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巧。”

莎拉·簡在沈默良久後，以一種堪稱溫和的方式輕笑一聲。被關在監獄裏那麽多年，能夠交流的人除了那個黑人獄警幾乎沒有，她母親拒絕見她，唯一的兒子在那起事故中離家逃走，才三歲多，風又輕看過當年的報道，蘇格蘭場聯合媒體找了許久，但最終杳無音訊，當時負責的幾位警長沒人敢說出可能性最大的那個結局——孩子太小了，誰忍心揭開真相呢。

“我不明白為什麽還有警探過問這個案件，我記得法官大人很早就判處了死刑。”

莎拉·簡的說話聲音也很輕，輕而和緩，帶著她自己獨有的節奏。

她擡起頭，平靜眼眸裏仿佛藏著一口深不見底的井：

“還有不到一個月，我的死刑就可以被執行了。是這個過程中出現問題了嗎？”

“沒有。”

風又輕低頭，拿起原先擱在腿邊的文件袋，雷斯垂德探長廢了很大的勁才幫她把當年的筆錄口供偷……找出來。用那位探長的話來說，找出來又順便借走。

“沒有。”她再次強調了一遍，“這起案件太證據確鑿，即使翻案也很找出什麽決定性的切入點，更何況……”

“更何況我早已認罪。”

莎拉·簡笑著說，她認出那正是自己的案件袋，鼓鼓囊囊的一疊紙裝在褐色的牛皮袋中，裏面封著所有能找出來的已經被碎屍的女孩的照片，封著她的罪惡。

風又輕沒有打開，只是拿了出來。清瘦食指磕了兩下牛皮袋的表面，也沒什麽表情，卻看的莎拉·簡微微提起心來。

當年被立案後，有很多人試圖采訪她，莎拉·簡一個沒見，她從蘇格蘭場的監獄被轉到倫敦塔，不吵不鬧，低眉順眼，在看守她的那些獄警眼裏，很難想象這個女人就是犯下碎屍案的兇手。

可她親口承認了。

於是那些人恨她惱她，克扣飯菜，孤立打罵。她過過最難受的日子是高燒腦子模糊不清，風從監獄窗外和著月光席卷而來，她縮在一塊破毯子下，手腳凍得發麻。

但這些都可以忍受，莎拉·簡覺得，在她犯下的那些彌天大錯，在死去的那些女孩前，她此刻所受的痛苦，都不能叫痛苦，是贖罪。

她活著的每一天裏，都在贖罪。

但風又輕沒有指責她。她只是坐在這裏，背對著光線，稍一擡頭，耳廓處垂落的金發就折射下窗外的日光。她讓人看不真切。

也讓人嗅到危機。

雷斯垂德站在門口，疑惑裏面怎麽半天沒出聲，正要敲門，就看見碎屍案的兇手驀然睜大了雙眼，片刻後，嘴唇抖動，眸中有光芒閃爍。

風又輕坐在莎拉簡面前想了很久，想到莎拉簡開始坐立不安，她才忽然以極低的聲音慢慢開口：

“我一直很好奇，你殺了那麽多金發女孩，為什麽最後一個下手的對象，卻是自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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