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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鳥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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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鳥籠子

夏景滿腹心事回至家中。

夏老漢正坐炕上弄煙卷,見夏景提前回家,也沒問緣由,急忙抽了兩口,然後下炕,趿拉著草鞋,尾著女兒進了裏屋,他是一個泥瓦匠,素來少言寡語,可眼下他有一肚子話要同女兒說。

夏大哥和媳婦聞聲也從東廂房打簾出來,腳前腳後,尾著夏老漢跨進門檻。

夏景坐在炕沿上,一家親人全在眼前,她垂眸噙淚:“你們有話直說吧!”

夏大哥當仁不讓,開口道:“王獻雖然相貌差了一點點,可男人嘛,重要是有正經營生,能養家,這樣好的漢子,你還不中意,簡直就是不識好歹!”

夏老漢更是直接做了決定:“你,一定要嫁給王獻,一個月十兩銀子的工錢,這樣的女婿翹著腳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夏景趴在炕上,大嫂勸她要不先洗臉?重新梳梳頭?夏景搖頭說不,大嫂自討沒趣,轉頭倚著門框站著,有公爹和相公在,勸小姑子嫁人這事,她還是少說話為妙。

夏景想自己如花似玉的城裏姑娘,卻要嫁給鄉裏上來的廚子,心有不甘,嗚嗚咽咽哭起來。

夏老漢瞥了她一眼,心裏也不好受,道:“你若不願意嫁王獻,也還有一個人選。”

夏景一骨碌爬起身,摸著眼淚問:“還有誰來提親?”

站在門口的大嫂笑道:“街尾高員外也在張羅續弦,條件極好,你嫁去,要衣有衣,要食有食,三五奴婢,輪流伺候,我是覺得高員外比小廚子更好,可你哥偏不同意。”

夏大哥蹲在地上,沒好氣道:“高員外四旬開外,兩個兒子都十幾歲了,進門就當後母,我妹子可不去受那氣!”

夏大嫂一撇嘴,不以為然,還想勸夏景選擇高員外,見夏老漢和夏大哥正裂眥嚼齒的看著她,嚇得她不敢再吱聲。

夏景聽聞高員外是這等條件,趴在床上哭得更傷心了,又想起剛剛晏承恩對他冷冰冰的態度,小虎子對她的冷嘲熱諷,夏景心裏又氣又委屈,哭鬧幾天後,也別無它路可選,便點頭應了和王獻的婚事。

另邊廂,綺雲經過短暫的上崗培訓,晚飯後,被金媽送到晏然房間,正式開啟自己的職業生涯,金媽見晏然,一臉不勝其煩,脫離苦海之態,簡單交代幾句,便匆匆告辭。

如釋重負的豈金媽一人,前腳她踏出門檻,後腳晏然就從椅子上躍起,繞著小女孩足足轉了兩圈,一臉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姑娘。

小姑娘身材嬌小,個頭比她矮上半頭,看上去就好像長年吃不飽飯的樣子,一雙烏黑的眸子,死死盯著拽衣角的手指。

“你叫綺雲?本姓是什麽?今年幾歲了?”晏然稚聲稚氣,學著外祖父與佃戶交差時的樣子,兩手背後,小大人似的度著方步。

“六歲,我母家姓鄭,”綺雲說話有外地口音。

“你有六歲?”晏然重覆確認。

綺雲擡頭,猶猶豫豫道:“也可能是五歲。”

晏然盯著她,這麽單薄的身板,看上去最少比我小兩歲,“你是哪裏人?為什麽賣到我家呢?”

“我是江西婺源人,因為家鄉鬧蝗災……”綺雲停頓了下,猶豫要不要說實話,“我娘又生了個兒子,家裏養不了,所以把我賣了錢,養弟弟。”

晏然知道這個世界男孩子更金貴,也在街上見過流民賣兒鬻女,如今活生生的綺雲站在她面前,她還是感到震撼,心裏泛起一絲同病相憐情緒,都是不被父母喜愛的女孩,只不過一個家窮,不得已賣掉,一個家裏實在是不缺她這口飯,所以暫且養著。

“你恨你母親賣掉你嗎?”晏然脫口而出。

“不恨,我們那很多人家都把剛生下的女娃扔到棄嬰塔,那種才叫可憐呢,我母親待我很好,只是因為有了弟弟……”綺雲回答的很幹脆。

晏然打斷綺雲說話,那句‘母親待我很好’,讓她嗤之以鼻,“若真待你好,會把你賣掉?就差女娃娃這一口飯?鬼才信。”

晏然坐在床沿上,雙手交叉於胸前,道:“好吧,我知道了,以後你就跟著我混,你若投我以木桃,我定報之以瓊瑤,”說完,晏然沖綺雲笑了笑。

綺雲怯怯的眼神舒展開了,雖然沒聽懂晏然說什麽,但小主人活潑開朗的性格,讓她放下戒備。

她四周張望,打量房間。

正對門是一架束腰的榆木架子床,右側滿墻的紅木書架上,堆摞著大小不一的書籍,左側靠墻立著一個放銅盆的榆木架子,一個圓形茶座,兩個小杌子,最裏側的角落是一個紅木嵌花的對開門衣櫥和一個落地穿衣鏡。

房間不大,東西擺放的很緊湊,家具都不配套。

看完房間,再看小主人,比自己高半頭,皮膚白皙的像只小白兔子,微微上翹的嘴角,看著英氣又很有親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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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春往秋來,轉眼晏然十歲,幾場春雨過後,吳教授感染風寒,告假三日。

晏然對突如其來的小假期,興奮無比,昨天睡了一個飽覺,此時精神抖擻,她倚著鼎香樓二樓東側的窗欄上,向街上閑望,街上車水馬龍,臨街商鋪的店小二們,站在自家店鋪門口,前後張望,盼望客戶光顧。

“不好,”一個熟悉的身影被晏然的眼睛捕捉到。那人五尺身材,肚子圓滾滾,手提鳥籠,晃晃悠悠地直奔晏家大門,身旁跟著賊眉鼠眼的小廝。

“二伯這個賴子,肯定是來我家打秋風!”晏然心中大喊不妙,沖著綺雲道:“你從前門回去!不用管我!”話音未落,她已經蹬蹬蹬跑下樓,穿過廚房,跨過倉庫,直奔晏宅的北墻,踩著籮筐,縱身翻墻進去。

穿堂過院間,丫鬟仆婦端湯送水正在忙,見晏然風風火火過來,避讓不及,湯水撒了一地,晏然靈巧,一個躲閃,滴水不沾,可憐身後路過的丫鬟,踩了一腳水,滑倒在地,一仆婦詢問何事毛毛躁躁,晏然順口道:“內急,”一邊撒謊搪塞,一邊已遠遠瞧見晏承恩正站在涼亭內跟新買的鷯哥說話。

“少爺你真帥!”晏承恩慢聲慢語,頗為耐心地說。

“少爺你真帥!”鷯哥陰陽怪調地重覆。

“少爺你真帥!”

“……”

晏然跑到晏承恩身前,立住腳跟,捂著胸口,平覆氣息。

“姑娘家的,長了個飛毛腿,要是腳底下給你安一個風火輪,我看你能上天了!你娘叫你來喊我?”晏承恩目不斜視,用小竹簽撥弄鳥缸裏的小米粒。

晏然昂著小身板兒,大聲道:“不是娘喊你,是我找爹您!”

晏承恩沒擡頭,輕輕“哦”了一聲,也沒問找他何事。

“今日街上來了一夥山東耍槍的藝人,那拳腳槍棍打的可好了!咱倆一起去看看如何?”晏然謊話張口即來。

“那些三腳貓功夫有什麽可看的?”晏承恩一臉不屑,“咱們晏家拳要是耍好了,打起來,七、八個人也是近不了身的,雖說武人相重,你若想看真本事,明兒個我帶你去城裏武館見識見識……”晏承恩繼續逗弄著鷯哥,頭都沒轉一下。

小虎子是晏承恩的隨從,他站在旁邊笑著接話道:“少爺你也太寵二小姐了,哪有帶小姐去逛武館的。”

“哈哈哈哈,是啊,然兒自幼隨我習武,我都把她當男孩子養了,不過女孩終歸是女孩,這年紀也大了,你還是要把精力多放在女紅針黹上,你若愛動,在家耍耍晏家拳就罷了,這些年,我看你武藝也見長不少,你若能持之以恒下去,有朝一日一定是金陵城數一號的女俠! ”

晏家拳法的確了得,之前說過晏家鼎盛時期產業甚多,其中就包括一間武館,自晏庭海喪妻後,無心打理生意,武館便關了,當年一些年紀小的徒弟改拜門戶,年紀大的或者身上有傷病的就做了晏家的家仆,像綺霜的爹高小川,晏庭海身旁的管家劉武,小虎子的爹都是這個情況。

晏家武館教授的晏家拳,是晏家祖上傳下來強身護體的功夫,晏家男子都會幾招,而晏承恩是習練晏家拳最好的一位。

晏然此刻哪有心思做女俠夢,此時她一心想把晏承恩哄騙出門,不要與二伯父碰面,忙又說道:“千練不如一看,父親現在就陪我去......”

話還沒說完,就見綺雲呼哧帶喘地趕來,小臉漲得通紅,身後晏承友和仇彪晃晃悠悠的趲行而至,“四弟在家呢,你看今天二哥給你帶來一個什麽好東西?”說罷,晏承友給仇彪一個眼色,仇彪忙把鳥籠子雙手遞給晏承恩。

晏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只恨自己還是晚了一步,牙根兒氣得癢癢,又不得不屈膝給二伯父道個萬福。

綺雲站在晏然身後,小聲道:“我剛攔了,可門丁跟他們說了少爺在家。 ”

“嗯,我知道了,沒事。 ”

晏承友覷著他的小三角眼,瞥向旁邊站著的晏然,粗鄙地笑道:“都說女大十八變,你家這倒好,直接兒子變女兒,哈哈哈哈,”晏承友渾身的肥肉亂顫的像剛打過的棉花。

晏承友和晏承恩是一母同胞,雖然晏承恩幼時過繼給四房晏庭海這一支,但親兄弟倆一直走動很緊密,有意思的是,雖同父同母,晏承友的相貌和晏承恩可是雲泥之別。

前者像個大冬瓜,圓圓的腦袋,大大的肚子,誇長點說高度和寬度是11,所以大家背著他起了一個諢名:冬瓜宴,而晏承恩則是六尺男兒,相貌堂堂,再加上常年習武,身板往那一杵,威風凜凜。

當初王氏嫁給晏承恩,除了看中他的家世,也是看中了晏承恩的相貌,在金陵城做生意的富戶人家很多,但是能有晏承恩這相貌的卻是鳳毛麟角,所以即使晏承恩有個浪蕩子的外號,她也全然不顧了,她堅信:浪子終有回頭日,但好皮囊卻不是人人都有的。

只見“冬瓜宴”指著長椅上的鳥籠,朗聲笑道:“這是我前些日子去蘇州特意買的,賣我籠子的人說,這鸚鵡不同別的鳥,嘴硬愛咬籠子,所以得用這種銅笯,還說什麽……玉簫倚月吹鳳凰,金柵和煙鎖鸚鵡,那些文縐縐的詞,我學不來,反正這是好東西,四弟,看看喜歡否?”

“冬瓜晏”說的殷勤,烏黑的眼珠滴溜亂轉,晏然知道她這個二伯父肚裏沒憋好屁。

“這籠子真不錯,轉角圓滑,做工精巧,這銅質......也可以,”晏承恩一邊摩挲著這個籠子,一邊把“少爺你真帥”塞進籠子。

“多謝二哥,讓你費心了。”

“不費心,不費心,你是我的親兄弟,咱倆可是一個媽肚子裏出來的,我不想著你誰會想著你?我跟你說,打虎親兄弟,咱倆血緣在這擺著,誰挑撥都沒用!”

晏然聽了心裏一陣光火:“鸚鵡學舌,是有口無心,人說話可要有理有據,二伯父你是說誰挑撥你們兄弟感情了?若血緣真如二伯父說的固若金城湯池,二伯父大可不必把這些怕人挑撥的話掛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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