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7章 正在加載

關燈
第37章 正在加載

夜幕降臨時分, 大巴又將兩車學生送回酒店。

飯後借用酒店的投影儀,雲嘉跟宋執禮給學生講評了一個多小時的今日作業,然後叮囑學生早點回房休息。

洗完澡,雲嘉去女生那邊睡前查寢。

兩個人住一間房, 按姓氏首字母排的, 照著名單很好點人數, 兩個班的女生都是單數,最後剩下的兩個組到一起。

一個是莊蔓,另一個女生雲嘉印象也挺深刻, 叫趙秋意。

很高的個子, 少說有一米七,平時話很少,但穿衣風格在大一女生裏相當出挑。

這幾天實訓,雲嘉下車點人數, 經常看到她穿著黑色的風衣插兜站在一旁, 身邊沒有其他女生,看著不太合群。

雲嘉還想著正好, 莊蔓那種小太陽的性格,走到哪兒暖到哪兒,沒準跟這種高冷型的新室友很互補。

不料, 雲嘉拿著名單本, 走到最後一間房前, 還沒敲門, 沒關嚴的門縫裏就傳來兩人的吵架聲。

“哦, 那你可以跟老師說換房間啊, 或者直接跟你哥哥說,你哥哥讚助了所有人的三餐住宿, 再開間房,給你單獨住,很小意思吧?”

趙秋意聲線冷淡,識別度很高。

莊蔓的聲音就顯得短促一些,情緒也更多:“你少陰陽怪氣了,你要是想打小報告就去打吧。”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

“不用你提醒!”

“你挺蠢的,跟你哥一點都不像一家人。”

雲嘉推開門,走進去。

“你們在吵什麽?”

莊蔓正狠推了趙秋意一把,她剛一米六出頭的個子,力氣也沒多大,趙秋意只是往後退了兩步,身形都沒怎麽晃,卻看見了雲嘉。

她跟莊蔓前後都喊了一聲“雲老師”。

雲嘉在兩人之間打量,確定除了剛剛那一下,再無動手跡象,又問了一遍:“你們剛剛在吵什麽?”

莊蔓抿住唇不講話,看向趙秋意,像是擔心對方會說出什麽。

趙秋意毫不慌亂,也沒多言。

雲嘉問:“吵架了?因為什麽呢?”

莊蔓欲言又止。

趙秋意先說:“沒什麽事,雲老師,白天我跟莊蔓在實訓基地有點小矛盾,大家講開就好了。”

剛剛在門外聽到的話,好似不是這個情況,雲嘉是懷疑,但也要給學生應有的尊重,並且明白有些學生之間的矛盾,不太適合老師去介入。

“那你們講開了?”

趙秋意露出淺笑:“講開了。”

莊蔓也遲一步應和著說:“講開了,只是小矛盾。”

“那就好。”雲嘉點點頭,對她們說,“如果有什麽事,來找老師溝通好嗎?後面也就兩天半的時間了,真不行,換房間也是可以的。”

結束查寢,雲嘉去找兩個班共同的輔導員講了這件事,她畢竟只是代課老師,跟學生的生活離得遠,對他們也了解不足。

輔導員是個今年剛三十歲的男人,提起趙秋意露出不好講的模樣。

“她之前也跟二班的女生的鬧過矛盾,在宿舍都打起來了,挺嚴重的,其他三個女生都要求把她調出宿舍,聽說她跟新宿舍的室友關系也不怎麽樣。”

“那姑娘太傲了。”輔導員悠悠嘆了一聲氣,“以前是個大小姐,家裏條件很好,後來好像是破產了。這種落差,大人都緩不過,就別說小孩子了,心理不太好,其實也很正常,開學她媽媽就打過電話給我,說麻煩多留意她一點。”

一番話已然將趙秋意歸為心理有問題的孩子,輔導員語氣再軟,雲嘉聽著也很不舒服。

可能是跟自己的成長經歷相關,雲嘉本能地排斥“心理有問題”這種話。

輔導員了解今晚的情況後,有點擔憂。

“要不跟酒店那邊說一下,把莊蔓調出來?不然跟趙秋意住在一塊,萬一出了什麽問題,我們不好跟她哥哥交代啊,人家幫了院裏這麽大的忙,結果我們照料不好。”

“不用了吧,他可能就是不想給自己的妹妹搞特殊化,而且莊蔓性格很好,她也願意跟老師溝通,有問題的話,她會來說的。”末了,雲嘉又補了一句,“應該不會有問題。”

聊完這個問題,之後輔導員又跟雲嘉講了講後續兩天的行程安排。

回到自己的房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她先是看了一眼微信,徐舒怡還在繼續裝死。

她放下手機,去了一趟衛生間。

再過幾分鐘就到雲嘉的生日。

而徐舒怡是個喜歡儀式感的人,對己對人都是如此。

以前在國外,送雲嘉的生日禮物會提前或延遲到,但每年的生日祝福都很老套地堅持卡在零點。

雲嘉心想,這下總不能再繼續裝。

從洗手間出來,雲嘉調了調燈光,只留一盞床頭燈。

剛坐到床邊,手機就響了。

屏幕應聲而亮,她低頭看著屏幕上兩條並列的信息框,一條通過微信來自徐舒怡,另一條是短信,則來自莊在。

雲嘉點進去。

整個聊天頁面單薄得可憐,對話兩條,共八個字。

[我是雲嘉。]

[生日快樂。]

雲嘉回了第三條:[謝謝,晚安。]

那端很快回了第四條:[晚安。]

雲嘉握手機的手,輕搭在膝上,看著正亮著的屏幕,和頁面裏極少的字。

心想,短信真的太老派了。

社交軟件那麽多,又一代代更疊,每次更新都在為用戶提供更好、更便捷、更全面的社交體驗。點開一個人的微信可以看見他最近的動態,背景圖片,個人昵稱和個性簽名甚至是虛擬地址;點開一個人的IG可以看見給他點讚的人,知道他最近跟誰互動,甚至尋著蛛絲馬跡找到他的朋友。

唯有短信,這樣死板,這樣封閉。

所有信息都僅在兩人之間傳遞。

就因這短暫的意外插曲,徐舒怡那頭就鉆了空子,雲嘉準備順著那條“寶寶生日快樂![蛋糕][蛋糕][蛋糕]”去問她白天聊到一半的事兒,徐舒怡已經先一步找好逃脫理由。

徐舒怡:[寶寶,我今天不太舒服,好像是入秋感冒了,你也註意哈,我先睡嘍,晚安安。]

雲嘉只好把打到一半的字都刪了,硬邦邦回兩個字:[晚安。]

時間很晚了,她也沒心思去刨根問底。

這一夜無夢,第二天起來雲嘉精神很不錯。黎陽還是掐著她洗漱的時間,把餐車推進她房間來。

雲嘉已經懶得說他。

表哥雖然人不是很聰明,但腦子很軸啊。

雲嘉只好將起床時間提前,自己在房間吃過,然後再去樓下監督學生。

集合上車時,雲嘉特意留心觀察了一下莊蔓和趙秋意。

兩人還是照前一天的座位,上車後坐在一起,靠窗的趙秋意塞上耳機,像屏蔽所有人似的,而莊蔓被過道另一邊的室友拉著聊天,兩人沒什麽交流,但之前好像也是這樣,看起來也沒什麽異常。

雲嘉心想昨晚可能真的只是一些小矛盾。

大巴啟動,雲嘉看著車窗外的風景,放空的大腦裏突兀地闖進一條信息,聽昨晚趙秋意的話,感覺她好像挺了解莊蔓的哥哥,甚至她說莊蔓蠢,跟莊在不像一家人。

可她怎麽會了解莊在?

在來曲州實訓之前,她和莊蔓都不在同一個班,照性格看,兩人也不會有什麽平日裏的交流。

雲嘉的疑問,在這天晚上得到解答。

天剛黑,按計劃要帶學生回酒店,集體大巴也已經開過來等候,班長@全體,在群裏發了集合通知,學生們都陸陸續續上車匯集。

卻遲遲不見莊蔓和趙秋意。

想著是不是有事耽誤了,但等了一會兒,只見穿著一件黑色薄風衣的趙秋意一個人走回來。

輔導員著急地問:“莊蔓呢?”

趙秋意情緒很淡的臉上,露出並不清楚的神態,微微聳了聳肩說:“不知道,她沒跟我一塊。”

輔導員凝眼盯著她,繼續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趙秋意繼續回答這三個字,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可以問問她室友,她中午跟她們在一塊吃的飯。”

雲嘉說:“問過了,她們說莊蔓下午沒跟她們在一塊。”

“哦。”

趙秋意並不關心,邁出腳正要上車,輔導員一聲喊住她:“趙秋意,你昨晚跟莊蔓鬧不愉快了吧?能說說是為了什麽事嗎?”

“是又怎麽樣?現在不去找她,反而審問我,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我把她弄丟了?”

輔導員的態度不太好,雲嘉擔心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語氣溫和地問趙秋意:“你不知道莊蔓去哪兒了是嗎?”

趙秋意搖搖頭說“不知道”,雲嘉便讓她上先車。

車上學生也已經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趙秋意剛上車坐下,靠後的大巴車窗猛的被人拉開,那個位置坐著一個跟莊蔓關系很好的室友,女生忽然著急地喊雲嘉:“雲老師,我有一件事要說!”

雲嘉看過去,“嗯”了一聲,讓她說。

女生卻望望四周的人,請求雲嘉過來,像是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雲嘉以為是跟莊蔓失聯有關的隱情,走到車窗邊,女生探出身子,卻附耳告訴了她一件串聯著莊在和趙秋意的事。

信息來得突然,雲嘉一時無法消化,聽後楞了數秒,只輕聲問:“你確定嗎?”

女生用力點頭:“真的!雲老師,我沒有撒謊,是蔓蔓親口跟我說的。”她很擔心莊蔓,“本來我們跟她又不是一個班,平時除了大課也不會碰面,這次實訓一湊巧,蔓蔓跟她分到一個房間了,我還跟蔓蔓說讓她申請去換房間,蔓蔓說沒事,現在誰知道有沒有事啊,雲老師,我覺得她肯定知情,不然為什麽是她最後一個回來。”

說到後來,女生不知有意還是情緒起來了,聲音漸大。

趙秋意就坐在另一側,冷笑著隔空應聲:“你幹脆再說大聲一點,讓大家都聽唄?”

宋執禮出來控場:“同學們,先不要起爭執。”

雲嘉也跟莊蔓的室友說:“這個不能亂猜測的。好了,先找到莊蔓再說。”

車上的學生已經開始坐不住了,甚至有幾個男生提議所有人下車去找。

雲嘉又打一遍莊蔓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幾個老師快速商議決定,由宋執禮和另外一位老師帶學生回酒店休息。

雲嘉和輔導員留在鎮上繼續找莊蔓。

這邊的夜市興旺,到了晚上人流量不減反增,光線暗下來,看著如水般的人潮,從亮處行經又在昏黯處消失,這種情況,想快速找到一個人,好似大海撈針。

雲嘉留意著周邊經過的人,心思卻不由落回剛剛莊蔓室友告訴她的那件事上。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電話撥給徐舒怡。

對面接聽後,以為雲嘉是來追問她先前吊胃口又裝死的事,不打自招地咕噥說:“好啦,我承認,我是遇見文卓源了,就他在一個商場做活動,我——”

雲嘉此刻對徐舒怡怎麽遇見前男友的一點不感興趣。

“我不是來問這個的,我是想跟你打聽一件事。”

徐舒怡聽她聲音嚴肅,也收斂了態度:“什麽事兒啊?”

雲嘉也不確定徐舒怡知不知道這件事,只是她一時也想不到找其他人求證。

“我之前跟你說過,莊在的妹妹今年在隆藝上大一,現在是我的學生,這次實訓就是帶她所在的班,今天她沒有按時集合,大家都很著急,莊蔓的室友懷疑隔壁班的另一個女生。”

徐舒怡問:“懷疑什麽?”

“莊蔓的室友跟我說,這個隔壁班女生的爸爸跟莊在認識,之前因為一些違約糾紛,莊在沒有通融,這個女生的爸爸最後跳樓自殺了,你聽過這個事嗎?是真的嗎?”

人命不是小事,這種事即使過去許久,聽者也不會輕易遺忘。

“是有這件事,那個女生是不是姓趙?”

“對。”雲嘉回答。

徐舒怡說:“但我知道版本裏,好像不單純是跟莊在認識,那個人應該是你舅舅認識很多年的生意上的朋友,以前應該還去你舅舅家吃過飯,算你舅舅的老熟人了,莊在見了面也要喊一聲叔叔的。”

“你不在國內不清楚,這幾年生意其實特別難做,連著你舅舅都有些失勢了,的確是趙家那邊先違約,拖了好大一筆錢。”

“我聽蔣文森他們說過這件事,那個趙老板都給莊在下跪了,就在公司樓下,當時有不少人都看著,但莊在沒有答應,只叫保安把人請走,他接手西曼後大洗牌,原來的供應商全換掉了,一個沒留,這其中有不少你舅舅的熟人,只是這個趙家的情況特殊,聽說在其他方面還有負債,完全是個爛攤子,而莊在半點情面不容,他這個人也從來不說軟話的,可能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吧……好像沒過一兩天,那個趙老板就跳樓自殺,上本地新聞了,那一陣子你舅舅因為這件事一下都憔悴了好多,你舅媽還拉著我媽一塊去拜了佛,唉,怎麽說也是一條命。”

手機裏,徐舒怡的聲音已經停了。

雲嘉卻像回不過神來一樣。

提及舊事,過了一會兒,徐舒怡也不由感慨道:“高中那會兒,雖然莊在有點冷吧,但感覺他還是一個內心挺柔軟的人,他對小狗都很有耐心,給我們家Anni換衣服也很溫柔,但是就這件事,一下讓我覺得,我好像不認識他了,想想他剛來黎家的樣子,他是那麽內向靦腆的一個人,這個事情其實很正常,年年都有做生意的破產的跳樓自殺的事發生,可是那個心硬的人,為什麽會是莊在呢?哪怕是你表哥黎陽,我接受度都會高一點。”

雲嘉還是接不上了話。

但她覺得徐舒怡說的話有點問題:“為什麽不可以是莊在?”

徐舒怡也說不上具體原因,只是當時知情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如此,她說:“就覺得吧……有點屠龍少年終成龍的感覺。”

屠龍少年終成龍。

心裏緩緩念過這幾個字,雲嘉發現自己無法將這句話按到莊在身上去,他不曾當過屠龍少年,如今也不算什麽惡龍式的人物。

雲嘉忽然覺得悲哀,這是她第二次感慨,一個人想擺脫他人刻板的定義有多難。

第一次是因為她自己。

第二次因為是莊在。

活在他人的想當然的定義中,或許最安全,但可能也最平庸。

一個以弱者身份進場的人,應該扮演什麽角色?又不能扮演什麽角色?為什麽人人都能心硬,為什麽莊在心硬就是錯,偏他不行?

“害,我也就隨口一說,這種生意上的事,我其實不懂,也沒參與過,都是聽蔣文森他們提的多,你也知道那幫人的,反正不會說莊在的好話就是了,對了——”徐舒怡問,“莊在他妹妹沒事吧?”

“還在找。”

“應該不會有事的,莊在的妹妹既然已經知道這件事,說明莊在提醒過了,再說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也怪不到莊在頭上來,那也只是他的工作而已,而且這件事過去挺久了,剛上大學的女孩子能幹出什麽事啊,可能就是巧合吧。”徐舒怡安慰道。

雲嘉應了一聲:“嗯。”

徐舒怡又簡單聊了幾句,問了雲嘉什麽時候回隆川,才將電話掛了。

雲嘉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長街盡頭是漆黑的夜幕,這些熱鬧的燈火好像無論怎麽延伸,也填不滿頭頂上空的黑暗。

她眨了眨眼睛,短暫放空幾秒,隨後打了一個電話給爸爸,問之前曲州是不是有個項目換供應商出過事,原來的供應商自殺了。

也許事情太小,電話裏的雲松霖楞了許久,都想不起來有這件事,只隱隱有些印象,好像之前雲嘉的舅舅是提過曲州的某個項目莊在處理得不錯,只是凡變革,都沒有簡單的,有個供應商出了事,黎輝說莊在這孩子有魄力,也難為他剛接手就要頂這麽大的輿論壓力。

“好像是有。”他回答,但也完全不在意,只關切地問女兒,“怎麽了嘉嘉?”

雲嘉說自己現在就在曲州,剛好這個人的女兒在自己帶的寫生班裏。

雲松霖這才緊張起來,要雲嘉註意安全,甚至想派人來這邊保護雲嘉,他第一時間想到莊在,問莊在是不是在曲州,雲嘉說他在,但拒絕父親操心。

她說:“放心吧,學校裏沒人知道我是雲松霖的女兒。”

手機息了屏,像一個黑洞般的信息盒子被雲嘉攥在手心。

千頭萬緒,不知怎麽,她先想到了莊在。

當年他爸爸去世的意外消息傳到父親耳中時,是不是比今天的事還要不足掛心?

有人在乎嗎?

失去父親的趙秋意,還有十年前的莊在。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