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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一章人總有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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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一章 人總有怕的時候

還是那個老舊的小區,顧北當初第一次跟陳愷歌來郭保昌家裏的時候,老爺子就住這地方,這麽多年過去了,郭保昌一點兒想要挪窩的意思都沒有。

當初《大宅門》的片酬,顧北可沒少給,除了正常的導演費用以外,在買了播放權之後,顧北又給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

郭保昌不缺錢,可就是沒有改善生活條件的想法。

“來了,來了!”

屋裏傳來郭保昌的聲音,打開門,顧北就見郭保昌一手拿著鍋鏟,腰間還系著圍裙。

臥槽!

顧北直接被驚著了!

誰這麽大能耐啊?

居然能讓大宅門的少爺下廚?

“誰啊!?”

劉格格也走了過來,手上還這麽頭蒜,正包著呢!

顧北見狀笑了:“喲!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您二位今個這是打算吃面啊?”

郭保昌也笑了,將顧北迎了進去:“今個中午想吃打鹵面,趕巧了,算你有口福!”

進了屋,陳設也沒多大變化,就是博古架上的東西多了點兒。

“謔!”

顧北驚呼一聲,快步走到架子前,伸手就把上面的一個小香爐給拿了下來,仔細的端詳著。

郭保昌見狀,面露得色:“怎麽樣,這東西有一眼嗎?”

“有,太有了,正經的宣德爐,錯不了。”

好東西啊!

顧北這些年雖然也收了不少好玩意兒,但是宣德爐卻不多見,以前這東西在京城很尋常,但是經歷過戰亂,後來又是幾波運動,楞是給毀的快絕跡了。

現在市面上倒是也能見到,可大多都是清仿的,要麽就是制作工藝不行,引不起顧北的興趣,沒想到郭保昌家裏還存著這麽一個好物件。

“這是您家傳的?”

“想什麽呢,家裏以前這東西不少,可到現在,能留下來的沒幾件了,就是有,也到不了我的手裏!”

顧北聞言一楞,隨即便明白了什麽意思。

郭保昌畢竟只是樂家的養子,而且,還姓了郭,都沒上樂家的族譜,家傳的好東西,哪能落到他這個外人的手裏。

以前他養母手上不少好東西,但是隨著娘倆決裂,再加上郭保昌的養母年老之後,只能靠著變賣家產過活,最後傳到他手上的東西,恐怕也就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了。

“好東西,您可得收好了,這玩意兒能傳家!”

“傳家?傳給誰啊?”

聽到郭保昌這麽說,顧北也意識到自己是說錯話了。

郭保昌前後經歷了三段婚姻,除了第一任妻子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孩子了。

可就是那唯一的孩子,也在出生之後就被前妻給帶去了國外,這麽多年,郭保昌都沒見過幾次,兒子對他這個老父親的感情也非常淡,倆人平時幾乎沒什麽交流。

但是,天底下又哪有不愛孩子的父親呢,只是郭保昌不善於表達,再加上這麽多年見不著面,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兒子聯絡感情。

顧北趕緊岔開了話題:“郭導,有什麽活,我能幫忙的。”

“打住!你那手藝,誰不知道,讓你進廚房,我能反胃一個月。”

且!

這老頭兒,有這麽打擊人的嘛!

郭保昌和劉格格幹活非常利索,沒一會兒就擺了一桌子,面條放在大盆裏過水,一大碗炸醬,再加上各種菜碼。

不愧是宅門少爺,吃的就是講究。

“吃著!”

郭保昌說著,給自己倒酒,可剛倒了半杯,酒瓶子就被劉格格給搶了過去。

“又忘了?”

什麽意思?

顧北看著納悶,他知道郭保昌好酒,畢竟一個14歲就能幹掉一瓶茅臺的人,讓他離開酒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今個家裏來客了,就一杯!”

劉格格卻不搭理他,直接拎著酒瓶子給鎖進了櫃子裏。

“每天一兩,多了沒有!再說了,顧總又不喝,不用你陪著。”

郭保昌聞言,訕訕的笑著,看向了顧北:“瞧見沒有,結婚幹嘛啊,多個人管著,知道我現在過的是什麽日子嗎?白酒,每天就一兩,抽煙也只能抽五根。”

說著還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了煙盒,裏面還剩下三根煙,是他這一天的量了。

“唉……”

郭保昌嘆著氣,覺得嘴裏沒滋沒味兒的。

顧北見狀笑了:“您可別不知足了,劉老師這是心疼您,怕您的身體出問題,您還不直達好歹了!”

“知,知,不但得知道,還得知足。”

郭保昌說著,一仰頭把那一兩酒給幹掉了,咂摸咂摸嘴,連饞蟲都沒勾起來。

“吃飯!”

一大海碗面條,好在劉格格在吃上面沒有限制郭保昌,不然的話,還真的是活著沒滋味兒了。

郭保昌愛吃面,之前曾跟顧北說過,他當時在幹校受管制勞動,平時吃得不好,有一次食堂做面條,他一個人吃了半桶。

提起這件事,郭保昌還會笑著調侃自己:每回吃面條,我都覺得過生日了。

其實,他連自己到底是哪天生的都不知道。

因為是被買來的,養母就拿他被買來的日子當做生日了。

後來雖然見過生母,但是生母早就把他的生日給忘記了,所以,他特別直白的表示:我非常討厭她,特別討厭。

“郭導,劇本的事!”

顧北開門見山,呼嚕呼嚕一碗面條就下去了。

郭保昌擡眼看向了顧北:“催得可真夠緊的,待會兒,吃完了再說!”

顧北沒再說什麽,吃完飯,郭保昌就把顧北給帶到了書房。

“趕緊給我來一根兒!”

呃?

“您不是……”

“我那是一天的定量,抽一根少一根了。”

說著接過了顧北的煙,點上一棵,雖然不是他最喜歡的駱駝牌,但聊勝於無,現在只要是能冒煙的,他都能嘬上兩口。

“以前我最煩家裏來人串門,現在我是每天巴盼著來個人,最好是抽煙的人,憋的太難受了。”

說完,打開了書桌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來好幾摞稿紙。

“都在這兒了,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可我就是不知道該不該交上去。”

顧北聞言好奇,拿過劇本直接翻到了最後。

呃?

故事的最後,還是白景琦的遺囑,只不過和第一部最後留遺言給子孫後代,誓死不當亡國奴不同的是,這一份遺囑,是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對子孫的諄諄教誨。

“我,白景琦,生於光緒六年,今年86了。一只烤鴨是吃不動了,酒還能喝半壇子。神龜雖壽,猶有竟時,為昭示子孫後代,立此遺囑:

景琦一生,無愧於祖先,無愧於家人。自日寇侵華以來,屢遭迫害,身陷囹圄,保住了秘方。為抗日盡了微薄之力,惟氣節二字,不曾絲毫動搖。

光覆之日,又遭誣陷,九死一生,雖百折而不屈。回首來路,刀光劍影,血跡斑斑,幸得解放,迎來盛世。

景琦未敢稍稍怠慢,舉合營之首,獻秘方於先,赴總…理之茶話會,參政。協之學習班,亦步亦趨,不甘落同仁之後。

無奈子孫不孝,為奪財產,父子相爭,夫妻反目,兄弟結仇,姊妹相殘,景琦已無回天之力,更不忍見後代子孫專以爭奪財產為能事,不思進取。

自今日起,全部國寶珍玩盡獻與故宮博物院。自今日起,放棄全部股息,以期子孫自食其力,報效國家。我死以後,如有子孫念及先祖之苦心,燒一陌紙錢,焚一柱清香。就說你已自立,你已成才,景琦死亦瞑目。”

前後兩部,結尾都是以白景琦的遺囑作為終結,兩個遺囑的內容卻大不相同,第一部的遺囑大義凜然,第二部的遺囑感慨萬千。

第一部演繹出白家的興衰歷程,第二部演繹出大宅門內的人心百態,這是白景琦的一生,也是近代百年歷史的最真實寫照。

通過這份遺囑,能看得出白七爺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面對著日寇的威逼利誘,毫不妥協的錚錚鐵骨,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了,看到家中的種種不幸,深刻意識到這樣的封建家庭必被歷史和社會所淘汰。

所以,他立下遺囑,將股息全部放棄,將財產捐獻給國家,並叮囑後代,自立成材之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這個時候的白七爺,只是一個滿腹辛酸的老人,對子孫後代割舍不下的長輩。

“您就打算寫到這兒了?”

顧北將劇本放下,看向了郭保昌。

郭保昌遲疑半晌,最終還是艱難的點了點頭:“我也有一怕啊!”

怕什麽?

顧北能猜到,如果按照郭保昌的意願,劇中以他為原型的李天意,應該是大宅門故事第三部分的男主角。

但是那段歷史,是誰都不願意提及,並且極力回避的。

一旦寫了,拍了,到時候,整個《大宅門》的故事都將會變成禁忌。

這就是郭保昌的怕!

《大宅門》是他半生的心血,他不能因為追求完美,就毀了這部作品。

“寫到這裏就足夠了,七爺的故事到此結束,至於我的……我沒本事,也沒那個臉面跟我的養父相比,我那點兒故事拿出來,除了博取同情之外,也沒什麽用。”

顧北聽著,隨即點點頭:“打算什麽時候開機?”

郭保昌一楞:“不再看看劇本了?”

顧北笑道:“對您,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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