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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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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這世上有一種人,天生就一副旁若無人的神色,但從不寂寞。

比如風又輕。

比如夏洛克·福爾摩斯。

可她是被無數次穿越打磨錘煉、捏揉搓扁的淡然,福爾摩斯卻是天生的,他看不起流言,也不在乎無關人士的目光,世界在他面前形同虛設,就她觀察的兩年裏,這個長臉怪大笑過,無聊過,憤怒過,可就是沒有發自內心的沮喪過——沮喪是小孩子才有的心情,成年人應當說難過——總之他不會出現這種由外人主導誕生的情緒,他的所有情感活動都圍繞著一個叫夏洛克·福爾摩斯的主題。

甚至,連家人都沒有。

風又輕走過去,歪著頭,註視了夏洛克好一會兒。

後者正拿著一個雕刻細致的燭臺,在垃圾桶裏翻來翻去,腳邊是被粗魯拔掉的蠟燭。

風又輕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男人低沈又帶著嘲諷腔的語氣:

“看來有人在工作上處境不是那麽如意。”

風又輕看著他:“你背後也長眼睛了嗎,福爾摩斯先生?”

“盡管我十分願意,但很遺憾,並沒有。”

男人話畢,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她一眼,“審訊室情況怎麽樣?”

“一團糟糕。”

風又輕湊近了點看他在幹什麽,一點也沒有正在洩露案情的自覺:

“我寫了幾個案件疑點當審訊問題,結果一個中年警探搞砸了,現在氣氛有點古怪,雷斯垂德探長救完場後氣氛就變得更古怪了。”

“這畢竟是蘇格蘭場。”

夏洛克近乎寬慰地說了一句,接著皺眉不太高興的反應過來:“你是在一號審訊室。”語氣肯定,不容反駁。

出於時間的考慮,蘇格蘭場一開始就被分為兩撥,一部分審訊菲尼克斯,一部分審訊他的妻子。

夏洛克再怎麽驚才絕艷畢竟也是個編外人士,沒人會邀請他來參與審訊。當然,福爾摩斯從不需要邀請,他沒參與到其中純粹是因為……

“雖然我向來認同蘇格蘭場主導的談話毫無意義的觀點——但你去一號審訊室做什麽?觀察金魚嗎?”

風又輕眨了眨眼,“理由有點難以啟齒,你要聽嗎?”

夏洛克抿起嘴:“恕我直言,你現在的表現可不像難以啟齒的樣子。”

她現在的樣子?

風又輕雙腳交錯,換了個站立姿勢。

風吹亂了她的短發,金麥穗似的發絲,一縷一縷在風裏起伏。

她有些鄭重的說,“因為你沒去審訊室,福爾摩斯先生。”

“因為我?”

夏洛克慢慢地擡起頭:

“我不明白這裏面的邏輯關系。”

“你忘了麽,我是為了你才來倫敦的。既然我要去的那個地方沒有你,那麽幾號審訊室對我來說就都沒有意義。”

……

邁克羅夫特曾說,太在意可不是什麽好事。

說這話時,他們正陪老福爾摩斯夫人看一場時下漏洞百出的電影,男主角拋棄一切選擇女主角時,老夫人感動得直抹眼淚,夏洛克面無表情,而麥考夫則帶著面具般的微笑,三秒鐘之後就說了這句話。

顯而易見,福爾摩斯兄弟倆誰都對這個東西敬而遠之。

夏洛克微微垂下眼睛:

“Boring.”

“抱歉,我這個人確實沒多大意思。”

半分鐘的緘默無聲,久到路過的蘇格蘭場警探奇怪地瞄他們一眼,夏洛克才擡起眼簾,覆又開口:“我不是在指,你。”

風又輕:“你完全可以放心大膽的說出實話,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你翻到了什麽?”

“一點建築工的小玩意。”

夏洛克的目光落在手裏一只年代久遠的皮質收納包上。

“菲尼克斯房地產起家,家裏燭臺都是另外定制,裝工具的袋子絕不會用這種一眼就能看出的假皮革。”

風又輕:“可能這是某個下人的?”

“噢別凈說些蠢話,阿瑟。”

聽到她的反駁,夏洛克瞇起眼睛,毫不顧忌地開了嘲諷。

“根據剛剛從大門過來的幾秒我的觀察來看,菲尼克斯莊園並沒有多少下人,莊園包養工作常年被一家清潔公司包下,除了廚師和貼身服務的管家女傭,這裏甚至連花匠都沒有。”

說到女傭……

“我剛剛與菲尼克斯夫人的貼身女傭擦肩而過時的一點小收獲。”

風又輕遞過去一張收據單。

夏洛克深深看了她一眼:“格戈裏選中你是他最正確的決定。”

“……格雷格,謝謝。”

*

風又輕本想去清潔公司看看那裏的工具包與這個是否一致,結果夏洛克一聽到那個公司名就立刻否定她的想法。

“浪費時間。”

夏洛克鄭重地將那張收據收到塑封袋裏,接著風又輕極其自然地接過,仿佛她存在就是為了充當這個角色一樣。

風又輕順嘴接了一句:“那去看看菲尼克斯夫人的審訊?”

“……”

夏洛克豎起大衣領,從黑色的羊絨呢料上仔細審視著她。

半天沒得到回話,已經走了幾步發現沒聽到另一對矯健快速的腳步聲的她疑惑回頭:“Sir?”

夏洛克對這個反應,不甚滿意地皺了皺眉:

“我假設,你這是在邀請?”

“不必假設。”

風又輕耐心剖析道:“我對於兇殺案從沒抱有過像你那般的熱情,但雷斯垂德探長似乎把我當成了救命稻草。他還不能服眾,而我根本是個新手,也正如你所言,因為總是處在風口浪尖上,我的工作處境確實不怎麽好。”她頓了頓,接著又說,“沒辦法了,只有你才能救我了,先生。”說著還微微一笑。

然而夏洛克毫無紳士風度,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她的話:

“lie”

風又輕神色自若。

最有效的謊言是真話,而有一種真話,是每一句都符合常理,組合到一起後,反而變成了謊言。

夏洛克目光深深望進她眼睛裏,就像要拂過湍急的河流,望進她最裏面、羽毛白的石塊一樣。

他的直白的話語比眉骨還鋒利,咄咄逼近:“你不喜歡麻煩,直視我的目光從不超過三秒。至於工作上不如意的處境,不是蘇格蘭場拒絕你,而是你在拒絕蘇格蘭場,拒絕倫敦。”

“你知道我從你身上還觀察到什麽了嗎?”

就像菜已上桌就差最後一道程序打開蓋子,夏洛克微微一笑,俯下|身,鴿子灰閃閃發亮。

風又輕靜靜看著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順著他的話往下講:

“我以為只有我在觀察你呢。請講,福爾摩斯先生。請把你的觀察結果講出來。”

如果是正常的男性,哪怕是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這時候也知道該適可而止,前者為了自己的紳士風度,而後者,大約是為了迎合金魚們的道德準則——總之,適可而止就好。

但夏洛克·福爾摩斯不同。

他應當從沒意識過女人是應當被柔軟對待的物種,或者說,他的世界裏,就沒怎麽出現過柔軟這個形容詞。

所以他更躍躍欲試地笑了:

“你有嚴重的自……”

你有嚴重的自我毀滅情結,阿瑟·韋廉小姐。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他也說不完了。

缺乏紳士風度的偵探先生,自食了先前咄咄逼人的俯下身的惡果,兩人本就相差不多的身高因為他俯下身的原因,導致風又輕連踮腳都不要。

她雙手插兜,下巴微微揚起,兩片薄唇便輕輕覆了上去。

夏洛克盯著她驟然放大的,近在咫尺的面孔,怔了一下。

然後灰色,對著灰色。

僅僅只是嘴唇貼合,絕不能算是吻的動作,故事的主角甚至都沒有給對方一個擁抱。

三秒之後,夏洛克看到她眨了眨眼,睫毛便像小扇子一樣蓋了下來。

有輕微的薄荷氣息,逐漸從那張泛著茶花粉的雙唇中浮動開來。風又輕幹脆伸出手,不得不踮起腳尖,環住至今還沒給她反應的偵探的脖子,然後閉上眼,鄭重其事的加深了這個吻。

輕攏慢撚。

於是那一點點馥郁的香,就從風又輕這邊,慢慢過渡到夏洛克的舌尖。

柔軟的、馥郁的,如同薔薇花瓣般的……

他的瞳孔驀然放大。

但他沒有去終止這個吻。

如果不是雷斯垂德垂頭喪氣地出來吹風,而不巧看到自己最看好的下屬正和某個反社會自大狂親在一起的話,他們恐怕還將繼續親下去。

“阿阿阿阿阿瑟,你不是說去看看菲尼克斯夫人的審訊嗎?”雷斯垂德幹巴巴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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