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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字解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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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字解約

12.“五三”

情緒這種東西,向來堵不如疏。

加上沈不知情況又有些特殊,從很小的時候她發現強行壓制情緒只會遭來更嚴重的反噬時,她就放棄這種愚蠢之為選擇直面了。

但也不知道她是問題發現的太早還是自己過於害怕,右眼尚無人察覺的三年裏,沈不知光靠自我壓制就已經能做到很少有情緒起伏了。後來她想這樣不行,現在遇不著不代表以後遇不著,萬一真出事了,到時再找誰哭呢?

右眼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未知,這玩意兒根本就忽然落到她頭頂,有一天眼睛一閉一睜,然後她就能看到點三界開外的東西了,沈不知一點也不高興。她不知道一旦過了某一個界,到底會引發什麽後果。也許會報應在她身上,也許會報應在其他人身上,也許什麽也沒有。

小小的她實在沒有魄力做出這樣的賭博,她就只能裝作什麽奇怪的事情都沒有看到,然後沒事幹就多看點電視劇多刺激下自己,然後就發現國內編劇是真不行,時間久了發現奧斯卡也套路得很,最後把目光放到日本動漫上。

龍虎山上寒盡不知年的沈不知時常獨自感慨,日本人是真的中二腦洞也真的大,臺詞設置得煞有介事,好像真的有那麽些個世界。很有意思,但她的大腦已經可以很直白地告訴自己——這些全是假的。

沈不知一直以為能毫無波動刷完clamp家全系列漫畫並反覆鉆研三遍以上的自己已經臻於化境了,直到後來又看了電O人,她在後山打坐了一宿,這才感嘆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甚至微博上還有個號專門發表研究日本動漫細節,還接到過一些奇奇怪怪的廣告私信,不過因為她從來沒回覆,對方也就慢慢歇菜了,畢竟動漫區大V那麽多,也根本不缺她這一個。

總而言之。

第一,沈不知她博聞強識,雖然有些知道的個別領域很奇怪。

第二她擅長扣細節。

第三她跟日本微妙的中二氣場莫名相合,又能脫離開來。

第四她真的很難以純粹的尊師重道的目光去對著五條悟,她有點擔心對方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隨時把自己獻祭了。

雖然就這幾天的觀察來看,五條老師並不是一個很舍生忘死的人,沈不知暫時比較滿意,但依舊會多留意他一下。

以及最後這個滿是槽點的咒術高層與她的見面。

真的,沈不知真的很想貫徹這個名字對她的束縛做到君子勿聽勿看勿言,表現出一個正常的道系少女在面對眾多異國大佬時,那平和而又有一絲硬撐的堅強之感。但這個大廳布置真的太容易勾起她動漫區大V的神經末梢了。

這個傣家竹樓感的薨星宮,這個長廊,這個鏤空掛燭的石柱,這昏黃的燈光,還有這五個故弄玄虛、坐在石子門後面的高層。

原本他們的計劃就是五條悟在前面頂住,不到他岔不開的話題沈不知就不輕易開口,但真正站在這裏,被五扇紙門團團圍住,她設身處地感受到一種文化的對沖之感,置身其中,總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荒誕不經,她第一次見到解空大師時,都沒有這樣的感受。

她強迫自己不要瞎想好好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然後很容易就把五個高層的位置連成一個五芒星。

而五芒星在日本文化中,最有名的是晴明桔梗印。

五是一個很特別的數字。

她一邊想一邊還要註意聽其他人的對話,剝離掉那些無用的禮貌性互懟,重點就幾句——

高層:“沈不知不能離開學校,這是中日兩方難得的文化交流與友好協作。沈作為中國道協的知名人物,對符咒有著常人望其項背的見解與運用。”

五條悟:“好啦好啦,明天就把她送去前線滿意了吧。”

高層:“五條家主認為沈的等級應該暫定為哪一級才好?”

五條悟:“一年級新生當然從四級開始,你們已經老到不知事了嗎?”

高層:“……沈作為中方新生代領軍人物……”

而五條悟已經不耐煩了。哪怕只是與這群人呼吸同一片空氣,這個任性的家夥都敢當面打在場老頭子們的臉,他那兩條修長到書桌底都盛放不下的長腿不耐煩地抖著,聲音都不屑起來:

“明明這樣才比較開心吧,穩穩地壓了暗地裏一直戒備著的國家一頭,嘴角都要樂得捂不住了就別再說這種話了。”

沈不知:“……”

不知道高層怎麽想,但五條老師絕對是她見過的最強臉T。

她在後面試圖使眼色暗示老師意思意思就可以了火力沒有必要這麽猛,凡事留一線日後才好相見,但正如高專諸位還不了解她一樣,沈不知對於五條悟的個性理解也太片面化。

五條悟討厭薨星宮,討厭爛橘子,討厭五條這個姓氏壓在他身上的一切,更討厭這些名為家族實則腐朽沈屙唯利是圖的骯臟。

但他也根本扭轉不了這個凝滯的現狀。

沈不知不清楚五條悟自小經歷過些什麽,維基百科上除了介紹了下他的出生年月和五條家主的身份,連他從小到大的畢業學校和頭像都沒有,就仿佛這個咒術界的天之驕子是個普普通通的文盲。但她能琢磨出五條老師對眼前五個人都是極厭惡的,他的冷淡與嫌惡不能作假,甚至厭惡到如果現在天降一顆隕石,他都能立刻飛走然後笑著看在場所有人灰飛煙滅——這得用多長時間什麽樣的事件才能把一個天才變成這樣呢?或者說他本性如此嗎?

科學實驗告訴我們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沈不知也覺得不能因為他們倆師徒的關系,就老把五條老師往受害者的位置放。

受害者的身份除卻能得到第三方的憐憫其他什麽用處都沒有。

她再大膽假設這五個老人基本來自禦三家。

如果這五個人選能夠讓沈不知來挑,她會選輪換制,讓核心人數盡量擴大,也能更好的兼具各個階層。但就以她當前的情報看,咒術界也根本沒幾個階層——人間的最後凈土咒術高專同時也代表平民階級、但凡頭腦清醒點的家主都不會彼此之間和樂融融的禦三家、死敵咒靈。

三足鼎立是在建築中極為穩固,但挪到現實中最易發生變故的結構,三角戀都能搞出一本書的恩怨情仇出來更別說三個體系了,希望她接下來的調查能夠發現更多陣營的英雄豪傑,大家齊齊出面把這個局面搞渾——沈不知為什麽要這樣想呢?因為眼下無論薨星宮是不是輪換制,人選又是否兼顧了各個陣營,五條悟現在都一個嘴炮全得罪幹凈了,而她和五條悟是一個陣線的。

其實這個局面也能挽回,成人世界本來就是唯利是圖,兩只手互相捅刀子臉上都能朝彼此親切一笑的存在,但關鍵是,對方是否願意跟五條悟握手言和,都不重要了,因為五條悟絕對不會,他以讓惡意毫不掩飾外露的方式告訴在場所有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沈不知試圖帶入一下五條悟當下的角色,就覺得他一直以來要面對的東西簡直令人窒息,從古至今,連皇帝都不能輕易祓除世家大族,要知道改朝換代容易,殺一人而已,拖垮一個家族是很難的。

五條老師到底想幹嘛呢?也幸好當前一切都不過是她的一點猜測,沈不知頭禿的同時也暗自長舒了口氣,事情也不一定就是最糟糕的情況。

人剛放松下來,就見氣氛稍稍熱烈了一下,沈不知雙目無神呆呆地看高層忍無可忍之下與五條悟很幼稚的回懟,她腦海中那張臨時勾畫出來的最符合當下邏輯的陣營樹狀圖便忽然一滯。

她震驚起來,瞳孔瞬間收縮。

她突然註意到在這張紙上,實在缺少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如果五條老師註定要與禦三家敵對的話,那麽對方陣營裏充當五條老師角色的人,是誰呢?

就很頭禿。

頭禿的沈不知被五條悟和高層的battle中誤傷到了,對方語氣不是很好地問她擅長什麽,當下能負責哪些事情。

這個由始至終便低眉斂目的女孩,似乎真的就這個問題認真思索了一下,她周身拿捏一副鄭重的姿態,神色也很正經的,睫毛攏下一截長長的陰影。

五條悟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封印吧,小道師從天師府天通道人門下,排行十二,於符咒一派頗得研究,描符畫咒的功力尚可。”

“試過能封印住幾級咒靈嗎?”對方又問。

而直到開口前,沈不知都猶豫著該如何應對這個問題。

她說,“就,兩面宿儺,十秒鐘吧。”

昨天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往虎杖悠仁脖子上貼了條符,估計當時沒人在意,但她確實利用了那張符讓兩面宿儺閉了嘴。

“但是,小道的符咒只能小道一人使用。”

她能感覺到隨著這句話尾音的落定,那原本瞬凝起來的氣氛立刻躁動了,這個原因很好猜,所以她也沒有很放在心上。

高層:“如果——”

“沒有如果,”她毫不猶豫打斷道,“兩個國家的力量體系不一樣呢。”

高層:“但是——”

“有完沒完吶。”

這次出聲的是五條悟,沈不知掐算著時間,覺得也確實該到他忍不住的時候了,她甚至依舊沒有擡頭,但眼下已經沒有誰會把這個能封住宿儺十秒的小姑娘看作低眉斂目了。這也得感謝高層,提醒了她出門在外,還須得註意中國道協新生代門面的重要性。

五條悟覺得新學生真是讓他舒心極了,他就沒收到過這麽合他意的弟子,他早就忘了最初見面自己是如何對人家小姑娘動手的了——五條悟只想仰天長笑,擠兌高層的機會真是怎麽都不嫌多,唯一阻止他這麽做的,也只是因為他接下來想親自說一些更帥氣更舒心的話。

他刷拉一下子把沈不知拉向身後,這其實根本沒用,畢竟五芒星的位置正是將他們正好包圍的。

但隨著五條悟笑嘻嘻把眼罩落下來,周遭氛圍的一緊,連沈不知都忍不住擡頭註視自己這位師長的後脖頸。

五條悟聲音興奮到發顫,他的眼罩堆到脖頸,發絲輕輕地落試圖應和睫毛,白雪似的長睫框出一對輕蔑傲慢的瞳眸,居高臨下道:

“你們以為自己正打算施壓的對象,是誰的學生啊,廢物們。”

沈不知收回視線漫不經心想,好了,這下沒人會小看道協的門面了。

*

日本空氣不錯,所以夜裏天上也繁星如瀑。

沈不知望一眼這鑲滿群星的夜,目光又悠悠落到前面哼著小調走路踢踢踏踏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心情不錯的人身上。

她走上前,很直白地握住五條悟的手。

因為這個過程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她覺得正是適合說某些掏心窩子的話的時候。

(怎麽辦呢?要怎麽講話才能顯得我十分真誠呢?)

“?”

五條悟低頭看向自己奇奇怪怪的新學生,因為有共同打臉高層的情誼在,他現在看沈不知的視線都和善起來:

“沈醬,害怕走夜路想要和老師牽牽嗎~”

(有了!)

沈不知稍微擡高視線,然後左手也覆蓋上去,確保對方不能輕易甩開自己。

“我很害怕,五條老師。”

(既然老師先叫沈醬那就不要怪我了。)

五條悟一楞:“啊咧?”

“老師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不可思議的表情,我今年才剛十八而已,異國少女又處在這種奇奇怪怪的情境下,會害怕也很正常吧。”

沈不知平靜地說:“我信任的能保護我的人現在都不在,而我的師長、我的家人直到最後也在叮囑我要好好聽五條老師的話,跟著五條老師認真學習。”

*

五條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應該算得上是小孩子的撒嬌吧?因為他從小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惠也不是會撒嬌的性格,所以初初對上沈不知方式微妙的撒嬌,他竟然覺得很有意思——看一個自認為很正常的小怪物以自己獨有的方式表達情緒真的很有意思——五條悟對沈不知的評價從一開始就定義在怪物的範疇,明明是很殘缺的性格,但某些方面卻意外的相當執著並且真誠。

他曾經以為這點真誠是她偽裝的,然後被很嚴厲地反駁了。

(但是無論當面說誰不真誠都會被很嚴厲地反駁吧?)他也這麽想過。

可是情況一旦放到沈不知身上,當目光對上她的視線,兩個人很平靜地對視時,五條悟還是覺得沈不知應該不是一個很會撒謊的人。

她連自己古怪的性格都沒有想過認真遮掩一下,五條悟很好奇那兩位似乎把她看得相當重要的中國道長——孩子越長越奇怪了,做大人的真的不會擔心嗎?

五條悟任由自己的手被握著,好奇問出來:“你會對自己在乎的家人說這些話嗎?”

“當然不會,他們又不會讓我做這些危險的事,就算大難臨頭了,他們也會先把我藏起來。”

沈不知把什麽事情都看得相當透徹,她甚至連五條悟對她無聊的猜想都能推知一二:

“因為沒有危險,所以當然就很正常啊,都被保護著了,也沒有什麽能出手的機會。”

她又嘆一口氣:“但是日本就不一樣了,這裏真的好可怕啊,我竟然到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我其實真的很討厭一無所知的狀態,我沒有地方可以躲了,就只能幹幹脆脆地站出來。”

沈不知之所以在薨星宮放出一個能封住宿儺十秒的地雷,正是因為她不僅決定要把自己完全推向五條悟這一邊,她還要以一個能令眾人完全意想不到的姿態高高在上。

站在高處的都叫靶子,但只要五條悟還在,她能吸引到的仇恨總會小一些。

但前提得五條老師去吸啊!

五條悟看她很認真地把自己的手包裹在內,然後沈沈凝視著,因為半低著頭,他看不到那雙眼睛此刻流出的是哪種情緒的熱度。

他問:“所以沈醬需要老師抱著你才能站直身體嗎?”

“不要!”被立刻反駁,沈不知都被那個幻想出的畫面驚出一身雞皮疙瘩了,她皺眉道:

“老師真的很討厭,總是這樣不正經。可是五條老師,我現在只能依靠這樣不正經的你了,老師現在到底信不信任我都無所謂,但是老師一定要知道,當我一往無前向前沖的時候,我的背後是默認交給老師的。”

“未來的一年裏,我會絕對、絕對、絕對信任老師,不是因為老師是最厲害的,而是因為我的家人們把我交給了老師。”

“沒有給日本,也不是給高專,而是交給了五條老師。”

*

腦力派的沈不知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老天師到底讓她來幹嘛,總不能真宣揚一番核心價值觀啊,她倒是不介意播撒一些紅色的種子。

直到今晚真正對上所謂咒術界高層。

沈不知跟著老天師都不知道和多少省長市長□□合照過了,這點場面完全不放在心上,可是當雙方身份稍微換一下時,有些感覺還是很奇妙。

她小心翼翼開局一個對二,哪知道對方竟然搞四個鬼王炸!

沈不知說:“老師沒有發現,薨星宮裏有人就一直看著我們嗎?那五個老頭一開始根本不在意我的,直到我提起宿儺。但是另一個視線,從我一開始踏上薨星宮,就老是盯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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