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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容恪不負她望地又輸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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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著骰盅在手裏捏了捏,中指與拇指掐著滑溜的骰盅,比劃了一番,冉煙濃如崇光裊裊的海棠般的小臉蛋湊了過來,刨根問底,“這回可以說了,恪哥哥恨過誰呢?”

容恪微笑,“你。”

“為什麽?”冉煙濃委屈地拉下了臉。

容恪扣著骰盅放下,澹澹道:“這是第三個問題了。”

冉煙濃毫不氣餒地坐回去,她就不信了,再贏一局,一定把他的話套出來。憑什麽素不相識,他就把她恨上了?難道是因為皇帝舅舅賜婚?他不想娶她可以不用來魏都,何必鬧得大張旗鼓,又對她和她父兄事事保證,說什麽對她好之類的話。

對於她來說,愛恨很簡單,恨一個人就是要對他壞,壞到極點,這才算恨。

而不是像容恪這麽,春風送暖的,還給人遐想,還溫文爾雅地坐在這兒陪她玩這個他根本贏不了的游戲。

但是當冉煙濃信誓旦旦地要來第三把時,她以兩個五一個六輸了,容恪一揭開,兩個六一個五。

沒想到他這把運氣好,冉煙濃願賭服輸,先賣他一個甜頭,“歸你問,問罷。”

容恪嘆道:“夫人恨的人,又是誰?”

他很聰明,把她兩個問題揉成了一個,偏偏冉煙濃就覺得懊惱,覺得自己蠢,本來是可以套出話來的,機會卻沒了,她惆悵地托起了臉頰,“我沒什麽恨的人。”

容恪大抵是早已料到,臉色波瀾不驚,他放下了骰盅,“還玩麽?”

冉煙濃不服輸,自出師以來少有敗績,今日居然敗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外行手裏,她才不甘心,“玩!”

容恪善解人意地提醒她一句,“夫人,再玩你便贏不了了。但為夫不想在些許小事上,讓你委屈。”

冉煙濃眨著明眸,滿臉不可置信:他一個初玩者不過僥幸撿了死耗子,哪來的口氣大言不慚?

冉煙濃揮袖,媚眼橫飛地摁住了骰盅,“恪哥哥,下回你輸了,我就不客氣了。”

他仍是笑而不語。

但是這一把,容恪贏。他隨便就搖出了三個六。

冉煙濃盯著那十八個小圓孔,臉頰如火,吹的牛皮被他一根指頭戳得漏了風,只剩下滿臉羞愧。

本想著讓容恪得饒人處且饒人,但容恪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出人意表地蕩開一筆,“聽說,聖旨賜下後,夫人曾去過賢王府。”

冉煙濃怔了。

這話按理說怎麽也不該叫容恪聽了去了,齊鹹是她三哥,不會拿這種事說出去,叫旁人笑話她寡廉鮮恥。只是當初靈犀在場,還有幾個說話難聽的貴女,想必洩露了口風。

但即便如此,她們說著說著,竟傳到了遠在陳留的容恪耳中了。可想而知,他的耳目有多廣。

冉煙濃知道自個兒想偏了,還沒回答容恪的提問,但她也只是……莫名地有點慫。

大抵是在正牌夫君面前提陳年往事揭老底兒,一旦承認了,就好像真的同齊鹹有過什麽一樣,她年少不知事的時候,對齊鹹是很有幾分好感的,不只為了落水那個事,齊鹹對她確實算不錯,只是倘使當年她沒有被人推下水,後頭她是肯定不會自作多情的,也不會有這事,更不會現在被她好像要捉奸一樣的夫君這麽問。

但是明蓁姑姑說,夫妻貴以真誠,她問心無愧,不想瞞著他。

於是冉煙濃就稍微帶點兒心虛地老實承認了,“是有這麽回事,我問賢王喜不喜歡我,他說不喜歡,就沒有了,我再也沒見過他。”

容恪一直聽著風聲,微微側了臉,然後不動聲色地五指握住了腰間的劍。

作者有話要說: 恪哥哥聽力很好,很好。

哈哈哈習武之人都這樣~而且他是個戒備心百倍於人的人。

☆、成婚

冉煙濃一看容恪提劍起身,驚嚇地身子直往後仰,方才藏在袖中的姜片不知該不該用時,他卻轉身大步出去了。

“發生什麽事了?”

她還以為,容恪一言不合要提劍了結了她。

但是理智一回攏,她便想到他們是皇帝禦旨撮合的婚姻,她是皇帝欽封的韶音郡主,他不敢明目張膽地造次。

不過也就是這麽一想,明蓁姑姑忽然掀簾而入,臉色倉惶地泛著白,冉煙濃飛快地起身,“姑姑?”

明蓁抱住她的一條胳膊,將人拽回身後,“姑娘,有人襲營,你不可出去!”

話音未落,那白帳外又傳來了兵刃相接的打鬥聲。

聲勢浩大,遠非白日裏所見的那幫馬賊能及。

冉煙濃有一些拳腳功夫傍身,不想被明蓁姑姑擋在身後,她掙動了幾下,沒想到明蓁手勁兒大,竟一時甩脫不得,反被掐住了手腕,捏得通紅的,明蓁蹙眉道:“世子爺說,他會處理,這個時候不用你出去。”

她凝神聽了一會兒,外頭還有容恪說話的聲音,但說的什麽具體的便聽不清了。

有一團篝火被踢翻,險些踹將過來,點燃了他們的蓬帳。

冉煙濃吃驚地伸手堵住了嘴唇,看來離得不算遠,要是有人跳將進來,要威脅自己和明蓁姑姑的性命……

說時遲那時快,又一支羽箭從外頭射過來,箭鏃碰到了白帳,落了地。

雖說到底是沒穿透,但也足夠讓明蓁害怕,又拉著冉煙濃退了好幾步,幸得後頭再也沒有任何兵器和火威脅到她們的性命,隔了兩炷香的時辰,一切似乎已經風平浪靜。

冉煙濃作勢點了點明蓁姑姑的背,“姑姑,我們出去瞧瞧。”

明蓁警惕地豎著耳朵又聽了幾聲兒,卻是沒動靜了,才松開冉煙濃的手。

冉煙濃圈著手腕揉了揉,掀開帳篷白簾,外頭卻已橫屍上百,有黑衣蒙面的,也有陳留的士兵,但黑衣人明顯要死得多些。

橫七豎八的屍首,血染滿路,容恪一身紅衣立在場中,那個透著溫和和詭譎的少年,長劍滴著血,正微笑著,一劍劃破了一個跪立的黑衣人的脖頸。

血練一飛,血沫四濺。

黑衣人安靜地倒地,臉上連痛苦的神色都來不及綻開,一朵血色蓮花已盛放頸上。

這是冉煙濃第一次看到殺人。

行兇者是她的夫君。

一個人飛步趕來,著身煙青流紋的勁裝,背著箭筒,手裏握著一張弓,疾步趕至容恪身前跪下覆命,“世子,弓箭手已被清理,可繼續北進。”

容恪還劍入鞘,略帶一絲譏誚和笑容。

“不查查是誰要下毒手麽?”

身後傳來一個柔軟而清脆,宛如風過溪水的少女聲音。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轉身,回眸,他們的世子妃並沒有因為方才羽箭齊發而受到驚嚇,也沒有因為世子殺人而感到憤怒和害怕,而是很從容地,笑靨如風生。

容恪斂唇,並不覺得意外,“我知道是誰。”

冉煙濃走到了他的眼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恪哥哥看起來沒有受傷呢。”

她萬幸地吐出一口氣,好像世子受了傷她真就會怎麽地了一樣。

容恪任由她看,末了,才迎接她那個問題:“那麽是誰要殺我呢?”

容恪曲指,撣落了紅裳上一根碎葉,聲音清沈,“夫人不必知道,我會處理。”

冉煙濃回身,只見那個握著弓男子還恭謹地跪在他們眼前,巋然不動,她直覺這是容恪的親信,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他抱著寶弓,執禮道:“屬下江秋白。”

“好名字。”

冉煙濃還待再說,容恪已蹙了眉,“下去。”

“是。”江秋白像一個影子,飛快地便從這頭飛掠出去了。

冉煙濃看了眼容恪,覺得自己第一回占了上風,“恪哥哥,我和別的男人說話,你生氣了麽?”

他挑起笑意,不回答。

冉煙濃討好地過來抱住了他的手臂,歪著腦袋,眼眸撲朔,“只要你說一句不喜歡,我以後就只跟你說話。”

容恪微笑,將她推開了一些,“夫人自便。”

一貫和氣的容恪,此時他的笑容浸透著一股淡然的疏離之感。

冉煙濃莫名其妙,沒有再巴結地上前了。

送嫁迎親的隊伍北上,這一回,容恪似乎將一個月的路程做半個月地趕路,也鮮少再遷就她一些無禮的小要求,冉煙濃甚至連面都鮮少再見到他。

一路平穩無阻地到了陳留。

還未下車,明蓁姑姑神通廣大地找到了被她私藏的紅蓋頭,又取出來遮住了她的臉,到了城中,外頭很是熱鬧,冉煙濃一聽到熟悉的吆喝叫賣的聲音,嗅到與上京如出一轍的包子香味,便按捺不住想下車。

明蓁攔住了她,“等行完禮,成了世子妃,日後可讓世子帶著日日上街來,姑娘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不急於一時的。”

冉煙濃緩緩地一怔。

她握著姜片的手也松了,一塊生姜落在了裙擺處。明蓁一看,便嘆了一口氣。

這塊生姜是她給的,怕有些時候二姑娘要哭卻哭不出來時,拿這個熏一熏便有了淚水,教世子心疼。可憐姑娘將這塊姜握了一路,竟連世子的面都極少見到。

她將那東西拾起來,扔出了馬車門,又道:“陳留是大魏、夷族和月滿的接壤之地,雖名屬大魏,但郡中也有不少異邦人士,且闖北經商的人在陳留也滯留頗多,在這兒您要吃到上京的小吃也並不難。”

冉煙濃思鄉的情味被明蓁一句關於小吃的話,就沖淡了不少。

不管怎麽說,她還是在自己的國土。前朝為了討好夷族,送去和親的公主,到了最後白骨無墳、錦囊收艷骨,比起她來,又是何等淒淒慘慘。

馬車停了,落在了留侯府門前,外頭的一個司職禮儀的男人扯著渾厚的嗓音長聲道:“吉時到,請新人下馬,跨火缽!”

明蓁於是攙扶著冉煙濃下車,她的大紅裙擺委實太長,一路上其實備了好幾套紅嫁衣,冉煙濃今日穿在身的已是她囑咐人偷工減料剪了一些的,但還是險些踩到了裙裾,幸而有明蓁在旁服侍,她垂著眸,從緋紅的紅綢子底下看到一個火苗吞吐的火盆,心道這要跨不過還不燒著衣裳麽!

明蓁體貼地替她將紅襦裙拾了起來,幫襯著她邁了過去。

“請新人入門,傾灑楊柳甘露!”

這是陳留的婚典禮儀,連明蓁姑姑都不懂。但還是依言等了一會兒,有四名侍女捧著白玉寶瓶出門,一人執著一根柳枝,玉臂手腕一抖,晶瑩的甘露汁便灑在了冉煙濃身上。

司禮的男人躬身道:“此是為祛了世子妃衣上風塵。”

冉煙濃只想快點將這些繁文縟節弄完了,但後頭還有一長串,她直是等了許久,才由著四名仆婦簇擁著送入喜堂,連明蓁姑姑都不能近身隨行了。

“世子。”一名仆婦喚了一聲,冉煙濃才知道原來容恪也早已在場。

她被送到了容恪身邊。

跟著旁人的指示,敬拜了天地,然後又告了高堂。

容桀側面癱著,嘴角抽搐了幾下,要說話,但容徐氏予他使了個眼色,容桀便閉了嘴,徐氏和顏悅色地捧出了兩只封紅的絹子,遞給兩人,“拿好。”

冉煙濃道了謝。

她曾聽說,自四年前容桀一行從上京回去之後,這陳留的局勢急轉直變,留侯死了兩個兒子,自己也落得一身殘疾,終年臥床不起,於是這陳留的軍政大權盡數落在了容恪手中。

當年陳留忠心追隨留侯的四個部下,因為鬧矛盾,誰也不服氣誰,後來鬧得很大,連容桀也不服了,陳留險些岌岌可危,但自從容恪坐上了世子位,一個個卻服服帖帖起來。

也不知道容恪又使了什麽手段,但總不能對他的叔伯,像待番州刺史一般捉起來吊著打。

這陳留的風雲變幻,真是叫人看不懂。

但這喜堂內人雖多,人聲卻少,四下都處在一種極為平靜、靜到尷尬的氣氛裏頭。好像誰一開口,便破壞了某種搖搖欲墮的一線平衡。

還是司職禮儀的人道了一聲“送入洞房”,這廂才熱鬧起來。

於是吹吹打打地樂器奏鳴聲中,冉煙濃被容恪攜著手入了喜房。

她一路走得謹小慎微,到了房中,外頭的人不敢鬧,裏頭的人合了門窗,冉煙濃才恢覆了一點自在,“恪哥哥,你替我將蓋頭拿了好不好?”

“嗯。”

他從一旁取了一桿喜秤,挑起了壓了許久的紅綢,露出明艷花冠底下,那張絕色無暇的臉。

“恪哥哥。”

冉煙濃看呆了好一會,傍晚,天色半明半昧,燭火也半露半晦之間,容恪換了束發的珍珠,改用了白玉,尾後綁著一條通紅綢帶,一身錦衣華服,襯得他人如寶樹,掛著元宵紅燈籠的那種樹,好看得會發光。

容恪噙著笑,“夫人知道新婚之夜,我們應該做哪些事麽?”

冉煙濃搖搖頭,明蓁姑姑每回說到這兒,她就臉紅不已,鬧到最後她幾乎是什麽也不知道,只是今日到城中時,明蓁姑姑說,那個又熱又硬的東西,他今晚鐵定會給她的了。

她想,明蓁姑姑怎麽知道他今晚一定會對她動情呢。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上一章容恪回答恨的人是濃濃,其實很好理解。

他在最狼狽最落魄的時候遇見了心愛的姑娘,被她看到了他滿身血汙的樣子,接手絹的時候,被她嫌棄過贓。所以當他滿身血的時候,他不願意再讓濃濃碰到。恪哥哥看著明朗愛笑,其實呢……

☆、夜長

容恪伸出了雙手,冉煙濃看著他的指尖一點一點碰過來,因為明蓁姑姑說過不能躲,要迎合,她就沒有動,容恪的手指替她將一根細長的紅粉鳳翅釵摘下來了,隨之落下的,還有冉煙濃的滿頭濃雲般的烏發,襯得她斜飛眉眼嫵媚婉轉,盈盈多情。

記憶裏也是這個模樣。

容恪的指腹在她的耳垂後微微一點,泛著溫柔的熱,她滿臉暈紅地絞緊了手指,依稀聽見上頭又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她怔怔然,不明其意。

容恪道:“夫人心地良善,想必以前,不曾少對別人施以援手。”

他也不知是該慶幸她忘了,還是有點不甘心。

冉煙濃擡起下頜,他的手指便剎那間松了,四目相對,燭火高照,滿室紅香粉黛,檀煙氤氳之中,她暈紅著臉頰,仔仔細細又把這話品了品,覺得奇怪,但又沒什麽問題。

“偶爾會。碰上合心意的,喜歡的,我會撿回家。比如耗子,我喜歡耗子。”

她老老實實背過手答了這個問題。

容恪挑眉,“也有不撿回家的?”

冉煙濃笑道:“不撿回家的,通常生得不好看,或者,一看就知道我根本駕馭不了它的。”譬如老虎、豹子和野狼。

但他們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個物種。

容恪又是一嘆,他不知道她是否在裝傻,不過依照他對她的了解,她裝傻充楞的功夫想必不會弱。

這時,婚房外的院落裏傳來了隱隱切切的人聲,這種聲音冉煙濃不陌生,像是府邸丫鬟下人們嚼舌頭時慣常會讓主人家有所察覺的,不過這是新婚夜,即便是容家持家有道,也不能妨礙人家樂意眾樂樂說些家常。

冉煙濃不奇怪,但是好像現在房間裏靜得可怕,容恪將她的鳳冠取下擱在了一旁,起身去將大紅的被褥挑了開,裏頭平平整整地擱著一條帕子。

冉煙濃疑惑地眨著明媚的杏眸,“恪哥哥,這是什麽?”

她走了上前,容恪的指甲已劃破了一根手指,冉煙濃驚呆了,大喜之日為何要自殘?

“恪哥哥?”

他的指甲上有一根指刃,用完後便收攏了起來,五指看起來與常人的手沒有不同的,這根指刃竟是仿著指甲和肉色造的,精巧絕倫。

她暗暗稱嘆陳留果然是能人異士眾多,容恪已將血抹在了上邊。

她腦袋一暈,好像明蓁姑姑說的話忽然一股腦灌進了腦殼,“恪哥哥,你不……不碰我?”

容恪起身,將一截長發撂到身後,淡聲溫笑:“時日還長。”

冉煙濃赧然道:“咱們新婚,我是願意的,我以為,你很喜歡濃濃呢。”

那回他輕巧地對刺客一劍封喉,她就明白了,容恪不是一個簡單人物,他對敵人尚且三分笑,對她的好意和溫柔,幾分真幾分假她都不知道。

她原本以為,娶她是一樁聯姻,有了冉將軍這個倚靠,必然更是能讓如今聲勢壯大的陳留如日中天,那麽即便他心有不甘,或者另有心上人,也不會與她鬧得很難看,她就沒把那句“恨她”掛在心上,但是新婚之夜,他竟不肯與她有肌膚之親,冉煙濃就沒法不多想了。

“恪哥哥你有心上人沒有?”

容恪取了藥膏止血,身影微微停頓,“有。”

冉煙濃乖乖地閉了嘴巴。

原來,原來真是政治聯姻啊。

北疆這邊,有容恪坐鎮,雖然夷族不敢輕易南下,但他們可汗自從兵敗給容恪之後便一直不服,大動靜沒有,小摩擦是肯定的,皇帝舅舅日日殫精竭慮要守衛北疆,又怕容恪這個行事詭譎的年輕人有了異動,她嫁過來,其實是被寄予厚望來籠絡容恪的。

但冉煙濃還是覺得,如果嫁過來的是靈犀,好像更能服眾一點。

她問,“能讓你動心,肯定也是個美人罷,很溫柔很溫柔的美人。”

容恪一聲低笑,“還行。”

又是這個“還行”,他這個人很謙遜,想必是真的很美了。

也是,以他這種容貌、權勢和地位,願意與他共結連理的女人多了去了,能被他另眼青睞,不是美人難道還生得醜不成!

但不知道為什麽,冉煙濃卻有些哀怨。也許是哀怨自己今後的日子不會很好過,萬一哪天他將她的心上人找來,不說做平妻,即便是做個小妾,她也是不歡喜的。

依大魏風俗,男人|妻妾成群是常事,她家也不過是母親大人是皇親國戚,仗著身份,外人不敢說道,父親大人又心裏只有母親,這才僅有一妻。

“恪哥哥想娶她麽?”

容恪回眸,溫潤地揚唇微笑,“想。”

然後他便看見,冉煙濃喪氣地垂下了眼瞼。

待要再說話,忽聽外頭門房急匆匆跑來扣門,大喜之夜按理說不該有人驚擾,容恪蹙眉,疾步上前拉開了門,冉煙濃驚異地一看,那門房是個渾身湛藍衣衫的老人,鶴發雞皮,且不會說話的。

老人用手匆忙地比劃著,容恪背著身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老人飛舞的雙手打著啞語,然後容恪沈聲道:“我知道了。”

門房老人便點點頭,安靜地往後退下了回廊。

容恪回身去,將方才染血的喜帕扔進了火缽裏,冉煙濃不大懂,只見火苗頃刻間吞噬了那條帕子,她卻只緊盯著他受傷的手指,目不轉睛地看著,容恪回身,“父侯病發,事態嚴重,夫人容諒,來日再行大禮。”

他走得匆忙,冉煙濃也沒想到這一晚容桀忽生舊病,直至容恪掩門而去,她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寢房裏,無聊賴地托著下頜想事情。

怎奈這幾年,被母親逼著學了女紅,對陳留這邊的局勢都留意得不夠多,後來她是為了了解容恪,才問了刀哥些話。

留侯容桀身子骨好像是從雪山之後便不大好了,刀哥說是偏癱,那這就事態嚴重了,怪不得陳留軍政大權如今全被拿在容恪手裏。刀哥也曾經以為,當年容恪在雪山上不知使了個什麽詭計,一石三鳥,玩死了兩個哥哥,玩壞了一個老父親,這才得以榮膺世子位,刀哥雖不認為容恪是個陰險狡詐的陰邪之輩,但確實曾這麽懷疑過。

而這個可能也很大,想必不光他,陳留這些人個個心底也有桿秤。

但是容恪走得這麽急,應當不至於對留侯是全然不顧死活的……

冉煙濃想了想,沒想到個道道兒來,夜色深了,燭火將熄,這個時辰,兼之留侯重病覆發,她實不好出去走動,便自個兒吹滅了燭火,在婚房溫軟的喜床上躺了半宿。

翌日是明蓁姑姑叫醒她的,冉煙濃終得脫下了制式繁瑣的紅裳,換上了一身藕荷煙綃的對襟長襦裙,如煙似的蓬發,被明蓁姑姑梳了一個風流別致的發髻。

昔年長寧出嫁前,明蓁就跟著她侍奉了,如今手藝生疏,但還是梳得好看,冉煙濃托著她的盤發坐在菱花鏡前左瞄右瞧,心滿意足地綻出了笑靨。

明蓁道:“今日照禮說本該奉茶,但侯爺重突發病,眼下還未脫險,所以一切從簡了,何況世子爺也想必不願你去給徐夫人奉茶的。”

冉煙濃挑眉,“這是為何?”

明蓁挨著她坐過來,“姑娘,世子在府上雖說行三,卻也是正經嫡出。留侯有個原配,你知道麽?”

關於容恪的家事,她一知半解,原配的事,她不知道,刀哥他們也從來不曾說過。

明蓁握住了她的手,昨夜裏同人打聽的這會終是可以全告訴她了,“那原配是月滿的一個公主,為了和親嫁到大魏的,生得一雙漂亮的藍色瞳子,極是惹眼。可是因為這個異邦女子,留侯處處受人詬病,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他原本對月滿公主有幾分真心的,也漸漸地又淡了,加上她數年無所出,留侯便又娶了一房貴妾。”

那個貴妾便是徐氏,是個會生養的,一進門便三年給留侯生了倆。

後來公主也懷孕了,可惜她先天身子弱,生了孩子之後沒多久便撒手人寰,那小妾慣會使手段討好諂媚容桀,不久之後被扶成正妻,在侯府主持中饋。

明蓁道:“世子從小不得侯爺喜歡,這陳留的人大多生得魁梧,以健碩為美,世子卻像個南國人,細皮白肉,聽聞幼年時,侯爺將他一個人留在沙漠裏待了三天三夜,人是曬黑了,沒想到回來之後養了個把月,又白回來了。侯爺便知道,這是血統,改不了的。”

還有這等事。

冉煙濃嘖嘖長嘆,“那我想,容恪真的是好脾氣了。”

跟著數名婢女前來,替她整理了婚床,換了蠟燭和紅帳。

這是侯府的新房,是容恪為了娶妻另擴建的幾進院落,很是僻靜,與侯爺和徐氏那邊離得遠,若要過來,得穿過好幾道花廊,好幾道拱門,好幾道石橋。

冉煙濃與明蓁一出門,便撞見了院墻後頭如霞似霭的桃花。

人間四月芳菲盡,而北疆的桃花,正始盛開。

冉煙濃驚訝地合不攏下巴,只見那曙色熹微裏,灼灼繁花挨挨擠擠,怒放著,起伏如濤浪。

明蓁道:“世子愛養花。聽說這是四年前從上京回來後便種下的,這些桃花在北地長得慢,世子精心培育了幾年,到了今年才開第一次花。”

作者有話要說: 桃花始盛開,美人初嫁了。

來來來,讓你們見識見識恪哥哥的花園~

☆、恪郎

不單是青灰院墻外灼灼的桃花,視線低了下去,冉煙濃就看到腳下一路都是繁花,錯落有致、風韻各異的奇花異卉,繞階砌臺地綿延了開去。

粉黛一片,繚亂人眼。

冉煙濃驚呆了,這是來自各國的奇花,甚至有西域來的,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沒想到坐擁陳留、統帥十萬兵馬的世子,他平時是這麽閑的?

明蓁姑姑昨夜從墻裏墻外看了很久,總算將這獨辟出來的幾間院落走完了,不得不說世子爺真是有心,她們家姑娘是最愛花草的人了,不說冉煙濃了,將這裏外布置得花團錦簇的,很難不令人想起上京繁華,看著便舒心。

冉煙濃扭頭,身後的婢女們一個一個地魚貫而出,將寢房收拾得井井有條,她看了一眼,挑了一個稱心的,“你叫什麽?”

湖綠衣衫的少女垂眸道:“奴婢錦雲。”

冉煙濃笑著露出了八顆貝齒,“那好,以後你是這裏的總管。錦雲,好名字。”

她又問:“你們陳留的人都這麽有詩意?”

錦雲看著還小,一團孩子氣,臉頰上鼓著兩團嬰兒肥,她靦腆地輕笑,“不是,這裏的奴婢都是有主人家賜名的,奴婢也是夫人給賜的名字。”

原來是徐氏。聽說徐氏與容恪水火不容,說到這兒,冉煙濃才想起來自己忘了關懷她昨兒晚上突發舊病的公公了,“侯爺身子不爽利,昨晚世子走得匆忙,我沒來得及問候,如今如何了?”

侍女們面面相覷,只得將新晉的總管推出去,錦雲咬了咬下唇,低聲道:“侯爺身子一直不大好,昨晚也是事出突然,眼下已沒事了,世子爺帶著人出去安排了些事,說是晚間會回來陪世子妃。”

冉煙濃摸了摸下巴,“可有叮囑?”

“只有一句叮囑。”錦雲悄聲道,“世子有命,倘若夫人今日傳人來一律不許接待,世子妃也請不要隨意與芝蘭院的人接洽。”

冉煙濃想到,原來傳聞之中的不和,不止存在於傳聞中,他們是真的不和。

也是,聽完容恪的遭遇,倘若易地而處,她只怕要使些不光彩的手段教徐氏好看。但話又說回來,如果容恪對他兩個兄長不利,何必如今留著徐氏,豎這麽個勁敵?

她這個夫君,看著溫文和煦,一動,卻是陳留的疾風驟雨,這般的人,要說他只會對敵人敬而遠之,也不大對。這個徐氏想必也有幾分手段。

回房了,明蓁姑姑照著容恪的吩咐,給她引鑒了一個美人,不單是美人,而是是個厲害的拳腳過硬的女將軍,聽說在容家軍裏當值,是一個校尉,憑著百戰黃沙真刀真槍打出來的。姓曲,名紅綃,而且聽說和江秋白是一對兒,才成婚沒多久的。

曲紅綃生得英氣勃勃,眉宇斜飛入鬢,巾幗氣概不輸須眉,只唯獨她的右臂受過傷,因而提劍握刀都是用的左手,連吃飯這種小事,也大多是左手代勞的。

曲紅綃在暗處當值,藏匿在瓦礫之間,監視著附近的一舉一動。

有這麽一個強有力的護衛,冉煙濃一面放心,一面又存了疑惑,“看來這個徐氏在容家是無孔不入,連容恪都需這麽防著她。”

她扭頭,將剛剝好的蝦仁孝敬了明蓁姑姑,“你說恪哥哥是不是很在意我,很緊張我?”

明蓁笑著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這不是否認,只是她覺得二姑娘有口無心,迄今而止,能讓她掛在心上的,只有世子爺的美色。

她說過一遍又一遍,不要只顧著男人的容貌,要多註意內在,可惜他們家的姑娘都是一個賽一個地看臉,否則大姑娘不至於在東宮受盡委屈。

冉煙濃矯揉地擰了臉,“不在意啊。”

明蓁笑道:“在意在意。就是姑娘你啊……倘若世子喜歡你,你喜歡他麽?”

冉煙濃眨眼,“喜歡啊。”

她清波飐灩的眼眸裏冒著一股狡黠的光。

二姑娘自幼與公子廝混一處,為人有幾分狡猾無賴處,這是學的外頭的壞東西,明蓁雖然想幫她改過來,但也不是一時半刻,這一路上她處處在問容恪,可她心裏是怎麽想的旁人不得而知,世子卻一清二楚,昨夜看似走得匆忙,但其實早已布置妥當,即便侯爺不出事,他也不會和二姑娘洞房的。

世子孤傲得很,二姑娘不把他放在心上,他也不會勉強。

用完晚膳,冉煙濃在擺滿花草的院落裏散步消食,容恪是個有心人,來陳留吃的第一頓飯便是家鄉菜肴,極其地道的上京小吃,她吃圓了肚子,於是瞇著眼睛出門溜達。

墻角有一盆墨蘭,色彩如繪,是深的靛藍色,枝條纖細優雅,慵懶地在檐角躲避春雨,享受春風,冉煙濃俯身,手指碰了碰花葉,它竟像含羞草一樣羞答答地往裏頭縮了一下。

真夠奇怪,冉煙濃驚喜地讓明蓁姑姑也來看,手胡亂往身後一抓,卻抓到另一只手,她一下呆了,當然這只手跟她牽了一路了,她不會認不出,連繭子的位置她都摸得一清二楚的,於是訕訕地僵直了脊背。

一回眸,只見本該站在她身後的明蓁退回了房檐下,而她抓著的是容恪。“容……恪哥哥?”

又換稱呼了。

容恪斂唇微笑,一身淡白的素紗白裳,繡著朵朵牡丹花般的紋理,以金線勾勒成圖,腰間也綁著一條金絲攢花珍珠蟒帶,墨發半披,風流倜儻而溫柔,宛如皎皎玉樹一般,秋水出姿。

冉煙濃怔忡莫名,不懂容恪怎麽會悄無聲息陡然出現在她身後,來不及計較明蓁姑姑胳膊肘往外拐,但既然被他握住了手,那就不能抽走了,她嚶嚀一聲,埋怨道:“恪哥哥怎麽現在才回來?人家一個人在院子裏待了一天。”

容恪拉住她的手,將她從矮墻下養花的灰泥裏牽出來,看了眼她弄臟的裙擺,“去換身衣裳罷。”

冉煙濃也低頭,“嗯?怎麽了?”

只是弄臟了些,到了傍晚了,可以沐浴了,也不用現在換的。

容恪道:“煩勞明姑姑去收拾下。”

那頭明蓁恭恭敬敬地地應了聲兒,便轉頭走入了屋裏。

錦雲她們本來捧著花鋤和香囊在一旁時候,這會兒也得了容恪眼色,便識趣地都下去了。

冉煙濃有點奇怪,“咱們這是要出門麽?”

容恪道:“家中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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