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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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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接下來的時間裏,商暮整個人都懵懵的。

他看到他的票數加一,他成為了第一名。他看到總部設計總監忿恨的眼神,聽到熱烈的掌聲,主持人的結語,深海之藍被裝入透明奢華的首飾盒。

有記者來采訪,他不太能說出話來,助理便去與記者另約時間。

人流中,獲得第二名的設計師激動地與家人擁抱,母親說為他驕傲。

商暮感覺世界隔著層紗,輕飄飄不像是真實,一切都慢了一拍。

突然手腕被人拉住了,他茫然地擡起頭,程雲萱正站在他面前。

“怎麽啦”程雲萱溫柔地說, “發什麽呆咱們出去吧。”

商暮喉嚨幹澀,喊了一聲: “姨。”

他又道: “您怎麽在這裏”

程雲萱道: “主辦方請我來當特邀嘉賓,還能買漂亮的首飾,我最喜歡這種活動啦。”

“你拿第一名不是因為我這一票喲,是因為你設計的項鏈真的很漂亮。”

商暮怔怔地不說話。

程雲萱拉著他的手腕,往外走去,笑道: “來的路上,望川給我打了電話,他的手術成功了,正往這邊來,應該也快到了。”

商暮跟著她往外走去。手腕溫熱,讓他想起了那個初夏,學長拉著他的手腕,帶他走出充斥著鮮血與黑暗的巷子。

華燈初上,人流如織。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周望川推門下車,笑著喊道: “媽。”

程雲萱道: “手術成功了,恭喜你呀!”

她又拉過周望川的手,把商暮的手遞過去,讓兩人的手搭在一起,笑道: “小暮高興得都不會說話了,你快問問他。”

周望川笑著拉過商暮的手,攬了攬他的肩膀,輕輕捏了捏: “媽,放心。”

程雲萱從手包裏拿出兩個紅包: “恭喜你們兩人。”

周望川接過紅包,程雲萱看了眼對面的車和司機,又道: “我還有一場聚會,就不打擾你們年輕人談戀愛了。”

“媽,今兒天冷,你別凍著。”周望川幫她拉開車門,又把後座的外套遞給她,關切地說, “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

“放心。”程雲萱溫柔一笑,降下車窗,車子緩緩駛離。

目送著車子消失,周望川轉頭去看,商暮仍楞楞地站在原地,表情迷茫。

周望川好笑地攬住他,低聲問: “怎麽啦變呆呆的了。”

商暮慢慢地回過神來,望著他,嘴唇動了動。

周望川揉了揉他的臉,又手欠地揉亂了他的發型,笑了起來: “炸毛貓。”

商暮終於開口了,聲音有點啞: “你怎麽不告訴我啊。”

“告訴你什麽”周望川又揉了揉他的頭發,驚奇道, “這都不生氣”過去商暮可愛惜自己的發型了,被弄亂一點,都會橫眉冷對。

商暮郁悶地盯著他,眼圈卻漸漸紅了。

“哎呀,別哭。我錯了。”周望川忙道歉。

“誰哭了。”商暮瞪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把臉埋在他的肩頭。

周望川攬著他的脊背,輕輕拍著: “好啦。帶你去慶祝晚上想吃什麽”

“隨便。”商暮悶悶地說。

等商暮的情緒穩定下來,兩人上了車。周望川把紅包遞過去: “我媽給的,慶祝你得第一名。”

商暮接過紅包,放在外套的貼身內揣裏。

路上車流繁忙,周望川開車並不快,他想起一茬,偏頭笑問道: “我第一次帶你回家過年時,爸媽給的紅包你打開了嗎”他還記得商暮抽屜裏的那張紙條, “感覺打開就坐實了名分。”

商暮伸手,拽了拽他的領帶,說: “你的領帶就是我用紅包裏的錢買的。”

周望川握住他搗亂的手,含笑道: “名分可算是坐實了。”

商暮悶聲不語。

臘月三十的早上,療養院那邊傳來了商暮父親的死訊。商暮收到消息時,正與周望川在生鮮超市采購食材,他平靜地掛斷了電話。

周望川立刻聯系了人,全權處理療養院那邊的一切事情。

除夕當晚,一家人吃過年夜飯,在電視的歡歌舞蹈中,程雲萱示意周望川跟她上樓。

程雲萱在臥室的沙發上坐下,周望川像往常一樣單膝跪地蹲在她腿邊。那年程雲萱重病,在醫院的ICU不省人事,周望川就習慣了趴在病床邊守著她,多年來一直沒有變過。

“媽。”他問, “怎麽了”

程雲萱摸了摸他的頭發,溫柔地說: “寶貝,媽媽真的很為你驕傲,你是個很棒的醫生。”她清楚周望川學醫的初衷。

周望川道: “媽,只要你和爸身體健康,我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程雲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猶豫了一下後問: “我聽說……小暮的爸爸今天去世了雖然那是個壞人,但畢竟是他最後一個親人。”

周望川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想到商暮承認打開了紅包,他也明白商暮的意思。

他安慰道: “媽,我們也是他的親人。”

程雲萱微笑了一下,慢慢地說: “你幫媽問問他,願不願意……”

她話止於此,周望川卻全然明白,他說: “他願意的。”

程雲萱把一縷落下的頭發撩到耳後,她看起來有些緊張,輕聲道: “我也是頭一回,你要幫幫媽媽。”

周望川笑了,握住她的手: “媽,你放心,我這就去問他。”

程雲萱想起一茬,笑道: “咱倆出來這麽久,你爸又只會聊金融啊股票啊什麽的,無趣得很,他和小暮聊不到一塊兒,你快去看看。”

“行。”

周望川回到客廳,果然見商暮在沙發上如坐針氈。見他下來,商暮的目光立刻掃過來,向他放出責備又求救的信號。

周望川悶笑出聲,拉著他上樓。走到輕掩著的臥室門口,商暮似是料到了什麽,停住腳步。

“你之前不是說,若你比賽成功,讓我送你禮物嗎”周望川道, “送你一個家,好嗎”

商暮看起來有些緊張,他輕聲問: “你媽媽會喜歡我嗎”

周望川道: “誰會不喜歡你”

商暮看起來不相信。周望川便說得更具體: “她那麽喜歡你設計的首飾和衣服,逢人便誇。怎麽會不喜歡你”

幾分鐘後,商暮平靜了下來,任由周望川拉著他的手腕,帶他走進臥室。

一個單音節,人類幼崽出生後喊出的第一個親密稱呼,代表著歸宿。漂泊無依的游子,喊出這個字,便回到了故鄉。倦鳥會歸巢,航船會泊岸。

春晚的倒計時結束,墻上的時鐘指向了十二點,窗外煙花綻放。

父母已經休息,在煙花聲中,商暮拉著周望川來到街上。

短短的一周時間裏發生了太多的事。他拿了設計比賽的第一名,成為公司的設計總監兼主編,成功地從臺前轉入幕後。他等到了那個惡人的死去。他有了可以依賴的親人。

商暮覺得一切都不真實,他懸浮在真空中,沒有知覺,沒有痛感。

而他向來只有一種排解的方法——

那一拳快狠準,砸在腹上,更砸在心上。他沒有一刻不想念。他在飲鴆止渴。

他需要尖銳的,歡愉的疼痛,來提醒他世界的真實。

飄飛的鵝毛大雪中,周望川大步跟在商暮身後,握住他的肩膀: “慢些。”

商暮甩開他的手,猛地跑過馬路。他不看路,一輛車擦著他的衣服過去了。

周望川驚魂未定,連忙抓住他: “你怎麽了”

商暮煩躁地抓起一把雪拍在臉上,他眼睛泛紅,血絲密集,喊道: “我難受!”

這句話一出,他好似洩了力一般,往一尺深的雪地裏一躺,自暴自棄: “你走吧。”

周望川想拉他起來,商暮卻用了死力,將自己焊在地上,任由鵝毛大雪落了滿身。

兩人打架都很厲害,但周望川時常想,他應該是打不過商暮的。因為商暮總是不留餘地,他卻有著三分顧慮。

比如現在。

周望川放棄了拉他,在他身邊坐下: “我們回家慢慢說,你這樣會著涼。”

“沒什麽說的。”商暮閉著眼睛躺在一尺厚的雪地裏, “那一拳是我求來的,但我現在已經不滿足了。我想要你完整地虐我一場,但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所以,你走吧。”

他又睜開眼睛,道: “我沒有耍脾氣。你知道我愛你,我不想你為難。我在解決問題。也許躺一會兒降降溫,我就會好。”

驟然聽到那三個字,周望川怔了怔。

商暮又道: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想解決問題。除夕夜,我不想和你吵架。所以,你走吧,我自己降降溫。”

他這樣的平和理智,周望川完全不習慣,被“我愛你”三個字沖昏了頭腦,周望川難得的腦子糊塗起來,索性和商暮並排躺下: “行。”

兩人躺在雪地裏,來往的人皆報以奇怪的目光。

商暮閉上眼睛,感受著雪花落在臉上,他喃喃地說: “學長。”

“我理解你了,真的。我過去就理解你,但我現在釋懷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我知道。我不怪你。”

雪給腦子降了溫,周望川冷靜下來,察覺到自己躺雪地的行為荒唐又幼稚。論耍賴,他怎麽可能耍得過商暮。

他坐起身來,又去扶商暮: “起來。實踐的事情,我們回家商量。”

商暮睜眼看他,平和地說: “我需要完整的一場實踐。我要你餵我吃虐腹的藥,然後再打我的肚子,時長通常在一個小時左右。不是一拳,是很多很多拳。”

周望川堅持道: “回家說。地上臟,不怕弄臟衣服麽”

百試不爽的一招卻失效了,潔癖患者此時不在乎衣服弄臟,也不在乎發型弄亂。

商暮說: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沒有關系,我不會強迫你。但你得讓我躺在這,感冒也好,發燒也好,也許會蓋過被螞蟻啃噬全身的痛苦難受。”

周望川望入他的眼睛,想知道他是否在欲擒故縱。那雙漂亮的眼睛幹凈又澄澈,安靜地和他對視著。

似乎真的沒有多餘的情緒。

周望川道: “寶寶,你在逼我。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讓你在這躺一夜。”

商暮很誠懇: “沒有。”

之前的幾次,他用撒嬌,示弱,心機來換得周望川的妥協,他本想慢慢地來。可是他現在掀了棋盤,他梭哈。

他想把一切都坦誠,不想再用那些你來我去的兵法。他們如此親密而相愛,本該如此坦誠。

雪在他的臉和頭發上覆蓋了薄薄一層,周望川伸手替他抹去,沈默地和他對視。

周望川問: “你的心眼呢,狡猾的小狐貍。”

商暮說: “我對你,只有一顆誠心。沒有心眼。”

是的,他仍在賭,賭註是他全部的真情實意。賭周望川對他攤開底牌。他不想慢慢來了。

周望川聽著這甜言蜜語,心中有些無奈地道,真要命啊。

他扶起商暮,靠在自己胸前: “我有一個條件。”

商暮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純白的雪花從睫毛飄落。

“你要完完整整地把那件事情告訴我。你到底是因為什麽,才養成這樣的愛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不許隱瞞。”

商暮靠在他胸前,聲音因寒冷而顫抖,輕柔地說: “只要你答應,我現在就能告訴你。”

周望川抱緊他,想起上次的耍賴,他親了親商暮冰冷的唇瓣: “不許像上次一樣耍賴,每一個細節都不能漏掉,全部都要告訴我。”

商暮在他懷裏縮了縮: “我什麽時候耍過賴”

真不講理,周望川心道。他抱住商暮的腰身想站起,商暮卻又用了死力,拒絕起身。

周望川妥協地輕嘆了一口氣: “回家,我給你——”

他頓了頓,說完了那句話: “給你一場完整的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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