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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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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2:32:32 字數:10097

碧波領著俊俊往會琴苑走去。她見俊俊年幼可愛,又是初來乍到,不免拘謹些,一路上便試著與她攀談,問她幾歲了?家裏還有沒有人?“我們姑奶奶和容少爺都是很好的人,你不用害怕。”

“嗯。”俊俊點頭。“我也覺得姑奶奶人很好,說話又是和和氣氣的,可是容少爺他……”她沒說下去。

碧波噗妹一笑。“容少爺是嚴肅了些,沒辦法,少爺脾氣嘛!不過,你若是跟他相處久了,摸清楚他的脾氣,自然就好相處了。他人是不壞的。”

俊俊吐吐舌。“他好兇的,我才不想和他親近咧!”

“兇?怎麽會?他只是不大愛說話罷了。”碧波笑道。“你不知道我們容少爺從小就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貌俱全,又是咱們‘蘊秀山莊’的少主人,見過他的人沒有不誇獎他的。”她又滔滔不絕地說著端木容有多好、多好。“他長得好就不用說了,我記得有一句什麽……嗯,什麽樹什麽風的……幄,對了,玉樹臨風。人又斯文,平日是一句重話都不會說的。”

俊俊聽了心裏直打問號,幾乎都要懷疑她說的是另一個容少爺了。

碧波最後還嘆了一口氣。“好多人想攀上咱們害少爺這門親事呢!唉,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有福氣,能嫁給我們容少爺?”仿佛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似的。

福氣?我看是晦氣吧!俊俊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反正她對容少爺沒興趣,眼前只求安身立命就阿彌陀佛了。

一會兒她又問道:‘那姑奶奶呢?我覺得姑奶奶比較好。啊,我是說姑奶奶人長得美,脾氣又好,不過……怎麽還沒嫁人呢?”

“怎麽沒有?還訂過兩次親呢!”碧波壓低了嗓子。“可是兩次訂親,準姑爺都死了。所以外頭人都傳說是姑奶奶八字太硬,才給克死了的,嚇得沒人敢再上門提親。就算有幾個不信邪的上門求親,倒是讓姑奶奶都給回絕了。”

“回絕?”俊使問道:“難道她不打算嫁了嗎?”

碧波點點頭。“看來是這樣。有一次我聽一個在姑奶奶跟前當差的嬤嬤說起,說姑奶奶已經打定主意不嫁了。”

“真是可惜,她那麽好。其實算命的話又怎麽作準呢!如果真有個識貨的人,娶了她,那才是福氣。”她嘆息。

一會兒,兩人已走到會琴苑。

“到了。”碧波指著一所小小房舍。四周綠竹掩映,藤蘿倒垂,十分雅致。

俊俊興奮不已。“這裏看起來真是舒服。”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精致講究的屋子,高興得滿屋子打轉。“嘩!好棒哦,這個窗子看出去可以看見竹林和水池耶。”

“這裏很清靜,會琴苑以前是容少爺小時候的書齋。”她領著俊俊內外看一看。“以後你就一個人住這裏了。”

“一個人?”俊俊驀地住腳,大是意外。“你是說我一個人住這裏嗎?”

“是啊!”

“那你住哪裏呢?”

“我要侍候容少爺,自然是住在‘對奕軒’。”

“不要哇,我不要一個人住,我會怕的。”俊俊紅了眼眶,急道。“這樣好了,我跟著你到對奕軒去,打地鋪也行,好不好?”她從小到大都是跟一堆小姐妹一起睡慣了的,大夥兒彼此安慰扶持,擠雖擠,倒也溫馨。她想,這房子雖美,但畢竟陌生,誰知有沒有……不幹凈的東西?晚上一個人睡,一個伴也沒有,那豈不是比在艷秀樓更可憐?她小嘴一扁,迸出淚來。“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兒。”

“這是姑奶奶的吩咐,我可不能作主啊!”碧波哭笑不得。“你怎麽這麽膽小,一般人想住會琴苑還求不到呢!你倒哭了起來,這裏清靜又……”

“哭什麽?”兩人正說著,不料端木容走了進米,一見俊俊淚眼汪汪,便問道。“怎麽了?哭什麽哭?”

碧波忙回道:“俊俊說她不敢一個人住這兒,她害怕。”

端木容“嗤”了一聲。“這麽膽小,有什麽好怕的?”但他見俊俊一臉委屈模樣,也忍不住好笑。“給你這麽個好屋子住,你倒哭了起來,別人不知道只當我是讓你去睡柴房呢,真不識好歹。”他戳戳她的額頭。“不許哭了!”

俊俊忙伸手抹去眼淚,訥訥道:“我可不可以跟碧波姐姐一塊兒睡對奕軒?”

“不行!”他搖頭。“我怕吵,我最討厭屋子裏擠了一堆丫頭,嘰嘰喳喳的,吵死人了。”

俊俊一聽,眼淚差點又要掉下來。

“不許哭!”端木容喝罵道。“有話好好說,哭什麽!”

俊俊嚇得怔住。忙咬著唇,伸手揉揉眼睛。半晌才硬咽道:“以前……我在艷秀樓都跟其他的姐妹們一起睡,我怕黑,不敢一個人睡…”

碧波一聽,忍不住笑了出來。

“又是艷秀樓、艷秀樓,那你回艷秀樓去好了。”端木容好氣又好笑,又戳了她一下。他瞪著她半晌,本不欲答應,但見俊俊一雙美日含著淚,一臉小媳婦似的可憐樣,終究狠不下心,好半天才道:“好吧。”又道:“白天你自個兒到這裏來練琴,傍晚再回對奕軒休息就是。”

俊俊立刻破涕為笑。

端木容見她一團孩子氣,本想笑卻又忍住,板起了臉道:“我先警告你,你要是在我的對奕軒裏淘氣吵鬧,我就把你攆到柴房裏去睡,到時你再哭也沒用,知道了沒?”

“嗯,我知道,我會乖乖的,不會吵鬧的。”俊俊忙不疊地答應。

端木容“哼!”了一聲,也不理會,掉頭走開。

☆☆☆

“師娘。”隔幾日,端木客帶著俊俊往季家去,去探望他的師母季夫人。

“容兒,你來了。”只見一位和氣的中年婦人,笑吟吟地自內室走出來。“今個兒是你師父的對年忌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過來上柱香的。”她見端木容身後還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疑問道:“咦,怎麽不是小順子跟著你?這是你的新丫頭?”

“不是的。唉,這件事真是說來話長。”端木客只好再把前幾日艷秀樓的事再說一遍。“她的身量小,我的琴都不適合她,所以回頭我想順便帶她上街去挑把合適的琴。”他喚著俊俊上前。“過來見過我師娘。”

俊俊看著他,遲疑道:“我……我該怎麽稱呼?我也可以叫師娘嗎?”

端木容一楞,他倒沒想過這個問題,還未及答言,季夫人已先笑道:‘當然可以,你就跟容兒一樣叫我師娘好了。”她又笑道:“幸虧容兒是不收徒弟的,不然你就要叫我師婆了,我不喜歡婆啊婆的,把人都給叫老了。”

俊俊見季師娘為人慈祥和氣,心裏不防,便抿著嘴兒笑,又一臉天真說道:“以前我們施嬤嬤也是這樣,上次秋水姐姐記錯了,多算了她一歲,她就不高興呢,說是我們把她叫老了……”話未說完,又見端木容正惡狠狠地對她瞪眼,她連忙掩住口。

季夫人問:“誰是施嬤嬤?”

“沒什麽。”端木容陪笑。“小孩子口沒遮攔罷了。”

季夫人見他兩人的神色,再一細想,恍然明白。她一笑也就作罷,不再追問,逕自對端木容說道:“來,你先給師父上柱香去。待會兒留下來陪我一塊兒吃飯,我讓玉媽準備了好些你愛吃的齋菜。”

“是。”端木容在老師靈位前恭恭敬敬地上了竈香,又碰了頭。

季夫人見俊俊在站一旁,不敢擅動,便笑道:“季老師最喜歡會彈琴的人,容兒又說你也有天分,那你也過去拜一拜,讓老師高興、高興。”

俊俊大喜,也上前規規矩矩的拜了拜,又磕了頭。

正在此時,季夫人的貼身侍女抱了一把琴出來,放在案上。端木容便在案前坐下,調了調弦,便彈了起來。

俊俊不知這是什麽曲調,但覺柔和溫暖,想必是他感念師恩,彈給亡者聽的。

一時彈畢。季夫人說道:“這首‘大江東去’彈得甚有情感,容兒,你的琴藝又有長進了。”

“師娘誇獎了!”端木容一笑,正要命旁邊的侍兒將琴移去,卻聽季夫人道:“不如俊俊也來彈一首吧,讓我也聽聽看。”

“她學琴不久,還彈得不好。”端木容道。

季夫人笑道:“沒關系,我聽聽看。”

“師娘,我還是不要彈比較好。”俊俊老老實實的說道。“容少爺不許我再彈……那些曲子,可是其他的曲子,我都不會。”

端木容又瞪她一眼,俊俊立刻禁聲。

“不要緊的。”季夫人微笑道。“容兒不讓你彈,是怕你彈多了那些曲子,移了心性那就不好。不過,心隨意轉,現在你已離開青樓,所處環境也不同,如果你心誠意正,自然你彈出的曲子也不會再有靡靡之意,所以什麽曲子都可以彈的。”

“是。”俊俊答應一聲,隨後坐下,輕輕彈了起來。她彈的是一首輕快的“四塊玉”,曲意原是描寫戀愛中的男女情懷。以前她聽仙霞彈起來粘膩非常,她以往耳儒目染,有樣學樣,也是如此;但這幾日,待在端木容的對奕軒,聽多了端木容中正平和的琴音,或多或少受了感染,如今這首曲子彈起來,已脫去大半輕艷之氣,反而多添些許清新俏皮的味道。

“很好哇!”一曲彈畢,季夫人過去拉著她的手直誇獎道。“彈得很好,你若好好跟容兒學,以後包管彈得比他還好呢!”

俊俊只是紅了臉傻笑。

席間,季夫人見俊俊對端木容頗為畏懼.便對她說:“容兒就是這點不好,眼界太高,人也太拘謹,平常又不茍言笑的,其實他的心地……”

“什麽狗?”使俊忽然問。

“啊?”季夫人和端木容兩雙眼睛齊瞪視著她。

“你……你們幹嘛這樣看著我?”俊俊戰戰兢兢問。“我又說錯了什麽嗎?”

端木容不可置信地問:“我知道你不認字,不過,你連不茍言笑都不懂嗎?”

俊俊俊楞楞地不敢再開口,心裏納悶著--不狗?不跟狗笑是什麽意思?

“老天!”端木容扶著額頭,一臉輕視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俊俊當下甚是羞慚,脹紅了臉。

“容兒。”季夫人忙輕斥道。“誰是生下來就會讀書寫字的?總是要學的嘛!”她拉著俊俊的手。“俊俊年紀還小,現在開始學也不遲啊!”接著又回頭安慰她。“你看起來這麽聰明,好好跟著容兒學,不怕學不會。”

及至黃昏,端木容與俊俊要告辭。季夫人忽然道:“等一下,我差點忘了,我有件東西要送給俊俊呢!”她回頭吩咐丫頭捧出一把琴來。

俊俊接過來一看,這把琴,顯然年代已久,而且還比一般的琴短些。

“這是我女兒芷媛小時候用的。她去年嫁到開封府去了,這琴擺在家裏也沒用,正好送給俊俊,你來用正適合。”她對端木容道:“這樣,你也省事,不必再替她去找琴。”

“這……”俊俊不敢收、只好看著端木容。

“看他做什麽?”季夫人嗔道。“我送東西給你,關他什麽事?來來來,收下,回去好好練,那我就開心了。”

端木容才道:“你還不快謝謝師娘。”

“是,謝謝師娘!”

☆☆☆

端木容習琴多年,也有不少人曾上門求教,但一來山莊事多,他未必有空;二來家境優渥,他也隨興慣了,所以以琴會友、略微切磋指點倒是有,但要像現在對俊俊這樣從頭教起,倒是第一次。

他在想,要怎麽教她才好?又不能真的什麽都不教,說不定反倒會讓俊俊看笑話,以為他沒本事呢!

隔了幾天,端木客帶著她到會琴苑,他翻出幾篇舊琴譜,指著其中一首說:“來,你先彈這一曲給我聽聽看。”

使俊依言,看著琴譜彈了起來。但卻彈得零零落落,難聽至極。

只聽了一會幾,端木容就忍不住皺眉道:“不對、不對。”他問道:“你沒看見嗎?這裏要放慢一點,還有指法也亂了,這裏應該是食指按‘九徽’,拇指推‘五弦’才對。還有這首曲子‘人月圓’講究的是……啊,對了……”他忽然想起來。“你根本不識字……”又嘆了一口氣,問道:“你以前都怎麽學琴的?我猜,你是看著仙霞姑娘怎麽彈,你就跟著怎麽彈,對不對?”

“嗯。”俊俊點點頭。“我不大會看譜。”

“這樣是不成的,又不是學猴兒把戲,一味地跟著別人彈那有什麽意思?再說彈琴除了依譜之外,你也得要有自個兒的詮釋方法,彈出的曲子才有自個兒的味道。”他搖搖頭道:“我也不想把每套譜都彈一次給你聽,讓你跟著學,這樣是沒用的。”

俊俊只聽得不敢擡頭。

端木容站起身來踱步,半晌才道:“我也沒時間跟你蘑菇,這樣好了,明個兒我先找個先生過來教你讀書認字吧,順便從頭改正你的指法,至於練曲子的事就過一陣再說,反正你待在這裏的時間還長著呢!”

就這樣,俊俊開始每天念書、寫字、練指法。其實跟著先生念書倒還好,唯有練指法是件苦差事。每天就叮叮當當地反覆撥弄,實在無趣得很,偏偏端木容對這件事要求甚嚴。

“人家本來就會彈了,何苦還要練什麽指法……”她心裏抱怨不已。

俊俊在琴藝上向來聰明絕頂,一點就通,相對的也沒什麽耐性練這些磨性子的功夫。

端木容約略看出她的不耐,訓道:“練指法是彈琴的基礎,就像人家練功夫首先要學紮馬步一樣。現在把基礎打好,將來彈什麽曲子都輕而易舉,你若是仗著自個兒聰明就虛應故事一番,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你懂嗎?”

俊俊即使心裏百般不願,但不敢把惹他,只得乖乖練習。有時她想,幸好全山莊除了一個端木容教人討厭,除此之外倒也過得舒舒服服,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全山莊裏最快活的人,既不是當家的主子,也不是幹活的丫頭。下了學,寫好先生交代的功課、練完琴之後,就可以到處玩耍,也沒人管她。

說實在,這樣的好事,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她一向容易滿足,是以覺得日子過得格外開心。

一直過了大半年,端木容才開始指點她彈琴。但他偶爾才過來會琴苑,每次來就丟給她一堆琴譜,要她彈熟了,過一陣子再來驗收。每次總是指點個兩句,然後再丟一堆新的琴譜給她。

有一回他故意躲在會琴苑外,聽俊俊練習。

只聽她一首曲子約莫彈個三、五遍就極熟練了。而且她彈好了就丟開譜,要嘛寫字背書,要不就逛園子玩去了,從來不需要再反覆彈練。“難怪我很少聽她練琴,原來她每天只彈不到半個時辰,可是怎麽可能……”他大為訝異。第一次他還不信,但一連觀察俊俊十天半個月,皆是如此,他才不得不相信,原來世界上真有天才這一回事兒。

他不是不嫉妒。即便是從小每個人都誇他天資聰穎,但他一向自律甚嚴,曾經練琴練到指頭流血,包紮之後再繼續練,非要彈到滿意為止。可是沒想到,這麽一個身份卑賤的小丫頭,她居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琴彈得這麽好。

他突然覺得甚是不服氣,這個丫頭憑什麽與他相比呢?

☆☆☆

“待會兒陳家的二小姐會來練琴,你別亂跑,容少爺交代要你一塊兒過去聽。”碧波過來會琴苑傳話。“一會兒你把琴帶著去指月亭等著。”

俊俊一面練字,一面問道:“陳家二小姐是誰啊?”

“陳老爺和咱們家是世交,二小姐也是打小就常來走動的。她也習琴,所以有時會過來請教容少爺。”

“哦。”俊俊並不放在心上。“我待會兒就過去。”

碧波又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那位二小姐喜歡咱們容少爺,可是容少爺不喜歡她。”“你怎麽知道?”

她下巴一擡。“我就是知道。”她又輕笑道:“容少爺不喜歡她最好,她呀,狂得很呢!連我也不喜歡她,你待會兒看就知道了。”

俊俊撲哧一笑。

下午,她抱著她的小短琴到指月亭。正好碧波和紫竹已先過來打理伺候。她見亭裏放了三張小幾,中間那張擱著端木容平常用的琴,右邊是另一把琴,琴身細致,角邊還鑲了一塊美玉。“這把琴好漂亮。”她讚道。

紫竹笑道:“琴漂亮有什麽用,又不是拿來好看的。”

俊俊便把自個兒的琴擱在左邊幾上。三個人正在說笑,只見端木容和陳二小姐慢慢走過來。

“容少爺、二小姐好。”俊俊上前見禮。

陳二小姐身材高挑,行止端雅,果然一副名門閨秀模樣。她淡淡一笑。“你就是俊俊吧?”

“你怎麽知道她?”端木容疑道。

陳二小姐掩嘴輕笑。“前幾天李老太太不舒服,我去給她老人家請安,遇到李公子,他說的。”

“這個澎康真是夠多嘴了!”端木容啐道。

一會兒三人分別就坐,碧波、紫竹在廊下侍候。端木容問陳二小姐。“蓮芳,上回練到哪兒?哪一首曲子?”

“容哥哥,您忘了啊?”陳二小姐嗔道。“您不是叫我練雙調‘湘妃怨’嗎?人家已經苦練了一個多月了呢!”

什麽曲子要練一個多月?那肯定很難!俊俊一臉狐疑。

因為她自個兒練琴每每練不到一個時辰就想著去玩了,所以很難想像有人練一首曲子要練上一個月的。

“啊,是了。”端木容這才想起來。“那你先彈給我聽聽吧!”他又轉頭對俊俊說道:“你去會琴苑把‘湘妃怨’的琴譜拿來,我記得是擱在架子上,你找找去,待會兒順便一塊兒跟著練。”

“哦。”俊俊依舊坐著不動。“你在等什麽?”

“我先聽二小姐彈啊!”

端木容瞪她一眼。“你不用聽了,快去拿來。”

“哦。”俊俊一頭霧水,但只好咚、咚、咚地跑回會琴苑去找琴譜。他不是說要讓她一塊兒聽的嗎?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陳二小姐聽他兩人的對話,心想,端木容必定是覺得那個小丫頭還不配聽她彈琴,是以心中頗為得意。

其實端木容是不希望俊俊聽到“錯誤的示範”,以免她一會兒不知不覺又都學了起來。

等俊俊喘籲籲地跑回來時,陳二小姐已經彈完“湘妃怨”了,端木容正在指點她一些細節。

俊俊頗失望沒能聽見陳二小姐的琴藝,她跟著容少爺習琴好些年了,應該彈得不錯才對。

“你自個兒先看著譜練一會兒,”他只回頭淡淡地吩咐道。“我待會兒再聽你的。”

使使只好自個兒盯著譜練著。她識譜的速度還是很慢,而且還要註意端木客當初記在譜上的那些潦草註記,光是猜他那些字到底寫的是什麽就夠猜上大半天了,如此停停看看,彈得也就更慢了。

老實說,陳二小姐今個兒過來,為的也是想來看看這個小歌伎到底有什麽本事?她不停偷瞄著俊俊練琴的樣子,嘴裏還念念有詞的,一臉呆樣,不免心裏感到狐疑,她根本連識譜都有問題,看那副笨樣子,哪裏像李澎康說得那麽好?

一會兒忽聽見俊俊籲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總算彈完了!”這樣也叫彈完了?陳二小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端木容正和陳二小姐講琴理,聞聲擡起頭瞪了俊俊一眼,俊俊連忙低下頭從頭彈起。他再回過頭,見陳二小姐臉上似略有輕視之意,心想,她還不知道咱們俊俊的本事,只當俊俊在耍寶?待會兒會教她知道俊俊的厲害之處。他微微一笑。

於是左右兩邊繼續各練各的。再過一會兒,陳二小姐還在反覆練端木容指正的地方,但俊俊已經開始彈第三遍了。端木容偶爾也會走過去站到她身後看著,然後出聲指點一二。“註意這裏的揉音……放輕一些,恩……”

當陳二小姐驀然發覺俊俊已經開始從頭彈第四遍,而且琴音如行雲流水、絕少錯誤,甚至不大看譜時,她的手指忍不住微微發顫,最後只得停下手來。

“咦,你怎麽不練了?”端木容問。

她扶著額頭。“我……我忽然覺得不大舒服。”

“那你今天就先練到這裏好了,先坐會兒。”

俊俊的曲子還沒有結束,她兀自專心彈奏著,根本沒有註意其他事。端木容聽著,然後回到他的琴前,也彈了起來,自然融人她的旋律,兩人合奏,音韻相通,將一曲“湘妃怨”彈得感慨纏綿。情思戀戀。

陳二小姐在旁聽著,只覺相形見絀,又難以置信。她居然能跟得上容哥哥,如此合拍?!

☆☆☆

及至晚上,姑奶奶問道:“不是聽說蓮芳過來了嗎?怎麽沒有留下來用飯?”

端木容笑了笑。“她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所以先回去了。”

姑奶奶見他笑得詭異,便問:“你笑什麽?這有什麽好笑的?”

端木容忍不住把下午他們三人在“指月亭”練琴的事說了出來。“她起先還當俊俊是傻子呢,笑話俊俊笨得連琴譜都還不會看,怎知到後來……”他忍住笑。“後來,俊俊居然兩三下就把整首‘湘妃怨’給彈完了,我看她嚇得都變了臉色。”

“我說蓮芳是驕了些,這也難怪,陳老爺就她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是孤高一些。”她笑著搖搖頭,又睨了端木容一眼。“你啊,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成天對俊俊板著臉,我看她見了你就嚇得直發抖。”

“我哪有對她怎麽樣?”端木容辯道。“是她自個兒膽子小。我沒說什麽,她也哭,教人看了就有氣,真是個愛哭鬼。”

“看,還說沒對人家怎麽樣?”姑奶奶輕斥道。“你都年過二十了,還不懂得讓一個孩子!”端木容只管低頭吃他的飯。

一會兒姑奶奶又道:“對了,提起蓮芳,我倒想問問你,你覺得她怎麽樣?”“什麽怎麽樣?”

姑奶奶慎道:“問你中不中意她啊?”

“中意?”端木容失笑道。“姑姑,您想到哪裏去了?我不過是看在和陳家是世交的分上,才花點時間指點她練琴,不然我才懶得攬這檔子事。”

姑奶奶嘆道:“你也不小了,眼界高是一回事兒,可也別太目下無塵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我本來還想說陳家和咱們家世相當,蓮芳也算是知書達禮的女孩兒,又懂得琴藝,以後你們……”

她話未說完,只聽端木容笑道:“她的琴藝?我看俊俊閉著眼彈都比她彈得好。”

“你呀!”姑奶奶氣得不知該說什麽。“每次跟你說正經的,你總是扯到別處!”

端木容只好急忙三、兩口扒完了飯,趕快找個借口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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