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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幸福?

是濃郁香甜的桃子味口香糖,是冬日裏不知何處吹來的陣陣暖風,是無所事事時將冰冷的手腳探入溫暖的床鋪。

在十多歲時我捧著暖烘烘的茶水時模糊地覺察這一概念,而二十多歲時的我當回到家,聽著戀人拖長腔調的,輕快的“歡迎回來”時,它似乎實體化地融入了骨血,流淌在身體裏。

在幸福的同居生活步入正軌後,我與鈴屋上班放假的時間軸逐步統一了起來。好消息是我們可以一起放假,不會我有假期他沒假期;壞消息是隨著各類工作的緊密展開,我們的假期時間還是變少了。

迫於如此高密度的工作壓力,小林說我上課老是面無表情,看上去太過高冷,不夠平易近人,學校的同學們都有些怕我。我下班後嘆氣,頗為納悶地問鈴屋是不是這樣,他湊近,捧著我的臉左看右看,眨巴幾下紅色的眼睛,故作姿態地搖頭,朗聲強調道:沒有啊,明明超平易近人!超可愛!

被人誇讚是件開心的事,可惜蒙上幾百層的戀愛濾鏡後的意見不太值得參考。

我與鈴屋的的確確都變成了漫畫雜志中幸福而粘膩的人類。恍如相互依存的寄生生物為了在世俗下更好地生存,將之間緊密糾纏,狀似畸形的關系裹上了一層厚重的,名為愛戀的外殼。即便以後被拉扯到陽光下曝曬,也不會立即暴露出潮濕陰暗的內裏。

偶爾的,還會收到來自旁人的,夏季清風那般爽朗的問候。

“有棲川老師正在戀愛進行中?”

我的新學生之一,來自上井大學醫學科的西野同學在與我接觸沒多久,便在某節習題課的課後發出了這樣的提問。與我一般年齡,卻恭敬地稱呼我為老師。

“是哦,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不是熱愛分享生活的人,沒有在課程中提及過,但也不會避諱聊起。

“老師手腕上的發繩,看上去是手工編織的,而且啊,偶爾您會看著它微笑,您和戀人感情一定很好吧。”

說出的細節連我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樣敏銳的觀察力真是令人嘆服,她繼續說,“戀愛的時候都會這樣——我也送過男友一條情侶手鏈,他當時說顏色像馬糞一樣——哇啊,我真是超生氣的!好好揍了他一頓!”

狀似生氣,實則語氣懷念的淺棕發色的女生輕輕淺淺地笑了起來:“但是他很珍惜那條手鏈,上課的時候都經常看著它傻笑、真的笑得超級傻啊。”

上課?

我揶揄道:“校園戀愛?他也來上這節課了嗎?”

“啊,沒有。”

她彎起眉頭笑了起來,視線落在懷中厚重的教材上,“我是特地跨校選課的——他不知道我上了這門喰種學課程。”

“為什麽特地來選這門課?”

我好奇道,“跨校跨科很難置換必修學分,上井大學離這裏也很遠吧。”

“一是興趣。”

她沈思了一會兒,給了籠統而模糊不清的答案,“二是,為了未來吧。”

也是,每個人對未來都有不同的規劃,從內卷的醫學往新興的學科發展也是一種選擇。我大致猜測了一下她話語的意思:“西野同學,有興趣以後往喰種學發展?”

她點頭:“目前有一些想法,但還在考慮中。”

“比如,有棲川老師有想過——”

西野的話語是如此輕柔、冷靜、銳利,“如何將人類變成喰種?或者,如何將喰種變成人類?”

我怔楞著,沒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單單在我的臉龐上流連幾瞬,就舒緩地展露出溫婉的微笑:“只是粗淺的、很難實現的想法而已,老師不必在意。”

朝我微微欠身,西野同學說:“感謝老師今日對於課程的解答,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

西野同學的一番話在我的心中埋下了一枚種子。

人類與喰種是與生俱來的天敵:人類想要生存就要控制喰種;喰種想要活下去就要食用人類。CCG、青銅樹也因此應運而生。這樣殘酷的規則運轉得糟糕而敷衍,像是編排不當的青年漫畫、腦袋一拍的爛貨戲劇。

不是沒有人想要打破這個法則,只可惜大部分都死在繈褓中。少部分以另類的形式存活了下來,比如——嘉納明博——如果曾經鈴屋說得沒錯,奈白和黑奈成為了喰種,他應該已經成功實現了西野設想的第一步。

在學術研究上,若是A能夠得到B,那麽利用B得到A同樣也是需要考慮的。倘若喰種全部能夠成為人類,在解決尖銳的種族問題上將是一個不錯的解。

啟發歸啟發。

如何將想法變為現實,這將會是一個浩大的,持續多年的工程。

這一天回家後,我將與西野同學的對話,以及想要做的研究告訴了鈴屋。

鈴屋半躺在沙發上,刮著布丁——是聽他下屬強烈推薦的甜品屋新品,他興沖沖地帶了好幾份回來——他含著勺子總結:“所以、真子想要創造一個沒有喰種的世界?”

我同樣鹹魚躺著,被餵著吃了一口軟嫩的布丁,涼涼的溫度令人很舒服。鼓著腮幫子,我搖頭否認。

“不、我才沒有這麽偉大。”

畢竟我的世界無需偉大,能裝下廖廖幾個人,幾件事,便足夠了。

“只是、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喰種不需要吃人才能活下來的話,世界會不會變得有一點點不一樣——不過,感覺阻力很大呢,目前社會輿論對於滅絕喰種的情緒很高漲,不知道CCG內部是不是也這樣。”

鈴屋對於喰種的態度同樣覆雜不明。

我知曉他是被喰種虐待、飼養長大的。我有時候覺得他厭惡喰種,會肆意虐殺,有時候又覺得他完全不在乎,只是覺得有趣。討伐戰後,他的態度變得更為微妙,告訴我,他現在只搜查當成工作。

齒間與勺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鈴屋啊嗚一口吞下了剩餘的布丁,不知道是因為吃到了美食,還是別的原因,他瞇起眼睛笑得開懷。他以一種平和的旁觀者角度分析著:“很好呢,那樣的未來。喰種不再捕食人類,人類不再捕捉喰種,從結果來看是Happy Ending呢!”

是這樣的,只可惜即便是少年漫畫,從開頭到HE的過程也是曲折不堪的。

還未等到我組織好語言,他已然讀出我的意思,寬慰著我。

“沒什麽好猶豫的,想去做什麽就去做嘛,別人的意見一點也不重要。況且啊,要是成功了,不就像是拯救世界的幕後英雄一樣了!”他說,“真子總是妄自菲薄,認為自己很普通,但實際上,在喰種學的學術上可以說是天賦異稟吧。”

鈴屋與我的位置似乎倒置了。

十多歲的我作為隱秘的引導者、過來人,潛移默化地告訴他如何藏起內心的怪物,如何融入正常的社會。

現在,反而是他在鼓勵我做一些與主流不符的,離經叛道的事情。

他的個性是時而淩冽,時而天真的,不愚蠢,格外爛漫。

徐徐綻開柔軟的微笑時,整個世界都變得空闊安靜,話語裏還像是淌著蜂蜜。

“無論真子想要做什麽都可以,我都會百分百支持的。”

他緊密地靠過來,和我貼在一起,親密地觸碰向我手腕上的青色血管,輕輕描摹著,說完狀似苦惱了起來。

“如果成功了,CCG是不是會倒閉啊。”

又倒向了我的肩頭,他輕輕磨了兩下,帶來螞蟻爬過般的細小癢意,“怎麽辦啊,那我就沒有工作了,沒辦法上交工資了。”

什麽嘛。

我假裝苦惱地嘆氣:“是啊、怎麽辦呢——”

“唔、真子會拋棄我嗎?”

他的安全感還是這麽低嗎?

我偏頭刻意親了親他的臉龐,輕聲道:“當然不會,到時候我養你就好啦。”

仿佛被戳中了興奮點,他瞬間神情愉悅,開始拼湊詞句般的胡說八道起來。

“誒誒?真的嗎?好希望明天喰種可以成為人類,世界和平,蓧原先生醒過來,CCG倒閉把我辭退。好期待啊、被真子包養的生活!”

“我可沒說包養......”

“啊啊、也差不多啦。”

.

我們不知道的是,等到實現了喰種與人類共存的和平世界,CCG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了下來,並且欣欣向榮,絲毫沒有倒閉的征兆。

對此,成為最強保安官,有著“龍將”稱號的某人耿耿於懷,在某次采訪中十分孩子氣地表達了沒有被戀人包養的遺憾。

“不過,我們結婚啦。”

他對著鏡頭晃了晃無名指上的銀圈戒指,露出了甜蜜瑰麗的笑容,“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包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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