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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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今日慶德當值，他守在乾清宮殿外，當冰涼的雪花飄落在臉上的時候，他下意識擡頭，發出一聲驚呼。
“唷!這是下雪了!這還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呢。”
然後就聽見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回頭瞧了一眼。
“梁總管!今兒的折子竟有這麽多”
梁九功身後跟了兩個小太監，正擡著一一個木箱子往裏走，那木箱子裏裝的全是奏折，都冒尖兒了。
“唉，可不是麽，這還是內閣的幾位大人提前篩選過的，還有好些沒擡上來呢，雜家先不跟你說了。”
皇上要議儲，這樣的大事，慶德自然也有所耳聞，也難怪這些大臣們如此上心。他攥緊手中的刀柄，心中滿是對長姐和小侄女小侄子的擔憂，只恨自己位卑，無法護住她們。
“啊——無妨無妨，您先忙，正事要緊。”
毓慶宮被封禁，任何人不得出入，他無法得知裏邊的情況，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辦好自己的差事，盡量護住殿內煦兒的安危，向梁九功這樣的大太監，他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皇上，這是新到的一批折子。”
康熙瞥了一眼那口箱子，平靜的說: “先放那兒吧。”
這次他把手裏的誘餌一拋出去，主動咬鉤的魚是越來越多，不用打開看，他都能猜到，那裏邊至少有八成是舉薦老八的。
從京官到地方大員，老八這些年籠絡的人還真是不少，若非這次偶然察覺到他有異動，說不定再過上一兩年，自己這屁股底下的龍椅，還真就不知不覺的叫他坐上了。
太子是個傻的，叫他不籠絡，他還真就一個都不籠絡了，眼下人都成老八的了，所有皇子加起來都不夠與人家抗衡。
康熙越想越氣，折子也不想看了，幹脆起身，繞到了屏風後面，去逗弄孫兒。
“來，煦兒，該吃點心了。”
正挺直背脊坐在椅子上，握著筆認認真真寫大字的煦兒，隨口應付了一句。
“好好好……吃吃吃……我就快寫完了，皇瑪法你先吃……”
瞧他寫字兒這麽認真，康熙就自己拿了一塊點心親自餵他。
煦兒也下意識的張嘴，爺孫倆配合默契，一點兒都沒有影響煦兒練字。
“皇瑪法，你的折子都批完了嗎”煦兒把最後一張大字練完，擡起頭順口一問。
被認真完成功課的孫兒抓到自己懈怠偷懶，康熙有種莫名的心虛。
“朕，這年紀大了，眼睛看久了就覺得折子上的小字變花，朕待會兒再批。”
“那皇瑪法需要煦兒幫你念折子嗎”
本身這次出巡塞外，煦兒就一直在替他做這件事情，本意也是為康熙好，想著替他分擔一些，所以很自然的就說出了這句話。
是旁邊站著的梁九功大氣不敢喘。
今兒這折子裏面十本有九本都是在舉薦其他阿哥為新一任太子，這要是讓小太孫瞧見了，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誰知康熙卻點了點頭，一口答應了。
“好啊，正巧也朕有些累了，今兒的折子又實在太多，煦兒就幫著朕捋一捋。”
於是乎，年僅四歲還不到五歲的皇太孫，端坐在原本屬於康熙的龍椅上，念著其他大臣舉薦他的叔伯們為太子的折子，給躺在榻上悠然安逸的康熙聽。
“一等公佟國維，舉薦八阿哥胤禩為太子。”
“一等公鵬春，舉薦三阿哥胤祉為太子。”
“大學士馬奇，舉薦八阿哥胤禩為太子。”
“直郡王胤禔，舉薦八阿哥胤禩為太子。”
“內大臣阿靈阿，舉薦八阿哥胤禩為太子。”
“大學士陳廷敬，舉薦二阿哥胤礽為太子。”
……
折子裏變著花樣誇讚八阿哥的品行高潔，為人寬厚誠懇，處世仁善，每個人都列出至少一個事跡，真的假的都有。
甚至還有人張冠李戴，明明是康熙下的政令，折子裏反倒記作八阿哥的功勞。
康熙耳朵裏聽著這脆生生的播報，給自己連著灌了兩杯茶水下肚，才勉強壓下怒火。
“皇瑪法，煦兒都念完了，舉薦八叔的人可真多啊。”他看了看自己記下數，支持其他人只不過是八叔的零頭。
“不過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向您舉薦我阿瑪，看來也不是人人都很討厭阿瑪麽，這個大學士陳廷敬就依然支持阿瑪呢。”
煦兒對這個陳廷敬很感興趣。
康熙並不希望煦兒誤解胤礽是個無能之輩。
“他曾是你阿瑪的老師，其實朝中原本支持你阿瑪的人也不少，要不是朕處置了索額圖，他們也不至於改投到你八叔門下，你阿瑪他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優秀。”
“那皇瑪法，是煦兒優秀，還是阿瑪優秀呢”
煦兒歪著小腦袋盯著康熙，有些小小的不服氣，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阿瑪不爭氣來著，所以總挨罵，還傻乎乎的被人騙，掉進別人設計好的陷阱裏。
“那自然是煦兒了。”康熙笑著回答。
聽見這個答案，小家夥心滿意足。
所有的臣子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下一次的大朝會。
這一次呢，不同於以往，好些大臣天不亮就整理好儀容，出門了，宮門口早早的排起了長隊，場面一時熱鬧至極。
擺攤的小販打開鋪面的時候，冷不丁瞧見這麽多官老爺的轎子，甚至還有好些身穿官服的，騎著馬路過，差點以為自己記錯了時辰起晚了。
“今天這些老爺們怎麽都起得這麽早我也沒記錯時辰啊。”小販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加快了手裏的動作。
好些官員出門出的急，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像他們這些做早點的鋪子，正好可以做他們的生意。
官位高些的，自然是由小廝跑腿，官位低些的，出身又一般的，便只能自己來買，那小販瞧見人和氣，便好奇問了一句。
“這位官老爺，瞧您面善，跟您打聽一下，可是今天這上朝的時辰提前了”
他們這些專做早點生意的，可不能起的比客人晚，上朝的時間要是真的提前了，那他們就得調整一下營業的時辰。
“那倒沒有，這上朝的時辰，它都是定好的，哪能說改就改。”這名官員明顯也很激動，就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 “只不過今日要發生一件大事，所以這京中的大小官員，都起的比平時要早，興許有些，昨晚上根本就沒睡著。”
比如說那些有機會成為太子的阿哥們，就多半興奮地沒有睡著。
一到點，宮門大開，門口的守衛仔細檢查一遍官員們身上攜帶的物件，確認沒有違禁品後，放行。
乾清門的廣場上站著的大臣越來越多，奇怪的是，卻沒有什麽人開口說話，反而都安安靜靜的豎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身著明黃色龍袍的康熙出現，眾臣齊聲行禮問安。
康熙沒有叫起，靜靜地看了他們一會兒。
這些人看似臣服於他，其實大半背地裏都偏向了胤禩，每個人都各懷心思，若是他稍有不慎，便會被他們壓制。
良久，康熙才叫起。
“眾卿平身。”
康熙先主動詢問了幾樁之前沒有解決的事情，等商議完畢，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
議事完畢後，還是誰也沒有開這個口。
康熙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主動挑起的話題。
“上次大朝會，朕讓你們舉薦儲君人選，你們上的折子，朕都已經看過了，你們之中舉薦八阿哥者，人數眾多。”
八阿哥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挺直了背脊。
康熙面色一沈，突然轉換了情緒， “朕往日念及人人皆有自己的難處，頒發政令廣施恩澤，即便有些人犯了錯，朕也選擇寬宥了他們。可是胤禩!卻到處欺騙誑瞞眾人，把功勞都據為己有，沽名釣譽，引得人人稱讚他賢德。”
此言一出，眾臣無一不感到心中驚駭。
尤其是八阿哥本人，更是直接跪下了，為自己辯解: “皇阿瑪，這其中必定有誤會，兒臣萬萬不敢如此!”
對於他的這些托詞，康熙置之不理，那些折子上黑紙白字寫得清清楚楚，自己可不曾冤枉了他，要怪就怪他哄得那些上當受騙的人將這些當了真，所以才敢把事情公然寫在奏折裏，去褒揚他，誰知反而盡掀了他的老底，讓自己徹底瞧清了他虛偽的面目。
“胤禩自幼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參政後，更是迫不及待地結交親貴大臣，私下與諸多妄行作亂者從往甚密。”
“皇阿瑪!兒臣冤枉!”
胤禩眼睛都紅了，被當眾在朝堂上冠以‘柔奸性成，妄蓄大志’這幾個字，是莫大的羞辱，他忍辱負重，費心謀劃了這麽多年，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費了，怎能甘心，他寧願死，也不會認下這些罪名。
康熙看著他死性不改，又繼續厲聲斥責。
“且胤禩平日還受制於妻，其妻乃安郡王岳樂之女所出。而安郡王一向平庸，之所以能夠得親王爵位，全賴他諂媚當初的四大輔政大臣，這些朕盡數知曉，如今安郡王又任由自己的外甥女嫉妒行惡，導致胤禩至今尚未生子，這些眾阿哥皆知。安郡王可惡至極，而胤禩這樣一個甘於受制於婦人的人，豈能配得上做大清的太子”
這一頓輸出，康熙憋了好幾個月的氣，總算是順暢了。
康熙之所以會單獨點出八福晉來，是因為已經查得當初安插在老八府上的探子，是因為八福晉的嫉妒而被她滅口的，八福晉此舉壞了他的大事，他自然對她心生不滿。
懼內這一點，說是瑕疵吧，也不太算，但到底說出去確實是不太好聽，朝臣們有些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把目光，挪向其他幾位阿哥了。
既然八阿哥不得聖心，自然應該及時止損，另擇明主。
不過也有一些堅定支持八阿哥的臣子，主動站了出來，為他說話。
“啟稟皇上!若無明確證據，恕臣等不能認同皇上此言，八阿哥愛重妻子，並無錯處，至於子嗣之事，講究緣分，況且八阿哥還年輕，緣分到了的時候，自然子孫昌茂。”
“臣也願替八阿哥擔保，八阿哥絕無結黨營私之舉，雖說八阿哥素來仁厚仗義，交友甚廣，可結交的也不全然是王公貴爵與朝中重臣，亦有闖蕩江湖的俠客，抑郁不得志的書生，還請皇上明鑒，勿被小人之言蒙蔽。”
“臣也願為八阿哥擔保!”
“八阿哥乃皇上親子，即便有錯，也定是有心之人誤導所致，還請皇上寬恕八阿哥無心之過!”
這是要效仿當年康熙處死索額圖，將所有罪名都安在他人身上，以保全太子，棄車保帥。
隨著跪下為胤禩求情擔保的人越來越多，康熙心裏的怒火也越燒越旺。
這些臣子是為了一個胤禩，公然要與朕對抗嗎
皇權至上，一旦權威遭到冒犯，上位者便會加倍鎮壓。
康熙紅著眼睛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胤禩面前，突然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八阿哥胤禩向來奸詐，爾等如以八阿哥是朕之子，要讓朕徇情為他開脫，將罪責轉到他人身上，朕斷斷不會答允。且胤禩先前聽信其乳母之夫雅齊布的誣告，擅自參奏禦史雍泰，導致他抑郁而終，讓朕錯失了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罪責重大，朕是萬萬不會輕易饒恕他的。”
“兒臣沒有!”
胤禩重重地在地面上一磕。
保全他的臣子們也跟著磕頭。
這一幕把康熙氣的夠嗆，頓時有些失去理智。
“你夥同大阿哥，糾結黨羽謀害胤礽!以為這些朕都不知嗎”
父子二人對視，一個強裝鎮定，死咬自己是無辜清白的，一個震怒中帶著失望。
八阿哥張嘴，幹巴巴地替自己做最後的辯解: “兒臣不曾謀害太子!”
“不必狡辯!朕告訴你，你的這些惡行皆已敗露。來人!即刻將八阿哥鎖拿，交與議政處審理!”
胤禩徹底認識到康熙不相信自己，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暗中的謀劃，卻親眼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在中途，還親自下過不少餌，為了讓他相信，連太子也真的廢了。
他淒慘一笑，眼淚流了滿面。
他算是徹底看清了，他們的這位皇阿瑪，最在意的從來就不是太子，是他自己，是他手中的權勢，是他的皇位，他們這些兒子全都是可以拿來利用的工具，他高高在上的坐在龍椅上，冷眼看著他們互相爭鬥，最後才下來坐收漁利。
他敗了，不是敗給太子，是敗給自己的皇父，他敗的心服口服。
侍衛上帶著鎖鏈上前，要往八阿哥身上套。
看著一向敬愛的兄長如此下場，十四阿哥這時候突然沖了出去。
“皇阿瑪，兒臣也願意替八哥擔保，他絕無謀害太子之心!請皇阿瑪明鑒，不要如此對待八哥，他也是您的親兒子呀!你怎麽能對他如此心狠!虎毒尚且不食子。”
底下的朝臣們驚呆了，這十四阿哥是不要命了嗎
八阿哥到底給了他什麽好處讓他這樣舍命相救……
就他這麽沒腦子的，十四阿哥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德妃娘娘還有四貝勒這些年辛苦了。
十四這話是在說朕狠毒嗎
康熙氣得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鎖定在方才上殿的侍衛腰間佩戴的刀上，上前兩步，握住刀柄拔出，看向十四，欲殺掉這個好賴不分的蠢兒子。
朝臣們也紛紛瞪大了雙眼，父子相殘這樣的戲碼，竟然真的上演了，還是發生在皇上和皇子之間，這也是他們能看的嗎
看完以後還能活著走出宮門嗎
好些大臣想看又不敢看。
於是都選擇偷著看。
還是五阿哥見勢不妙，第一個有所反應，趕緊朝康熙爬過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兩條腿。
“給朕起開!既然他只要他的好八哥，而不顧朕這個皇阿瑪，那朕就成全他們的兄弟之情!讓他們在黃泉路上作伴!做一對鬼兄弟!”
“皇阿瑪息怒!十四他只是一時著急，說話沒過腦子，皇阿瑪別跟他計較。”
同時使眼色給其他阿哥拉十四下去的拉十四，勸說康熙放下刀的勸說康熙，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看到這裏，朝臣們紛紛低下頭，開始裝鵪鶉。
等康熙環顧四周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群老老實實，瑟瑟瑟瑟的臣子。
不得不說，他其實很滿意看到這樣被人畏懼的景象。
“八阿哥居心叵測，暗害太子，即日起徹查貝勒府上下，將一切可疑的之人押入大牢。”
康熙懷疑給太子下魘鎮之術的那個叫張明德的術士，應該就是被胤禩藏在他的府上。
————————
來了來了，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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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慶德當值，他守在乾清宮殿外，當冰涼的雪花飄落在臉上的時候，他下意識擡頭，發出一聲驚呼。
“唷!這是下雪了!這還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呢。”
然後就聽見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回頭瞧了一眼。
“梁總管!今兒的折子竟有這麽多”
梁九功身後跟了兩個小太監，正擡著一一個木箱子往裏走，那木箱子裏裝的全是奏折，都冒尖兒了。
“唉，可不是麽，這還是內閣的幾位大人提前篩選過的，還有好些沒擡上來呢，雜家先不跟你說了。”
皇上要議儲，這樣的大事，慶德自然也有所耳聞，也難怪這些大臣們如此上心。他攥緊手中的刀柄，心中滿是對長姐和小侄女小侄子的擔憂，只恨自己位卑，無法護住她們。
“啊——無妨無妨，您先忙，正事要緊。”
毓慶宮被封禁，任何人不得出入，他無法得知裏邊的情況，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辦好自己的差事，盡量護住殿內煦兒的安危，向梁九功這樣的大太監，他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皇上，這是新到的一批折子。”
康熙瞥了一眼那口箱子，平靜的說: “先放那兒吧。”
這次他把手裏的誘餌一拋出去，主動咬鉤的魚是越來越多，不用打開看，他都能猜到，那裏邊至少有八成是舉薦老八的。
從京官到地方大員，老八這些年籠絡的人還真是不少，若非這次偶然察覺到他有異動，說不定再過上一兩年，自己這屁股底下的龍椅，還真就不知不覺的叫他坐上了。
太子是個傻的，叫他不籠絡，他還真就一個都不籠絡了，眼下人都成老八的了，所有皇子加起來都不夠與人家抗衡。
康熙越想越氣，折子也不想看了，幹脆起身，繞到了屏風後面，去逗弄孫兒。
“來，煦兒，該吃點心了。”
正挺直背脊坐在椅子上，握著筆認認真真寫大字的煦兒，隨口應付了一句。
“好好好……吃吃吃……我就快寫完了，皇瑪法你先吃……”
瞧他寫字兒這麽認真，康熙就自己拿了一塊點心親自餵他。
煦兒也下意識的張嘴，爺孫倆配合默契，一點兒都沒有影響煦兒練字。
“皇瑪法，你的折子都批完了嗎”煦兒把最後一張大字練完，擡起頭順口一問。
被認真完成功課的孫兒抓到自己懈怠偷懶，康熙有種莫名的心虛。
“朕，這年紀大了，眼睛看久了就覺得折子上的小字變花，朕待會兒再批。”
“那皇瑪法需要煦兒幫你念折子嗎”
本身這次出巡塞外，煦兒就一直在替他做這件事情，本意也是為康熙好，想著替他分擔一些，所以很自然的就說出了這句話。
是旁邊站著的梁九功大氣不敢喘。
今兒這折子裏面十本有九本都是在舉薦其他阿哥為新一任太子，這要是讓小太孫瞧見了，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誰知康熙卻點了點頭，一口答應了。
“好啊，正巧也朕有些累了，今兒的折子又實在太多，煦兒就幫著朕捋一捋。”
於是乎，年僅四歲還不到五歲的皇太孫，端坐在原本屬於康熙的龍椅上，念著其他大臣舉薦他的叔伯們為太子的折子，給躺在榻上悠然安逸的康熙聽。
“一等公佟國維，舉薦八阿哥胤禩為太子。”
“一等公鵬春，舉薦三阿哥胤祉為太子。”
“大學士馬奇，舉薦八阿哥胤禩為太子。”
“直郡王胤禔，舉薦八阿哥胤禩為太子。”
“內大臣阿靈阿，舉薦八阿哥胤禩為太子。”
“大學士陳廷敬，舉薦二阿哥胤礽為太子。”
……
折子裏變著花樣誇讚八阿哥的品行高潔，為人寬厚誠懇，處世仁善，每個人都列出至少一個事跡，真的假的都有。
甚至還有人張冠李戴，明明是康熙下的政令，折子裏反倒記作八阿哥的功勞。
康熙耳朵裏聽著這脆生生的播報，給自己連著灌了兩杯茶水下肚，才勉強壓下怒火。
“皇瑪法，煦兒都念完了，舉薦八叔的人可真多啊。”他看了看自己記下數，支持其他人只不過是八叔的零頭。
“不過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人向您舉薦我阿瑪，看來也不是人人都很討厭阿瑪麽，這個大學士陳廷敬就依然支持阿瑪呢。”
煦兒對這個陳廷敬很感興趣。
康熙並不希望煦兒誤解胤礽是個無能之輩。
“他曾是你阿瑪的老師，其實朝中原本支持你阿瑪的人也不少，要不是朕處置了索額圖，他們也不至於改投到你八叔門下，你阿瑪他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優秀。”
“那皇瑪法，是煦兒優秀，還是阿瑪優秀呢”
煦兒歪著小腦袋盯著康熙，有些小小的不服氣，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阿瑪不爭氣來著，所以總挨罵，還傻乎乎的被人騙，掉進別人設計好的陷阱裏。
“那自然是煦兒了。”康熙笑著回答。
聽見這個答案，小家夥心滿意足。
所有的臣子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下一次的大朝會。
這一次呢，不同於以往，好些大臣天不亮就整理好儀容，出門了，宮門口早早的排起了長隊，場面一時熱鬧至極。
擺攤的小販打開鋪面的時候，冷不丁瞧見這麽多官老爺的轎子，甚至還有好些身穿官服的，騎著馬路過，差點以為自己記錯了時辰起晚了。
“今天這些老爺們怎麽都起得這麽早我也沒記錯時辰啊。”小販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加快了手裏的動作。
好些官員出門出的急，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像他們這些做早點的鋪子，正好可以做他們的生意。
官位高些的，自然是由小廝跑腿，官位低些的，出身又一般的，便只能自己來買，那小販瞧見人和氣，便好奇問了一句。
“這位官老爺，瞧您面善，跟您打聽一下，可是今天這上朝的時辰提前了”
他們這些專做早點生意的，可不能起的比客人晚，上朝的時間要是真的提前了，那他們就得調整一下營業的時辰。
“那倒沒有，這上朝的時辰，它都是定好的，哪能說改就改。”這名官員明顯也很激動，就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 “只不過今日要發生一件大事，所以這京中的大小官員，都起的比平時要早，興許有些，昨晚上根本就沒睡著。”
比如說那些有機會成為太子的阿哥們，就多半興奮地沒有睡著。
一到點，宮門大開，門口的守衛仔細檢查一遍官員們身上攜帶的物件，確認沒有違禁品後，放行。
乾清門的廣場上站著的大臣越來越多，奇怪的是，卻沒有什麽人開口說話，反而都安安靜靜的豎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身著明黃色龍袍的康熙出現，眾臣齊聲行禮問安。
康熙沒有叫起，靜靜地看了他們一會兒。
這些人看似臣服於他，其實大半背地裏都偏向了胤禩，每個人都各懷心思，若是他稍有不慎，便會被他們壓制。
良久，康熙才叫起。
“眾卿平身。”
康熙先主動詢問了幾樁之前沒有解決的事情，等商議完畢，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
議事完畢後，還是誰也沒有開這個口。
康熙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主動挑起的話題。
“上次大朝會，朕讓你們舉薦儲君人選，你們上的折子，朕都已經看過了，你們之中舉薦八阿哥者，人數眾多。”
八阿哥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挺直了背脊。
康熙面色一沈，突然轉換了情緒， “朕往日念及人人皆有自己的難處，頒發政令廣施恩澤，即便有些人犯了錯，朕也選擇寬宥了他們。可是胤禩!卻到處欺騙誑瞞眾人，把功勞都據為己有，沽名釣譽，引得人人稱讚他賢德。”
此言一出，眾臣無一不感到心中驚駭。
尤其是八阿哥本人，更是直接跪下了，為自己辯解: “皇阿瑪，這其中必定有誤會，兒臣萬萬不敢如此!”
對於他的這些托詞，康熙置之不理，那些折子上黑紙白字寫得清清楚楚，自己可不曾冤枉了他，要怪就怪他哄得那些上當受騙的人將這些當了真，所以才敢把事情公然寫在奏折裏，去褒揚他，誰知反而盡掀了他的老底，讓自己徹底瞧清了他虛偽的面目。
“胤禩自幼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參政後，更是迫不及待地結交親貴大臣，私下與諸多妄行作亂者從往甚密。”
“皇阿瑪!兒臣冤枉!”
胤禩眼睛都紅了，被當眾在朝堂上冠以‘柔奸性成，妄蓄大志’這幾個字，是莫大的羞辱，他忍辱負重，費心謀劃了這麽多年，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費了，怎能甘心，他寧願死，也不會認下這些罪名。
康熙看著他死性不改，又繼續厲聲斥責。
“且胤禩平日還受制於妻，其妻乃安郡王岳樂之女所出。而安郡王一向平庸，之所以能夠得親王爵位，全賴他諂媚當初的四大輔政大臣，這些朕盡數知曉，如今安郡王又任由自己的外甥女嫉妒行惡，導致胤禩至今尚未生子，這些眾阿哥皆知。安郡王可惡至極，而胤禩這樣一個甘於受制於婦人的人，豈能配得上做大清的太子”
這一頓輸出，康熙憋了好幾個月的氣，總算是順暢了。
康熙之所以會單獨點出八福晉來，是因為已經查得當初安插在老八府上的探子，是因為八福晉的嫉妒而被她滅口的，八福晉此舉壞了他的大事，他自然對她心生不滿。
懼內這一點，說是瑕疵吧，也不太算，但到底說出去確實是不太好聽，朝臣們有些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把目光，挪向其他幾位阿哥了。
既然八阿哥不得聖心，自然應該及時止損，另擇明主。
不過也有一些堅定支持八阿哥的臣子，主動站了出來，為他說話。
“啟稟皇上!若無明確證據，恕臣等不能認同皇上此言，八阿哥愛重妻子，並無錯處，至於子嗣之事，講究緣分，況且八阿哥還年輕，緣分到了的時候，自然子孫昌茂。”
“臣也願替八阿哥擔保，八阿哥絕無結黨營私之舉，雖說八阿哥素來仁厚仗義，交友甚廣，可結交的也不全然是王公貴爵與朝中重臣，亦有闖蕩江湖的俠客，抑郁不得志的書生，還請皇上明鑒，勿被小人之言蒙蔽。”
“臣也願為八阿哥擔保!”
“八阿哥乃皇上親子，即便有錯，也定是有心之人誤導所致，還請皇上寬恕八阿哥無心之過!”
這是要效仿當年康熙處死索額圖，將所有罪名都安在他人身上，以保全太子，棄車保帥。
隨著跪下為胤禩求情擔保的人越來越多，康熙心裏的怒火也越燒越旺。
這些臣子是為了一個胤禩，公然要與朕對抗嗎
皇權至上，一旦權威遭到冒犯，上位者便會加倍鎮壓。
康熙紅著眼睛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胤禩面前，突然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八阿哥胤禩向來奸詐，爾等如以八阿哥是朕之子，要讓朕徇情為他開脫，將罪責轉到他人身上，朕斷斷不會答允。且胤禩先前聽信其乳母之夫雅齊布的誣告，擅自參奏禦史雍泰，導致他抑郁而終，讓朕錯失了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罪責重大，朕是萬萬不會輕易饒恕他的。”
“兒臣沒有!”
胤禩重重地在地面上一磕。
保全他的臣子們也跟著磕頭。
這一幕把康熙氣的夠嗆，頓時有些失去理智。
“你夥同大阿哥，糾結黨羽謀害胤礽!以為這些朕都不知嗎”
父子二人對視，一個強裝鎮定，死咬自己是無辜清白的，一個震怒中帶著失望。
八阿哥張嘴，幹巴巴地替自己做最後的辯解: “兒臣不曾謀害太子!”
“不必狡辯!朕告訴你，你的這些惡行皆已敗露。來人!即刻將八阿哥鎖拿，交與議政處審理!”
胤禩徹底認識到康熙不相信自己，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暗中的謀劃，卻親眼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在中途，還親自下過不少餌，為了讓他相信，連太子也真的廢了。
他淒慘一笑，眼淚流了滿面。
他算是徹底看清了，他們的這位皇阿瑪，最在意的從來就不是太子，是他自己，是他手中的權勢，是他的皇位，他們這些兒子全都是可以拿來利用的工具，他高高在上的坐在龍椅上，冷眼看著他們互相爭鬥，最後才下來坐收漁利。
他敗了，不是敗給太子，是敗給自己的皇父，他敗的心服口服。
侍衛上帶著鎖鏈上前，要往八阿哥身上套。
看著一向敬愛的兄長如此下場，十四阿哥這時候突然沖了出去。
“皇阿瑪，兒臣也願意替八哥擔保，他絕無謀害太子之心!請皇阿瑪明鑒，不要如此對待八哥，他也是您的親兒子呀!你怎麽能對他如此心狠!虎毒尚且不食子。”
底下的朝臣們驚呆了，這十四阿哥是不要命了嗎
八阿哥到底給了他什麽好處讓他這樣舍命相救……
就他這麽沒腦子的，十四阿哥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德妃娘娘還有四貝勒這些年辛苦了。
十四這話是在說朕狠毒嗎
康熙氣得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鎖定在方才上殿的侍衛腰間佩戴的刀上，上前兩步，握住刀柄拔出，看向十四，欲殺掉這個好賴不分的蠢兒子。
朝臣們也紛紛瞪大了雙眼，父子相殘這樣的戲碼，竟然真的上演了，還是發生在皇上和皇子之間，這也是他們能看的嗎
看完以後還能活著走出宮門嗎
好些大臣想看又不敢看。
於是都選擇偷著看。
還是五阿哥見勢不妙，第一個有所反應，趕緊朝康熙爬過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兩條腿。
“給朕起開!既然他只要他的好八哥，而不顧朕這個皇阿瑪，那朕就成全他們的兄弟之情!讓他們在黃泉路上作伴!做一對鬼兄弟!”
“皇阿瑪息怒!十四他只是一時著急，說話沒過腦子，皇阿瑪別跟他計較。”
同時使眼色給其他阿哥拉十四下去的拉十四，勸說康熙放下刀的勸說康熙，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看到這裏，朝臣們紛紛低下頭，開始裝鵪鶉。
等康熙環顧四周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群老老實實，瑟瑟瑟瑟的臣子。
不得不說，他其實很滿意看到這樣被人畏懼的景象。
“八阿哥居心叵測，暗害太子，即日起徹查貝勒府上下，將一切可疑的之人押入大牢。”
康熙懷疑給太子下魘鎮之術的那個叫張明德的術士，應該就是被胤禩藏在他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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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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