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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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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土匪

金都尉:“……”

他默默的看著孟昔昭, 並不接他的話。

他爹雖然是大齊人,可他從小是被他娘養大的,後來又去了左賢王帳下, 就像後世說的香蕉人一樣,皮是大齊的皮, 裏卻是匈奴的裏。

也就是說, 他根本不吃大齊人兩眼淚汪汪那一套。

孟昔昭:“……”

沒人接話,他還必須要繼續演下去。

嘆了口氣, 孟昔昭低下頭,握著酒杯, 眼神落在這酒杯反射著燭火之光的邊緣上, “實不相瞞,從第一天見到都尉的時候, 我就知道,若這世上只有一人能成為我的至交好友,那這人, 就非都尉莫屬。”

金都尉:“……”

我都不說話了, 你怎麽還敢繼續編呢。

他明顯是不信的,但既然孟昔昭不打算放棄這個話題, 他便喝了口酒, 哦了一聲:“怎麽講?”

孟昔昭這才微微撩起一點眼皮,露出了個跟平時不太一樣的微笑, “因為都尉跟我,是一類人。”

不等金都尉詢問,他就自發的回答:“縱有黃金萬兩, 依然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縱是流芳百世, 人已作古,是是非非皆由後世的人評說,自己是一句都聽不到的,唯有活著的時刻,唯有這條命,是能緊緊攥在自己手裏的,而很多人都意識不到,自己身上最寶貴的、最拿得出手的,其實就是這條命。”

金都尉聽了,不禁感到十分認同。

這也是匈奴的價值觀,賺錢種地、升官發財,那是大齊人才熱衷的事情,匈奴人怎麽發家?從戰爭中、從拼搏中,自身的強大,才是一個民族發展的基石,光會耍嘴皮子的人,怎麽比得過一拳能砸碎石頭的人。

由這種觀念,也衍生出了匈奴今朝有酒今朝醉、雖然自家有奴隸、但自己人堅決不能做奴隸的種種普遍性/行為。

哼笑一聲,金都尉對孟昔昭揚了揚酒杯:“在齊人之中,你算是活的通透的。”

孟昔昭給面子的也把酒杯舉起來,跟他虛空一碰,“多謝都尉的誇獎,原本我也是這樣想都尉的,但很可惜,現在我才發現,自己看走眼了。”

金都尉:“……”

他咣的把酒杯摔在桌子上,“孟少卿,你今天膽子很大啊。”

孟昔昭笑:“都尉莫怪,其實我膽子一向不小,只是之前都尉沒看出來而已。”

沈默的盯著他,金都尉不想再跟他兜圈子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孟昔昭心道,看來還是這一套比較管用,匈奴人吃硬不吃軟,激將法一用一個準,好好說話沒人聽,反過來,罵幾句,就好使了。

……不得不說,有點賤。

孟昔昭垂眸,也把自己的酒杯放到了桌子上,然後撩起眼皮,正色道:“我想救都尉一命。”

金都尉冷笑一聲,顯然覺得他在誇大其詞。

孟昔昭也不在乎他的態度,只盯著他的眼睛,問他:“都尉可否告知,匈奴是什麽時候改了左賢王不再由單於之子擔任的規矩?”

金都尉抱起手臂,警醒的打量孟昔昭的臉色:“自然是將近三百年前,北漢建國時改的。”

嗯……匈奴人入主中原以後,怕中原人反抗太激烈,再加上他們特別崇拜自己的祖先冒頓單於,而冒頓活著的時期,就是漢朝剛建的時期,所以他們商量了一下,把自己的王朝,命名為北漢。

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西漢滅亡了、東漢滅亡了,那你們這個北漢,不也就是等著滅亡麽……

孟昔昭又問:“那都尉可知道,從這個規矩改了以後,歷任的左賢王,有幾個可以壽終正寢的?”

金都尉抱起的手臂一頓。

跟孟昔昭不一樣,金都尉對左賢王,那是真的無比忠誠,都快趕上一只大金毛了。

然而匈奴人文化程度都不咋樣,他們也不作詩作詞的,基本上是會認字就行了,像金都尉這種熟知三門外語的,已經是很厲害的文化人了,可是,他也不太了解歷史。

歷任的單於有多少個他都不知道,更何況是那些左賢王的下場呢。

被孟昔昭這麽問了以後,他能想到的,只有離他們比較近的幾個左賢王,比如上個,還有上上個。

上個左賢王,在單於死了以後,被現在的老單於發配到漠北守邊疆去了,到死都沒回過草原,而在他被發配出去五年後,他就死在一場熱癥裏,匈奴的醫療水平就不咋樣,漠北更是不咋樣中的不咋樣,在那病了,除了自己熬,沒有任何辦法。哪怕金都尉,也說不出這算壽終正寢的瞎話來。

而上上個左賢王,那就更慘了,因為上上個單於他是逼宮上位的,左賢王為了保護單於,直接被亂刀砍死了。

要是說別的事,金都尉肯定能大義凜然的說,最好的勇士就是要為了保護主人而死,這是無上榮耀的事情!

但沾上左賢王,這話他就說不出口了。

金都尉突然一言不發起來,孟昔昭心裏微微一笑,面上卻又沈沈的嘆了口氣:“在我們大齊,也是有類似的事情的。每一次王權更疊,朝廷就要被血洗一遍,大齊有句話叫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有句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心都是肉長的,都有自己的偏愛之心。哪怕都尉你,對每個人的態度也是有區別的,對吧?如今你們的單於還是信任左賢王的,可誰又能保證這信任會永遠不變呢,一旦這信任變了,或者因著某些變故,消失了,那就如同登雲梯被突然撤掉,而高高坐在登雲梯之上的左賢王,就會摔下來,摔得四分五裂。”

迷信的人最聽不得別人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金都尉登時就想發火,卻見孟昔昭十分平靜的看向自己:“都尉不要生氣,我說的不僅僅是左賢王,還有我們的太子殿下。”

“他的處境,只比左賢王更加艱難,歷來的左賢王或許還有幾個幸運兒,可以得一個善終,而歷來沒有登上大位的太子,毫無例外,全都下場淒涼。”

金都尉死死的盯著他,最後,到底還是按捺住了發火的沖動,“那你可以另投明主。”

孟昔昭直接笑了:“這話說給都尉,都尉聽嗎?”

那肯定不聽。

左賢王對金都尉來說比爹都親呢,除了某些特別沒良心的人,誰願意叫別人當爹呢。

金都尉的臉色這才稍微好了一點,同樣都是忠誠的人,金都尉也認可孟昔昭說的,確實,他們算是同一種人。

可是,他們絕對不是一路人!

“既然你已經選了這條路,那就不要抱怨了,結局是好是壞,你都只能自己擔著。”

孟昔昭點點頭:“我知道,可這不是還沒到結局的時候嗎,我想破局,也想讓都尉和左賢王破局。”

金都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孟少卿,大齊太子如今,確實身在死局當中,可左賢王殿下並非如此,他在匈奴的地位,比你們的太子不知道高了多少。”

孟昔昭:“是啊,這麽高貴的地位,還被派出來到大齊求娶公主了,跟我們的太子一樣,在同一條路上走了兩遍。”

金都尉:“……”

“這不一樣!”

孟昔昭問:“哪裏不一樣?”

金都尉被噎住了。

其實吧……還真不一樣,求娶,重點在前一個字求上,肯定要擺出好態度,找個地位高的人來幹這種事,不管哪個民族,嫁女兒都是高姿態的,哪怕這個女兒不受寵,這姿態也要擺出來。

但匈奴人看不起大齊人啊,金都尉又不是經常在單於庭待著的,他不知道這些彎彎繞,要說的話,其實他心裏一直都憤懣,覺得這個差事不應該派給左賢王。

孟昔昭就這麽靜靜的看著金都尉眼睛往右看,明顯在回憶一些讓他覺得不愉快的事,孟昔昭見狀,趁熱打鐵,繼續說:“匈奴有左賢王,也有右賢王,還有幾位深受單於寵愛的王子,如果這事是好事,為什麽單於不派王子來做這個事?今日你們的大王子前來迎接,既然他都能走到臨閭關來了,為何不能再走遠一些,去我大齊,直接代替左賢王,將公主接回來?”

呵呵一笑,他徐徐的開口:“自然是因為,這一路山高路遠,單於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但左賢王跟了他這麽多年,勞苦功高的,甚至年紀也不小了,他倒是很舍得了。”

金都尉看著孟昔昭的眼睛直冒火。

直白的實話沒人愛聽。

然而孟昔昭還沒說完呢,他臉上掛著事不關己的笑容:“連左賢王親自輔佐了多年的單於都是這樣的態度,難道你還覺得,往後的新單於,會把左賢王奉為長輩一般的座上賓嗎?”

金都尉:“……”

他定定的看著孟昔昭:“那也不關你一個大齊人的事。”

孟昔昭點頭:“自然,所以,這些話,我不是以鴻臚寺少卿的身份跟都尉說的,而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希望都尉明白一個道理,你我之間,不是競爭者,你過得好、我或許能跟著沾點光,你過得壞、卻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距離和國別,讓你忌憚我,卻不需要擔心我,要知道,這歷來下刀最快又最狠的,都是自己身邊的人,而不是那些外人。”

看見金都尉露出錯愕的神色,孟昔昭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包子留在金都尉那裏,孟昔昭一口都沒吃,站起身,跟金都尉告了別,然後他才回了自己的帳篷。

……後悔啊。

當初不如只叫一個人來,把那個會剁餡兒的扔在莊子算了,因為多了這麽一個會剁餡兒的,搞得他天天都只能吃肉,吃的他都快聞肉色變了。

……

今天孟昔昭說了那麽多,前面那些,其實都作用不大,只能起一個潛移默化,讓金都尉進入狀態的作用,真正說進金都尉心坎的,還是孟昔昭最後那句話。

比起軟弱無能的大齊人,還有只會折騰人的單於,那自然還是同為匈奴人、而且十分有狼性的那些同族們,更讓金都尉擔心。

本來金都尉就是在一群同族當中殺出重圍的,他太知道這些人為了權力,能幹出什麽事了。

就這樣,一顆種子被播種到了金都尉的心裏。

懷疑啊……是這世上最臭不要臉的情緒了,因為它來了,就不會再走,只在心裏狠狠的紮根,在本來很牢固的感情裏,硬生生的分開一條修覆不好的裂縫。多少風流人物、名臣良將,到最後都是死在懷疑二字上面。

本來沒事,懷疑著懷疑著,也就有事了。

雖說被孟昔昭種下種子的人是金都尉,不是那個左賢王,可只要是人,就免不了的過上群居生活,而只要過了群居生活,那人的行為,就會漸漸的被其他人影響。

這比直接去跟左賢王說這些都管用,因為左賢王是絕對不會相信孟昔昭的,可是,他信他看著長大的金屠哲。

……

而在孟昔昭忙乎著給匈奴人挖坑的時候,匈奴人也沒閑著,也打算從即將到來的大齊人身上,撕點好處下來。

有句話叫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這句話特別適合匈奴的現狀。

此時,匈奴的王八們……咳,貴族們,就在緊急商量大齊人到來以後怎麽招待的問題。

老單於坐在王座上,其餘貴族在下面,坐成一個圈。

他們也沒有君臣必須一個坐一個站的規矩,每回開會都仿佛話家常,直接進來坐下就是了。

大王子在得知送親之人是大齊太子以後,立刻火速派自己的斥候跑回單於庭,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本來不怎麽在意送親隊伍的眾人,立刻就精神了。

這可是太子啊!

但是,請不要誤會,他們不是因為太子地位高,而露出了驚喜和惶恐的神情,他們是因為知道來的是太子,感覺太子能做主的事情特別多,而且聽說這人很年輕,還不如他們的三王子年紀大,所以,想要震懾他一番,在他家長不在的情況下,嚇唬嚇唬人家小孩,撈點好處回來。

……真不愧是土匪發家的國家。

二王子安奴維自告奮勇,他說道:“等齊國太子來了,我就出去,跟他比試一番,聽說那齊國太子是個走兩步路都要喘一口氣的軟腳蝦,他定然不敢跟我比試,在他嚇得屁滾尿流之際,再把人請進宮來,跟他談判,諒他不敢不答應咱們的要求。”

一個貴族應和,“沒錯,讓他們再多送些東西過來。”

最起碼也要把這次娶公主花的錢都收回來,為了給那公主建屋子,他們的馬都吃不了好料了!

因為單於即將大婚,右賢王也被請來了,他斥責這兩人:“胡鬧,那至少是齊國的太子,你這麽不給他面子,齊國人受得了嗎?我看,還是溫和一點。”

三王子坐在一旁,跟個透明人似的,正摸著地上的石磚呵呵笑。

老單於:“……”

看見這個傻兒子他就糟心。

閉了閉眼,他說道:“沒錯,不能太落齊國太子的臉面,不然,楚國公主也會不高興的。”

全體貴族:“……”

那公主還沒來呢,你就心疼上了?

你都沒見過楚國公主長什麽模樣啊!這麽快就讓她當咱們匈奴的禍國妖妃,這合適嗎?

貴族們萬萬不能理解單於的心思,其實很簡單,這就是老夫少妻的相處模式,對方是個公主,地位尊貴,十分能滿足單於那幻想自己還是個英武小夥子的美夢,既然如此,寵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見單於聽了自己的意見,右賢王微微一笑,說道:“不需要跟他們的太子比試,只要跟他們的侍衛比試一番,連贏五六人,中間的時候,最好殺了他們的其中一人,讓那太子知道我們匈奴勇士有多厲害,然後,再跟他談條件,也是一樣的。”

安奴維:“……”

這跟他說的有什麽區別。

不就是不讓他去出風頭了嗎?

右賢王你這個老鱉孫,我就知道你是在針對我!

然而眾貴族都覺得右賢王這個辦法非常好,想象了一番大齊人被嚇得戰戰兢兢的畫面,然後他們才帶著滿意的微笑,開始商量,到底要從齊國太子這裏得到什麽好處呢?

……

土匪,真的太土匪了。

先商量怎麽嚇唬人,然後才想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好處。

其實根本沒什麽好商量的,兩國現在是和平狀態,肯定不能張口讓齊國送自己一塊國土,不要國土,那就只能要錢了。

匈奴也不是完全的沒有種植業,他們是有那麽一部分耕地的,但連續三年大旱,那些耕地幾乎都完蛋了,更慘的是,去年夏天鬧了一場巨大無比的蝗災,蝗蟲這東西,不止吃糧食啊,它們連牧草都吃,弄得今年匈奴差點喘不上氣來,人人勒緊褲腰帶,寧願自己餓著,也要把牛羊餵好了。

一群人商量半天,決定了,錢要,糧食也要!要是他們不給,就威脅那個太子!

能在匈奴當左右賢王,那肯定都不是笨蛋,左賢王辦事能力優秀,右賢王則是腦子特別活絡,要錢也不能就這麽伸出手去要,大齊人要臉,沒個合適的名頭,他們也不買賬。

於是,右賢王提了兩個方案,一是,跟齊國太子哭窮,說自己日子過不下去了,讓他們接濟一下鄰居,然後再暗戳戳的威脅他們,如果他們不接濟,自己就只能南下去搶了。

右賢王感覺這個方案就特別好,奈何這幫貴族堅決不同意,開玩笑,跟齊國人哭窮?匈奴人才不幹這麽丟臉的事!

右賢王:“……”

於是,他又提出了第二個方案。

那就是,給整整二十年都沒變過價格的馬匹,提價。

每年春季,匈奴雪化了,齊國才會派人來領馬匹,算算也就是幾個月之後的事了,正好,齊國太子從他們這回去,告訴齊國的皇帝,然後再派人過來,一點都不耽誤。

一群貴族互相看看,都感覺這個方案特別好,本來就是嘛,連牛羊的價格都漲了,這馬一直都那個價,怎麽行,要他們說,早十年前就該漲價了,反正齊國只能跟他們進口。

他們已然覺得這是勝券在握的事情了,畢竟匈奴無戰事,齊國卻年年都跟南詔打仗,如果他們拿捏著,不把馬匹賣他們了,大齊肯定得慌。

連老單於都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想著再過不久,公主和錢糧一起到手的日子,摟著自己新娶的匈奴閼氏,老單於連覺都睡得更香了。



自從進了匈奴,雖說這環境一天比一天惡劣,但因為這邊全是平原,反而他們行進的效率,也是越來越高了。

雖然還沒見到雪,但這北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一樣。

孟昔昭把那件熊皮大氅拿出來,不管在哪都穿著,連睡覺都蓋著它,這熊皮大氅是黑色的,毛特別的立體,套在孟昔昭身上,顯得他臉更小了,移動起來,仿佛一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詹不休掀開孟昔昭馬車的簾子,然後就看到他把下巴都縮在大氅當中,整個人坐的仿佛像是一只圓滾滾的黑色不倒翁。

詹不休:“……”

“叫我什麽事?”

穿這大氅還有個好處,特別適合偷東西。

……

孟昔昭從大氅下面,伸出一只手來,手裏有兩個硬邦邦的紙筒,紙筒上還有一條鞭炮的引線。

詹不休一楞:“這是何物?”

在他把紙筒拿走以後,孟昔昭嗖的就把手收回去了,然後繼續縮在大氅裏,悶悶的回答:“手/雷。”

“點燃之後扔到遠處,可以營造出雷霆之力,把地面炸出一個坑。”

詹不休反應一秒,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手中這絲毫不起眼的紙筒,他是天生的將領,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這東西的問世,會是大齊多大的助力。

再擡頭時,他看著孟昔昭的眼神都有幾分火熱了:“若是炸城門呢?”

孟昔昭:“只要數量夠,別說城門,南天門都能炸開。”

詹不休張口還想問更多,孟昔昭卻制止了他:“更多妙用,以後再說,你先拿著它們,平時收好了,別貼身放著,現在它不是那麽的穩定,要是動作太大,容易自己就炸了,你放在一個安全、又夠得著的地方,等過幾天,瞅準時機,你就扔出去,震懾匈奴人。”

詹不休楞住:“你想跟匈奴人打仗?”

孟昔昭:“……打什麽,就咱們這幾個人,拿什麽打,而且打起來又有什麽好處。”

最要命的是,打得下,守不下,那還打它幹什麽,大齊現在可經不起折騰,不能做賠本買賣。

詹不休不明白了:“那你拿這個出來做什麽?”

孟昔昭抿唇:“以防萬一而已,現在咱們是客人,匈奴人又一向看不起咱們,說不定會給咱們來個下馬威,我可不想看他們得意洋洋的模樣,這下馬威,他們敢給,我就敢掀回去。”

詹不休看著他用最平靜的語調說著最猖狂的話,不禁笑了一聲,然後把手/雷收下了,“好,放心吧,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孟昔昭眨眨眼,又叮囑了他一句:“這東西威力大,別往人身上扔,那樣就結仇了,還有,扔完以後,蹲下,捂住耳朵。”

詹不休:“…………”

想象了一下那個姿勢,詹不休抽了抽嘴角,沒有明確的答應。



他們是九月十五出發的,十月十三,終於到達了匈奴單於庭。

單於庭就是一個大城池,外面也建了城墻,內部的格局則跟應天府有點像,不過他們的屋子沒有那麽多花樣,基本都是簡單粗暴的風格,很像石頭壘起來的大帳篷。

單於則住在城池中心的王宮當中,這一行人到了,大王子本想領著他們直接去見單於,但崔冶又雙叒叕恰當的病了,推脫說自己不舒服,孟昔昭則十分焦急的催促郁浮嵐,要他趕緊把太子送去驛館休息。

大王子狐疑的看著崔冶的車駕,這一路都挺好的,怎麽剛到這就病了?

想起聽說的,左賢王到了應天府以後,沒有立刻去見天壽帝,而是休息了一夜才進宮,大王子頓時在心裏冷笑一聲。

原來在這等著呢。

隨便,反正他們匈奴不在乎這種小事,既然齊人錙銖必較,那就讓他們歇著吧,看看明天他們要怎麽去王宮。

公主的宮殿已經建好了,匈奴也沒有婚房必須婚後住的規矩,直接就請楚國公主入住新宮,大王子和左賢王走了以後,孟昔昭看著也就不是那麽的著急了,他跟太子請示了一下,然後就跟著公主的車駕,一起前去看新建的宮殿是什麽模樣。

倒是很大……也有幾分大齊建築的影子,但是空蕩蕩的,而且裏面待了一排的匈奴奴隸,面黃肌瘦,見了人也畏畏縮縮,甚至他們的面孔,還有點外國人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國家擄劫過來的。

到了單於庭,那位女官對公主的看管就沒那麽嚴格了,她覺得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都到這了,這裏可是匈奴的腹地,公主已經不可能跑了。

女官給自己放假了,檢查宮殿的事就落在了孟昔昭頭上,孟昔昭忙前忙後,既要過問宮殿的安保,還得找主事的,跟他們交接一下任務,把楚國公主的習慣告訴他們,並敲打一番,讓他們記住必須好好的伺候公主。

而忙完了,孟昔昭一轉頭,發現楚國公主正盯著自己,神色莫名。

孟昔昭楞了一下,問她:“殿下可是有什麽事情?”

楚國公主搖搖頭,繼續坐著不吭聲。

孟昔昭看看她,心底感覺有點奇怪。

被調去伺候公主以後,孟昔昭見公主的次數就多了,但還是稱不上了解,畢竟他們說不上話,而自從進入匈奴,公主的話就比以前更少了,臉色看著也不好看,連身形都是一天比一天消瘦。

倒也能理解,好多人平時咋咋呼呼的說著不想活了,但真要發現自己得了治不好的絕癥,肯定哭的跟其他人一樣難受,公主也一樣,雖然早就知道自己會去和親的命運,但在那命運真的近在咫尺天涯之前,她也沒有如此鮮明的真實感。

孟昔昭沈默片刻,還是轉身離開了。

但是在回到驛館之後,他想了想,把郁浮嵐請了過來。

這一天,太子崔冶真的沒有動身,而是好好的在驛館裏休息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帶著所有的使臣,一同進入匈奴王宮,去拜見單於。

那大王子,今天根本沒露面。

孟昔昭就防著這一手,提前找人去查看了路線,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王宮,結果,還是沒防住對方所有的小動作。

在王宮門口,他們被王宮的守衛攔下了。

要他們出示齊國使臣的證明,不然就不讓進去。

這年頭又沒有身份證,跟左賢王一起出來,就是最大的身份證明。

對方這是擺明了要刁難自己,對送親的太子都這般態度,難怪大齊沒人願意來匈奴呢。

崔冶神色發冷,他當即就想轉身回去,既然對方刁難,他也可以不進宮,就在驛館裏待著,看誰耗得過誰。

然而孟昔昭上前一步,謙卑的走到他身邊,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崔冶神色一松,微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得到太子的首肯,孟昔昭也笑起來,然後一揮手,後面的詹不休就走了過來。

但他沒有立刻讓詹不休出手,而是來到那個守衛面前:“匈奴的待客之道,我們齊人萬萬不能理解,太子殿下昨日是跟你們左賢王和大王子一起進入的單於庭,許多匈奴人都看到了,現在你卻讓我們出示自己的使臣證明,你不如直說,你不想讓我們進入王宮,拜見單於。”

聽了這麽一番指責的話,那守衛依舊鼻孔朝天,不把他們當回事。

孟昔昭這才臉色倏地一變,指著他的鼻子發難:“好你個狗東西!就因為有你這種背主的奴才在,齊國和匈奴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都跟著敗壞了!我今日就替我們的太子殿下,和你們的單於,教訓教訓你!”

說完,他迅速轉身,對詹不休說:“把宮門炸開,我們帶他一起進去見單於!”

一邊說,他一邊虛虛的護著太子後退,其他人見狀,也不明就裏的跟著後退。

那守衛被罵的一頭霧水,他雅言不太好,但也聽得出來孟昔昭是在罵他,而他剛想說點什麽,就見一個人高馬大、神色冰冷、即使在匈奴當中,也算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大丈夫的將士,站在他對面的不遠處。

而那將士冷著臉,也跟著後退幾步,猛地朝他身後的宮門扔了一個東西。

那守衛十分納悶,還擡起頭,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拋物線迅速的飛過來,轉過頭,他疑惑的看著那本就不長的引線,慢慢燃燒到了頂端。

而這時,孟昔昭趕緊喊了一聲:“都捂住耳朵!”

說完,他迅速的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綢緞耳塞塞進了崔冶的耳朵中,然後熟練的一伸手,把自己耳朵捂住了。

有人照做了,有人卻因為不理解,就沒照做。

然後——

“轟!!!”

別說別人了,就是崔冶都驚得神情一楞,下意識的又後退兩步。

詹不休比較倒黴,他離得最近,雖然他沒有後退,但因為他想維持自己的風度,沒蹲下,此刻,他身上已經全都是土了。

巨大的煙塵和揚起的土沙把整個宮門都遮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孟昔昭瞇著眼,才看到那宮門被炸爛了一部分,但畢竟是宮門嘛,用的上好木頭,只有下半部分被炸爛了,形成了可以讓一個人鉆過去這麽高的狗洞。

再看那個守衛,已經趴地上了。

詹不休扔的很有準頭,離這個守衛比較遠,他肯定死不了,不過,也僅僅是死不了了。

孟昔昭要走過去,還被驚疑不定的崔冶一下子拉住了袖子,孟昔昭朝他安撫的笑笑,崔冶這才放開了他。

走到守衛身邊,看著他身上多出的好幾個傷口,還有他捂著腿大叫匈奴語的模樣,孟昔昭在心裏笑了一聲,然後朝後招了一下。

立刻就有侍衛走過來,孟昔昭指揮他們:“把門打開,讓殿下進去。”

侍衛此時看著孟昔昭,很想給他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孟少卿,你牛啊!

都是血性男兒,以前沒法顯示出來,是因為上官們壓著,他們慫,自己也只能聽命,這一下子換了個說幹就幹的,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於是,他們立刻照做,把那兩扇本來關的挺好的宮門,就這麽推開了。

而等宮內外的其他匈奴人聽到動靜,狂奔著趕來的時候,就看到齊國人已經施施然的走了進來。

那手/雷的動靜太大,整個王宮都能聽到,他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連老單於都跟著跑了出來。

顯然這群人也是知道齊國太子今天要進宮的,一個個捯飭的特別隆重,貴族衣服全穿上了,而且人來的特別齊,從老單於到左右賢王,從左右賢王到一二三四五王子,全在。

現在,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原本應該被為難在宮外的齊國一行人,慢悠悠的走到了自己面前。

太子崔冶秉承著以牙還牙的原則,當初左賢王見了天壽帝只行禮,不說話,那他也這麽幹。

而且既然當初左賢王只是彎了彎腰,來了個匈奴的禮數,那崔冶也只是拱了拱手,來了個大齊的普通見面禮。

之後,他就把手收回了披風之中,眼神漠然的看向孟昔昭,而孟昔昭在心裏給他豎了個大拇指,隨後十分上道的上前一步,當起了他的代言人。

一上來,孟昔昭就十分自豪的指著門外:“尊貴的單於,不必道謝,我們已經替你清理門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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