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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見面(李崇千裏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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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見面(李崇千裏下江南)

這一日淮州城中的居民都被嚇的不輕,昨天晚上的刀劍喊殺聲仿佛還在耳邊,這天才將將亮起來一點兒,便又聽到了城外大批的馬蹄聲進來。

甚至驛館邊上早起的小商販看到了那滿地的鮮血還有那些沒有來得急被收走的屍體,和還在冒著煙的驛館。

連一旁平時走烏篷船的河邊都有血,驛館本就在淮州城的中心,這邊的動靜自然是瞞不過周邊人家的,此刻家家關門閉戶,連腦袋都不敢探出來。

太陽升了起來,這街道上的瘡痍和血腥,還有那已經被燒成了焦炭色的驛館反而顯得更加猙獰可怕,曹瑞立刻派人抓緊時間清理街道。

同時宋離臨時下榻會館的偏殿,鄭保拿著一個信件出來,交給了身邊的親衛:

“快,將這封信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

這封信上封著火漆,上面光是印鑒便用了三個,這是只有緊要的加急信件才能用的璽印,鄭保說這話的時候腰板都挺的筆直,聲音比平時都洪亮了些。

從前他都是看他爹這樣吩咐親兵,沒想到他現在都能用八百裏加急了,心中的暗爽不要表現的更明顯。

送出了信他便追上了外面的曹瑞,準備和他一塊兒去抓馬匪。

而主屋內宋離的情況卻並不好,起初還是在斷斷續續地咳,但是過了些時候,咳聲卻也見了微弱,昨晚的濃煙對肺部的負擔很大,胸口間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破損的風箱一樣,費力的吸氣卻也吸不到底。

宋離勉力提起精神開口:

“福寶呢?”

昨夜他將福寶放在了顧亭的藥簍裏,由著顧亭帶著。

顧亭立刻俯身開口:

“福寶沒事兒,就是今天早上火還沒滅的時候它跑了出去,被燒掉了點兒毛,身上沾了不少的碳灰,我叫人帶下去清洗了。”

宋離聽後點了點頭,交代完底下人的事兒之後,精神松散下來,身上所有不適都在放大,沒一會兒的功夫便起了高熱,蒼白的面頰上此刻泛起了病態的嫣紅,人無力地陷在身後的軟枕上,微偏了頭意識昏沈了過去。

宋才這一晚本就驚魂未定,此刻看到宋離的模樣心中實在是怕,忍不住看向顧亭問道:

“顧太醫,督主的情況怎麽樣?”

顧亭此刻也是焦頭爛額:

“能怎麽樣?這段時間瞧著好是因為一直養著,你看著到了江南之後,正趕上這裏最是悶熱的時候,先是水土不服,胃脘不適,每頓吃那一點兒還沒有福寶多,昨夜又是受寒又是受驚還動了武,能好嗎?”

宋離現在的身體其實就像是一個糊起來的架子,如今外面瞧著都還好,其實根本經不起折騰,如今江南又亂成了這樣,顧亭只要想到這些就覺頭要禿。

今日淮州城外面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再不覆往日的熱鬧,昨夜的動亂太大,很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連商戶都有好些沒有開,而城東那官老爺們住的街巷中,今天的氣氛更是如緊繃的弦一樣。

街巷中都是駐守的甲衛,具都是昨天曹瑞帶來的兵,宋離病沈無法親自過來,便派了馮吉出來,昨晚抓的那些個活口,皆由馮吉和曹瑞親自提審,其實即便是不審,馮吉心裏也清楚昨天那樣的手筆背後都有誰的影子。

這些活口中有些是那些大族背後養的殺手,但是更多的還是門下家衛,還有些鏢局的人,只是人多勢眾,想著昨晚將宋離一行殺了,再放一把大火燒了那裏,最後所有官員一致口供瞞下這驚天的大事,最後即便懲處也要不了抄家滅族。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昨晚那樣的絕殺之局卻被京城來的一個毛頭小子和姍姍來遲的曹瑞給破了。

一天的時間,這鹽課提舉方家,提刑馬家,都轉運使範家等九家被曹瑞親自帶人下了大獄。

這人雖然是被抓了,但是這案子還遠遠沒有結束,大批的鹽官被抓必定會讓這淮州變的人心惶惶,這官員都下獄了,總要有人做事,但是這些無論是曹瑞還是鄭保都是做不得主的,除了等宋離的命令,他們就只得再將折子遞到京城。

宋離知道江南出了這樣的大事兒,折子必然是雪片子一樣遞送京城,他想到李崇看到的時候肯定要著急,再者這江南的事兒也要和他細說,便在晚間強撐著起來要寫信。

只是他高燒未退,這一日也沒有吃進去什麽東西,此刻光是坐起身便是眼前陣陣黑霧,剛剛壓下去的咳喘再次湧了上來,勉強提起筆來,筆尖的墨點滴在了眼前的信紙上,卻是無力寫出什麽,宋才實在不想看著他這樣為難自己:

“督主,還是老奴替你寫吧,想來陛下不會介意的。”

宋離的手肘撐在榻上擺放的小桌案上,散下的發髻披散下來,額角的碎發被汗打濕,勉力撐著桌案才能坐穩,中衣的領口下能看到因為用力而支起的鎖骨,他微微搖頭:

“你寫,他看到該害怕了。”

若是信件都著人代筆,李崇指不定要嚇成什麽樣子,他不想他擔心。

短短一封信寫了兩刻鐘的時間。

此事發生後的第二日清晨,還未早朝,鄭保那八百裏加急的書信便已經遞送到了京城,八百裏加急意味著這個時代最快的傳送速度,晝夜不歇,只需要十二個時辰就能將江南的奏報送到京城。

“陛下,鄭小將軍的八百裏加急到了。”

李崇才剛起身,想著鄭保的動作還挺快,笑著開口:

“拿過來吧。”

他做到了餐桌旁,展開了信件,卻不想目光觸及信件的時候臉色驟然變了,這封信比一旁官吏那些極盡藻飾華美的奏章不同,甚至寫的都略顯些淩亂,但是內容卻是句句驚心動魄。

鄭保先是寫了他剛到淮州城外看到了升空的警示彈,再如何調兵,進城,進城之後看到的馬匪在驛館截殺的場景。

字字句句仿佛一只無形的手將李崇的心臟攥緊,最讓他不安的是鄭保下面的話:

“一行人臨時安置到了一個會館中,但是督主的狀況好像不太好,他一直在咳嗽,還咳出了血,手帕上都是血,我問了顧太醫,顧太醫說督主肺部被煙塵所損。

從前我在軍營中也看到過有的老兵吐血,沒過多上時間那老兵就死了,陛下,我看著宋督主的樣子有些不太好,您看可能再派個禦醫過來?”

字字句句都叫李崇的心都提了起來,眼前卻是一片冰冷,馬匪,淮州城中怎麽可能有馬匪?必然是淮州的官員膽大包天的企圖直接殺了宋離,縱火,截殺,吐血,哪個字都在挑戰這李崇的神經,宋離的身子才剛好一些,能叫鄭保都說出不太好,這得什麽樣?

張沖看著他的神色驟變心底也有些不好的預感:

“陛下?”

李崇驟然擡頭,接連開口:

“今日的朝會取消,去宣焰親王和世子立刻來見駕。”

“再去查,浙安總督吳清越何時到京?”

“再宣太醫院三名醫術最好的太醫過來。”

李崇的臉色實在難看,張沖趕忙出去吩咐,本也快到了早朝的時間,閻毅謙和閻安亭來的極快,李崇卻在屋內怎麽都坐不住,他不敢想宋離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兒他要怎麽辦?

“臣給陛下請安。”

李崇現在心神不寧,一把直接托住了閻毅謙的手:

“王爺快起來吧,朕一點兒也不安。”

閻毅謙一楞,李崇卻在這個時候直接往他的懷中塞了一封信:

“您看看這個吧,江南的這群鹽官真是膽大包天,敢公然謀害朝廷欽差,欺君罔上。”

閻毅謙顧不得別的,立刻展開了信件,發現是鄭保傳回來的,信上字字句句都是驚心動魄,但是思及這是鄭保的信,他知道鄭保絕對沒有膽子也沒有腦子敢撒謊,這些必然都是他親眼所見,此刻面色也冷肅下來:

“這些江南鹽官著實是膽子太肥了,還好鄭保趕上了...”

還不待閻毅謙的話音落下,李崇便搶白開口:

“王爺,朕要親自去一趟江南。”

這句話震的閻毅謙都擡起頭,他瞬間明白了李崇匆匆喚自己過來的原因,鄭保心中透露出宋離的狀況如此嚴重,李崇這要去江南是為了什麽已經不言而喻了,但是天子出京這是何等的大事兒?

“陛下,臣知道您擔心宋離,但是切不能以身犯險啊,您輕易出宮朝野必會動蕩。”

這簡直就是兒戲。

李崇卻已經打定了主意:

“朝野不會知道,朕一來一去最多六天,下一個大朝會之前必會回來,萬壽節也不會耽擱,這幾日朕只稱病不出,內閣那裏你若是頂不住就這透漏一二,想來巖月禮也會遮掩,擋住朝臣幾日不是什麽問題。”

這主意是打的明明白白的,李崇知道現在只要對上內閣的人,他必然就很難出京城了,所以才要在巖月禮那等老臣知道之前就先出京,將壓力都交給閻毅謙。

“朕明面上下旨給世子前往江南,朕扮成隨從和他出京,點黑甲衛隨行,有世子在,王爺不必擔心朕的安危。

想來不日宋離和曹瑞的折子就會遞送京城,到時候著大理寺直接在吳清越的船到京後即刻羈押逮捕。”

閻毅謙現在的眉頭簡直皺的能夾死一只蚊子,別說是他,就連張沖都被陛下這個決定給震驚了,但是話到了最後,李崇換上了一幅可憐兮兮的表情:

“姑父,你就幫朕這一次吧。”

閻毅謙的眼皮都是一跳,姑父,是了,他可不是皇帝陛下的姑父嗎?只是這稱呼還真是多年都沒聽到了,李崇一看他的態度軟化立刻開口:

“姑父,宋離的身體你是知道的,我真的很擔心,你想如果換做是姑姑在江南遇險,你在京城能坐得住嗎?”

閻毅謙還真順著他的話想了一下,第一個念頭就是那絕對坐不住,只不過片刻他就回過神來來,這能一樣嗎?

只是,這一切都拗不過已經打定了註意的皇帝陛下,李崇的主意已定,連派焰親王世子去往江南襄助宋離的旨意都已經寫好了。

為了掩人耳目,張沖被留在了京中值守,李崇以最快的時間換上了親衛的衣服隨著閻安亭出了宮,這一次他急著趕路,自然不可能選水路,而且他以親衛的身份隨著閻安亭出京連馬車也不可能坐,全程只騎馬。

從這裏下江南,如果晝夜不停歇,到了驛站就換快馬其實只需要一天一夜,但是晝夜急行,可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閻安亭在出發前拿出了些軟皮子過來:

“陛下一路騎馬不墊上一些不行,腿會被磨破。”

李崇之前在春獵的時候宋離也給他準備過這樣的皮子,綁在大腿內側便不容易被馬鞍磨破,此刻閻安亭拿過來的比那時候用的還要大一些,不光能綁住腿,還能包住屁股,他二話不說進屋綁好,一行人即刻點兵出發。

李崇從前何曾這樣長時間的騎過馬,不到半天的時間,他整個人都快要被顛散架了,閻安亭實在是不放心,頻頻向側後方看,勸著李崇休息一下,但是李崇幾乎都是充耳不聞,只到了驛站的時候才會換馬,喝水,吃點兒幹糧。

腳踩在地上的時候膝蓋一軟好懸沒有直接跪在地上,還是閻安亭及時托了一下他的手臂,又熱又累,胯骨被顛的走路的樣子都有些變了,但是李崇還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只一個心思要趕緊到江南,他這無聲又硬氣的模樣便是讓閻安亭都有些側目。

其實這樣的趕路方式,就連他都少有,畢竟若非戰時,他們也是正常行進,絕不會用這種仿佛八百裏加急一樣的方式走。

夜晚閻安亭他們是在驛站住的,連城都沒有進。

第二日卻下起了雨來,只能身披蓑衣前行,終於在夜色快降臨的時候,淮州的城樓終於遙遙在望了,李崇此刻唇色都有些白了下來,抓著韁繩的手被疾風吹了一路,此刻都已經僵硬麻木。

終於到了城下,閻安亭亮出令牌和聖旨:

“我乃焰親王世子閻安亭,奉陛下聖旨前來協助宋督主辦案,速開城門。”

聽聞閻安亭來了,曹瑞和鄭保親自相迎,李崇只怕鄭保那個二楞子叫出自己,特意到了隊伍中,低下頭去,好在有鬥笠遮擋又下著雨,沒人能認出他來。

閻安亭知道李崇此刻著急,所以只簡單寒暄幾句便匆匆進城。

宋離白天服了提精神的藥,見了曹瑞,看了審訊的口供和卷宗,曹瑞離去之後他便撐不住地倒了下去,這兩日午後都在發熱,咳嗽也不見好轉,宋才擔心的厲害,只得讓陛下送來的廚子換著花樣做,讓他好歹吃下去些。

惱人的咳喘停不下來,宋離明明已經倦極,卻還是睡不著,只能半靠在軟枕上挨著,卻在此時外面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身披蓑衣,頭戴兜裏的人驟然闖了進來,夾雜了一室風雨,這動靜驚的顧亭立刻回身,本想怒斥一聲,卻沒想到那快步進來的是一個他怎麽都想不到的人。

“陛,陛下?”

聞言宋離都禁不住擡起頭,手帕還抵在唇邊,一時之間四目相對,他甚至以為是自己此刻燒糊塗了才會看到李崇的影子,下意識地擡起了手要觸碰。

而那只手卻在下一刻便被人握在了手中,那雙手冰涼一片,這才讓他清醒了幾分,撐著就要坐起身:

“憬琛?你...咳咳,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宋離現在都有些恍惚,他身子不穩,李崇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這一路上擔驚受怕的心才算是安穩了兩分,下意識擡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卻發現自己一身蓑衣還沒脫,手上都還有雨水,那人肩膀處的衣服頓時被他弄濕了,忙扯了一下他身上的被子幫他蓋好:

“快躺好,別著涼。”

宋才趕緊幫李崇脫了身上的蓑衣,宋離也緩過了神兒來,目光都在李崇的身上,這才發覺他臉色難看的厲害,唇上都有些暗色,像是凍的,人這兒細看都有些打哆嗦:

“怎麽過來的?怎麽手上這麽涼?”

想想他昨日讓雪球送的信今日也才會到京城啊,這人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李崇現在腿都快站不住了,渾身都疼,待脫了身上的蓑衣,他好想上去抱抱宋離,又怕他身上的涼驚著他,聲音都啞了,加上淩亂的頭發,和鬢邊被雨水打濕的碎發,頗有兩分可憐兮兮的樣子:

“還能怎麽過來,騎馬過來的唄,外面下雨了,你都快把我嚇死了。”

這一句話中的信息量實在過大,騎馬?從京城到這裏?外面現在還下著雨,這人明明在春獵都沒有騎過多久的馬,有些燒的昏沈的腦子這才動起來。

這邊他已經嚴令顧亭不要向京中傳他的狀況,那是誰?但是看著李崇的樣子他以手撐著床案,忍著眼前有些昏黑的開口,聲音帶著些呼吸不暢的喘息:

“宋叔,快讓人備沐浴的水,再熬些姜湯來。”

這屋內暖和李崇緩過來了一些,這才坐到了床邊,見他明顯呼吸費力的樣子,將人抱在了懷裏,一下下撫著他的心口,將腦袋一下埋在了他的脖頸間,宋離感覺到了他周身的不安。

知道他必然是在誰那知道了他的狀況,害怕了,怕的不顧身份,不顧這千裏之遙匆匆趕來,他擡手撫著李崇的後背,側臉貼著他冰涼的臉頰,像是哄著受了驚的貓兒。

他側頭在他的唇角上輕輕印下一吻,不帶情欲,卻是那樣的溫和美好,帶著濃濃的安撫之色,他的聲音因為高燒有些低弱,卻憑白多了柔情:

“對不起,嚇著我們陛下了是不是?嗯?”

說完他用鼻間輕輕蹭了一下他的臉頰,李崇一路的害怕,疲憊都似乎被這個吻安撫住了,他緊緊抱住懷裏人的身子,吸著他身上獨有的那種帶著淡淡藥香的味道,卻在聽到他聲音的時候眼睛都有些紅了,明明只有一個月,他卻覺得已經隔了一輩子那麽長一樣。

“何止嚇著了,我差點兒嚇死了,鄭保說你吐血了,說情況很差。”

宋離的一楞,轉而立刻想通了李崇會出現在這裏的關鍵,他眉眼一彎著實有些無奈:

“咳咳...原來是那個憨小子。”

李崇和他親親貼貼卻發現了不對:

“怎麽身上這麽熱?是不是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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