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中敏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女人承受著不孕的壓力，也不知道她們面對著這些壓力該如何自處，但就她本人而言，心情就像一個無處停泊的小舟，偶爾有些希望，便奮力向前，但沒過多久，又很快被一個失敗的浪頭打翻。如此反反覆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到盡頭。

顧中敏有時候甚至想，與其每次被醫生鼓勵說“有希望”卻又一次次失望，倒不如被宣判為死刑，從此不再奢望。她把她的想法告訴李峻，李峻想笑卻又確實沒有笑的心情，只得一次次撫摸她的頭發，輕喚她“小傻瓜”。

顧中敏說：“明明我比你大，但怎麽最近你好像成了我的哥哥，甚至像我的爸爸？”

“有人像哥哥像爸爸一樣照顧你寵愛你不好嗎？”

“好是好，但我怕有一天，我再也享受不了這種好。”顧中敏縮在他懷裏，“如果我真的生不了，你還會對我這麽好嗎？”

李峻很平靜地說：“如果你真的生不了，我就把你當做我的女兒一樣，對你更加好。”

顧中敏想，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聽過最好的情話了。她又想笑又想哭，表情怪異，最後終究什麽也沒有說，靜靜窩在李峻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她知道，李峻是說真的，經歷這麽長時間的等待，她毫無消息，李峻肯定已經做好了徹底失敗的打算，也就是說，到了最後她還是懷不上，他都不會怪她。

但顧中敏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怪自己。她越發想要一個孩子，不為自己，也不是為了李母，不是為了所謂的李家，而是為了李峻一人。因為，他對她如此毫無條件地包容。

對於中醫的治療方法，向來褒貶不一。治療成功的人會讚嘆其奇妙之處，而沒有成功或者尚未成功的人可能覺得莫名其妙。顧中敏聽取那個聽說很厲害的中醫的意見，每天喝著又苦又稠的湯藥，還在自己的手臂綁了根紅繩，說是所謂的“綁住孩子”，顧母甚至給她求了個求子符，讓她隨身帶著，諸如此類的蠢事，數之不盡。

更加讓她難以理解的是她和李峻的夫妻□□的進行，也被立了規矩。多久一次，一次多久，如何的體位，都讓她傷透腦筋。曾經他們在進行□□時，向來是情到濃時隨意為之，如今卻有多種束縛，總覺得氣悶。

某晚顧中敏再次按著計劃表和李峻開始了性事。李峻年輕，身體也是好的，自然很快便有了感覺，偏偏顧中敏心裏有事，對這事隱隱有了難解的抗拒和排斥，久久產生不了沖動。李峻百般愛撫，又拿出兩人幾年來積累下的經驗，耐心地挑動她的情緒，他才得以順利進入。

李峻正在動作之時，顧中敏腦海一閃，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忽然全浮現眼前。心裏一滯，又氣又悶，竟一把把李峻推了出去。她本來人就長得高挑，力氣自然也不小，李峻被她推開，碰到了床邊，低哼了一聲。

兩人之間的氣氛於是無比詭異。顧中敏看著李峻，他那裏還是高高地昂揚，表情卻是又愕然又生氣，她心知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卻不知道該怎麽收場。李峻看了她一眼，忽然便站了起來，衣服也不穿，就走向了浴室。

顧中敏想叫住他，卻又不敢，便訕訕地自己睡下了。雖然睡下，卻自然是睡不著的，靜靜看著浴室的方向，等著李峻出來。

沒多久，李峻裹著浴巾走了出來，又走到床邊拾起睡衣床上，做完這些動作，便拉開被子，安靜地睡下。

顧中敏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左思右想，翻了身，去摟著李峻：“對不起。”

李峻沒說話，卻也沒推開她。

顧中敏又說：“對不起。”

李峻沈聲開口：“如果做這些都沒有辦法，那幹脆算了。”

顧中敏知道他的“算了”是什麽意思，就是不再強求孩子了。她知道，他在這段日子也感到不太舒服，畢竟沒有哪個人喜歡按著時間表來做這些事情。

她想了想：“要不，再試一個月吧。要是，要是還不行，就算了。”

李峻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顧中敏自覺對他抱有歉意，伸手探向他的身下，撩撥了幾下，那裏又高揚了起來。

“你不想就別忙了。”李峻壓著她的手，“睡吧。”

顧中敏沒說話，翻了身，一點點伏向他。他們在□□方面不是傳統的人，卻也不刻意追求獨特。這是她第一次為他那樣做，不是為了孩子，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他。雖然只是感官上的暫時愉悅，但只要她能為他做到的，她就願意去嘗試。因為，這是她愛的男人。

李母對顧中敏的態度向來不特別熱絡，但自從顧中敏的肚子時隔這麽久還沒消息，她越發顯得冷淡。同樣是母親，顧母一邊嘮叨責罵一邊到處尋醫問藥，顧中敏更加覺得，婆婆和媽媽，到底是不一樣的。

李母愛上了打牌，常常約了朋友回來。那幾個穿著入時的中年婦人，見到顧中敏在家裏走動，還語出驚奇：“這位是哪位啊？”顧中敏嫁給李峻，可以說是沒有太多人知曉的。除了雙方家人，就是幾個比較好的朋友。

李母還是搭腔的：“我兒媳婦啊。”

“天哪，你兒子什麽時候結婚了我們都沒聽說？”那個問話的婦人一笑，於是眾人都笑，“我前陣子還想著要給你兒子介紹個女朋友呢。”

“這兒媳婦比明星還漂亮呢。這身材，這樣貌，誰能趕得上。”婦人看著顧中敏，顧中敏只得回笑，實在沒心思搭話，“你們什麽時候結婚了，也不請喝喜酒？”

“咳，他們早就結了，還是小孩那時候就領證了。就是沒辦婚禮，也沒請喝喜酒。”李母說著，看了顧中敏一眼。“你去泡些玫瑰茶給大家喝吧。”

顧中敏下樓來本是給自己沖牛奶的，只好又折返廚房去泡茶。

“那麽早就結婚了？真沒想到啊，莫不是奉子成婚？”婦人笑著，“該不會待會兒跑出過大胖孫子吧？”

一句話說到了兩個人的痛處。李母臉色微變：“孫子，還在等著呢。”

“不急，你兒子一表人才，這媳婦又漂亮到了這樣的水平，生出來的孩子，絕對是優質寶寶！”幾個人邊說邊笑，又審視了顧中敏幾眼。

顧中敏端去了玫瑰茶，便端著自己的牛奶上了樓。她沒心思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副賢淑好媳婦的模樣，李母大概也不待見自己在她眼前搖晃，以免三言兩語被問出了生不出孩子的窘境。她嘆氣，這些婦人的話倒是讓她想到一件事情，在外人眼裏，莫非李峻還是個未婚人士？

想來兩人的戀愛和成婚都太順利了些，沒有經歷什麽大風大浪，相對也少了很多給別人探聽的機會。這麽一個沒有婚禮沒有宴席的婚姻，在外人眼中是什麽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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