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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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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冥有魚”

沈不知長這麽大,生氣發脾氣的次數屈指可數,真要算起來,她連和人高聲說話的時候都很少。可能也跟她從小經歷有關,十一二歲就上武當山,但雖說寄人籬下吧,好在遇見的都是熱心腸好人,從小被眾星捧月,人間疾苦倒也沒多見。

更別提五條悟這種直楞楞當面沖過來的惡意了。

無量空處能夠控制人的大腦然後強行灌入海量信息,攻擊點看似很小,但由於五條悟本身力量的強大,他處在那就能給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這樣外放的氣力,她也只在老天師身上看見過。

但老天師多大了,五條悟才多大。所謂咒術界武力值天花板,沈不知嘆口氣露出一臉蛋疼的表情,她心服口服喊他一聲老師,沒想到踏入社會的第一波毒打也是來自於自己的老師。

但五條老師用這一招不行啊,領域什麽的,國內各門派就沒有這種奇怪的功法,可她沈不知會啊!

自己一路瞎摸過來的,還起了個超級洋氣的名字。

無量空處即將觸碰到她額前,女孩的人字拖半步沒退,反而還朝著那片星辰大海眨了下左眼——畢竟右眼太重要了,沈不知知道自己正被拉入五條老師的領域空間,如果真進去的話,她會死,而那片星辰大海也不是很在意她死後可能會引來的後果,五條老師是經歷了什麽,才會對生命抱有這種覺悟的呢?

沈不知沒繼續想下去,時候不對,人選也不對,她畢竟叫沈不知,名字寄托了她身邊所有人對她的諄諄教誨,人得先自知,然後才能不知。

“得罪了,五條老師。”

她對著晦澀如汪洋般的男人笑了下,唇瓣幾度開闔,目光堅定下來:

“北冥有魚。”

*

“生得領域”即使有天賦,在自身咒力不夠的情況下也難以施展開來,不能長久的維持也只是在戰鬥中虛耗自己的咒力把機會徒留給對手。

五條悟很久都沒發現過這麽有意思的事了,遠道而來的中國交換生卻身負如此龐大的咒力,六眼告訴他,沈不知源源不斷的力量主要來自於她那只黑沈沈的右眼,落蠱般的瞳眸直勾勾盯過來,鎖定他的同時支撐起自己同樣浩大飄渺的咒術——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

沈不知背後,是一只相當於整棟樓高的鯨魚,和兩面宿儺這種野獸系的咒靈不同,鯨魚的攻擊遲鈍又緩慢,圓潤的身體線條也很難讓人聯想到尖銳的殺意,可是……

五條悟擡起頭。

太大了。

真的好大哦。人類設身處地面對鯨魚時,真的會產生“也蠻可愛”的想法嗎?尤其是一只來自道家經典的鯨魚,沈靜而溫和地游動在她身後。

領域在某種意義上也能反應咒術師的性格,所以新同學就是這種脾氣啊。

五條悟想,但是並不妨礙無量空處繼續朝她攻擊過去。游走的咒術刺破長空,在以天地構成的汪洋間蕩起波瀾,沈不知順著那源頭望去,她看過來,眼神像在霧裏嘆了口氣。

無量空處被化解了,五條悟什麽也攻擊不到。

*

當然,沈不知最後還是遭到了資本主義的毒打,即使是五條家的天才也比不過她邪門的右眼,然而五條悟的體術也是天下第一的。

沈不知被錘進地面前,旁邊張靈玉所在的車瞬間炸裂開來,其中一扇車門直直朝五條悟拍去,只有駕駛員和後座的位子還安然無恙。

張靈玉冷眼看他炁力波動的一瞬間,主駕的金發偏分男抄起武器毫不猶豫朝後橫掃,西裝外套蹦起流暢的手臂線條,對比起來,張靈玉一身冷白道袍洗到發舊,倒愈發顯得清冷稚弱。

腳掌抵地面稍一發力,他整個人便如鶴一般在刀刃來臨之前淩空躍起。

這邊沈不知躲得灰頭土臉,那邊張靈玉飄飄如謫仙,展開的袖袍猶如雙翅。

五條悟連眼神都沒分過去半個,沈不知穿著人字拖本就不好躲,再加上五條老師不愧是武力值天花板,她整個人被狠摜在地,狼狽的模樣沒引起絲毫憐憫,男人擡起長腿就要當頭一劈,然後仿佛感知到了什麽,急急後退而去。

卻是晚了。

風後奇門的空間裏,上帝就只有一個。

“我就打個瞌睡的功夫,你怎麽不把天捅破咯?”

王也打著哈欠看五條悟只凝滯三秒就打破了風後奇門的陣勢迅速退去,心說霓虹國天花板果然高超,你看旁邊那靈玉真人不就還在天上掛著嗎?

想是這麽想,眼神很真誠地反應了當下心情,王道長平生第一次目露兇光,擋在沈不知身前話說得咬牙切齒:

“五條老師這多大仇呢,點到為止哈,教孩子也得講究基本法吧。”

難為小也哥這一口京腔英語了,沈不知聽了只想笑,腳擡起半天才踢上他褲腳,示意王也把陣法撤了。

她臉上還是先前躲五條悟時的苦大仇深,王也改了風後奇門中的時間流動,她表情就變得很慢,“小姑奶奶喲,這給師父知道你當我面挨揍了不得一掌劈死我……”男人無奈回頭對視後只“嘖”了聲就把陣法撤了,他就沒有拗得過她的時候!滿眼紅血絲繼續盯五條悟。

切。

給騙了。

這倒黴學校根本就不歡迎她。

想到之前自己還和靈玉真人貧嘴說這學校還行,王也就感覺如今臉啪啪直響。

“點到為止?”

從聲音看五條悟不僅沒有當著人家長面欺負人孩子的愧疚感甚至樂在其中,沈不知剛想說老師你收斂點,就看見自己另一個小師哥已經悠悠落下,張靈玉拍了拍道袍上並不存在的土,面無表情鎖定攻擊目標,冷聲道:

“掌心雷。”

“水臟雷。”

“游蚓雷。”

“北境蒼潭。”

大招接二連三,躲開的五條悟行雲流水,那翩躚鬼魅的步伐,沈不知看了都直呼妙。

她嘆口氣,盤腿坐在地上趁王也不註意偷偷揉先前被踹著了的側腰,少女齜牙咧嘴的表情落到七海建人眼裏,雖然從立場上來說他和五條悟才是一邊的,但是——

成熟可靠的大人推了推眼鏡:五條悟就是狗屎。

下手巨狠會把學生往死裏揍的老師都是狗屎。

不過,狗屎也有狗屎的道理。

“懷揣著點到為止的老父親心態,只會眼看著想要保護的對象落入地獄哦。”

天師府年輕一輩的排面連他衣角都夠不著,張靈玉一張俊臉染上薄怒,在場只有他什麽都聽不懂,他會生氣,完全是看到自家師妹被擊落在地,而始作俑者還在那嬉皮笑臉。

前輩惹人討厭的能力也是天花板級的。七海這樣想。

因為回憶起上學時被無下限術式支配的煩惱,成熟可靠的大人於心態上與此刻的道長微妙重合了。

沈不知仰頭看五條悟扣住張靈玉脈門,確保對方不能繼續攻擊後再度歪頭對自己露出誇張的笑容,笑到眼睛都孩子氣的瞇縫起來:

“我真是個體貼學生的好教師哎,沈桑,反正你的家人今天就要回去,買張飛機票一起走的話,現在還來得及哦。”

“……俯首作揖謝師恩,因為沒喝到我的敬師茶,五條老師都不打算收下我嗎?”

沈不知下意識挺直脊背。

“我這不是在擔心沈同學會認不清社會現實嘛,既然如此,老師就先給你上第一堂課好了。”

五條悟彎腰,把臉靠近她的面前,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位日本天花板,沈不知只覺得脖頸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五條老師說:“救人是地獄,不救也是地獄,你被送到如同地獄的咒術世界,就不要再想著回頭看自己以前的溫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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