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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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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攻城

漳河兩岸草青樹綠。一河春水,綠波漾漾。

整日都是響晴的天,陽光和暖得讓人穿不得厚衣衫。

這個時節,本是春耕的繁忙時候。而此時的郊野卻杳無人跡,河面上更是連一只船也看不到。

亂石崗和土坡上,還有河邊高處,一個挨一個,紮滿了金軍的營帳。各色的旗幟,繡著虎獅諸樣猛獸的圖案,獵獵隨風,如招魂幡一般。

金人再一次將大名城包圍。

兩路金兵,共計二十餘萬,分由粘罕和訛裏朵率領,齊集大名城下。

天色微明,煙塵四起。金軍開始攻打大名城。

鼓聲陣陣如雷鳴,數不清的金兵從大營中潮水般湧出,在郊野上一字排開。

春風浩蕩,戰馬嘶鳴不已。

鼓聲稍歇,牛角號震天吹起,嘹亮如歌,又似激流滾滾湧起。數千名金兵,擡著幾十架雲梯,越過護城河,向城下奔來。

離城墻約有幾百步,金兵齊聲吶喊,雲梯疾行如馳,轉瞬就逼近了城墻。

雲梯沿著墻壁慢慢升起,一名名金兵盔甲護身,頭頂著厚厚的生牛皮,手拿刀槍,攀撫著雲梯,奮力爬了上來。

初升的太陽,照得大名城墻一片灰黃。架架雲梯高聳,金兵像被捅了蜂窩的馬蜂,蜂擁而起。

馬擴將手中的令旗一招,頓時弓弦驟響,箭弩疾發,圓木、巨石一起砸落。

支支弩箭穿胸,直透衣甲,鐵盔被巨石滾木擊得凹陷,雲梯從半空折斷,翻倒直下。金兵一時血肉四飛,慘叫聲不斷,城下的離離青草被血染得鮮紅。

金兵幾度架起雲梯,數次攻城,均被擊退。城下死屍堆積如小山,受傷的兵士滾地哀叫不止。

相持了近三個時辰,金兵依舊未登上城頭,攻勢漸緩,氣勢漸漸衰弱,紛紛退了下去。

一大團烏雲湧上城頭,遮住了日光。大風吹得城外沙土四起,金軍的帳篷在風中東倒西歪。

半個時辰後,金兵重又發起攻擊。幾次嘗試未果,終於停止攻城,撤回營寨。

殘陽如血,風似獅吼,河面上萬條金蛇躍動。

翌日天陰,直到巳時,仍不見金營有所動靜。

城上的宋兵正自懷疑,忽聽得城下山搖地動一般聲響。探頭望去,滾滾塵煙中,兩架巨大的拋石機已立在了護城河對岸。

在金兵山呼海嘯般的喊聲裏,兩塊重達幾百斤的巨石,呼嘯而出,重重地撞擊在城墻上。

只聽得兩聲震耳欲聾的轟響,城頭泛起兩大團土霧,磚石沙土流水般傾瀉,城墻上頓時出現了兩個數丈寬的豁口。

金兵一陣大喊,紛紛架起雲梯,揮舞刀槍,爬將上來。

馬擴早令兵士從庫內取出數百桶毒藥,調入人糞之中,置於城上大鍋內煎熬,倒入缸內,專等金兵到城下,將滾糞潑下。若是金兵粘著此糞,即時爛死。

此時見城墻被損,金兵就要登上城來。令旗急招,一聲炮響,滾糞打出,那些金兵一個個翻下雲梯,盡皆跌死。

忽聽得城下一陣人喊馬嘶,一團紅影從金軍營寨滾了出來,眨眼就到了城下。

那身影如一團棉絮,輕飄飄躍上雲梯,靈貓一般,瞬間就攀上了雲梯頂端,登上城墻豁口處。

城下的金兵歡聲雷動,城上的宋兵卻驚得目瞪口呆,面無人色。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趙榛一眼就看出,那人正是烏利希。

烏利希一襲紅袍,一長串佛珠在胸前晃動,禿亮的大腦袋分外明顯。他揮舞禪杖,目露兇光,模樣甚是兇悍。

馬擴大喝一聲,兩只弩箭齊射。

烏利希聞得風聲,不慌不忙,倒提禪杖,右手一伸,已將一只弩箭抄在手中;隨即身子一擰,張開大口,竟將第二支箭生生咬在口中。

馬擴和趙榛盡皆駭然,城頭宋兵連聲驚呼。

只見那和尚取下口中的箭,冷笑兩聲,手猛地揚起,兩只弩箭激射而出,正中城頭兩名宋兵的咽喉。

兩名宋兵慘叫一聲,跌下城去。

烏利希狂笑不止。

馬擴急令兵士放箭。

烏利希掄起禪杖,舞出一團光影,弩箭紛紛跌落殘磚斷墻中,卻無一支射在他身上。

城上宋兵發狠,將滾木擂石沒頭沒腦打了過去。

烏利希見勢不妙,禪杖輕點城墻,身子憑空拔起幾丈高。紅色僧袍在風中鼓起,飄飄搖搖,如一只翩翩沖起的巨鳥。

滾木擂石激得城墻上磚石橫飛,烏利希身後的金兵被砸倒一片。

烏利希毫無懼色,雙足在空中一搭,已然飛上了城頭。

他禪杖揮出,將一名宋兵攔腰打為兩段。後面的宋兵大驚失色,尖叫著轉身就逃。

烏利希快步如飛,趕上前去,接連將幾名宋兵打翻在地。

趙榛怒極,抽出雙戟,從城垛口一躍而下,擋住了烏利希的去路。

烏利希一楞,隨即狂笑:“哈哈,冤家路窄,你這蠻子是自家找死!讓佛爺送你上西天!”

趙榛也不答話,舉戟便刺。杖戟相交,叮鈴作響。

幾個回合,和尚頗感詫異:“幾日不見,想不到你這南蠻功夫大漲啊!”

馬擴帶人將沖上來的金兵堵在豁口。

亂箭齊發,幾缸糞汁澆下去,金兵皮肉皆爛,叫聲淒厲。

烏利希頻頻回頭,見身後並無金兵跟來,也自有些心慌。

馬擴看趙榛與和尚鬥得正緊,拿起一張硬弓,趁兩人身子分開之際,連射三只弩箭。

那和尚背後似長了眼睛,禪杖一揮,接連將弩箭打落在地。

馬擴吃驚,更是氣惱,雙臂輕舒,奮起神力,又連射三箭。

那和尚惹得火起,身子躍起急閃,禪杖舞動,丟下趙榛,徑朝馬擴撲來。

馬擴掄刀迎上。長刀剛碰上和尚的禪杖,便覺手中一震,戶口發麻,長刀從手中脫出,飛上半空。

馬擴心裏一驚,轉身欲逃,不提防腳下,被金兵的屍體絆了一跤,摔在地上。

烏利希獰笑著,舉起禪杖,奔著馬擴的腦袋就拍了過來。

只聽得一聲慘叫,烏利希扔了禪杖,雙手抓著腦袋,連聲大叫。

馬擴正自絕望,卻不見杖落,只聽得烏利希慘呼。不及細看,忙從地上爬起,拼力跑出十幾丈,躍上城垛高處,方才回頭望去。

只見烏利希雙手抱頭,禪杖丟在一旁,光禿禿的腦袋上鼓起幾個大包,鮮血淋淋。

原來是趙榛趁烏利希只顧追趕馬擴,不曾防備,錦袋中取出幾塊飛石,連連擊中烏利希後腦。

烏利希顯是疼痛至極,見趙榛趕來,不再戀戰,拾起禪杖,往城下邊走。

宋兵連連射箭,烏利希看也不看,揮杖擊落。

眼看他到了豁口處,雙腳登上雲梯,禪杖猛力朝墻上一戳,那雲梯已離開城墻,晃晃悠悠向城下倒去。

城上城下發出一陣驚叫。

烏利希立在雲梯頂端,紅色的僧袍張開,隨著雲梯在空中劃出一個大弧,鳥一般飛了來。

雲梯下落極快,倏然就要觸地。

只見烏利希禪杖在雲梯上一點,雙腳騰空,身子便輕飄飄的,落在護城河邊的一棵矮樹上。

樹枝微微晃動幾下,烏利希已跳到了草地上。

那架雲梯轟然倒地,激起一片沙塵,青草地深深地陷進去,現出幾道長長的凹痕,旁邊的幾叢灌木被壓得枝葉橫飛。

戰馬在風中瀟瀟嘶鳴。

落日城頭,映得一片血紅。

入夜了。

漳河的水聲在暗夜裏傳出很遠。

郊野春天的夜晚,仍有幾許寒意,尤其在這夜深時分。

金軍的大營靜悄悄的,無聲無息。幾盞燈籠隨風晃來晃去,營寨內忽明忽暗。

兩架拋石機高高地矗立在護城河邊,五六名名金兵在四周的草地上守衛著。

一小堆篝火,快燃到了盡頭。

夜深人靜。那幾名金兵明顯有了睡意,哈欠連天。

一名金兵哼著小曲,磕磕絆絆走到護城河邊,脫下褲子,朝著水裏撒起尿來。

忽然腳下似乎一絆,身子跌倒,斜斜地滑入河中,再也沒了影蹤。

另一名金兵見好久沒動靜,嘴裏哼哼,不懷好意地笑著:“奶奶的,怕是掉到河裏了吧!”

走到河邊,不見人影,四處看看,黑漆漆的。

那金兵也沒在意,只顧去解腰帶。忽覺雙腳被什麽東西抓住,正待呼叫,一個繩圈已勒上脖子,隨即腳下一軟,墜入水中。

兩個黑影從護城河堤爬上岸來,掩身於密草和灌木的陰影裏。

篝火已經熄滅了。

幾盞燈籠照出拋石機下的一小塊光亮,餘皆浸潤在灰茫茫的夜色裏。

拋石機巨大的陰影投在地上,更是沈沈的漆黑一團如墨染。

四名金兵東倒西歪地臥在草地上,有人已經發出了細細的鼾聲。

那兩個黑影匍匐著,從黑暗中慢慢接近了金兵。

靠在最外面的金兵此時鼾聲如雷,嘴邊流著一汪口水。

黑影已到了背後,只見刀光一閃,那金兵就沒了聲息。另一個黑影也將旁邊的金兵一刀斃命。

一名金兵聽得突然沒了鼾聲,迷迷糊糊睜開眼,還未及看清眼前的人影,只覺項間一涼,一股鮮血噴出,身子軟塌塌倒在地上。

最後一名金兵瞇著眼,腦袋晃來晃去,強自支撐,猛然聽到了動靜,下意識抓起刀,正欲呼叫,一粒飛石已飛入口中。

他登時大張著嘴,憋得雙睛鼓起,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他搖晃幾下,丟下刀,雙手緊抓住喉嚨,嗚嗚低呼。

黑影短刀急揮,刺入金兵腹中。

這兩人正是趙榛和沙真。

激戰一整天,金軍未能如願登占城門,天黑悻悻撤軍。

可馬擴心裏很清楚,金兵絕不會善罷甘休。尤其粘罕那廝,還一直憋著一肚子怒氣,不拿下大名城是絕不肯休兵的。

金軍人馬雖多,可宋兵固城堅守,其長於草原開闊地騎兵作戰的優勢難以發揮,一時倒也拿宋軍沒辦法。

讓人擔心的倒是那兩架巨型拋石機,一旦用將起來,破墻毀城,威力巨大。

馬擴一籌莫展之時,趙榛有了主意。他要趁夜黑金兵疏於防範,潛出城去,毀了那兩架拋石機。

南河門外未有金兵營帳,趙榛和沙真趁天黑墜下城去。

穿過高草和灌木,繞到朝城門的護城河邊金軍營寨附近。

解決了看守的金兵,兩人將燈油灑滿拽索和囊布。聽聽四周再無聲息,將燈籠打破,扔了過去。

只聽噗地一聲,火苗騰起,隨即漫漫燃燒開來,不多時一片火光沖天。

趙榛和馬擴迅速轉身,沒入黑沈沈的夜色中。

只聽得金營一陣大亂,喊聲一片。

第二日,粘罕站在燒得漆黑一團,只剩下木架子的拋石機,氣得胡子直抖。

跳著抓起馬鞭,將金兵頭目抽得衣衫盡破,背上皮開肉綻,臉上一道道鞭痕要滲出血來。

那金兵顯然疼痛難忍,卻死死咬著牙,不敢發出一聲。

訛裏朵站在一旁,雙手不停地捋著胡須,發出陣陣冷笑。

他糧草被燒,粘罕拋石機被毀,兩人總算扯平了。

粘罕扔下鞭子,瞪著三角眼,惡狠狠地吼道:“給我攻城!”

天空蔚藍,淡淡的幾朵浮雲。

將近正午,陽光濃烈。隨著牛角號吹響,牛皮鼓擂起,金兵開始瘋狂攻城。

這一番,金兵不似從前,攀上雲梯,像餓極了的狼一樣直撲上來。

前面的倒下,後面的接著上來,源源不絕,竟是不怕死一般。

幾隊金兵登上了城頭,宋軍幾經苦戰,才將其趕下。

那烏利希不再攀梯登城,卻喊叫著督促金軍兵將攻城。

有名金兵不堪苦戰,偷偷躲在後面,被烏利希一杖拍成肉泥。眾兵士兩股戰戰,臉上見了鬼一樣驚懼。

宋軍備好的糞汁起了巨大作用。

那糞汁沾到臉上、手上,皮膚立時如澆蝕般潰爛。落到盔甲上,騰起一陣白煙,一個個破洞露了出來,盔甲散亂開來,片片掉下。

金兵苦不堪言,哀嚎慘叫,慘不忍睹。

受傷的金兵抓得皮膚鮮血淋淋,叫得完全不像人聲,哀求同伴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同伴不忍直視,終還是狠心拿起刀,砍了下去。

一連五天,金兵瘋狂攻城。

城下死屍堆積如山,雲梯散落在草地上,斷木處處。

宋軍廂兵也分批投入守城,城內百姓送糧送水到城上。

直到第十四天,金軍還是未能攻上城頭。

粘罕終於無計可施,他下令停止攻城。與訛裏朵分兵幾處,將大名城幾個城門團團圍定,誓要困死大名城守軍。

冷月無聲,春山空寂。

大名城的這個春天,忽然充滿了莫名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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