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與君初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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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與君初見時
商瑉弦和莊清河的記憶並不同步，商瑉弦以為他們初次相遇是三年前春雨如霧的那一天。
其實那是久別重逢，他們真正的初遇這年的初秋。
商瑉弦的母親去世後沒多久，商瑉弦在商辰冷硬的強壓下愈發郁郁寡歡，以至於神思恍惚。校長找到商辰，建議讓他休學一段時間。
商辰對他失望透頂，讓管家帶商瑉弦去了郊區的房子靜養。
住在那裏的第二天晚上，商瑉弦獨自一人坐在花園裏，思念母親。
他繼承了商辰的體魄，才十二歲就已經超過一米七五，只是因為在抽條，所以有些清瘦。
花園裏種滿了白色的月季，那是商瑉弦母親在世時讓人種的，是她最喜歡的花。
月光流過所有的月季和葉片，沾染著商瑉弦壓抑的哀思。
這時差不多是夜裏八點多，一個小人兒迷迷瞪瞪夢游似的走了過來。他走得搖搖晃晃的，看到桌上的點心就站在遠處不動了。
商瑉弦看了他兩眼，然後沖他招招手。
那個小孩兒就顫顫巍巍地跑了過來，像只走路還走不穩的小奶貓。他過來後用雙手扒著桌沿兒，整個人比桌子高不了多少，只露著半張小臉，眼睛盯著桌上的點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然後他擡頭看著商瑉弦，眼睛都不眨一下。商瑉弦坐在花叢裏，清貴又純然的樣子，竟將滿園的月季都壓了下去。
商瑉弦被他看得心裏一驚，沒見過有這樣瞅人的小孩，眼神直戳戳的。
他看了一會兒商瑉弦的臉，然後又轉頭盯著桌上點心看，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想吃，但是商瑉弦沒發話，他就不敢伸手，只是看著。
商瑉弦把盤子朝他推了推。
他這才伸出手拿了一塊兒往嘴裏塞，一邊吃一邊偷偷斜眼觀察商瑉弦的反應。
商瑉弦給他倒了杯溫熱的茶，看著他就著茶吃了一碟子點心，都怕他肚子脹壞了。
等他吃完了，商瑉弦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兒也不說話，又看著桌上另一個碟子裏的開心果。開心果有著白白的殼，裂口裏露出濃綠色的果仁，像一張微笑的嘴吐著小舌頭。
“你不會說話？”商瑉弦問他。
還是得不到回答，小孩兒只是看著他，像是沒聽懂他的話。
商瑉弦把碟子拿起來伸到他面前，說：“抓一把回去吃。”
結果出乎商瑉弦的意料，小孩兒依舊沒動，眼巴巴地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商瑉弦見狀，只好自己抓了一把，放到了他胸口的口袋裏。
小孩兒低頭看著自己被裝滿的小口袋，用手把它撐開，慢而小心地把落在桌上的兩粒開心果也抹進自己的口袋裏。
然後看起來才終於滿意了，還用手拍了拍。
商瑉弦突然意識到，這個小家夥看著呆，其實很聰明。聽到說抓“一”把，知道自己手小，一把抓不了多少，就站著不動，等著商瑉弦抓給他。
商瑉弦眼睛逐漸含笑，越想越覺得他有意思。
小孩兒吃飽了，口袋裏也裝滿了，就準備回去了，他一步三回頭，磨磨蹭蹭。
這時莊家的陶管家從外面走了過來，喊了小孩兒一聲少爺，應該是專門過來找他的。
小孩兒看到陶管家也不打招呼，低著頭直接跑掉了。
商瑉弦看他大概五六歲的樣子，大部分時間也不怎麽聰明，又聽到陶管家喊他少爺，就以為他是那個大家嘴裏的莊衫的傻兒子。
他問陶管家：“他就是莊海洋嗎？”
陶管家楞了楞，笑道：“不是，他是我們大少爺莊清河。比小少爺大三歲呢，今年八歲了。”
商瑉弦聽了微微驚訝，其實也不怪他認錯人，當時的莊清河虛弱又瘦小，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模樣。
他只比商瑉弦小四歲，卻堪堪直到商瑉弦的腰往上一點。
兩人看著像差了一個輩分。
第二天的黃昏，天快黑時，莊清河又過來了。
商瑉弦還是坐在花園的小桌前，看著月季花出神。然後他的餘光註意到有一個小腦袋在房子轉角探頭探腦偷看他，還以為他沒有察覺。商瑉弦覺得有意思，就假裝沒看到。
莊清河就這麽偷窺著他，像一只警惕的小地鼠。商瑉弦一有動作，他就縮回去。過了不一會兒，再偷偷探出頭來了。
終於，商瑉弦停止了捉迷藏游戲，轉身看著他藏身的那個墻角。
那是商瑉弦第一次喚他的名字，清朗的聲音在暮色四起的黃昏中響起。
“莊清河。”
並沒有等多久，莊清河就磨磨蹭蹭地出來了，他走到商瑉弦面前站著，也不說話。
他實在太瘦小，小而完整的模樣特別惹人心疼。
莊清河就這樣出現在商瑉弦的面前，以一種一看就沒有受到過命運眷顧的模樣。
那時的莊清河有點呆，眼裏不知痛癢，卻隱隱透露著一種渴望。
不過他小時候就已經很好看，那雙桃花眼還未顯出後來的尖銳形狀，而是圓溜溜的，睫毛撲簌，眸光忽閃。
他的眼睛裏面滿是迷茫和好奇的光，那是一種不了解這個世界又很想了解這個世界的眼神。
這種神情慣常出現在嬰兒的眼裏，可是八歲的莊清河仍然在用這種眼神看這個世界。
秋天的晚上有點冷，他們這個地方又靠近密林，氣溫比市區本就低了好幾度。夜風吹來涼意，商瑉弦發現莊清河穿得很單薄，就想捏捏他的手涼不涼。
結果他剛一擡起手，莊清河就伸開雙臂，順勢向他懷裏傾斜過來，要他抱。
那麽自然，又那麽急切。
商瑉弦的心先是一軟，接著又微微疼了起來。他突然明白了莊清河身上流露的那種渴望是什麽，是很想被抱的樣子。
莊清河在他懷裏，像剛出生沒多久尚未開智的小動物，安靜又柔軟。
據說小孩子是很能分得清好人和壞人的，我們姑且當這句話是可信的，莊清河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句話。
他好像很輕易能分辨人的溫良和惡性，仿佛他以前真的是某種動物，機緣巧合化了人形，而這種獸性的本領還沒有來得及在他的身上消失。
有些人的幸福感來自於獲得，有些人的幸福感來自於給予，商瑉弦屬於後者。在給予莊清河溫情的同時，他感覺自己正在慢慢覆蘇。
月季花叢中，他們擁抱，各自都得到了一個美好的長夜。
自那之後，莊清河就天天來。他像一只被商瑉弦餵熟了的小流浪貓，每天上門要吃的。
不過貓咪會沖著人喵喵叫，莊清河卻只是睜大眼睛，眼眶裏裝了滿滿的饑餓和渴望。
他想要的東西那麽分明，讓人一看就懂。
他想要食物和擁抱。
莊清河缺少關愛，缺少溫情，缺少擁抱。而他缺失的、想要的、渴求的，商瑉弦那裏正好取之不盡。
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情看起來沒有道理，其實又是理所當然的。
商瑉弦的院子裏除了大片的月季，還有幾棵桃樹，是晚熟的品種，秋天時節，桃子正好成熟。
這天下午，商瑉弦帶著莊清河到樹下，想給他摘一個桃子。他挑了半天挑了一個最大最紅，看起來最甜的。
小孩子都會覺得小小的東西是自己的，莊清河看到商瑉弦摘了大桃子，就自己把旁邊的小桃子摘了下來。
商瑉弦以為他是喜歡那個小桃子，沒說什麽，牽著他的手，把他領到院子後面的一個水龍頭前面把桃子洗了。莊清河學著他的樣子，把自己的小桃子也洗了。
兩人坐在廊下吃桃子，莊清河張大嘴準備咬的時候，商瑉弦突然聽見咯嘣一聲脆響。那不是桃子被咬的聲音，像是骨頭卡住的聲音。
莊清河微微張著嘴，眨巴著眼睛。非常淡定地把小桃子放到腿上，然後用兩只小手把脫臼了的下巴送回原處。他長了教訓，不再大口咬，而是像嚙齒動物一樣小口小口啃著桃子皮。
大部分時間裏，商瑉弦走到哪，莊清河就跟到哪。他安靜又聽話，像一只被商瑉弦擼得沒了脾氣的貓，
有時候商瑉弦並不幹什麽，只是坐在花園的月季叢中。
莊清河也就跟只小貓似的，乖乖坐在他身邊。有時候，他突然就順著商瑉弦的膝蓋往他身上爬，到他懷裏窩著，然後睜著眼看他。
如果這個時候商瑉弦能摸摸他的頭，那他就更高興了。
完全是貓的習性。
人類天生會吸吮，而尋找溫情也是所有孩子的本能。一個人無論將來變成怎樣窮兇極惡的模樣，但是在小時候都只是一個無法抗拒溫暖懷抱的幼小生物。
曾經有心理學家做過一個相關實驗，把幾只幼猴分別關在籠子裏，每個籠子裏配置兩只替代母猴。
這兩只替代母猴都是用鐵絲網制成的，只是其中一只用柔軟的毛巾布包裹著，另一只則是鐵絲裸露。
心理學家只在鐵絲母猴身上掛上奶瓶，以此觀察幼猴的表現。
結果發現，幼猴只會在饑餓的時候短暫尋找掛著奶瓶的鐵絲母猴，其他時間則和被毛巾布包裹的替代母猴待在一起。
這個實驗充分說明，幼小懵懂的生命對於柔軟又溫暖的懷抱天生沒有抵抗力。
身體接觸在一 個人的生長過程中至關重要。人在最初時期都需要這樣一個媒介，並與之形成強烈且穩定的聯結，作為探索世界的安全基礎。
商瑉弦就是莊清河的這個基礎，他對莊清河的影響長遠且持久。
莊清河喜歡商瑉弦的懷抱，不顧一切地投入進去。在他看來，商瑉弦就是溫情的代名詞。
他因此對商瑉弦產生了一種近乎雛鳥情節的感情。
十二歲的商瑉弦，長了一張異常端正又泛著靈氣的臉，眼中含著悲憫。這也很奇怪，從一個孩子身上看到悲憫的氣質。
其實他慈悲的眉眼隨了他的母親，商瑉弦的母親出身名門，是一位很有影響力的慈善家，在國內享有盛譽。
商瑉弦從小被母親教養長大，在她的善良中汲取了源源不斷的善意。
他的善良是柔軟且無害的，從沒有犯過他那個階級的人在表達善良時經常犯的錯誤，就是高高在上的倨傲和期待對方感激的心。
商瑉弦的善良沒有鋒芒，做任何事都那麽自然，和他的母親一樣，有著近乎大地之母一般的寬容和仁厚。
仿佛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目的。
幫助和寬恕。
這樣的商瑉弦遇到那樣的莊清河，靈魂纏絆，幾乎是命中註定的事。
一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遇見一個世界上最悲慘的人，除了是讓他們彼此靠近，滋生憐憫和依賴，然後產生羈絆，還有別的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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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瑉弦和莊清河的記憶並不同步，商瑉弦以為他們初次相遇是三年前春雨如霧的那一天。
其實那是久別重逢，他們真正的初遇這年的初秋。
商瑉弦的母親去世後沒多久，商瑉弦在商辰冷硬的強壓下愈發郁郁寡歡，以至於神思恍惚。校長找到商辰，建議讓他休學一段時間。
商辰對他失望透頂，讓管家帶商瑉弦去了郊區的房子靜養。
住在那裏的第二天晚上，商瑉弦獨自一人坐在花園裏，思念母親。
他繼承了商辰的體魄，才十二歲就已經超過一米七五，只是因為在抽條，所以有些清瘦。
花園裏種滿了白色的月季，那是商瑉弦母親在世時讓人種的，是她最喜歡的花。
月光流過所有的月季和葉片，沾染著商瑉弦壓抑的哀思。
這時差不多是夜裏八點多，一個小人兒迷迷瞪瞪夢游似的走了過來。他走得搖搖晃晃的，看到桌上的點心就站在遠處不動了。
商瑉弦看了他兩眼，然後沖他招招手。
那個小孩兒就顫顫巍巍地跑了過來，像只走路還走不穩的小奶貓。他過來後用雙手扒著桌沿兒，整個人比桌子高不了多少，只露著半張小臉，眼睛盯著桌上的點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然後他擡頭看著商瑉弦，眼睛都不眨一下。商瑉弦坐在花叢裏，清貴又純然的樣子，竟將滿園的月季都壓了下去。
商瑉弦被他看得心裏一驚，沒見過有這樣瞅人的小孩，眼神直戳戳的。
他看了一會兒商瑉弦的臉，然後又轉頭盯著桌上點心看，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想吃，但是商瑉弦沒發話，他就不敢伸手，只是看著。
商瑉弦把盤子朝他推了推。
他這才伸出手拿了一塊兒往嘴裏塞，一邊吃一邊偷偷斜眼觀察商瑉弦的反應。
商瑉弦給他倒了杯溫熱的茶，看著他就著茶吃了一碟子點心，都怕他肚子脹壞了。
等他吃完了，商瑉弦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兒也不說話，又看著桌上另一個碟子裏的開心果。開心果有著白白的殼，裂口裏露出濃綠色的果仁，像一張微笑的嘴吐著小舌頭。
“你不會說話？”商瑉弦問他。
還是得不到回答，小孩兒只是看著他，像是沒聽懂他的話。
商瑉弦把碟子拿起來伸到他面前，說：“抓一把回去吃。”
結果出乎商瑉弦的意料，小孩兒依舊沒動，眼巴巴地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商瑉弦見狀，只好自己抓了一把，放到了他胸口的口袋裏。
小孩兒低頭看著自己被裝滿的小口袋，用手把它撐開，慢而小心地把落在桌上的兩粒開心果也抹進自己的口袋裏。
然後看起來才終於滿意了，還用手拍了拍。
商瑉弦突然意識到，這個小家夥看著呆，其實很聰明。聽到說抓“一”把，知道自己手小，一把抓不了多少，就站著不動，等著商瑉弦抓給他。
商瑉弦眼睛逐漸含笑，越想越覺得他有意思。
小孩兒吃飽了，口袋裏也裝滿了，就準備回去了，他一步三回頭，磨磨蹭蹭。
這時莊家的陶管家從外面走了過來，喊了小孩兒一聲少爺，應該是專門過來找他的。
小孩兒看到陶管家也不打招呼，低著頭直接跑掉了。
商瑉弦看他大概五六歲的樣子，大部分時間也不怎麽聰明，又聽到陶管家喊他少爺，就以為他是那個大家嘴裏的莊衫的傻兒子。
他問陶管家：“他就是莊海洋嗎？”
陶管家楞了楞，笑道：“不是，他是我們大少爺莊清河。比小少爺大三歲呢，今年八歲了。”
商瑉弦聽了微微驚訝，其實也不怪他認錯人，當時的莊清河虛弱又瘦小，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模樣。
他只比商瑉弦小四歲，卻堪堪直到商瑉弦的腰往上一點。
兩人看著像差了一個輩分。
第二天的黃昏，天快黑時，莊清河又過來了。
商瑉弦還是坐在花園的小桌前，看著月季花出神。然後他的餘光註意到有一個小腦袋在房子轉角探頭探腦偷看他，還以為他沒有察覺。商瑉弦覺得有意思，就假裝沒看到。
莊清河就這麽偷窺著他，像一只警惕的小地鼠。商瑉弦一有動作，他就縮回去。過了不一會兒，再偷偷探出頭來了。
終於，商瑉弦停止了捉迷藏游戲，轉身看著他藏身的那個墻角。
那是商瑉弦第一次喚他的名字，清朗的聲音在暮色四起的黃昏中響起。
“莊清河。”
並沒有等多久，莊清河就磨磨蹭蹭地出來了，他走到商瑉弦面前站著，也不說話。
他實在太瘦小，小而完整的模樣特別惹人心疼。
莊清河就這樣出現在商瑉弦的面前，以一種一看就沒有受到過命運眷顧的模樣。
那時的莊清河有點呆，眼裏不知痛癢，卻隱隱透露著一種渴望。
不過他小時候就已經很好看，那雙桃花眼還未顯出後來的尖銳形狀，而是圓溜溜的，睫毛撲簌，眸光忽閃。
他的眼睛裏面滿是迷茫和好奇的光，那是一種不了解這個世界又很想了解這個世界的眼神。
這種神情慣常出現在嬰兒的眼裏，可是八歲的莊清河仍然在用這種眼神看這個世界。
秋天的晚上有點冷，他們這個地方又靠近密林，氣溫比市區本就低了好幾度。夜風吹來涼意，商瑉弦發現莊清河穿得很單薄，就想捏捏他的手涼不涼。
結果他剛一擡起手，莊清河就伸開雙臂，順勢向他懷裏傾斜過來，要他抱。
那麽自然，又那麽急切。
商瑉弦的心先是一軟，接著又微微疼了起來。他突然明白了莊清河身上流露的那種渴望是什麽，是很想被抱的樣子。
莊清河在他懷裏，像剛出生沒多久尚未開智的小動物，安靜又柔軟。
據說小孩子是很能分得清好人和壞人的，我們姑且當這句話是可信的，莊清河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句話。
他好像很輕易能分辨人的溫良和惡性，仿佛他以前真的是某種動物，機緣巧合化了人形，而這種獸性的本領還沒有來得及在他的身上消失。
有些人的幸福感來自於獲得，有些人的幸福感來自於給予，商瑉弦屬於後者。在給予莊清河溫情的同時，他感覺自己正在慢慢覆蘇。
月季花叢中，他們擁抱，各自都得到了一個美好的長夜。
自那之後，莊清河就天天來。他像一只被商瑉弦餵熟了的小流浪貓，每天上門要吃的。
不過貓咪會沖著人喵喵叫，莊清河卻只是睜大眼睛，眼眶裏裝了滿滿的饑餓和渴望。
他想要的東西那麽分明，讓人一看就懂。
他想要食物和擁抱。
莊清河缺少關愛，缺少溫情，缺少擁抱。而他缺失的、想要的、渴求的，商瑉弦那裏正好取之不盡。
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情看起來沒有道理，其實又是理所當然的。
商瑉弦的院子裏除了大片的月季，還有幾棵桃樹，是晚熟的品種，秋天時節，桃子正好成熟。
這天下午，商瑉弦帶著莊清河到樹下，想給他摘一個桃子。他挑了半天挑了一個最大最紅，看起來最甜的。
小孩子都會覺得小小的東西是自己的，莊清河看到商瑉弦摘了大桃子，就自己把旁邊的小桃子摘了下來。
商瑉弦以為他是喜歡那個小桃子，沒說什麽，牽著他的手，把他領到院子後面的一個水龍頭前面把桃子洗了。莊清河學著他的樣子，把自己的小桃子也洗了。
兩人坐在廊下吃桃子，莊清河張大嘴準備咬的時候，商瑉弦突然聽見咯嘣一聲脆響。那不是桃子被咬的聲音，像是骨頭卡住的聲音。
莊清河微微張著嘴，眨巴著眼睛。非常淡定地把小桃子放到腿上，然後用兩只小手把脫臼了的下巴送回原處。他長了教訓，不再大口咬，而是像嚙齒動物一樣小口小口啃著桃子皮。
大部分時間裏，商瑉弦走到哪，莊清河就跟到哪。他安靜又聽話，像一只被商瑉弦擼得沒了脾氣的貓，
有時候商瑉弦並不幹什麽，只是坐在花園的月季叢中。
莊清河也就跟只小貓似的，乖乖坐在他身邊。有時候，他突然就順著商瑉弦的膝蓋往他身上爬，到他懷裏窩著，然後睜著眼看他。
如果這個時候商瑉弦能摸摸他的頭，那他就更高興了。
完全是貓的習性。
人類天生會吸吮，而尋找溫情也是所有孩子的本能。一個人無論將來變成怎樣窮兇極惡的模樣，但是在小時候都只是一個無法抗拒溫暖懷抱的幼小生物。
曾經有心理學家做過一個相關實驗，把幾只幼猴分別關在籠子裏，每個籠子裏配置兩只替代母猴。
這兩只替代母猴都是用鐵絲網制成的，只是其中一只用柔軟的毛巾布包裹著，另一只則是鐵絲裸露。
心理學家只在鐵絲母猴身上掛上奶瓶，以此觀察幼猴的表現。
結果發現，幼猴只會在饑餓的時候短暫尋找掛著奶瓶的鐵絲母猴，其他時間則和被毛巾布包裹的替代母猴待在一起。
這個實驗充分說明，幼小懵懂的生命對於柔軟又溫暖的懷抱天生沒有抵抗力。
身體接觸在一 個人的生長過程中至關重要。人在最初時期都需要這樣一個媒介，並與之形成強烈且穩定的聯結，作為探索世界的安全基礎。
商瑉弦就是莊清河的這個基礎，他對莊清河的影響長遠且持久。
莊清河喜歡商瑉弦的懷抱，不顧一切地投入進去。在他看來，商瑉弦就是溫情的代名詞。
他因此對商瑉弦產生了一種近乎雛鳥情節的感情。
十二歲的商瑉弦，長了一張異常端正又泛著靈氣的臉，眼中含著悲憫。這也很奇怪，從一個孩子身上看到悲憫的氣質。
其實他慈悲的眉眼隨了他的母親，商瑉弦的母親出身名門，是一位很有影響力的慈善家，在國內享有盛譽。
商瑉弦從小被母親教養長大，在她的善良中汲取了源源不斷的善意。
他的善良是柔軟且無害的，從沒有犯過他那個階級的人在表達善良時經常犯的錯誤，就是高高在上的倨傲和期待對方感激的心。
商瑉弦的善良沒有鋒芒，做任何事都那麽自然，和他的母親一樣，有著近乎大地之母一般的寬容和仁厚。
仿佛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目的。
幫助和寬恕。
這樣的商瑉弦遇到那樣的莊清河，靈魂纏絆，幾乎是命中註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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