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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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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頂著章舒墨似笑非笑的神情,秦楨下了輿走上前,欲要福身參禮之際嬌嫩柔荑不著痕跡地擡起她的手,掀起的眼眸恰好對上那雙欲語還休的眸子。

秦楨也沒有失了禮數,“民女不知殿下在此,路上耽擱了些時間。”

“正好路過而已。”章舒墨微微一笑。

她取過女官手中的團扇,握手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搖動著,若有似無的眼眸不疾不徐地丈量著眼前的女子,要不是秦楨開口低語,都認不出她就是秦楨,與三載前的最後一面相差甚遠。

那時的秦楨散著旖旎柔情,望向樓宇外的眼眸決絕堅定,而此刻的她旖旎柔情依舊,只是比起決絕堅定,現在更多地是淡然處之,一切不過過往煙雲。

城門口的事情章舒墨也聽說了,聽聞秦楨眾目睽睽之下扇了沈聿白一掌時,她心中第一想法不是愕然,而是覺得這好像現如今的秦楨會如此做的。

隨心,而不是隨人。

夏日徐徐微風拂過樹梢漾起沙沙聲響,宮燈的燭影交織錯落,淺淺的光影時有時無地掠過章舒墨的臉龐,晦暗不明的柔光讓秦楨看不出她在想著些什麽。

這兒離長公主府遙遙相望,且又隱於京郊之處,對於章舒墨而言,莫說是路過,就是順路也絕無可能。

靜默須臾,大致猜出她來此所為之事的秦楨微微側眸望向沈靜的院落,邀請道:“時辰尚早,殿下可要進屋稍作歇腳。”

正有此意的章舒墨自然不會拒絕,頷首隨著她而入。

寂靜昏暗的院落一點一點地亮起,小徑兩側的燈籠被點亮,最後亮起的是垂掛彎身樹梢上的燈籠,它洋洋灑灑地灑落於兩個女子的身上,向下勾勒描繪道道柔情倩影。

“之前聽姑母說你這兒寧靜幽香,想著找個機會來你這兒瞧瞧,沒想到這一想就想了兩年。”章舒墨環視了下院中的景色,縷縷清香隨風拂過,香氣柔和而不刺鼻,眸光收回對上秦楨視線剎那,她笑了下,開門見山地問:“聽聞你和沈大人撞上了。”

秦楨也不含糊,頷了頷首。

她手心似有似無地覆過灼熱茶盞,“前些日子不經意見遇到的,也不是什麽大事。”

章舒墨恍然大悟般地‘哦’了道,“說起來本宮和沈大人也有近一載未見,上次見到他時還是在宮宴上遠遠地見了一面,他的性子似乎要比之前還要難以揣度了。”

秦楨沈吟。

難以言說的心思漸漸漫起。

秦楨和章舒墨不熟,也就是見過幾面。

曾經她也後知後覺地猜到別院桃林是場戲,只是偶爾午夜夢醒時分眼前會忽而閃過章舒墨的眼神,那雙璀璨的眼眸中不曾有過一絲歉意,而是帶著淺淺的笑意,以及一閃而過的勢在必得。

後來章玥長公主對她私人生活中的種種所為,不外乎是替這位侄女清掃障礙,那時秦楨才隱隱意識到,那不止是一場演給外人看的戲,也是一場演給沈聿白看的戲。

而沈聿白身為戲中人,秦楨不清楚他知不知曉,也不想去探究太多。

章舒墨見她不語,笑了笑,“不過也是對本宮而言如此,對你來說,想來應該還是以前的模樣。”

她的笑流於表面不及眼眸深處,秦楨看了剎那,對她的試探全然裝作不知情,“我和沈大人有三年沒見,他是什麽樣子我也不清楚,我們倆的生活早已經沒了交集。”

“這可說不準。”章舒墨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水,溫熱茶霧縈繞眼前,“沈大人尋了你三年,怎會不令人動容。”

“您說笑了。”秦楨不卑不亢地說著,“三——”

“別院的事情終究是委屈了你。”章舒墨嘴角噙著笑,提起時神情中也是滿滿的歉意,“你不會記恨本宮吧?”

秦楨啞然失笑,面上卻不顯。

今日一個個的過來尋她,話裏話外都是過往的事情,思及此,心中不由得罵了道沈聿白,倘若不是他起了事,也不會前後都來尋她憶往昔。

秦楨心中很清楚。

不論章舒墨是何想法,她的行為不過是將既有的結局提前些許時日,就算沒有章舒墨說不定還有何舒墨,她和沈聿白的事情在於他們兩人,而不是有心想要推動的外人。

倘若他們之間的情意堅如磐石,又怎會被推動。

她和沈聿白之間的聳入雲霄樓宇間滿是蠹魚,都不需要別人擡手,只待某日樓宇會自然而然地倒下。

她道:“自然不會。”

“別院一事只是導火索,我與沈大人之間糾纏已久,就算沒有別院的事情,也還會有其他的事情,我和他的結局也會如同今日這般,民女又怎會記恨殿下。”

章舒墨聞言深深地看了秦楨一道,輕拍心口,“那就好。”

秦楨微微揚唇,端起茶盞垂眼喝了口茶水,掩去眸中的狐疑,也隔絕了她的灼灼眼神。

兩人就這麽坐著,章舒墨也沒有要離去的意思,秦楨又不好出聲詢問她何時離去,就這麽和她時而對視時而看向其他地方。

直到門扇被人咚咚敲響秦楨掠著視線望向門扉時,餘光瞥見她忽而揚起的嘴角,心中微動。

果不其然。

下一刻,沈聿白清冽暗沈的嗓音破門而入。

“楨楨,開門。”

章舒墨握著茶盞的指尖顫了下,神色自若地睨了眼秦楨。

楨楨?

和離之人,喚得著實親昵。

見秦楨的丫鬟不曾前去開門,而秦楨也沒有要上前開門的意思,章舒墨淺淺地笑了下。

不等秦楨品清她這笑中的意思,就見身側伺候著的女官不疾不徐地走過去,拉開門門扇,霎時間入內的,是宮燈照射下探入的男子欣長有致的影子。

女官福了福身,讓了一道。

面色不愉的沈聿白探身入內,視線灼灼地落在她們的身上,上下丈量著她們周遭的事物,而後才道:“不知長公主在此,臣冒犯了。”

聞言,秦楨心中默了下。

這人嘴上說著冒犯,神情全然沒有冒犯之意。

不過秦楨還是掃了眼章舒墨的神色,她全然沒有絲毫的慍怒,反而是帶著些許淺笑,這抹笑要比適才的笑容真摯上不少。

思及此,秦楨挑了挑眉。

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章舒墨來此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等沈聿白而已。

章舒墨清楚,若是沈聿白知道她來秦楨院中,必然會快馬加鞭趕來,是以她入了院後身邊的女官們也悄悄地將消息放出。

這不,短短的兩盞茶的功夫,他就到了。

章舒墨手心搭在女官的手臂上,慢條斯理地起身,道:“沈大人言重了,本宮恰巧經過此地,想著也有多年未見秦楨,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沈大人。”

“時候不早了,殿下也該回府了。”沈聿白說著,掠了眼呷著茶水垂眸不語的秦楨,視線不再挪開,“您如今身懷有孕,若是出了事底下的人怎的擔待得起。”

章舒墨揚起的嘴角僵了一瞬,靜默須臾方才道:“沈大人說的是。”

頂著炙熱視線的秦楨全當沒有察覺到,垂眸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覺得甚是荒謬。

心中尚且懷有沈聿白的章舒墨下嫁了探花郎,而此刻他們站在她的院中給她上演著一場難捱的戲目,倘若章舒墨不是長公主,也沒有懷有身孕,她真的想將他們倆推出去外頭聊去。

不過章舒墨或許也只是想見沈聿白一眼,也沒有多做停留,對秦楨道:“今日多謝你的款待。”

說罷她邁步離去。

秦楨起身行了道禮,不遠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後送她出院。

經過佇立於小徑燈籠下的沈聿白時,章舒墨腳尖頓了下,掀起眼眸看了眼跟前的男子,不緊不慢地滑向他的胸口處,道:“聽聞沈大人受了箭傷,還請大人好好將養,不要讓皇帝擔心。”

聽聞她搬出皇帝,沈聿白眉宇蹙了些許,不冷不熱地頷了頷首。

這些話他沒有放在心中,但卻被秦楨給納入耳畔,她神情覆雜地循著章舒墨的視線看向那處,又聽她提起‘劍傷’,第一反應是傍晚時分的那一劍,不過是短短的時間,不曾想章舒墨都已經知曉了這件事。

目送著鸞輿漫入沈沈夜色之中,秦楨收回視線,欲要離去之時手腕被人擒住,她垂眸睨了眼那道掌心,擡起頭眸色深深地和沈聿白對峙著。

沈聿白圈著手腕的動作沒有用勁兒,不會讓她掙脫開,也不會傷了她,“章舒墨說的傷,不是傍晚的那個,而是我前幾日回府路上被人射了一箭。”

秦楨默然。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適才章舒墨看向的方向,正是傍晚時分利劍刺入的位置。

也就是說,是傷上加傷。

見她默然思忖的神情,男子淩銳眉宇下漾起些許期冀,期待著能夠從她的神色中掠見點點的擔憂,只要一星半點即可。

垂眸的秦楨沒有瞧見他的神色,而是使了點兒巧勁兒掙脫開他的掌心,冷聲道:“活該。”

說罷快步流星地走入院中,等怔忪的沈聿白回過神追上,距離入院僅有一拳的距離時,門扇倏地在他眼前合上,靜寂深夜中響起沈悶的聲響。

吃了道閉門羹的沈聿白掌心覆在門扇上,沒有敲響。

曾幾何時,合攏隔絕他們的門是不存在的。

而現下他們之間相隔的,哪只是一扇門。

他掌心微擡將將落在門扇上,餘光瞥見疾跑入燭火下的熟悉身影,蜷住掌心斂下。

“主子,查到了。”逸烽伸手入袖中掏出厚厚的一疊紙張,雙手呈給沈聿白,“還有些事情仍需證據證實,而這些是詢問了兩處院落周圍的百姓得到的事跡。”

沈聿白接過紙張,走到不遠處的樹蔭下,借著樹梢上的暗沈燭火翻閱著。

“少夫人最初居住的那處院落是夫人的,那兒的人多是深居簡出的老人家,不遠處還有一處村莊,村中的年輕人早早進城討生活,留下老人和幼童在村中,識字的先生也就只有一位。”

“聽聞是少夫人外出采風作畫之時認識了村中的老人家,一連多日也就漸漸相熟起來,後來得知教書先生生病無法下榻便抽了時間前去村中給幼童們教書,和鄰裏關系甚是和睦,少夫人搬離那兒時,村中的小兒們還哭著相送。”

隨著逸烽細致的話語,沈聿白心中微動,就好像被柔軟的羽毛輕觸了下,帶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癢意。

他翻閱書信的動作停下,側眸掠了眼不遠處合攏的門扇,折好信件聽他說著。

“後來少夫人搬入這兒,這兒的環境要比此前所在的地方靜謐,鄰裏們甚少串門兒,但也都聽聞這兒搬入了位心靈手巧的姑娘家,偶爾也會讓聞夕給他們送去些許新做的吃食,一來二去也就認識了,他們不知道為何只有她獨自一人住在這兒,但是也會替少夫人趕走前來叨擾的登徒子,不讓——”

“登徒子?”

沈聿白眸光沈沈,定定地看著門扇,眼神好似要穿破門扉望入其間。

清風散過炎炎夏日,逸烽身背禁不住打了道寒顫,冷汗順著背脊滑下,想起查到的消息,映著頭皮繼續道:“少夫人生的動人,又是一人獨居,是以也有不少的登徒子摸清少夫人的作息後在院外喧鬧,後來——”

逸烽頓了下,微微掀起一縷眼皮看向眸色冷冽的主子,在他看來的剎那間又垂下眼皮,“後來是葉煦出面解決了這一切,他叫來了身形單薄的男子扮作少夫人的模樣,逐個逐個地引來那些個登徒子,狠狠地教訓了他們一番,也是那時開始,少夫人和葉煦的關系逐漸比一年前融洽許多。”

沈聿白呼吸微沈。

他不再聽逸烽言語,明知信件中的字眼會更加的清晰,仍舊自虐般地翻閱著信件。

古人常言英雄救美足以令人動心,不說是親身經歷這一世的少夫人,就是負責查探的逸烽聽聞這些事情時,都覺得若他是少夫人,指不定早就動心,尤其是在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之後。

但顯然,逸烽不是秦楨,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信件翻閱的沙沙聲愈來愈快,越往後翻看,信中提起葉煦的次數也隨之增加,淺淺的墨色字眼襲入眼眸,沈聿白的呼吸愈發沈重,一張又一張的宣紙圍繞成圈,將他團團籠住。

將將翻到最後一張時,都不見提及秦楨這些年的討生手段,他揮去心中的陰霾,問:“她這些年是怎麽討生的,信中怎麽沒有。”

“屬下還在確認。”逸烽查的幾個方向查到最後都了無痕跡,也甚是疑惑,“有聽鄰裏說過是以作畫為生,也有鄰裏說是作書法為生,但屬下查到最後都無功而返,還在再次確認之中。”

作畫和書法也著實都是秦楨擅長的事情,以此為生確實是可以的。

思忖須臾,沈聿白攥著厚厚紙張的指尖力道重了一分。

是他先前的思緒淺薄,以秦楨的學識和才藝又怎會沒有討生的方式,無非就是想要從事哪個方面而已,以她之才,必然都會做的很好。

思及此,沈聿白薄唇微微勾起,露出道這些日子以來最為真摯的笑容。

逸烽都被他這道笑給弄懵了,這一會兒寒天一會兒晴天的,是個人都理解不了,不過有件事他還得提前言說,見沈聿白已經看完手中的信件,又掏出張疊得工工整整的宣紙,“這件事尚未查清,可屬下不敢耽誤,是以在收到消息後快馬加鞭趕來。”

他本是可以明日再將查到的事情給到沈聿白,但在探尋到此事時驚覺其中的不對,也顧不上其他的,留下幾個暗衛繼續暗中探尋著,自己緊忙回府,回府得知主子來了這兒又緊忙跑來。

沈聿白睨了他一道,又掃了眼他手中的宣紙,接過攤開。

宣紙上的潦草字眼足以看出探尋之人的淩亂焦急,越往下看,沈聿白揚起的薄唇越往下斂,看完信中所訴的最後一句話時,他神色尤為淩峻。

高山之上的寒雪也敵不過這炎炎夏日的冷冽。

耳畔響起不大不小的腳步聲,沈聿白冽著眸望去,睨見來人他眸中的寒愈發清冽。

逸烽也瞧見了邁步而來的葉煦,擰了擰眉後收過主子遞來的信件疊好放入袖中,跟在他身後上前。

帶著玉石毛料前來的葉煦看到不疾不徐走來的身影,腳下的步伐也漸漸地緩了幾分直至停下。

沈聿白負著手,目光劃過他手中的匣子,問:“這麽晚了,葉公子來做什麽。”

“這麽晚了,沈大人又來這兒做什麽?”葉煦不答反問,眸中的笑也斂了下去,瞥了眼他身後緊閉的門扉,“看來沈大人是著實吃了道閉門羹。”

挑釁的話語縈縈環繞上空。

沈聿白淡漠不語地看著他。

葉煦笑了下,邁步離去,走過沈聿白佇立不前的身影時,忽而被叫住,他擡起眸,對上那道幽深的目光,心中的舒暢斂了幾分。

沈聿白漫不經心地瞥過視線,眼眸卻帶著探究之意,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

“你在為誰辦事,為何在得知秦楨是我的妻子後著意接近她,你潛居她身邊這些年,又想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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