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埋掉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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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埋掉的回憶
居乃邑卻依舊在他身後急著吼叫，“無雙你還在做什麽？你親爹讓你做的事你都要不做了嗎？難不成你親眼見了你娘死不夠，還要親眼見到你爹死掉？”
此話一出，無雙身上的陰霾比這黑雲壓城的天色更要黯沈。
瀟瀟看著無雙陰晦不定糾結痛苦無比的眼神忽的笑了。“我就知道，不管多少次，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她臉色似是很平靜，心裏卻早已經轟然炸碎。她扯下手腕上的星星手鏈，當著無雙的面將慢慢的收攏五指，她白皙的手背上由於忍耐而青筋暴起甚是駭人。隨著一聲聲碾碎聲，瀟瀟竟是將其捏的粉碎。
“無雙你聾了嗎？還是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我養了你這麽多年難不成你是和居穎一樣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無雙頓時目光咄咄，握刀的手心顫抖冒汗。
瀟瀟微笑的松開手，一絲絲細沙在她手心揚起，一滴血淚終於落下。過於沈重的呼吸聲響在她腦中。她用哽咽的，嘔啞的聲音嘶吼。
“一直都是我咎由自取！！”
瀟瀟開始持劍向著無雙攻去。
第一式劍指雲天，第二式銳不可當，……第五式，第六式……瀟瀟既痛苦又悲哀，活到現在，走到現在，她於瀟瀟其實就是一個笑話！
從來沒有什麽真感情，從來沒有什麽真的保護。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是陰謀就是假象！
而她卻還為了這種假象去掙紮去自欺，還在幻想什麽結束了之後就可以同他終老。
甚至她到現在還記得十多年前在孤兒院樓頂上，無雙一副無所謂的浪蕩模樣和她笑著說，“走啊，小傻瓜，怕什麽，大不了來生我們再見面啊！”
都是假的！全都是騙人的！！
第七式！
唯我獨尊！
在第七式起勢的那一瞬間，無雙猛然一個旋身騰空躍起，揮刀劈出打斷了她的起勢。
瀟瀟不可思議的怔了半秒，打斷了？？
這麽容易？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無雙的龍雀刀旋回到了他的手中，“你……你的第七式沒有練到家……我……”他低著頭喃喃道，“我……其實瀟瀟……”
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
一直都喜歡，一直都愛你。
我不敢說，我真的害怕，如果我說了我的真實身份，那我們才是再無見面說話的權利，再無相擁而泣的理由。
對不起。
瀟瀟忽然扔了血劍與他拳腳相向，直接用最原始的肉搏。
“瀟瀟……別打了。”
居乃邑還在一邊見縫插針搞點有的沒的偷襲，一邊用惡毒的言語刺激他，一邊還要用他慈父的形象假惺惺的作態。
無雙不敢對瀟瀟還手，竟是被她連連打退至懸崖邊上。
“對不起啊，這些年都是我的錯，我騙了你好多。”無雙松開了他手上的龍雀刀，刀柄落在地上發出一陣連貫的當當聲。
瀟瀟盯著這把落地的屠刀，“所以呢？”
無雙嘆了一聲，將刀踢進了洶湧澎湃的海浪中。不顧居乃邑在一旁的嘶吼，他繼續道。
“但是故事是真的，我喜歡你也是真的。”無雙後腿了半步，半只腳已經懸在空中，“都是我對不住你，你放過我父親吧。他……其實細究起來……是你父親先對不起我爹的……”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聽冤冤相報何時了這種話。”
無雙又往後蹭了一些，“但是到此為止吧，我爹雙腿已經廢了。他已經是個廢人了，沒有了居冉的支撐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求你……你就當看在往日情分上……留他一條命吧。”
“不可能！！”瀟瀟銀牙都要咬出血來，雙目更是如要泣血一般可怖。
“我知道你其實是心軟的，我欠你的，我用命贖。”他微笑著看著狂暴的瀟瀟，濃密的睫毛細細顫抖似是含淚。仔細看去，他眼眸中滿滿的卻是無奈和不舍，無雙最終還是啞著嗓音帶著哭腔道。“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他闔上眸子雙臂大張身子後仰，最後帶著不舍的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怒到極致的瀟瀟，深嘆了一聲，終於是栽下萬丈懸崖。
“來世見。”
“無雙！！”
“無雙！！！”瀟瀟還沒來得及多悲傷幾秒，忽的手上突然被塞進了一個什麽冰冷的東西。一個渾身是血的高大身影將她推回安全區域，一聲熟悉的悲愴在她耳邊，“我妹如我，聽其號令。”
“小妹，活下去。”
那個身影隨著無雙的落下也赴死般的躍了下去。
身影“噗通！”一聲進了激流大海，湧浪一拍再無痕跡。
於瀟瀟如遭雷擊般還未適應過來。剛才那個人是誰？那個身影，那個聲音……
誰？！
“哥？”她試探性的喚了一聲，直起身子迷茫的轉了好幾圈想去找尋她哥哥的身影。
沒有，沒有。
四周都沒有。
瀟瀟突然栽倒在地，似是疑問，又似是自語。
“剛才跳下去那個人是誰？”
“那人是誰？”
誰啊！！
“哥——”
“哥！！”“哥——！！！”瀟瀟幾乎瞬間沖到了懸崖邊上想要下去尋他，旌淮手疾眼快的一把將瀟瀟拽了回來。
“幹什麽你？！松開我！！”瀟瀟猛地一甩竟是沒有甩開他。
“瀟瀟！你別跳！你冷靜！”旌淮死死的抱著她的腰身往後拖，“死了這麽多人才換回了你，你不能死！”
“放開我！放開啊！！”瀟瀟幾乎是爬著向前摸去，五指深陷泥土內帶著指甲都骯臟不堪。
她眼眶內汩汩流下的竟是血淚，她心裏很悲傷很難受很想痛哭大吼大叫，但是她整個人卻又以一種怪異的方式使得她心力憔悴無法大喜大悲，似乎也並沒有大喜大悲。仿佛一切情緒都是上一秒崩潰而出下一秒就被牢牢壓下。
好像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瀟瀟知道，這才是翎羽中的“無心”，沒有感情，沒有心跳，沒有脈搏。就如一個活死人一般看著身邊的親人朋友愛人一個個的離去，心中如一潭死水起不了任何波瀾。
就連硬生生流出的淚水，都是血水。
以後自己，甚至連流淚的權利都沒有了。
這就是他們為自己換來的生命嗎？
她忽然不掙紮了，沒反應了。像是一個終於明白自己是一條被拋棄的傻狗一般坐在地上呆滯了。
過了許久，瀟瀟突然問了一句。“那底下是什麽？”
這語氣平淡冰冷，當真如寒冰般毫無溫度。
旌淮就坐在她旁邊，隨時準備把她抱住怕她自殺。“……海。”
“海？”瀟瀟看著旌淮，又看了看懸崖，忽然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
“瀟瀟！”旌淮當她又要跳崖，可這速度卻是他無法比擬的，畢竟是承載了兩支翎羽和戰神的軀體，若是不比常人脫穎千百倍也是不可能的了。
可瀟瀟沒有跳下去，她只是怔怔扒在懸崖邊上，俯身望著底下湍急的大海和數塊冰裂爆炸後還未沈底的屍首。
她腦子裏耳朵裏都是於天賜跳下去之前的那句話，活下去。
活下去？
她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這樣悲壯的仰天長笑聽起來教人毛骨悚然又有著幾分心疼。
“瀟瀟……”
“滾開！”於瀟瀟推了他一把，這才註意到方才於天賜給她手裏塞了個什麽東西。
他最後一刻竟是將寒雨弓塞到了自己手中！
躍下懸崖之前的那一句，“我妹如我，聽其號令……”
是用了多大的勇氣？
“哥……”
“哥……”瀟瀟爬了回去，雙手捧起寒雨弓緊勒在懷裏。
她哥哥即便是臨了了，也還是在意她，想把他唯一剩下的都給她……
寒雨弓是沐雨留給於天賜的遺物，如今又變成了於天賜留給她的遺物。
撇來撇去，最終還是物是人非。
她抱著寒雨弓，就如她兄長還在她身邊那般。可這冰冷的長弓沒有一點溫度，絲毫沒有於天賜的溫暖和沐雨的桀驁，沒有一點他們二人曾經留下的痕跡。
唯一能夠分辨的，還是印在長弓上熠熠生輝的一個沐字。
那一把折扇可憐兮兮的扔在冰棺底下，扇骨上還盤著一條青色的小蛇。
瀟瀟看著、抱著。突然發出了一聲嘆息。
譏笑的，諷刺的，嘲弄的。
“……為什麽我沒死？”
“為什麽不該死的都死了，我卻還活著？”
她這一生想過，也說過太多次這句話。跌跌撞撞走來，她卻依舊活在了他哥和沐雨等人的庇護之下。
犧牲了多少無辜之人？多少平白無故死去的性命都在她手裏？
不管是曾經與她歷經生死的哥哥、墨楓還是無雙也好，還是無辜牽連的薯姨一家和小謙也好，甚至於滅城屠山放火……
這一份份罪孽和人命，不都是她的嗎？
可她卻又變回了容貌，仿佛她什麽都沒有做一般。
沐雨把所有罪孽都載到了她自己身上，最終還是留下了一個清清白白的於瀟瀟。
什麽啊……
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何德何能？讓你們這樣犧牲……
“瀟瀟……回去吧？”
回哪裏？
瀟瀟忽然笑出聲問道，“回哪呢？這天大地大何處能容得下我呢？”她的睫毛上還沾著血珠，全身的血跡都未曾幹涸，狂浪拍岸聲如雷貫耳，天邊的烏雲都未盡散……
這一幕幕都在告誡著她身上背著數萬條的人命。
怎麽能安心回去？
“我……”旌淮半跪在她身前，“我可以照顧你，這裏只剩下我們了。你容貌也變回去了，沒有人知道這一切都是在你身上發生的……”
“跟我回去？……好嗎？”
“滾開！”瀟瀟嗤笑一聲推開了他，“自欺欺人嗎？”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左手緊緊抱著寒雨弓和墨傀劍，右手持著血劍哆嗦顫抖的向爬行想要逃竄的居乃邑走去。
“你說，這一切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於瀟瀟的血劍擋住了他的去路。“其實我寧願在那個孤兒院的時候就死了算了……那也沒有往下這麽多令人作嘔的惡心事了。”
“居乃邑，無雙說的對啊，細算下來我真的沒資格再要你的命了，但是我氣不過啊！我氣不過！！你用你兒子，玩了我十多年的感情……”
“哈哈——最後你兒子對我說要我留你一命，他卻自己跳下去了……居乃邑，你這一輩子，是有多失敗？到了了，連個能給你送終的都沒有！！”
她於瀟瀟也真的太失敗，到了了，終於也是一個人。一個她心裏頭的人都沒留下。
“說實話，你沒想過你有一天會曝屍荒野吧？你從來沒想過會這樣難看的栽到我腳下吧？”
“還是你從未想過無雙會被你逼的跳海自裁？他不苦嗎？他不可憐嗎？他難道不是你親生的嗎？你怎麽就能這樣說他？怎麽就能這樣對他？！”
手起劍落，血劍終究還是抵在了他的喉前未刺下去。
居乃邑驚恐失措的臉上布滿了血痕，他的身子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
沒了居冉的支撐，這個人也和居穎一樣，不用多久就會默默死去，沒人記起。
瀟瀟哼笑著，笑的全身都在痛苦發顫，她痛不欲生卻又無可奈何。好像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場夢，夢醒了發現自己什麽都不剩，什麽都沒有。
親情，愛情，友情。
她一樣都沒有。
她原以為沐雨囂張跋扈瀟灑不羈，最後不還是為情所死？
她以為強如沐雨，分分鐘滅城屠山是不摻雜一絲情感的，可沐雨卻把翎羽再次用在了她身上。還笑著說了一句“孤不是和小輩搶命的人。”
有時候真的不明白，沐雨這一輩子，兩世為人，她到底得到了些什麽。或者說她一直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兩世殺了這麽多人，她想要的得到了嗎？
兩世均為情困，她到底只是一個有血有肉有心有情的普通人。
她不是什麽戰神，更不是什麽天煞孤星。她就只是想安安寧寧的過過普通人的生活，想有一個人在她身後為她推推秋千而已。
就這麽平淡的向往，對她來說竟是難的付出了兩輩子。
“你走吧。”瀟瀟回頭看了一眼在她身後跟著的旌淮，面色蒼白語氣毫無生氣。“我對你真沒意思，我現在也不想對任何人有什麽想法。你回你自己該去的地方吧，我很累很煩，別跟著我。”
說完她也不管旌淮了，一個人拖著如灌了鉛般的雙腿一步一步的朝著遠處行去。
她要去蕓山，去那個曾經被沐雨帶去的山洞。她要把這一切都埋葬掉，把她的喜怒哀樂，把她所有的愛恨情仇，全都埋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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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無雙身上的陰霾比這黑雲壓城的天色更要黯沈。
瀟瀟看著無雙陰晦不定糾結痛苦無比的眼神忽的笑了。“我就知道，不管多少次，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她臉色似是很平靜，心裏卻早已經轟然炸碎。她扯下手腕上的星星手鏈，當著無雙的面將慢慢的收攏五指，她白皙的手背上由於忍耐而青筋暴起甚是駭人。隨著一聲聲碾碎聲，瀟瀟竟是將其捏的粉碎。
“無雙你聾了嗎？還是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我養了你這麽多年難不成你是和居穎一樣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無雙頓時目光咄咄，握刀的手心顫抖冒汗。
瀟瀟微笑的松開手，一絲絲細沙在她手心揚起，一滴血淚終於落下。過於沈重的呼吸聲響在她腦中。她用哽咽的，嘔啞的聲音嘶吼。
“一直都是我咎由自取！！”
瀟瀟開始持劍向著無雙攻去。
第一式劍指雲天，第二式銳不可當，……第五式，第六式……瀟瀟既痛苦又悲哀，活到現在，走到現在，她於瀟瀟其實就是一個笑話！
從來沒有什麽真感情，從來沒有什麽真的保護。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是陰謀就是假象！
而她卻還為了這種假象去掙紮去自欺，還在幻想什麽結束了之後就可以同他終老。
甚至她到現在還記得十多年前在孤兒院樓頂上，無雙一副無所謂的浪蕩模樣和她笑著說，“走啊，小傻瓜，怕什麽，大不了來生我們再見面啊！”
都是假的！全都是騙人的！！
第七式！
唯我獨尊！
在第七式起勢的那一瞬間，無雙猛然一個旋身騰空躍起，揮刀劈出打斷了她的起勢。
瀟瀟不可思議的怔了半秒，打斷了？？
這麽容易？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無雙的龍雀刀旋回到了他的手中，“你……你的第七式沒有練到家……我……”他低著頭喃喃道，“我……其實瀟瀟……”
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
一直都喜歡，一直都愛你。
我不敢說，我真的害怕，如果我說了我的真實身份，那我們才是再無見面說話的權利，再無相擁而泣的理由。
對不起。
瀟瀟忽然扔了血劍與他拳腳相向，直接用最原始的肉搏。
“瀟瀟……別打了。”
居乃邑還在一邊見縫插針搞點有的沒的偷襲，一邊用惡毒的言語刺激他，一邊還要用他慈父的形象假惺惺的作態。
無雙不敢對瀟瀟還手，竟是被她連連打退至懸崖邊上。
“對不起啊，這些年都是我的錯，我騙了你好多。”無雙松開了他手上的龍雀刀，刀柄落在地上發出一陣連貫的當當聲。
瀟瀟盯著這把落地的屠刀，“所以呢？”
無雙嘆了一聲，將刀踢進了洶湧澎湃的海浪中。不顧居乃邑在一旁的嘶吼，他繼續道。
“但是故事是真的，我喜歡你也是真的。”無雙後腿了半步，半只腳已經懸在空中，“都是我對不住你，你放過我父親吧。他……其實細究起來……是你父親先對不起我爹的……”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聽冤冤相報何時了這種話。”
無雙又往後蹭了一些，“但是到此為止吧，我爹雙腿已經廢了。他已經是個廢人了，沒有了居冉的支撐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求你……你就當看在往日情分上……留他一條命吧。”
“不可能！！”瀟瀟銀牙都要咬出血來，雙目更是如要泣血一般可怖。
“我知道你其實是心軟的，我欠你的，我用命贖。”他微笑著看著狂暴的瀟瀟，濃密的睫毛細細顫抖似是含淚。仔細看去，他眼眸中滿滿的卻是無奈和不舍，無雙最終還是啞著嗓音帶著哭腔道。“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他闔上眸子雙臂大張身子後仰，最後帶著不舍的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怒到極致的瀟瀟，深嘆了一聲，終於是栽下萬丈懸崖。
“來世見。”
“無雙！！”
“無雙！！！”瀟瀟還沒來得及多悲傷幾秒，忽的手上突然被塞進了一個什麽冰冷的東西。一個渾身是血的高大身影將她推回安全區域，一聲熟悉的悲愴在她耳邊，“我妹如我，聽其號令。”
“小妹，活下去。”
那個身影隨著無雙的落下也赴死般的躍了下去。
身影“噗通！”一聲進了激流大海，湧浪一拍再無痕跡。
於瀟瀟如遭雷擊般還未適應過來。剛才那個人是誰？那個身影，那個聲音……
誰？！
“哥？”她試探性的喚了一聲，直起身子迷茫的轉了好幾圈想去找尋她哥哥的身影。
沒有，沒有。
四周都沒有。
瀟瀟突然栽倒在地，似是疑問，又似是自語。
“剛才跳下去那個人是誰？”
“那人是誰？”
誰啊！！
“哥——”
“哥！！”“哥——！！！”瀟瀟幾乎瞬間沖到了懸崖邊上想要下去尋他，旌淮手疾眼快的一把將瀟瀟拽了回來。
“幹什麽你？！松開我！！”瀟瀟猛地一甩竟是沒有甩開他。
“瀟瀟！你別跳！你冷靜！”旌淮死死的抱著她的腰身往後拖，“死了這麽多人才換回了你，你不能死！”
“放開我！放開啊！！”瀟瀟幾乎是爬著向前摸去，五指深陷泥土內帶著指甲都骯臟不堪。
她眼眶內汩汩流下的竟是血淚，她心裏很悲傷很難受很想痛哭大吼大叫，但是她整個人卻又以一種怪異的方式使得她心力憔悴無法大喜大悲，似乎也並沒有大喜大悲。仿佛一切情緒都是上一秒崩潰而出下一秒就被牢牢壓下。
好像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瀟瀟知道，這才是翎羽中的“無心”，沒有感情，沒有心跳，沒有脈搏。就如一個活死人一般看著身邊的親人朋友愛人一個個的離去，心中如一潭死水起不了任何波瀾。
就連硬生生流出的淚水，都是血水。
以後自己，甚至連流淚的權利都沒有了。
這就是他們為自己換來的生命嗎？
她忽然不掙紮了，沒反應了。像是一個終於明白自己是一條被拋棄的傻狗一般坐在地上呆滯了。
過了許久，瀟瀟突然問了一句。“那底下是什麽？”
這語氣平淡冰冷，當真如寒冰般毫無溫度。
旌淮就坐在她旁邊，隨時準備把她抱住怕她自殺。“……海。”
“海？”瀟瀟看著旌淮，又看了看懸崖，忽然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
“瀟瀟！”旌淮當她又要跳崖，可這速度卻是他無法比擬的，畢竟是承載了兩支翎羽和戰神的軀體，若是不比常人脫穎千百倍也是不可能的了。
可瀟瀟沒有跳下去，她只是怔怔扒在懸崖邊上，俯身望著底下湍急的大海和數塊冰裂爆炸後還未沈底的屍首。
她腦子裏耳朵裏都是於天賜跳下去之前的那句話，活下去。
活下去？
她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這樣悲壯的仰天長笑聽起來教人毛骨悚然又有著幾分心疼。
“瀟瀟……”
“滾開！”於瀟瀟推了他一把，這才註意到方才於天賜給她手裏塞了個什麽東西。
他最後一刻竟是將寒雨弓塞到了自己手中！
躍下懸崖之前的那一句，“我妹如我，聽其號令……”
是用了多大的勇氣？
“哥……”
“哥……”瀟瀟爬了回去，雙手捧起寒雨弓緊勒在懷裏。
她哥哥即便是臨了了，也還是在意她，想把他唯一剩下的都給她……
寒雨弓是沐雨留給於天賜的遺物，如今又變成了於天賜留給她的遺物。
撇來撇去，最終還是物是人非。
她抱著寒雨弓，就如她兄長還在她身邊那般。可這冰冷的長弓沒有一點溫度，絲毫沒有於天賜的溫暖和沐雨的桀驁，沒有一點他們二人曾經留下的痕跡。
唯一能夠分辨的，還是印在長弓上熠熠生輝的一個沐字。
那一把折扇可憐兮兮的扔在冰棺底下，扇骨上還盤著一條青色的小蛇。
瀟瀟看著、抱著。突然發出了一聲嘆息。
譏笑的，諷刺的，嘲弄的。
“……為什麽我沒死？”
“為什麽不該死的都死了，我卻還活著？”
她這一生想過，也說過太多次這句話。跌跌撞撞走來，她卻依舊活在了他哥和沐雨等人的庇護之下。
犧牲了多少無辜之人？多少平白無故死去的性命都在她手裏？
不管是曾經與她歷經生死的哥哥、墨楓還是無雙也好，還是無辜牽連的薯姨一家和小謙也好，甚至於滅城屠山放火……
這一份份罪孽和人命，不都是她的嗎？
可她卻又變回了容貌，仿佛她什麽都沒有做一般。
沐雨把所有罪孽都載到了她自己身上，最終還是留下了一個清清白白的於瀟瀟。
什麽啊……
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何德何能？讓你們這樣犧牲……
“瀟瀟……回去吧？”
回哪裏？
瀟瀟忽然笑出聲問道，“回哪呢？這天大地大何處能容得下我呢？”她的睫毛上還沾著血珠，全身的血跡都未曾幹涸，狂浪拍岸聲如雷貫耳，天邊的烏雲都未盡散……
這一幕幕都在告誡著她身上背著數萬條的人命。
怎麽能安心回去？
“我……”旌淮半跪在她身前，“我可以照顧你，這裏只剩下我們了。你容貌也變回去了，沒有人知道這一切都是在你身上發生的……”
“跟我回去？……好嗎？”
“滾開！”瀟瀟嗤笑一聲推開了他，“自欺欺人嗎？”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左手緊緊抱著寒雨弓和墨傀劍，右手持著血劍哆嗦顫抖的向爬行想要逃竄的居乃邑走去。
“你說，這一切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於瀟瀟的血劍擋住了他的去路。“其實我寧願在那個孤兒院的時候就死了算了……那也沒有往下這麽多令人作嘔的惡心事了。”
“居乃邑，無雙說的對啊，細算下來我真的沒資格再要你的命了，但是我氣不過啊！我氣不過！！你用你兒子，玩了我十多年的感情……”
“哈哈——最後你兒子對我說要我留你一命，他卻自己跳下去了……居乃邑，你這一輩子，是有多失敗？到了了，連個能給你送終的都沒有！！”
她於瀟瀟也真的太失敗，到了了，終於也是一個人。一個她心裏頭的人都沒留下。
“說實話，你沒想過你有一天會曝屍荒野吧？你從來沒想過會這樣難看的栽到我腳下吧？”
“還是你從未想過無雙會被你逼的跳海自裁？他不苦嗎？他不可憐嗎？他難道不是你親生的嗎？你怎麽就能這樣說他？怎麽就能這樣對他？！”
手起劍落，血劍終究還是抵在了他的喉前未刺下去。
居乃邑驚恐失措的臉上布滿了血痕，他的身子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
沒了居冉的支撐，這個人也和居穎一樣，不用多久就會默默死去，沒人記起。
瀟瀟哼笑著，笑的全身都在痛苦發顫，她痛不欲生卻又無可奈何。好像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場夢，夢醒了發現自己什麽都不剩，什麽都沒有。
親情，愛情，友情。
她一樣都沒有。
她原以為沐雨囂張跋扈瀟灑不羈，最後不還是為情所死？
她以為強如沐雨，分分鐘滅城屠山是不摻雜一絲情感的，可沐雨卻把翎羽再次用在了她身上。還笑著說了一句“孤不是和小輩搶命的人。”
有時候真的不明白，沐雨這一輩子，兩世為人，她到底得到了些什麽。或者說她一直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兩世殺了這麽多人，她想要的得到了嗎？
兩世均為情困，她到底只是一個有血有肉有心有情的普通人。
她不是什麽戰神，更不是什麽天煞孤星。她就只是想安安寧寧的過過普通人的生活，想有一個人在她身後為她推推秋千而已。
就這麽平淡的向往，對她來說竟是難的付出了兩輩子。
“你走吧。”瀟瀟回頭看了一眼在她身後跟著的旌淮，面色蒼白語氣毫無生氣。“我對你真沒意思，我現在也不想對任何人有什麽想法。你回你自己該去的地方吧，我很累很煩，別跟著我。”
說完她也不管旌淮了，一個人拖著如灌了鉛般的雙腿一步一步的朝著遠處行去。
她要去蕓山，去那個曾經被沐雨帶去的山洞。她要把這一切都埋葬掉，把她的喜怒哀樂，把她所有的愛恨情仇，全都埋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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