得很。

冉煙濃被回得沒脾氣了,確實,她是愛鬧的那個。

大抵是要有恃無恐才敢鬧罷,容恪沒有人疼愛,一哭就要遭罪,他就學著不哭了,學著笑。

冉煙濃摸摸兒子光滑的小臉蛋,“小容鄞才乖著呢,他可比我乖多了,我小時候只會闖禍。”

容恪想說,他還沒到闖禍的年紀。

要是由著冉煙濃這麽放肆地寵愛下去,這個兒子將來遲早要上房揭瓦。他無奈地揉了揉額頭。

過了山坡,天氣突轉清朗,遠山歷歷晴樹被初霽的一道虹霧籠在光暈裏,煥著琉璃般的彩。

馬車緩慢地停了下來,容恪讓冉煙濃留在車內,徐步下車,身後忽然多了七八十人。

江秋白持劍而來,“回稟世子,是太子殿下安排護送的人手。”

容恪微笑,“承情了,繼續走罷。”

太子和容恪是連襟,雖僅有數面之緣,但到底關系在這兒,冉清榮和冉煙濃自幼感情好,說不準也是冉清榮向太子求的情。

於太子而言,雖是隨手一說,京中自有人手給他調度,但這卻是與皇帝對著幹,想必皇帝施壓下來也不好受,是以容恪才說了一句“承情”。

江秋白道:“沒有太子的人馬,屬下等人也拼死送世子回陳留。”

容恪淡淡道:“艱險也不在路上,真正的硬仗,還遠在陳留。”

江秋白點點頭。

此時還有人不相信,老侯爺為何會突然辭世。陳留那邊遞的消息時說,近來雷鳴大作,侯爺心神哀慟,時常萌生幻覺,聽到已故的秀秀召喚,便一睡不起了。

容恪沒問過別的,顯得漠不關心。但江秋白這邊,卻私底下問了傳信的人,“有仵作驗身麽?”

信使搖頭,“侯爺的身體,只要徐夫人和世子不發話,沒有人敢驗啊。”

徐氏……

江秋白和曲紅綃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覺著此事背後必有蹊蹺。

但問信差是問不出什麽的,他充其量也就是個送信的人罷了。

只不過他描述了一番容桀的死狀,眼如銅鈴,目眥欲裂,難以閉目安息。

這麽一描述,更加完全不像是死前幻覺秀秀在眼前,追著秀秀而去的死狀,曲紅綃在發跡以前,是江湖刀客,曾給數人驗屍,有一些經驗,“侯爺死前,一定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而且絕無可能是秀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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