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怔楞了一下，沒明白他什麽意思，可是在卓行遠低頭繼續抽煙的剎那他懂了，是忽然就懂了。

他就是卓行遠的命。

林霖眼睛不受控制地有點想流淚，他想，這也許是感動？或者是他對卓行遠的愛意不受控制了。

他在心裏默念了一遍，我是卓行遠的命啊。

卓行遠說完那句話就再也沒有了聲音，他吐出一口煙霧，然後無力地低下頭，書房裏只剩空調的微弱噪音和兩人的呼吸聲，安靜到了極點。

林霖一時間嗓子有些幹，他想告訴卓行遠自己有多愛他，自己是怎樣非他不可。

卓行遠低著頭吸煙的樣子實在太過落寞，書房裏沒拉窗簾，陽光被嚴嚴實實地隔絕在外面，這間屋子就像生活在黑暗中一樣，包括蹲坐在地上的卓行遠，都被籠罩在陰影裏，太陽的另一面。

就像林霖，從小他就生活在黑暗裏。可是卓行遠不想讓林霖繼續在黑暗裏生活了，卓行遠把林霖拯救出來，卓行遠給了他陽光，卓行遠也只讓林霖面對陽光。

因此他想自己面對所有不好的事情，他不想讓林霖對這個世界還抱有不好的看法，他不想讓林霖對這個世界失望，他想讓林霖知道，有他在就永遠都是晴天，天塌了還有他呢，林霖永遠無憂無慮就好。

他樂意為林霖遮風擋雨，樂意為林霖做任何事情，只要林霖好好的，就什麽都好，他的世界就永遠都是晴天。

然而林霖並不理解，他知道自己自私，也知道卓行遠只對他好，但從來沒想過卓行遠內心的真實想法到底是怎樣的，而剛才卓行遠輕飄飄的一句話讓他驀然意識到，卓行遠對他的愛他好像一直都沒有理解過。

到底什麽是愛情，什麽是愛，大概所有人都說不清楚，也許愛一個人就是對那人好，是把最好的都給那人，是時時刻刻想著那人，是忍不住為那人溫柔，是會為了那人變得堅強，是想成為那人的鎧甲而不是軟肋……

等等等等，這些卓行遠都做到了，而且林霖一直享受其中，卓行遠自己怎麽樣都行，但他受不了林霖受苦。

比如平時吃飯，沒有林霖他自己就隨便對付一口都沒問題，但林霖在他一定認真研究菜色。再比如天氣冷了，卓行遠自己穿多穿少都不在乎，可為了林霖他會多穿一些，他怕自己感冒傳染林霖，讓他遭罪。

這種事情林霖隨口就能說出來，但他一貫把這些當成了理所當然，從未想過卓行遠到底有多愛他。

他到底有什麽值得卓行遠愛的，林霖不知道，他覺得自己哪裏都不好，也什麽都不會，還有汙點，可卓行遠就是愛上他了，無法自拔地愛上了。

反觀卓行遠呢，林霖覺得就算自己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一大堆人喜歡卓行遠也是情有可原的，比如長得好，家世好，學歷高，有錢，有能力，會做飯……細想一下，卓行遠好像就應該被人愛，可偏偏他傻到無可救藥，誰都不要，只要自己。

這也許是一種殊榮，林霖想，而他也覺得榮幸之至。

林霖頭一次覺得卓行遠如此脆弱，是真的很脆弱，從心底流露出的脆弱，就好像塊玉，輕易就能摔碎，而這塊玉的好與壞，去與留，掌握在林霖手裏。

他把自己當命一樣護著，然後自己呢，自己不想領情還嚇唬他，林霖這一瞬間的負罪感達到了滿值，他應該好好說的，就算卓行遠可能不聽，說不定也會吵架，但絕對不會把兩人關系鬧僵，卓行遠也不會這麽折磨自己。

兩個人之間，看似卓行遠比較強勢。占著主導地位，但實際上，主導著的一直是林霖，受支配的是卓行遠。

林霖蹲下身子，奪過了卓行遠的煙，放在嘴裏狠狠吸了一大口，認真感受尼古丁過肺的感覺，在卓行遠呆住的目光中，把最後一口煙也吸到自己嘴裏，而後狠狠地按滅它，地磚上立刻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圓點痕跡。

林霖把吸進去的煙都噴到了卓行遠的臉上，學著平時卓行遠的霸道樣子，捏著他的下巴。

林霖說：“聽好了，卓行遠，我愛你，非常愛你，非常非常愛你，這輩子非你不可的愛你，除了生死誰都不能阻隔的愛你，對著別人都硬不起來的愛你，所以，我不會離婚，也不會不要你，我會和你一起變成老頭子，會和你一起死，會和你埋在一個墓地，會和你立一塊碑，你懂嗎？我愛你。”

卓行遠點了點頭，他已經被林霖驚住了，而且他失血過多，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就是覺得林霖忽然有點霸氣，然後他說了什麽好像沒怎麽聽清。

不知道林霖知道卓行遠竟然沒聽清他說什麽會不會打人，但他現在除了對卓行遠的心疼什麽都沒有。

卓行遠還想繼續抽煙，還沒等把煙從煙盒裏抽出來，林霖就按住了他的手。

林霖感覺到了卓行遠的手拔涼拔涼的，就好像從冰窖裏拿出來的一樣，這在平時是不可能的，卓行遠的手平日裏一直溫熱，握著他時也特有安全感。

林霖拉著卓行遠站起來，卓行遠搭著他的手有些吃力，而林霖終於知道地上的血是怎麽來的了。

他看到繃帶已經沒了就猜測可能是傷口滲出來的血，可把卓行遠的衣服脫下來他完全驚呆了。

卓行遠的傷口成了這個樣子，被水沖過後已經發炎了，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比原來嚴重了許多，這人怎麽能這麽糟蹋自己，他到底有什麽好讓他連自殘的事都可以做出來！

林霖緊了緊拳頭，深吸口氣告訴自己別生氣，先處理他的傷勢要緊。

他總算是明白卓行遠平時明明對他很無奈卻又舍不得打罵是什麽感覺了。

太憋屈了，卓行遠對他要不是真愛絕對忍不了。

卓行遠似乎感受到了林霖的怒氣，擡起頭叫了一句：“林霖？”

“嗯，我在呢。”林霖扶住他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是滾燙的。

林霖拿起桌上卓行遠的手機要給家庭醫生打電話，然而卻忘記卓行遠的手機關機了，確實是沒電了。

林霖無語地把他手機揣進自己兜裏帶到樓下充電，兩手扶著卓行遠帶他回臥室，再不叫醫生他怕卓行遠燒死。

“我自己走吧。”卓行遠知道林霖也受傷了不一定能使上力。

林霖不想聽他說這種見外一樣的話，不容分說地向他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扶他還是綽綽有餘。

林霖不敢讓卓行遠直接躺著，他背後傷口太可怖，他讓卓行遠趴在床上，給醫生打電話讓他趕緊過來。

等他掛了電話發現卓行遠眼睛已經閉上了，林霖有點害怕，不知道他是昏迷了還是睡著了，輕輕叫了幾聲，卓行遠揉揉眼醒了，林霖放下心，出去拿冰塊先給他降降溫。

林霖手拿著冰袋用毛巾墊著放在床上，讓卓行遠把額頭貼在上面，林霖去拿充電器給手機充電，一只手卻猝不及防地被卓行遠握住了，涼得他都抖了一下。

“你要去哪兒？能不能別走？”卓行遠一副林霖走了就不回來地樣子，驚慌地問。

林霖發現他一生病就喜歡牽著自己，沖卓行遠晃了晃手機，“給你的手機充電，也不知道關機多久了，會不會錯過什麽重要的事。”

卓行遠不撒手，林霖沒辦法只能一只手動作，雖然不方便，但充電器在床頭櫃上，插座也在床頭櫃旁邊，很近，一手能夠到。

他聽到卓行遠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哪有比你重要的事……”

林霖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卓行遠生病除了會變得有點軟弱外，還會變得可愛，讓他更愛他了。

醫生來敲門的時候卓行遠還不願意放手，林霖承諾十秒就回來他才點頭放人，林霖開了門什麽也來不及說就火速往回跑，弄得醫生還以為他見鬼了。

醫生看了卓行遠的後背後，眉頭就沒舒展過，“怎麽弄的？”

林霖有點愁不知道怎麽說，總不能說他倆吵架卓行遠作的吧，正想著借口卓行遠淡淡開口，“被雨澆了。”

醫生往他腋下塞了支體溫計，說：“可是最近沒下雨，而且我想請教一下，雨水是怎麽把縫合的傷口澆開的，天生神力嗎？”

卓行遠瞪了他一眼，“閉嘴。我說是就是！”

醫生：“……”好吧，你是大爺你說的都對。

拿出體溫計，林霖被嚇了一跳，卓行遠都燒到三十九度五了，要不是他進去書房可能真的燒死都沒人知道，想到這兒林霖更愧疚。

卓行遠把頭埋在被子裏，悶悶地說：“和你沒關系，別瞎想，是我自己閑著沒事拆的。”

醫生：“您老人家真有閑心。”

得知卓行遠好幾頓沒吃飯，醫生開了空腹吃的退燒藥，卓行遠昏昏欲睡地感受醫生的針在自己的皮肉裏翻來覆去，盡管打了麻藥，但縫合的聲音還是能聽見的。

卓行遠一直握著林霖的手，林霖的手都被他的冷汗浸濕了，卓行遠重新裹上繃帶，和林霖說：“把你的也解開，讓醫生給你換藥。”

醫生頗為驚訝：“你們兩口子怎麽搞的？都受傷了？家暴也不用這麽嚴重吧？”

林霖只想說四個字：一言難盡。

卓行遠吃了藥就困了，但還是支著眼皮等林霖換完藥才閉眼，抓住林霖的手揉搓了幾下，他說：“我錯了，有什麽事你直接說出來我肯定改，只要你不離婚我什麽都答應你。”

醫生還沒走，聽到卓行遠的話感到困惑不解，卓行遠對林霖這麽好林霖還要離婚？這個世界是假的吧？！

林霖俯下身親了親他的嘴唇，低聲說：“我愛你，不離婚，你睡一會兒，我把保姆叫過來做飯，到時候叫你。”

卓行遠拉著林霖的手，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我們算是和好了吧？”

“對，和好了，以後也不吵架了，以後都聽你的，我再也不那麽多想法了，反正聽你的總沒錯，你不會害我。”

作者有話要說：

卓行遠：你出爾反爾，說好了都聽我的，那我還想做。

林霖：你不也說話不算數，說了就一次又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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