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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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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

在夢魘中只有趙賀乾能自主變出來東西,因為夢魘依他而生。

“走過那扇門,我就會消失。”夢魘朝著門的方向轉去:“你也會只有一次生命了。”

趙賀乾朝著門走去,夢魘還跟在他的身邊解釋道:“你是因為重大的車禍來到夢魘的,因此,在你進入這個夢裏的時候,你會以相同的年紀遭遇到重大的事故。

“這個夢將成為你生活的現實,你將為你的生命負責。”

官話般的解釋說完了,夢魘急急叫住了他:“趙賀乾,你知道的。根據我們的對話,你是一定能回去的。”

趙賀乾停下來,欲言又止。

兩人間誰也沒說話。

夢魘沒法阻止他,因為趙賀乾選擇了這條路,但是夢魘想知道為什麽。

“我已經沒法再相信糾正的方法能讓我回去了。夢魘,你知道我試了多少次了。”趙賀乾解釋,“我很痛苦。”

“你的決定很突然。”夢魘繼續追問:“現實對你而言有什麽樣的意義?為什麽第三夢境不能給你這樣的意義?”

“我的崩潰也很突然,但是你知道為什麽。”趙賀乾站在門前,對著他說:“第三夢境跟現實一樣,有活生生的人,人在環境裏出生,在成長的過程中與別人產生聯系,這些過程都是一樣的。只是我分不清,我無法接受。”

“為什麽?”夢魘堅持問:“是因為現實中的人愛你勝過第三夢境裏的人嗎?”

趙賀乾沒回答他,在門後的光芒包圍全身前說:“謝謝。”

門隨著趙賀乾一起消失了。

夢魘中唯一的光芒——那朵光球——化作了人形。

在黑暗的侵入下光芒被逐漸吸收,展現了他原本的樣貌。那股黑色順著他的腿開始往上爬,夢魘中的光芒所剩無幾。在完全被吞噬之前,重覆著趙賀乾的話:“我分不清,我無法接受。”

他就是趙賀乾意識的一部分,因為夢魘依趙賀乾而生。

他就是趙賀乾另一種形式化身,拋開了一切理智和情感,所以他也知道趙賀乾是多想去往第三名夢境裏那些美好的夢裏。

在那些夢裏的世界擁有太多溫暖......而,此時一種念想閃過他的腦中,是趙賀乾最開始對於第三夢境的認識:溫暖而虛假。

隨著時間的流逝,虛假被改變成了......不,不對,這不是“被改變”。

他還在努力思考。改變了的是趙賀乾,被第三夢境改變了的是趙賀乾。

但仍如他們最開始的那番討論,趙賀乾有著自己的堅持,這樣一種獨特性是他人性中的一部分,是無法被改變的。

確實環境的影響不可忽視。但人之所以為人,你之所以為你,有比這種影響更重要的。

這次第三夢境徹底吞噬了夢魘,吞噬了趙賀乾。

趙府。

一陣驚呼聲引來了喜悅的淚水——趙家的公子醒來了。

趙賀乾被面上的問候聲糊了滿臉,先入耳是他母親嚎哭聲:“乾兒——乾兒啊......”

趙賀乾為自己擁有的感覺而奇怪,就像是他真的就是孫臨虞的兒子,此刻為重新聽見母親的聲音而欣喜。

這就是他的生命了,再無可替代的生命了。趙賀乾想著,順從自己意願想要抱住母親。

“欸!乾兒小心!”孫臨虞阻止了他,“小心你的傷口。”

趙賀乾不明,想要張口說話詢問卻被啞幹了的嗓子堵住了,只能連連吞咽。

孫臨虞轉身拿了茶碗坐在他身邊,又趕快招呼了人扶他做起來:“乾兒,慢慢來。”

趙賀乾撐著坐起來,直到他想接過茶碗時才意識到。

“乾兒,”孫臨虞哽咽著,一手輕撫他的臉龐:“你能醒來就好......”

他沒作什麽反應,這讓屋內的眾人不敢出聲。

趙賀乾伸出了左手去接孫臨虞手中的茶碗,一口下去後他說:“我回來了,母親。”

一場突襲帶來了火災和損員,以及趙家公子的半個身子和驕傲——失了右臂,半張臉盡毀,還去了個耳朵。

得勝消息隨著昏迷的趙賀乾到了京城。

好在還是贏了,眾人感慨。

幾經醫治,趙賀乾還能下床的。

漸漸他已能習慣這個現實,能正常地與人交流情感。

孫臨虞為了讓他散心,也是想盡了辦法。食玩奇物各種法子都試過了,趙賀乾卻更願意給馬刷毛。

無意間那樣貌被人瞧見了,一傳再傳,接著眾人開始說:“那沈悶的樣子應該是瘋了。”

趙賀乾也就沒出過家門了。

趙賀乾自己覺得他也是瘋了。在和孫臨虞談心時,他還能插科打諢:“指不定爹日後還家,不忘將我被截下來的右臂來回來,到時,我就給右臂立個碑,年年去看......”

孫臨虞撇過頭去抹淚,這讓趙賀乾瞬間止住話,內心的苦澀中頓生一股愧疚。

此時的愧疚是因為兒子察覺到自己自嘲的話語讓母親傷心了。

趙賀乾附上孫臨虞的手背:“母親,我說錯話了,定不會有下次了。”

這次談話之後,就算趙賀乾再低落也絕不會讓孫臨虞看見。這讓孫臨虞漸漸認為他已經能接受事實了。

趙賀乾就這樣混混沌沌地過著日子。

在這空閑的時間裏,他就只是活著,再別無其他。

遠疆得勝的消息傳來,舉國同慶。

趙府上下松了口氣,特別是孫臨虞。可當她看向自己日漸沈默的兒子時,心中也只剩下苦澀。她能做的就是讓趙賀乾忙起來,幫自己跑跑腿,澆澆花。她總不想看見兒子獨處時發呆的樣子,太令人心痛了。

在孫臨虞的相處中,趙賀乾不知不覺間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又會想,這樣真的好嗎?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家人來看,這樣可以嗎?

離軍隊回朝的日子沒幾天了,京城內送往趙家的禮也陸陸續續多了起來。

趙賀乾本不在意這人情事的,因為府上的一切總是被母親打理地井井有條。

那天他在院子裏逗狗。這只狗是孫臨虞找來的,大概是哪段時間戰事吃緊,她心憂難安,夜不能寐,便找來一只狗驅邪祟,現在打了勝仗便說交給趙賀乾調教好了好看院。

“少爺,不好了!”

趙賀乾繼續逗著狗,頭也不轉地問:“何事。”

“夫人跟謝家的人打起來了!”

這消息倒是讓他真正產生了情緒的起伏。孫臨虞的性子略有些暴躁,那也只是在遇事的時候,且這面性格絕不會給外人見到。這讓他娘的名聲可比他爹要好多了。

趙賀乾深知她總是顧著人情與面子,這等撕破臉的事怎麽會讓她給做了?而且平日裏的事都喊他做,又哪來的力氣打架?

“在哪?”

“就在謝家!”

“喊上家丁。”

趙賀乾奔出家門,看家屋外已經被遷出來的馬楞了,糾結間還是握住了韁繩。

在下人的合力幫助下他被推上了馬背。

馬沒走幾米遠趙賀乾就急著加速,嘭!他失去平衡被摔下來,後面跟著的眾人心驚膽戰,連忙扶起來,慌亂間他聽見有人在說要叫大夫。

身上吃痛,他大喊:“松手!”

他又想爬上馬背,下人便再次合力將他推上去。他將韁繩在左手上繞了幾圈,喊道:“駕!”

一路飛奔過去,整個人都被街上的人看遍了。

沿街邊不乏驚呼聲,他沒在意,只是想他媽怎麽可能跟別人打架,一定是出了大事。

一隊人馬穿過城,等到了謝家家門他的左手掌已經紅得腫脹。他來不及慢慢下馬,踉蹌了幾步跑過去。

“母親,發生什麽事了?”

孫臨虞不說話,粗俗地抹了把臉,想要擦去淚痕。

場面上沒人說話,謝家的人便要出口解釋了,孫臨虞抄過家丁手上的東西就朝人甩過去。

“乾兒,走!”

孫臨虞拽著趙賀乾,帶著人匆匆離去,讓趙賀乾有一種落荒而逃的錯覺。

之後到家孫臨虞也沒說出什麽原委,只是含糊過去。

趙賀乾也是一貫地保持沈默。

當晚,家中的下人便說開了。夫人會這麽生氣,是因為那謝家送來的禮中有一副面具,給誰的自不言而喻,大家便都明了了。

夜間,趙賀乾仍在失眠。自他醒過來後便一直在失眠,只不過這次有了緣由。

第二天府上沒誰再提起此事,照著往常的樣子,各人做著各事。

可這事連帶著趙賀乾的那張臉與失了右臂的身體傳遍了城中。孫臨虞下了令,不許那些瘋言瘋語傳進府上。

趙賀乾也便活在這坐虛假的蜜罐子中。

等待軍隊到達京城的時間裏,趙府上上下下都是高興的,至少趙賀乾是這樣認為的。

只是一個尋常的日後,太陽曬著周遭都暖和,下人歡歡喜喜地打掃,等待著家主的歸來。

趙賀乾正在尋狗,他不想讓狗擾了母親的小憩。當他路過院口,狗正慢慢朝著的院內的亭口走去,孫臨虞就坐在亭內發著呆,絲毫沒註意到狗的靠近。

這是一幅靜謐的好光景,花草曬得暖融融,就連池中的魚兒也不想甩尾惹出漣漪。

孫臨虞仿佛被定格在這一刻,在她出神片刻那狗便到了她的身邊趴下。她摸了摸狗頭,催促著:“去,陪著乾兒去。”

院門外躲著趙賀乾,他靠著墻,腦中不知在想什麽。只是母親那一面毫無生氣的模樣久久不能在他心頭離去。

晚間,他提出陪著母親用膳,孫臨虞叫了廚房做了些方便用的菜。在席上的時她面上是開心的,因為這些天趙賀乾都是叫人送到房內用完再叫人收走,不讓他人看見他用飯的模樣。這算是難得的時間。

席盡之時,趙賀乾打開了話茬。

“母親,我會好好活著的。”趙賀乾看向她這麽說。

見母親沒有說話,他靠近了,再次道:“母親,您的憂慮都不會發生的,我向您保證。”

孫臨虞只是點點頭,含著淚,嗯了一聲後說:“好,娘也信你。”

“......”

終了,曾經想法都隨著時間而消散了。

趙賀乾知道自己變了。他會因為孫臨虞的疲憊而擔憂,也會因為孫臨虞的笑容而開心,也會因為戰事而掛念遠在邊疆的父親。

就讓執念被時間消解,讓痛苦被封存,讓他就只是活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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