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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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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脫險

通往濟南府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地行駛著。

大熱的天,連風都是熱的。可那車的周遭,卻被青色的車簾密密地遮了。

車夫是一個精壯敦實的漢子。穿了一件棉布的背心,青銅色的皮膚上,滾滿了汗珠。

馬車後,兩個騎馬的漢子緊跟在後面。兩人俱是勁裝打扮,黑色的袍子,金色的軟甲,神情桀驁。

這兩個人皆為劉豫的雲從武士。一個名叫齊正,一個名叫齊邪,是親兄弟倆。兄弟倆是劉豫的同鄉,武功身手在雲從武士中也是叫得響的角色。不過哥哥齊正身高體長,面白短須;弟弟齊邪卻是體形矮胖,面色黝黑,滿臉黃須。

離濟南府不過三四十裏的路程了,兩人緊張了一路的神經終於放松了下來。

就他們弟兄兩個,在這濟南府地界,押送兩個人,百八十裏的路程,本也不是什麽大事。臨行前顧闖鄭重的神情,弄得兄弟倆一路惴惴不安,現在看來實在是小題大做了。

還是大公子劉麟有心機,這一個偷天換日的計策瞞過了眾人。任那些人無論再怎麽揣摩,也想不到馬車裏的王爺被掉了包。

這一趟差事幹完,封賞肯定是少不了的了。大公子一高興,說不定還會給兄弟倆再升上一級。

想到那場景,兄弟倆在馬上相視一笑,都露出了得意之色。

申牌時分,毒辣的太陽少了些熱意。官道上起了一陣風,吹得路旁楊樹的葉子嘩啦啦舞動起來。

遠望去,前面是一個大鎮子。屋舍整齊,來來往往的,有一些車馬和行人。

兄弟倆正自左顧右看,忽然陣陣喇叭嗩吶的吹奏聲傳來,語調哀怨悲涼。接著,就見從旁邊的一條巷子裏,一群人吹吹打打走了出來。

最前面,是七八個樂手,鼓著腮幫子,起勁吹著。緊跟著的,是四個漢子擡了一口棺材,慢騰騰走著。後面眾人或頭戴白帽,或額纏白布,破破爛爛滿是補丁的衣服間,有幾個身穿孝服的人,哭天抹淚,看去很是悲傷。

齊正一皺眉,正欲躲閃,那群人已到了跟前。喇叭嗩吶吹奏的聲音更響了,一時間,兄弟倆的耳朵幾乎要被震聾了。

馬車被擠在人群中間,動彈不得。

那車夫扯足了嗓子大聲叫著,面紅耳赤,甚至舉起鞭子四處抽打。可他的聲音立時被淹沒在亂哄哄的哭喊裏,鞭子也被幾個人使勁扯住,就要把車夫拖下馬車去。他只好不甘心地松開手,任鞭子掉在地上被人踩過,楞楞地坐在馬車上,一時茫然無措。

齊正、齊邪急了,催馬沖上去,揮鞭驅趕眾人。

忽聽得悠長哀怨的嗩吶聲震天價響起,如大閘開啟的洪水一瀉而下,洶湧奔流;接著哭聲陡然四起,如狼嚎般響成一片。兩個身穿孝服,頭戴白帽的人,一邊哭嚎,一邊不停地撒著紙錢。

一團雲彩將太陽遮住,風突然大起來,吹得路邊酒店的酒幌子喝醉了般地東倒西歪。紙錢漫天飄舞,飛飛揚揚,像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齊正兄弟兩個,身上和臉上落滿紙錢,手忙腳亂地拍打著。一時間什麽也看不見,手中的馬鞭也不知所蹤。

等到風靜、樂聲稍停,兄弟兩個發現已被人群包圍。那棺材就在身前,兩邊的樂手挺直了身子,沖著兄弟兩個使勁吹。

兩人被震天動地的聲音攪得頭昏腦漲,耳膜都要破了。只得扭曲著一張臉,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待得樂聲剛一停,兩人慌忙在馬上直起身子。齊邪抽出了腰刀,怒聲喝道:“爾等是什麽人,想要造反嗎?”

那個撒紙錢的黑臉漢子仰起臉,做出一副悲傷的神情,面上卻不見一絲眼淚,口中幹嚎著:“大爺啊,造他娘的反啊!我家裏死了人,要出*殯啊!”說罷,一手撒著紙錢,一邊嚶嚶哭著。兩邊的樂聲又響起來。

齊正也是心煩到極點,怒意湧起,大喝一聲:“別吹了!都給我停下!”

他這一嗓子還真管用,那幾個樂手身子一震,登時停止了吹奏。

黑臉漢子眼中閃過幾絲狡黠的笑意,臉一頓,又哭喊起來:“這是啥世道啊,不讓人活了!”朝兩邊是個眼色,嗩吶喇叭聲又嗚嗚咽咽地響起來。

齊正無名火起,肺都要氣炸了,聲嘶力竭地吼道:“一群暴民,給老子停下!”

樂聲一停,齊正從懷中掏出一塊腰牌,高高舉在馬前,氣狠狠地說道:“都給我聽好了,我是濟南府的武官,奉知府大人的密令押送人犯,爾等快些讓開!否則,視同造反,格殺勿論!”

出乎意料,那黑臉漢子並不害怕,卻走到馬前,煞有介事地問道:“你說你是濟南府的武官?”

齊正臉色一凜,怒聲道:“這還有假!不信,你自己好好給大爺看清楚了!”說罷,將腰牌望黑臉漢子眼前一遞。

黑臉漢子踮起腳,趁齊正一個沒留神,一把將腰牌搶了過來。拿在手中搖頭晃腦地看了幾下,忽地扔在地上,用腳使勁踩著:“什麽濟南府的武官,騙子!”

齊正目瞪口呆,登時楞在那裏。他絕沒想到,在這個不起眼的小鎮,竟有人如此大膽,連濟南府的武官也敢戲弄。

齊邪看著哥哥,也是猝然心驚。這樣的遭遇,真真是頭一遭。

兄弟倆還在舉足無措,人群裏忽然有人大喊:“打騙子啊,打騙子!”隨著這喊聲,奇跡般地,這群人每人手裏都多了數量不一的雞蛋,一起朝弟兩個打來。

雞蛋如雨點般,打在身上、頭上,蛋清蛋黃流出,糊得全身都是。兩人只顧遮了頭臉,任雞蛋在身上綻開,空有一身功夫,此時卻施展不得。

慌亂中,兩人被拖下了馬,喇叭嗩吶木棍打在身上,兩人慘叫聲聲。不多時候,已是鼻青臉腫,口鼻竄血,氣息奄奄。

那車夫在驚慌中,也被拉下馬車。一頓暴打之後,只剩下悲慘的哀告聲。

好一陣子,這群人才停了手。再看看那三個人,都癱倒在地上,只顧喘著粗氣。

那黑臉漢子走到齊正跟前,抓起他的衣領,繃起臉罵道:“狗賊,還敢冒充濟南府的武官嗎?

齊正吃力地擡起手,勉強抹去眼睛上的不知蛋黃還是蛋清,喘息著說道:“我……我……我本就是濟南府的武官,何來冒充!”

黑臉漢子眼睛一瞪,揚手就是幾巴掌,齊正的臉頰頓時紅腫起來:“你奶奶的,還敢嘴硬!”隨即一腳揣在齊正的肚子上:“說,是不是假冒?”

齊正疼得直咧嘴,心裏憤怒到極點,卻也不敢再逞英雄,連聲說道:“不敢了,不敢了!”

黑臉漢子呵呵一笑,隨即面色一凝,說道:“本該送你去見官,可今天大爺忙得很,算是便宜了你小子!”

齊正心裏暗暗罵著:“狗賊,你要是敢見官,才有你好看!”只在心裏發狠,卻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黑臉漢子拍拍齊正的面頰,將手在衣襟上狠狠擦了幾下,繼續說道:“可你今天沖撞了大爺,也不能白白就這麽算了。說說吧,賠多少銀子?”

齊邪咬牙瞪眼,忍不住開口道:“奶奶的,你打了大爺,還要銀子?想死啊!”

黑臉漢子回過身來,上上下下看了齊邪一番,忽然笑道:“小子,真有種!”

忽地臉色一寒,上前一頓老拳,打得齊邪眼眶烏青,滿頭滿臉都是血,和蛋清蛋黃混在一起,粘粘的流了一地。

齊邪雙眼冒火,卻再也發聲不得。

黑臉漢子不再說話,自去兩人懷中摸出一堆銀子,隨手丟給旁邊一個滿臉汙垢的老者。

那老者拿出一個看不清什麽顏色的布袋,將銀子都收了去。

黑臉漢子這才輕松地拍拍兩手,笑著說道:“今天遇上大爺,算是便宜你們了。記得回去好好做人,別再出來假冒官兵了!”說罷,揮揮手。

那幾個樂手重又整理了樂器,幾個人擡起棺材,嗚嗚丫丫的聲音響起來,這回卻有些亂糟糟的。

那黑臉漢子正了正帽子,眼睛一擠,雞鳴一般地嚎著,一手卻又將紙錢撒的滿天滿地都是。

哭嚎聲又起,七零八落的。在齊正等人滿是仇恨的註視下,這群人吹吹打打、哭哭啼啼地向前走去。

等到這群人終於走遠,消失在一片原野的深處,齊正等三人才從地上爬起來。臉上、身上的蛋清蛋黃和血仍在流,衣服汙穢不堪,兄弟倆的眼睛都腫得幾乎不可視物。

巷口有幾個人遠遠地觀望著。看見三個人朝這個方向看時,一下子躲得沒影了。

齊正使勁睜開眼,看看馬車的布簾完好無損,稍稍放了心。可一口氣始終憋在胸口,禁不住猛烈咳嗽起來。

齊邪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眼睛紅得似要滴血,狠狠地說了一句:“這幫狗賊,老子饒不了他們!”

太陽慢慢落下去,西天的雲彩燦爛如錦。

一條小路穿過原野,蛇一樣鉆入一片槐樹林。在槐樹林中的一塊空地上,赫然放著正是那口棺材。

黑臉漢子指點著,幾個人將棺材蓋掀開。

棺材裏面躺著兩個人,卻是趙榛和靈兒。

在濟南府的一個小院子裏,馬車靠著墻根停下。

劉猊站在臺階上,看見齊正兄弟倆的狼狽相,皺起了眉頭。

齊正尷尬地去見劉猊,齊邪徑直走到馬車前,急不可耐地撕開車簾。

只聽他哎呀一聲,跌坐在地上,身子將墻邊的一個花盆撞翻。花盆頓時摔成好幾塊,泥土、枝葉滿地都是。

齊正顧不得劉猊,回身幾步跑過去,掀開車簾,登時像木偶一般定在原地。

車裏橫放著兩塊條石,空無人跡,而廂底的木板早被撬開。空空的一個大洞,想要把齊正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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