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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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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沈聿白自是聽懂了皇帝言下之意。

不得大張旗鼓,如若這一次不能在長公主府中尋出葉煦本人或是確鑿證據,盛筵的第二日起,長公主府的看守令隨之消散,而捉捕葉煦一事,日後也與長公主府無任何幹系。

到了那時,護送葉煦離去的人絕不可以是長公主府的人。

沈聿白垂眸拱手應下,微微交疊的指節似有似無地壓著。燭火掠過他擡起的眉眼,明媚的光亮中顯得格外的清冷,蕩起的燭影滑過他臉龐時將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晦暗帶走,一切都如同往常。

章宸見狀,也沒有再說什麽。

又坐了一會兒,他起身道:“你們聊你們的,朕去長姐處坐坐。”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離去的,就好似他來這兒,也僅僅是為了說上前述話語。

門扉被再次合上後,沈在廂房中的靜悄悄地散去,樓閣下的喧鬧聲不緊不慢地將這兒蓋滿,與滿天的煙火交織輝映。

“在長公主府中擒住葉煦一事,你可有十足的把握。”章宇睿禁不住問,他的神思都不在煙火上了,“我這位姑母身邊的人,可都不是什麽令人小覷的。”

對於葉煦就在長公主府一事,章宇睿也多多少少是有察覺的,不過若是真的在長公主府,那必然就是有長公主身邊的親衛守著,而章玥身邊的親衛,那可不是紙上老虎。

親自下藥毒殺赫王,最後分毫無傷地走出赫王府,若不是身邊的親衛,那時的章玥怕早已被赫王親衛拘住。

窗欞外的煙火綻滿天,沈聿白漆黑的瞳仁中倒映著多姿多彩的煙火,也蓋不住他眸中的清寒,“昨夜下半夜,葉晟輝秘密入長公主府,個把時辰後方才離去。”

答非所問。

不過這個話題也足以讓章宇睿提起興致,他挑了挑眉,“我姑母和葉晟輝還能談個把時辰?”

沈聿白回眸望去,眸底的五彩斑斕倏然散去,目光顯得寒冷無比,他端起茶水淺呷了口,透著些許難以名狀的覆雜之色。

不知為何,他莫名地想到了自己與秦楨。

捏著茶盞的指節逐漸地收攏而起,緊緊地壓在茶盞的紋路上,搖曳的枝椏在他的掌心中印出一道又一道的紅印。

沈默須臾,沈聿白思緒斂去,“不能。”

章宇睿也覺得不能,兩人當初鬧得那般不堪,怎還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思及此,他挺拔的身體楞了一瞬,側眸若有所思地望向好友。

四目相對間,沈聿白笑了下。

“我需要借你的人一用。”

章宇睿聞言,頭也沒低地扯下腰間的配飾往他的方向一丟,“捕捉葉煦——”

‘篤篤篤’

“大人,葉晟輝在湖畔中央,他身邊跟著殿下的人,我們的人無法靠近。”

伴隨著富有節奏的敲門聲而來的是逸烽的聲音。

聞言,沈聿白黝黑的瞳仁沈了幾分,不知在思忖著些什麽,沈默半響都沒有開口,他起身,身後的紫檀鏤雕木椅隨之顫動,直至他的身影走到窗欞前,顫動的木椅也才停止抖動。

窗欞外的煙火已再次停下,圍繞在湖畔護欄兩側的百姓們已經就近尋起了玩樂,等待著下一場的煙火綻開,而湖畔中央人影憧憧,都沒有要離去的意思,連接湖畔中央和街道的長橋也皆是人影。

兩場煙火綻完後,秦楨的玩心也被提起了不少,有那麽一瞬間就好像回到了還未出閣之前的時光。

不過蔣橙和楊羽婕兩人在第二場煙火綻放後就需要離去,半個時辰後她們的馬車就要出京了。

聽到這一消息,秦楨眨了眨眼眸,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站得離她最近的蔣橙從未見過她這幅傻楞楞的模樣,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雙頰,捏著捏著眼眶不知為何也跟著她的染上了紅絲,“下次見面的時候,一定一定要過得比現在幸福快樂,好嗎?”

聽著好友哽咽的語氣,秦楨心中的澀又濃了幾分,怕出聲的瞬間會落下淚來,仰頭仰了半天才對她道:“你也是。”

和周琬道別結束的楊羽婕走過來,看到兩人一人努力眨著眼眸不讓眸中的水光落下,另一人早已落下了幾行清淚,取出帕子給蔣橙擦了擦,道:“說好的要笑著分別的,瞞著掉小金子的,記得掉了幾顆就要給我們三人買幾顆小金子。”

蔣橙失笑,忍不住捶下了她一下。

楊羽婕也笑了下,眼眸凝著秦楨許久,嘴角張了很久很久,想說希望她不被上一段婚姻絆住了腳,希望她能夠遇到個貼己人,希望再見面時她已經是家庭美滿之狀,最終還是上前環住她的肩膀將她摟入懷中。

“隨心走,只要是你做的決定,我們都站在你的身邊,義無反顧地支持你。”

聞言,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眸剎那間失去了薄薄眼皮的阻隔,倏然滑落綻開,秦楨擡手擦去眼尾的淚水,唇瓣往上翹起露出燦爛而又明媚的笑容,將笑容留給她們倆。

四人和江檸等人打過招呼,一同離開了湖畔中央。

馬車已經在等著。

蔣橙和楊羽婕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等她們消失在視野中時,摟著秦楨腰身的周琬輕輕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眸光一寸不移的秦楨聞言拍了拍好友的手,道:“我們可以去找她們的。”

聽到這話周琬頓時就來了興致,摟著她的手也松開了,眼眸中泛著光芒地數著日子,“半個月後如何,那時小丫頭會入宮小住十來日,我正好得空出城。”

秦楨一聽也覺得可行,頷首應下。

盛筵就在五日之後,展期是三日,也就意味著八日之後她的日子就徹底地空閑下來,別說是出京,就是南下也是可以的。

長橋上人煙繁多,也已經觀看了兩場煙火,兩人也不想再去湖畔中央觀賞,就隨意在街上尋著玩樂的事物。

說是尋玩樂,實際上就是買東西。

將將走過五個鋪子,秦楨手中就已經被塞入了一盞月兔形狀的燈籠,而聞夕等人手中已經提滿了各式的匣子,最後幾個丫頭跑來又跑去的,等兩人走完整條街道,回程的馬車上也都已經裝滿了購置的物品。

若不是時間已算不上早,周琬還要帶著秦楨往永樂街去。

上了車輿後,秦楨微微倚在軟墊上,雙手捶打著下一瞬就要散開的雙腿,車輿外仍舊熱鬧不已,透過窗欞傳來的喧鬧聲都與她無關,她現下就只想回到院中,直奔床榻好好地休息一番。

裝好物品的聞夕瞧見這一幕,也是多年沒有見到姑娘雀躍之餘又稍顯疲憊的神色,忍不住笑了笑,“姑娘明日可還要來逛逛,我到時候再陪姑娘來。”

“可別。”秦楨睜開微闔的眼眸,毫不猶豫地拒絕,“今日一朝就夠了,明日你我二人就在院中隨意過過就行。”

聞夕坐到旁邊幫她捏著肩膀,“那明日我多準備些吃食。”

這三年的中秋佳節,也都是她們兩人一同度過的,聞夕準備起中秋夜需要的物品也是得心應手,絲毫不像第一年那般手忙腳亂,有條不紊地將所有的吃食一道一道地擺好,酒水也準備了半壺。

落座前,秦楨倒了三盞酒水。

敬雙親,敬明月,敬朝夕。

做完這一切,秦楨又倒了兩盞清酒,一盞留給自己,另一盞遞給聞夕,舉杯相碰時,她望著背著明月而坐的聞夕,道:“昨日我已經和姨母說了,為你尋個貼己人,這一杯就祝願你早日尋到心儀的婆家,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姑娘。”聞夕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雙頰也在酒氣的烘托下紅潤了不少。

秦楨微微仰頭飲下清酒,清酒灼過喉嚨,仰頭之時被樹梢遮擋了半分的圓月落入眼角餘光,不過饒是如此,皎潔的明月仍舊將大地映得泛起淡淡的光暈,就連院中照明的燈火都不及它一二。

她突然想起入國公府後的第一個中秋。

是秦楨離滿天明月最近最近的時候,仿佛觸手可及。

那年長輩們都在賞月閑話家常,秦楨本是靜靜地坐在那兒聽著聽不懂的話語,沒多久衣袖就被人不情願地扯了扯,回眸才瞧見是沈希橋,而她目光看向的竹林鵝卵石小路前站著的,是沈聿白。

可能是見自己疑惑又不知該不該離席,他溫和的眼眸中蕩起一抹笑,朝她招招手。

秦楨還記得當時的自己對沈聿白這個哥哥是多麽的喜歡,堅信他不會和秦家其他哥哥一樣對自己,毫不猶豫地隨著沈希橋離席,和他們一起離開。

沈聿白一邊手牽著一個人,帶著她們到了宣暉園。

雲梯早已經架在了墻垣側邊,他來回兩趟地背著她們上了樓閣屋頂,那時秦楨仰頭入眼所及的,皆是滿天的明月。

如今院中兩側的樹木稍稍遮住了圓月邊角,不論在院中哪處看都缺了月角,總是看不見一整輪明月,中秋圓月,若是看不到圓月又怎能行。

聞夕提議到外邊看看時,秦楨心動了。

她放下手中的團圓餅,接過濕帕細細地擦過手心,這才起身離去。

門扉吱呀聲在寂靜的夜中格外的顯耳。

踏出門扉的剎那間,秦楨就瞧見了一整輪圓月,它高掛於夜空之中,半片雲彩都沒有,四下的繁星都被它掩去了光芒,耳畔傳來細微的響聲時她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與之相隔不過五十步的榕樹下,男子一襲金絲雲紋墨色長袍靜立於此,透過枝葉落下的斑駁月色折散於周身,輕盈微風拂過蕩起他的衣擺,散落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

就好似若是她不出來,他也會在這兒站到天明時分再悄然離去。

見到她時,沈聿白眼神中的清冽霎時退散,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又在她眉眼似乎蹙起的瞬間停下了腳步。

今夜是團圓夜,他本該在國公府的。

秦楨沒想到他會在這兒,“你不在家中陪姨母嗎?”

驟然聽到她的聲音,沈聿白怔了下,眼眸中漸漸簇起一道光,走上前來,“爹娘一起上街閑逛去了。”

秦楨了然地點頭,也沒問他為什麽會來這兒。

欣長的身影被月色拉得很長,長得都快要覆住她的影子,靜了半響,她望了眼明月,收回視線道:“我先進去了。”

說罷,微微頷首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沈聿白沒有出聲阻攔她,而是靜靜地目送她進門。

門扉將將合上時,秦楨的手不知為何停了下,透過門縫望著他的身影,他仰頭望著懸掛天際的明月,不知在想著些什麽,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秦楨就這麽看了小半會兒,又在他即將垂眸望來的瞬間徹底地合上了門扉。

隔絕了視線的門扉顫動多時,直到它徹底靜下,沈聿白才收回了視線,又走回了榕樹底下。

她的出來很突然,突然得讓他看到了此刻她眼中的圓月是什麽樣的。

如此,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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