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對弈整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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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對弈整宿
杜少卿心中微動：師娘此言，意味深長啊，這……餘力，是應付諸位師姐的神氣，還是專心修行的真氣？
百般琢磨不透。
他怕誤了佳人之約，惹怒狠辣的方掌櫃施展毒手，陪笑兩句，就拉起身側的柔荑，踏著清幽的小道，穿入了紫霞別院外的那片古樹奇花。
兩人並肩急急而行，四周沒有半道身影，唯有蟲鳴唧唧。
杜柔所著的紗羅寶衣，絲絳隨風飄拂，在奇花叢中連連拖曳，不由嬌呼：“卿兒何需這般匆忙，帶亂了師娘衣裝，在你家媳婦前恐要失了體面呢。”
杜少卿暗道有理：師娘為家中師長，萬不能在那狡猾婆娘前失儀。
他腳下一緩，手指縱橫交錯的巷弄，殷勤道：“師娘，那位師姐的居所已是不遠，轉過這片巷子，就到。”
杜柔擡手仔細撫過高髻，先前一番急步，發絲微有散亂。
“卿兒當年哄得你家大媳婦、二媳婦，好生省事，未曾這般用心呢，這些時日，夜裏總是偷摸尋空，溜出家門……”
“兩位師姐是弟子師姐，相知極深，自然不用多費心思。”
杜少卿心中一跳，恭敬應道。
師娘夜間與那便宜師姐對弈，廳裏有眾多師姐、師侄環繞，都能察覺裏裏外外的動靜，真是明察秋毫。
他牽著師娘，在巷弄裏彎彎繞繞，眼看青石小院在望，腳下一頓，附耳道：“……弟子告知那位師姐，咱們每月的用度，較大宗親傳，低有幾成，還請師娘莫要露了口風，令弟子為難，可好？”
杜柔耳聽絮絮叨叨，頗為好笑，悄聲道：“卿兒盡管放心，師娘做事，最是牢靠呢！”
杜少卿去了一件心事，霎時眉開眼笑，趁著周圍清靜，他掏出那枚玉符，拉起師娘，並肩閃入了院門。
時月色蒙蒙，院裏一塵不染。
檐前搭起的木架上，有兩株糾纏的綠藤，難分彼此，蜿妙盤旋；石階旁、廳門前，皆擺有盛然的雅致盆景，清風習習而來，花香繞庭……
院墻邊一株老樹下。
有道端莊秀麗的身影，並腿安坐於木凳上，兩手捧著一本書冊，偏首翻看，兩道細眉微有蹙起。
杜少卿視線尋去，兩眼立時直勾勾：這狡猾婆娘，今夜竟……備了一身盛裝，金瓚玉珥，珠圍翠繞，儀態萬千，猶如月下仙子，美艷不可方物！
杜柔宛然一笑，抖脫那只大手，輕喚道：“憐容……“
親切的語聲，在院庭裏緩緩拂過，似激起了一絲漣漪，令蒙蒙的月色，都在微微顫動。
方憐容醒過神來，忙將書冊收入長袖，快步迎了上前，立於那位嫻靜婦人前方三尺處，恭敬施禮。
“弟子方憐容，拜見師娘！“
“無須多禮。“
杜柔輕揮大袖，撫起新添的弟子，隨後款款步至院中，顧盼院裏的景致，展顏笑道：“當年秋夜，憐容與我等出坊市共謀道途，今夜，卿兒有幸與憐容結為道侶、共修道途，緣之一字，甚是玄妙呢。”
方憐容傾身聽過，含羞言道：“師娘所言甚是，只弟子些許身份，會惹人註目，未曾親到紫荷居拜見師娘，屬實慚愧。”
杜柔饒有興致看著木架上纏繞的兩株蜿妙綠藤，讚道：“憐容極為有心，卿兒萬勿辜負，切記！”
杜少卿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花容，暗咽口水，躬身應道：“師娘放心，弟子天資尋常，能得方師姐厚愛，實是三生有幸，往後，弟子必當盡心照料方師姐，萬不敢有負……”
“憐容，卿兒在家中，最喜啰嗦呢。”
杜柔險些捂額，看向身側，笑著作邀：“夜空澄明，月色籠香，天喜六合，你我在院裏對弈一局，可好？”
方憐容籠在袖中的兩手微緊，頷首道：“謹聽師娘吩咐。”
杜少卿聞言，擡腳就去了正廳，將桌凳殷勤搬至庭中，桌面竟渾無一縷塵灰，不由暗讚：“難得，我這奸猾婆娘，也會分心打理雜務！”
方憐容服侍那嫻靜婦人在上首坐了，偏首看去，笑盈盈道：“夫君，火房有一壺清茶，替妾身取來，請師娘嘗嘗，可好？”
杜少卿暗樂，興沖沖去了火房，取過早就洗凈的玉杯，連同精致的玉壺一並捧來。
師娘已取出飛星瑤瑛盤，與那端莊秀麗的身影對坐，悠閑圍子。
他瞟過棋局，知自家道侶於棋藝一途不顯生疏，頓時松了口氣，忙替二人殷勤斟上了靈茶。
桌面，瞬間有兩蓬蒸騰的白霧，凝團繚繞，茶香四溢，夜風悄然襲來卻不輕散。
杜柔接過玉杯，啜了一小口，如蘊流光的鳳目，越發柔婉，“好茶，點水生香，煦煦敷芳！”
方憐容手撚棋子，接過奉來的玉杯，含羞應道：“此為紫陽韻泓，師娘若是喜愛，弟子尚備有一罐，對弈消遣時，或可用之一品。”
“可。”
杜柔飲過靈茶，瞧那灰衣身影在桌旁探頭探腦，好是礙眼，莞爾道：“憐容已是築基中期修士，卿兒尚未築得道基，怎敢多做懈怠呢？”
杜少卿微楞，師娘怎能直白言來？不由使袖掩面，躲去了廳中。
身後，有抑制不住的“咯咯……”輕笑。
“師娘教訓得極是，夫君在弟子這，也喜偷閑唉。”
“卿兒自小頑劣，未少挨師娘和紅衣的飽揍，憐容往後大可督促他，勿令他……”
“……”
杜少卿唉聲嘆氣盤坐椅上，枯坐了一陣，耳聞時起時消的棋子敲擊聲，轉又大樂，遂閉目修習《一氣化陽經》。
人逢喜事，竟煉化出202縷真氣！
他心中暗奇，細查身竅，氣脈仍是87條，氣穴仍是264處，並未增添，輕手輕腳步出了廳門。
月下橫枝，玉點枝頭，兩道綽約多姿的身影，在桌旁靜坐，或手支下頜、意態閑適，或細眉微顰、久久沈吟，非是花影，尤勝花影，未布羅幕，卻生霞煙，未曾踏入瑤臺，庭院卻隱有碧霧生浮。
杜少卿看過一眼，便覺是難逢的賞心樂事，霎時楞有三五息。
他湊至桌旁旁觀了少許，暗自偷笑，使手攪亂了棋局，躬身道：“師娘，夜色已深，咱們回紫荷居稍作歇息。”
“可。”
杜柔鳳目微擡，拋下手中把玩的幾枚黑子，盈盈起身，“憐容，待有了閑暇，你我再來消遣。”
方憐容悄舒了口氣息，木然看向身側：無人搗亂，此局必然慘敗，令她這大宗親傳，情何以堪？
她隨之起身，實是步搖金翠人如玉，恭敬候於一旁，“弟子能得師娘指點，是莫大的幸事。”
杜柔嫣然一笑，收起飛星瑤瑛盤，擡步往院門行去，“卿兒，師娘自回即可，這般良辰美景，不可耽擱呢。”
方憐容兩頰瞬有紅暈浮起，白了身側一眼，“夫君勿要呆呆楞楞，且替妾身相送師娘。”
杜少卿嗅著蕙薰的馨香，暗咽口水，忙往前方身影追去。
兩人出了青石小院，在幽暗的巷弄裏，閑步了十餘息。
杜柔手撫大袖，腳步忽緩，嘆息道：“卿兒對自家媳婦，這般小氣，怎能令我等女兒家傾心呢。”
“這，弟子從未做此想！”
杜少卿琢磨少許，搖頭道：“師娘曾有教誨，修行界以境界為尊，弟子修為低弱，又不通術法，無論如何用功，都趕不上築基修士數十上百年的苦修，更難讓諸位師姐們滿意，不如設法令大家共進共退，更為要緊……”
杜柔耳聽絮叨，偏首看去，悄聲道：“卿兒能做此想，尚未失了警惕之心，極好，當不會為外人所乘！”
杜少卿得了讚賞，期盼道：“待弟子築得道基，師娘能否傳授……弟子術法？”
杜柔微怔，立時捂額：“哎，頭痛呢，到時再議吧。”說著，顧自前行而去。
杜少卿望著那道嬌俏的身影轉過一條窄道，隱於模模糊糊的巷角後，心中暗喜：“師娘並未呵斥！”
往年，雖曾向陸孫兩位師姐求取術法，二女所修的術法，不是秘術無法外傳，就是與自身功法相匹配、旁人習之無用，甚或得了師娘私下叮囑、無法傳授於他。
沒了阻擾，可從諸多道侶那哄來幾門妙術，能省下大筆靈石。
待術法有成，對上尋常修士，也是不懼，在外遇有兇險，何必抱頭躲於諸位師姐和夫人們身後？
妙哉！
想到禦劍遙光、力敵無數高修的場面，他頗有些神采飛揚，昂首挺胸，返至青石小院。
那道端莊秀麗的身影，獨坐桌旁，目中似有幾許恍惚。
杜少卿直勾勾看了半晌，笑瞇瞇步了過去，湊耳喚道：“夫人，良辰美景，不可耽擱啊。”
“哦？”
方憐容拍歪襲來的大手，揮袖施出一方棋盤，笑盈盈道：“你這人，先前攪擾了妾身興致，且來將此局了結，如何？”
“好。”
杜少卿笑著在對面落坐，飛快將殘局覆原：師娘棋藝高超，局面大優！
他持壺斟了杯靈茶，一飲而盡，只覺一股茶香慢慢從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輕松快慰，氣脈氣穴內有浩蕩的靈氣汩汩亂轉，讚道：“果然是好茶！哈哈，為夫不擅此道，還請夫人手下留情……”
方憐容知他為杜柔親傳，怎會信他鬼話，手拈白子久久沈吟：“莫非，這條大龍，絕無活路？”
杜少卿瞧佳人蹙眉苦苦沈思，越發顯露幾分柔美之態，迥異於往日言笑晏晏的風情，心中火氣騰騰，竟難以平息……
一炷香後。
方憐容雙肩輕顫，笑靨如花道：“原來……你這人……空有名師，當真不擅……棋道唉。”
杜少卿好是懊惱，使手攪亂棋子，嘆道：“對面安坐的仙子，香霧雲鬟，瑰姿艷逸，皎如這半空明月，一顰一笑，已將為夫的神魂盡數吸引，哪還能專心對弈！”
方憐容絕地逢生，逆轉了敗局，興致極好。
她輕揮長袖，將混雜的黑白棋子分清，眼眸明亮道：“夫君，陪妾身再來一局，如何？”
杜少卿耳聽軟語相求，色與魂授，兩眼直勾勾盯著對面的花容。
“夫人既然作邀，為夫豈敢推辭……”
“嗯嗯，夫君休要啰嗦。”
“……”
不知過了多久。
杜少卿眉頭緊皺，擦了擦額上冷汗，使手攪亂棋局，“天色已然泛白，夫人也該去館中應差了，莫要誤了正事。”
方憐容連勝小修數局，重拾了此前被打擊的心氣，搖扭著腰肢，去了正屋，“這身衣飾，豈能面見同門？速來侍候。”
杜少卿頹意一掃而空，急急隨去了正屋，湊耳笑道：“夫人這身裝扮，極妙，往後，你我……”
“快滾，快……嗯……滾……”
“嘶……”
天色，微亮。
杜少卿歪躺床邊，望著那道秀美身影出了房門，頗有些意猶未盡。
他去庭院踱了一盞茶功夫，望了陣雲霞漸盛，將桌凳搬回正廳，偷偷摸摸閃出了青石小院，循著狹窄的巷道轉入主街，一路步去青洛小鋪。
此時，鋪門已開，三道千嬌百媚的身影，立於鐵木架前，忙著擺弄各式煉器材料。
趙洛柳瞥見晃來的灰衣身影，奇道：“兩位師姐，今日好生稀罕，師叔這般早唉。”
陸晚雪、周青芷聞言，扭身望去，皆笑著頷首：
“師叔。”
“夫君。”
“三位師侄，可用本師叔幫閑？”
杜少卿笑著打趣，歪靠櫃前，靜觀三道身影忙裏忙外，賞心悅目。
三女自顧手中事務，懶去搭理：不久後，老主顧們將接連而至，將貨品倒騰去草市賺些花銷，她等若未備好貨品，必惹主顧們抱怨一通。
周青芷搖身轉入櫃後，瞧他木立於旁，頗為礙事，悄悄道：“……我等來時，孫師叔尚未起身唉。”
杜少卿心中一熱，探頭近前，低笑道：“夫人所言何意？”
周青芷鋪開賬冊，取過那支常用的小楷，纖手緩緩調墨，“這些時日，師父或也會到鋪中暫居……”
“多謝夫人指點。”
杜少卿笑談幾句，積攢的火氣再壓制不住，徑直去了後院。
昨日午後，與孫師姐她們去草市閑逛，不料遇到流雲宗的故人，以陸孫兩位師姐的身份，常住於紫荷居，倘與故人知曉，必會引來非議。
他閑立院墻邊賞了陣奇花異草，撓頭半晌，也無良策，遂輕手輕腳摸去了正屋右首房，霎時一樂。
木床裏，有道曲線起伏的身影，悠悠側眠。
孫師姐果然還未起身！
昨夜，良辰虛度，存貨極足。
杜少卿反手就閉了房門，擠入薄被，湊耳道：“弟子來助師叔修煉……”
孫淩瑤身形忽扭，急閃避過，使手恨恨掐去，“你這小修，家中有數位道侶，怎能夜不歸宿？去了何處鬼混？”
杜少卿嘴角微抖，擁著身前之人，深吸淡淡的發香，愁眉苦臉道：“夫人不知，為夫陪方道友在院裏對弈了整宿，極為……老實。”
孫淩瑤嗤笑一聲，鄙夷道：“滿口胡言！”
杜少卿緩緩湊了上前，不由吸了口涼氣，皺眉道：“為夫最是實誠，夫人稍後即知。”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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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卿心中微動：師娘此言，意味深長啊，這……餘力，是應付諸位師姐的神氣，還是專心修行的真氣？
百般琢磨不透。
他怕誤了佳人之約，惹怒狠辣的方掌櫃施展毒手，陪笑兩句，就拉起身側的柔荑，踏著清幽的小道，穿入了紫霞別院外的那片古樹奇花。
兩人並肩急急而行，四周沒有半道身影，唯有蟲鳴唧唧。
杜柔所著的紗羅寶衣，絲絳隨風飄拂，在奇花叢中連連拖曳，不由嬌呼：“卿兒何需這般匆忙，帶亂了師娘衣裝，在你家媳婦前恐要失了體面呢。”
杜少卿暗道有理：師娘為家中師長，萬不能在那狡猾婆娘前失儀。
他腳下一緩，手指縱橫交錯的巷弄，殷勤道：“師娘，那位師姐的居所已是不遠，轉過這片巷子，就到。”
杜柔擡手仔細撫過高髻，先前一番急步，發絲微有散亂。
“卿兒當年哄得你家大媳婦、二媳婦，好生省事，未曾這般用心呢，這些時日，夜裏總是偷摸尋空，溜出家門……”
“兩位師姐是弟子師姐，相知極深，自然不用多費心思。”
杜少卿心中一跳，恭敬應道。
師娘夜間與那便宜師姐對弈，廳裏有眾多師姐、師侄環繞，都能察覺裏裏外外的動靜，真是明察秋毫。
他牽著師娘，在巷弄裏彎彎繞繞，眼看青石小院在望，腳下一頓，附耳道：“……弟子告知那位師姐，咱們每月的用度，較大宗親傳，低有幾成，還請師娘莫要露了口風，令弟子為難，可好？”
杜柔耳聽絮絮叨叨，頗為好笑，悄聲道：“卿兒盡管放心，師娘做事，最是牢靠呢！”
杜少卿去了一件心事，霎時眉開眼笑，趁著周圍清靜，他掏出那枚玉符，拉起師娘，並肩閃入了院門。
時月色蒙蒙，院裏一塵不染。
檐前搭起的木架上，有兩株糾纏的綠藤，難分彼此，蜿妙盤旋；石階旁、廳門前，皆擺有盛然的雅致盆景，清風習習而來，花香繞庭……
院墻邊一株老樹下。
有道端莊秀麗的身影，並腿安坐於木凳上，兩手捧著一本書冊，偏首翻看，兩道細眉微有蹙起。
杜少卿視線尋去，兩眼立時直勾勾：這狡猾婆娘，今夜竟……備了一身盛裝，金瓚玉珥，珠圍翠繞，儀態萬千，猶如月下仙子，美艷不可方物！
杜柔宛然一笑，抖脫那只大手，輕喚道：“憐容……“
親切的語聲，在院庭裏緩緩拂過，似激起了一絲漣漪，令蒙蒙的月色，都在微微顫動。
方憐容醒過神來，忙將書冊收入長袖，快步迎了上前，立於那位嫻靜婦人前方三尺處，恭敬施禮。
“弟子方憐容，拜見師娘！“
“無須多禮。“
杜柔輕揮大袖，撫起新添的弟子，隨後款款步至院中，顧盼院裏的景致，展顏笑道：“當年秋夜，憐容與我等出坊市共謀道途，今夜，卿兒有幸與憐容結為道侶、共修道途，緣之一字，甚是玄妙呢。”
方憐容傾身聽過，含羞言道：“師娘所言甚是，只弟子些許身份，會惹人註目，未曾親到紫荷居拜見師娘，屬實慚愧。”
杜柔饒有興致看著木架上纏繞的兩株蜿妙綠藤，讚道：“憐容極為有心，卿兒萬勿辜負，切記！”
杜少卿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花容，暗咽口水，躬身應道：“師娘放心，弟子天資尋常，能得方師姐厚愛，實是三生有幸，往後，弟子必當盡心照料方師姐，萬不敢有負……”
“憐容，卿兒在家中，最喜啰嗦呢。”
杜柔險些捂額，看向身側，笑著作邀：“夜空澄明，月色籠香，天喜六合，你我在院裏對弈一局，可好？”
方憐容籠在袖中的兩手微緊，頷首道：“謹聽師娘吩咐。”
杜少卿聞言，擡腳就去了正廳，將桌凳殷勤搬至庭中，桌面竟渾無一縷塵灰，不由暗讚：“難得，我這奸猾婆娘，也會分心打理雜務！”
方憐容服侍那嫻靜婦人在上首坐了，偏首看去，笑盈盈道：“夫君，火房有一壺清茶，替妾身取來，請師娘嘗嘗，可好？”
杜少卿暗樂，興沖沖去了火房，取過早就洗凈的玉杯，連同精致的玉壺一並捧來。
師娘已取出飛星瑤瑛盤，與那端莊秀麗的身影對坐，悠閑圍子。
他瞟過棋局，知自家道侶於棋藝一途不顯生疏，頓時松了口氣，忙替二人殷勤斟上了靈茶。
桌面，瞬間有兩蓬蒸騰的白霧，凝團繚繞，茶香四溢，夜風悄然襲來卻不輕散。
杜柔接過玉杯，啜了一小口，如蘊流光的鳳目，越發柔婉，“好茶，點水生香，煦煦敷芳！”
方憐容手撚棋子，接過奉來的玉杯，含羞應道：“此為紫陽韻泓，師娘若是喜愛，弟子尚備有一罐，對弈消遣時，或可用之一品。”
“可。”
杜柔飲過靈茶，瞧那灰衣身影在桌旁探頭探腦，好是礙眼，莞爾道：“憐容已是築基中期修士，卿兒尚未築得道基，怎敢多做懈怠呢？”
杜少卿微楞，師娘怎能直白言來？不由使袖掩面，躲去了廳中。
身後，有抑制不住的“咯咯……”輕笑。
“師娘教訓得極是，夫君在弟子這，也喜偷閑唉。”
“卿兒自小頑劣，未少挨師娘和紅衣的飽揍，憐容往後大可督促他，勿令他……”
“……”
杜少卿唉聲嘆氣盤坐椅上，枯坐了一陣，耳聞時起時消的棋子敲擊聲，轉又大樂，遂閉目修習《一氣化陽經》。
人逢喜事，竟煉化出202縷真氣！
他心中暗奇，細查身竅，氣脈仍是87條，氣穴仍是264處，並未增添，輕手輕腳步出了廳門。
月下橫枝，玉點枝頭，兩道綽約多姿的身影，在桌旁靜坐，或手支下頜、意態閑適，或細眉微顰、久久沈吟，非是花影，尤勝花影，未布羅幕，卻生霞煙，未曾踏入瑤臺，庭院卻隱有碧霧生浮。
杜少卿看過一眼，便覺是難逢的賞心樂事，霎時楞有三五息。
他湊至桌旁旁觀了少許，暗自偷笑，使手攪亂了棋局，躬身道：“師娘，夜色已深，咱們回紫荷居稍作歇息。”
“可。”
杜柔鳳目微擡，拋下手中把玩的幾枚黑子，盈盈起身，“憐容，待有了閑暇，你我再來消遣。”
方憐容悄舒了口氣息，木然看向身側：無人搗亂，此局必然慘敗，令她這大宗親傳，情何以堪？
她隨之起身，實是步搖金翠人如玉，恭敬候於一旁，“弟子能得師娘指點，是莫大的幸事。”
杜柔嫣然一笑，收起飛星瑤瑛盤，擡步往院門行去，“卿兒，師娘自回即可，這般良辰美景，不可耽擱呢。”
方憐容兩頰瞬有紅暈浮起，白了身側一眼，“夫君勿要呆呆楞楞，且替妾身相送師娘。”
杜少卿嗅著蕙薰的馨香，暗咽口水，忙往前方身影追去。
兩人出了青石小院，在幽暗的巷弄裏，閑步了十餘息。
杜柔手撫大袖，腳步忽緩，嘆息道：“卿兒對自家媳婦，這般小氣，怎能令我等女兒家傾心呢。”
“這，弟子從未做此想！”
杜少卿琢磨少許，搖頭道：“師娘曾有教誨，修行界以境界為尊，弟子修為低弱，又不通術法，無論如何用功，都趕不上築基修士數十上百年的苦修，更難讓諸位師姐們滿意，不如設法令大家共進共退，更為要緊……”
杜柔耳聽絮叨，偏首看去，悄聲道：“卿兒能做此想，尚未失了警惕之心，極好，當不會為外人所乘！”
杜少卿得了讚賞，期盼道：“待弟子築得道基，師娘能否傳授……弟子術法？”
杜柔微怔，立時捂額：“哎，頭痛呢，到時再議吧。”說著，顧自前行而去。
杜少卿望著那道嬌俏的身影轉過一條窄道，隱於模模糊糊的巷角後，心中暗喜：“師娘並未呵斥！”
往年，雖曾向陸孫兩位師姐求取術法，二女所修的術法，不是秘術無法外傳，就是與自身功法相匹配、旁人習之無用，甚或得了師娘私下叮囑、無法傳授於他。
沒了阻擾，可從諸多道侶那哄來幾門妙術，能省下大筆靈石。
待術法有成，對上尋常修士，也是不懼，在外遇有兇險，何必抱頭躲於諸位師姐和夫人們身後？
妙哉！
想到禦劍遙光、力敵無數高修的場面，他頗有些神采飛揚，昂首挺胸，返至青石小院。
那道端莊秀麗的身影，獨坐桌旁，目中似有幾許恍惚。
杜少卿直勾勾看了半晌，笑瞇瞇步了過去，湊耳喚道：“夫人，良辰美景，不可耽擱啊。”
“哦？”
方憐容拍歪襲來的大手，揮袖施出一方棋盤，笑盈盈道：“你這人，先前攪擾了妾身興致，且來將此局了結，如何？”
“好。”
杜少卿笑著在對面落坐，飛快將殘局覆原：師娘棋藝高超，局面大優！
他持壺斟了杯靈茶，一飲而盡，只覺一股茶香慢慢從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輕松快慰，氣脈氣穴內有浩蕩的靈氣汩汩亂轉，讚道：“果然是好茶！哈哈，為夫不擅此道，還請夫人手下留情……”
方憐容知他為杜柔親傳，怎會信他鬼話，手拈白子久久沈吟：“莫非，這條大龍，絕無活路？”
杜少卿瞧佳人蹙眉苦苦沈思，越發顯露幾分柔美之態，迥異於往日言笑晏晏的風情，心中火氣騰騰，竟難以平息……
一炷香後。
方憐容雙肩輕顫，笑靨如花道：“原來……你這人……空有名師，當真不擅……棋道唉。”
杜少卿好是懊惱，使手攪亂棋子，嘆道：“對面安坐的仙子，香霧雲鬟，瑰姿艷逸，皎如這半空明月，一顰一笑，已將為夫的神魂盡數吸引，哪還能專心對弈！”
方憐容絕地逢生，逆轉了敗局，興致極好。
她輕揮長袖，將混雜的黑白棋子分清，眼眸明亮道：“夫君，陪妾身再來一局，如何？”
杜少卿耳聽軟語相求，色與魂授，兩眼直勾勾盯著對面的花容。
“夫人既然作邀，為夫豈敢推辭……”
“嗯嗯，夫君休要啰嗦。”
“……”
不知過了多久。
杜少卿眉頭緊皺，擦了擦額上冷汗，使手攪亂棋局，“天色已然泛白，夫人也該去館中應差了，莫要誤了正事。”
方憐容連勝小修數局，重拾了此前被打擊的心氣，搖扭著腰肢，去了正屋，“這身衣飾，豈能面見同門？速來侍候。”
杜少卿頹意一掃而空，急急隨去了正屋，湊耳笑道：“夫人這身裝扮，極妙，往後，你我……”
“快滾，快……嗯……滾……”
“嘶……”
天色，微亮。
杜少卿歪躺床邊，望著那道秀美身影出了房門，頗有些意猶未盡。
他去庭院踱了一盞茶功夫，望了陣雲霞漸盛，將桌凳搬回正廳，偷偷摸摸閃出了青石小院，循著狹窄的巷道轉入主街，一路步去青洛小鋪。
此時，鋪門已開，三道千嬌百媚的身影，立於鐵木架前，忙著擺弄各式煉器材料。
趙洛柳瞥見晃來的灰衣身影，奇道：“兩位師姐，今日好生稀罕，師叔這般早唉。”
陸晚雪、周青芷聞言，扭身望去，皆笑著頷首：
“師叔。”
“夫君。”
“三位師侄，可用本師叔幫閑？”
杜少卿笑著打趣，歪靠櫃前，靜觀三道身影忙裏忙外，賞心悅目。
三女自顧手中事務，懶去搭理：不久後，老主顧們將接連而至，將貨品倒騰去草市賺些花銷，她等若未備好貨品，必惹主顧們抱怨一通。
周青芷搖身轉入櫃後，瞧他木立於旁，頗為礙事，悄悄道：“……我等來時，孫師叔尚未起身唉。”
杜少卿心中一熱，探頭近前，低笑道：“夫人所言何意？”
周青芷鋪開賬冊，取過那支常用的小楷，纖手緩緩調墨，“這些時日，師父或也會到鋪中暫居……”
“多謝夫人指點。”
杜少卿笑談幾句，積攢的火氣再壓制不住，徑直去了後院。
昨日午後，與孫師姐她們去草市閑逛，不料遇到流雲宗的故人，以陸孫兩位師姐的身份，常住於紫荷居，倘與故人知曉，必會引來非議。
他閑立院墻邊賞了陣奇花異草，撓頭半晌，也無良策，遂輕手輕腳摸去了正屋右首房，霎時一樂。
木床裏，有道曲線起伏的身影，悠悠側眠。
孫師姐果然還未起身！
昨夜，良辰虛度，存貨極足。
杜少卿反手就閉了房門，擠入薄被，湊耳道：“弟子來助師叔修煉……”
孫淩瑤身形忽扭，急閃避過，使手恨恨掐去，“你這小修，家中有數位道侶，怎能夜不歸宿？去了何處鬼混？”
杜少卿嘴角微抖，擁著身前之人，深吸淡淡的發香，愁眉苦臉道：“夫人不知，為夫陪方道友在院裏對弈了整宿，極為……老實。”
孫淩瑤嗤笑一聲，鄙夷道：“滿口胡言！”
杜少卿緩緩湊了上前，不由吸了口涼氣，皺眉道：“為夫最是實誠，夫人稍後即知。”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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