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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暗夜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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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暗夜山溪

趙榛和靈兒出了城,踏著朦朧的月色,在官道上猛奔十幾裏後,方才放慢了速度。

子時已過,濟南府早被遠遠的甩在身後。兩邊山巒起伏,漆黑的山影和樹影宛若鬼魅一般。

在一片小樹林邊,兩人下了馬。

殘月在天,蟲鳴不已。

兩人在小樹林裏換下衣服,解下水囊各自喝了幾口。夜風清涼,身上兀自汗意不退。眼前,一條空曠的官道伸向遠方。

正欲起行,忽聽得馬蹄聲急。在靜寂的夜裏,分外清晰,傳出很遠。側耳聽去,正是來自濟南府的方向。

兩人一驚,忙將馬牽入小樹林中,身子躲在幾棵大樹後面。

馬蹄聲近了。

月色如銀。透過樹林間的枝枝葉葉,看見一群人疾奔而來。皆是一身黑衣,金色的盔甲泛著月光,閃閃發亮。

轉瞬間,這群人已風一般從樹林邊掠過。馬蹄卷起團團煙塵,在月亮地裏也看得清楚。

等馬蹄聲完全聽不到了,兩人又靜立等待了一會,才從小樹林中走出來。看看官道上,依舊空空如也,那隊人馬早已消失不見。

兩人上了馬,繼續前行。不知怎的,趙榛心裏有些忐忑。

上了一道土坡,地勢變得平坦。樹木叢雜,道路彎曲,時隱時現。

月色暗淡。遠山深處,傳來陣陣狼嚎。兩匹馬驚覺地豎起耳朵,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夜風輕送。忽然,稀稀落落的馬蹄聲和嘈雜的人語聲迎面傳來。趙榛和靈兒勒住馬韁,四下看看,無處可躲。恰好近旁有一條小路,直通向不遠處的一道山嶺,情急之下,撥轉馬頭,拐了進去。

聲音近了。

只聽得一個粗聲粗氣的嗓音說道:“到城門時,軍兵說那兩人剛剛出城。我們一路追來,跑出這麽遠了,還沒看到人影,二公子不覺得奇怪嗎?”

“那兩人一個是嬌貴的王爺,另一個是柔弱女子,我們騎乘的又都是漠北的健馬,任他們怎樣跑,也不會追不上。想必是半途逃到了什麽地方,小心找仔細了,一定得抓回去!”回答的聲音尖而細。

趙榛和靈兒聽了,一頭冷汗驟下,心撲通撲通直跳。原來答話的那人竟是劉猊。

靈兒心忙腳亂,不覺用力催馬。那馬甚是靈性,揚起前蹄,踏著野草和亂石,順著山徑跑了上去。趙榛無奈,輕輕拍馬,隨後跟了來。

馬蹄踏得亂石滾動,驚起路邊灌木中的幾只野鳥,沖天飛鳴。

路上的一隊人早被這聲音驚動,一起追了過來。劉猊在後面急催:“肯定是他們!快追!”

靈兒和趙榛慌忙中不辨路徑,只顧向前猛跑。身後馬蹄聲、叫喊聲響成一片,劉猊等人緊追不舍。

月兒重又掛上高天。

正值盛夏,莊稼和草木長勢繁茂。馬兒磕磕絆絆,不時有樹枝柔條和長草掃在臉上。

跑過一片原野,眼前豁得一亮,接著嘩嘩的水聲震響耳鼓。牛乳一般輕柔的月光之下,但見一條大溪橫在面前。

溪面寬闊,約有十幾丈寬,水波粼粼,無數條銀魚跳躍不停。

溪岸一片白沙灘,大大小小的白石,高高低低地散落其間。對岸卻是一座高山,重重陰影直投在溪水中。

趙榛和靈兒奔下沙灘,追兵緊隨而至。

溪面不見有橋。溪水中間,矗立著兩塊高大的圓柱形白石,看去很是光滑,映出微微的月光。兩塊大石之間,卻有一株高樹,小碗口粗細,樹身全白,不見一片葉子,樹冠上開滿了白色的花朵,像一堆雪。

正對著兩塊巨石的溪邊,一片茂草之中,也有一塊圓形的光滑的白石凸起。白石之上,端坐著一個人。

此人看去身形瘦小,深色衣服,卻頭戴一頂大鬥笠,手中拿了一根長長的青竹釣竿,正伸向兩塊巨石之下。

那人對身後的人喊馬叫聲渾然不覺,靜如一尊石像。

趙榛和靈兒縱馬溪邊,來回探看,卻找不到有橋可以過溪。待轉過身來,已被黑衣金甲武士團團圍了。

這些黑衣金甲裝扮的武士是劉豫的親隨軍,號稱“雲從弟子兵”。除了招募的精壯兵士,其中不乏劉豫羅致或收買的江湖高手。

劉猊騎在馬上,神氣活現:“王爺,還往哪裏跑?”隨即狠狠往沙地上啐了一口:“呸,害得我被我爹打!這回得好好算算賬了!”

趙榛冷冷一笑:“劉猊,你膽子不小啊!”

劉猊哈哈一笑,神情更加得意:“要是依著我,早一刀砍了算了。可我爹有所顧忌,不得不制造一場火災意外。不想你命還挺大,竟然逃了出來!”

趙榛追問道:“館驛的火是你們放的?”

“不錯!”劉猊答道,毫不遲疑。

“你爹是大宋朝廷命官,不怕掉腦袋嗎?”趙榛絲毫不氣惱。

“哈哈哈!”劉猊放肆地大笑起來,“實話告訴你吧,金人早許了我爹,滅了大宋,這趙家的江山由我劉家來做!”

“二公子,老爺嚴命叮囑不可亂說。這可是要殺頭的啊!”旁邊一名將官側過身,有些慌張地說道。

“怕什麽?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人了,知道了有啥關系!”劉猊顯然沒了顧忌,“幸虧我大哥不在府中,我幾番求告,我爹才將這差事歸了我,剛好報那一箭之仇!”

說罷,高聲喊道:“給我捉了去!”

眾武士應和一聲,就要上前。

這時,忽聽溪水一陣響動,兩塊巨石下的水面翻湧起來,像開鍋一般,水花四濺。

那蹲坐在河邊圓石上的人,突然站起了身子,雙手使勁托起釣竿。釣竿頓時彎成一張弓,來回晃動著,弧度越來越小。

那人雙腳立定,身子微微向下傾斜,顯出吃力的樣子。

月色淒迷。白樹上的花無風自動,紛紛飄落下來。

一股水流從溪中猛地升起。眾人只覺眼前亮起一道白光,一條二尺長短、潔白如銀的魚兒躍出水面。

圓石上那人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叫,隨即將釣竿往懷中收起。

釣竿高高懸起在半空,那銀白的魚不停地扭動著身子,魚尾擊打著水面,濺起一道道銀色的火花。

釣竿緩緩拖動,眼看那銀魚身子離開了水面,不停掙紮著。那人的動作愈發緩慢,眾人也完全忘記了打鬥,十幾雙眼睛齊齊地盯著這個怪人。

那人像擎著萬斤巨石,一點一點移動著釣竿。眼看銀白魚離岸只有幾尺之遙,卻見它的尾巴猛地向上卷起,身子忽地一抖,撲通一聲,竟又掉入水中。水面泛起一團銀花,轉瞬歸於灰暗,那銀白魚再也不見。

白樹的花簌簌地落下來,溪面片片銀光。

那人將釣竿往水中一扔,頹然倒地,頓足捶胸,鬥笠也滾落到草叢中。眾人這才看清,他頭戴混元巾,身穿道袍,正是一個道人。

一幕精彩的熱劇,正要準備開場,卻被突來的意外打斷。直到這個時候,劉猊才想起自己是來抓人的。於是幹笑兩聲,開口叫道:“快將這兩人與我拿下了!”

眾武士齊喊一聲,覆又撲上。

趙榛下了馬,背上抽出雙戟,擋在靈兒馬前。

兩名武士相對一看,各舉單刀,左右砍來。趙榛雙戟格開,只聽嘡嘡兩聲,雙臂震得發麻。他心中一凜,這些武士顯然不是普通的禁兵。

兩名武士也是一怔,沒想到這小王爺還有些功夫。輕視之心去了大半,卻並未完全當回事。兩人大喝一聲,掄刀夾攻。

趙榛看對方有七八人之多,更有一老者立於劉猊身後,卻是錦衣華服,全非武士打扮。口中銜著一桿長長的煙袋桿,一明一暗的煙鍋照出他陰郁瘦削的一張長臉。

趙榛心中著急,閃身讓過右邊武士的刀,身子如游魚般從兩人中間的空隙劃過,已然到了兩人身後。那兩人忽然不見了目標,正自驚異,只覺背上一痛,雙戟已從背上透過前胸。趙榛兩膀較力,雙戟一頓,兩名武士轟然倒地,鮮血噴濺而出。

在一陣驚呼聲中,幾名武士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眼中分明有了驚懼之意。

劉猊大感意外,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那老者卻只是冷笑,依舊抽著他的煙袋鍋,眼前的一切仿佛與他無關。

劉猊氣急:“給我一起上,拿下他!”

眾武士一聲哄叫,圍了上來。趙榛左迎右擋,雙方戰成一團。靈兒在旁又驚又急,止不住喊出聲來。

劉猊雙手一指:“先把這女子拿了!”

兩個武士答應一聲,直向靈兒奔來。靈兒更是恐慌,連聲尖叫。

趙榛想救靈兒,卻苦於被圍,抽身不得。只得大喊一聲:“靈兒,快走!”心中愈加焦躁,稍不留神,不覺腿上被刺中一劍。好在只是劃過,傷勢很輕,他急忙收斂心神,專心應付眼前的幾個武士。

兩名武士已到了跟前,靈兒大驚,催馬向後逃去。兩名武士急追。

那道人一直悄無聲息,坐在圓石上看雙方打鬥。這時,只見他肩部微動,兩名武士忽覺手背一痛,刀已掉在地上。再去看時,一根草葉飄下,手背血流出來。

武士急退,一手撫摸著手背,沖著道人大罵:“賊道,竟敢暗算大爺!”

劉猊聞聲,策馬向前幾步,指著道人叱罵:“賊道,少管閑事!惹怒了老子,連你一起抓!”

道人大怒:“狗東西!管他趙王爺還是劉公子,道爺本不想管這些閑事!可你們這群狗奴才偏要惹道爺不高興,看打!”

劉猊只覺一黑乎乎的物事迎面而來,趕忙閃身去躲。

他自覺快捷至極,可那物事來勢更快,不及反應,已狠狠抽在臉上。一陣腫痛,股股臭味帶著濕氣直沖鼻間,他忍不住要吐出來。低頭看去,竟是道人的一只鞋子。

道人哈哈一笑,不見有所動作,身形已輕飄飄落到跟前。隨手撿起鞋子套在腳上,手撚短須,罵道:“你這狗東西,真是欠打!雖說那趙家官家也是糊塗蛋,可總不能忘了自己是大宋人!你要認那金狗做爹,道爺該打斷你的狗腿!”

劉猊嚇得一哆嗦,慌忙催馬跑出,躲到那老者身後。

道人再不理他,卻沖著那幾名圍著趙榛廝打的武士喊道:“那幾個混蛋,都給道爺滾了去!”

幾名武士聞聲,回頭一望,轉身繼續圍攻。

道人似乎生了氣,口中哼哼幾聲,身子如靈貓一閃。幾名武士只覺眼前一花,手中的刀都脫手飛出,每個人的臉上都挨了一鞋底。

眾武士一聲發喊,全都退了下去。趙榛喘息未定,朝道人連聲致謝。道人鼻子裏哼了一聲:“你這小王爺,也沒少禍害百姓吧!”

靈兒已到了身前,怒道:“我趙榛哥哥才不是那樣的人呢!”

道人更是不屑:“趙榛哥哥,叫得還挺甜的!”遂揮起手中的鞋子,沖著劉猊等人喊道:“道爺今天心情不好,都快滾!”

劉猊諾諾連聲,帶人就要走,只聽那道人又說道:“冤有頭債有主。道爺紀閑,想報仇的可以到五龍山五龍觀找我!”

劉猊驚問道:“你是梁山泊的紀閑?”

道人呵呵一笑:“不錯,正是道爺!”

這時,那老者將煙袋在鞋底敲打幾下,隨手別入腰間,上前幾步:“老朽顧闖,久聞紀將軍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道人又是呵呵一笑:“世上早無紀將軍,只有紀道爺!”遂又問道:“你是冷面黑砂顧闖,顧大爺?”

老者一笑:“正是在下!”

“聽說顧大爺一向獨來獨往,不願受人拘束,卻如何跟了劉豫那狗官?”紀閑問道。

顧闖面色一變:“紀閑你不識好歹!”

紀閑怒道:“大宋官家雖是昏庸,卻也不能去做金人的走狗!”

顧闖怒喝一聲:“賊道,你非要管閑事,可別怪我不客氣了!”說罷,身形晃動,雙掌揮出。

紀閑也不答話,翻掌迎擊。

“轟轟”兩聲,四掌相交,兩人各自後退幾步。

兩人齊聲喊道:“好!”回身連擊兩掌。這回顧闖後退四五步,方才穩住身形,而紀閑只是身子稍稍向後一張。隨即紀閑起身,雙手背負身後,冷然看著顧闖。

顧闖收勢,卻仍立在原地,默不作聲,直直地看著紀閑。過了好一會,見紀閑並無異樣,這才拱拱手,朗聲說道:“佩服!紀道爺後會有期!”

說罷,回身上馬,隨了劉猊一眾人等悻悻而去。

月落西天,溪水的一半都在黑黑的陰影裏。馬蹄聲消逝,只聽得溪水聲分外地響。

那道人卻突然搖晃著身子,沖著趙榛喊道:“快來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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