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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新的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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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新的一朝

垂拱殿。

朝臣們最終得到了一份異常滿意的《罪己詔》。

將皇帝執政多年的失德行為,毫不留情一一揭露。

這當然不是陛下自己寫的——

朝臣們眼睜睜看著皇帝冥思苦想懸筆半日,才零零星星落了幾個字,最終也只是把筆一拋。

“朕頭痛的很,尋個翰林學士代朕擬此詔吧。”

朝臣們:哦,方才寫‘撫民詔’的時候,那叫一運筆如飛行雲流水,這會子罪己詔就半天寫不出。

罷了,也要理解準太上皇:畢竟術業有專攻,上皇的專長原本就不在於罪己,而在於罪人。

那就請人代筆吧。反正官員代寫《罪己詔》原就是常事:譬如唐時,就有宰相陸贄代唐德宗寫《罪己詔》,亦或是本朝,翰林學士盛度代仁宗陛下寫罪己詔。

柔福帝姬聞言頷首:“陛下龍體有恙,那便請李尚書代為擬此《罪己詔》吧。”

李尚書,易安居士李清照。

內尚書原本的職責就有一條是代禦批,行詔文。這數月來,易安居士為臨朝稱制的帝姬擬詔,也是常事。

只是這道詔書,自是不同的:一朝君主執政十餘載,每日都有詔書敕令發出。只是其中絕大部分都如石子落地,只在當朝當時激起煙塵,之後便淹沒在時日中,待到後人修史的時候早不可見。

但今日皇帝退位前這道《罪己詔》,必是一道載入史冊的詔書!

姜離見宦官擡來小桌,為易安居士放置筆墨,心中感慨:完顏構,這是你的福氣啊!

垂拱殿。

內侍省押班黃彥節將這道《罪己詔》念出。

才學驚世的文人運筆為刀,將戕害家國的昏君一切倒行逆施落於白紙黑字。

滿朝文武:從沒有聽過這麽優美的漢語。

易安居士詩詞遍傳天下,此道詔書亦必流傳千古!

隨著皇帝在《罪己詔》和《退位詔書》上親手落下璽印,朝臣們幾乎是同時長舒了一口氣。

真是漫長的一次朝會啊……不,真是漫長的一朝啊。

漫長到,人的心和血都快要冷透了。

不過好在,新的朝代就要真的來臨了。

準新君——是的,現在還是只能稱呼準新君,畢竟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這一哆嗦——三辭三讓流程還沒走完呢!

準太上皇這才下第一封退位詔,哪怕群臣伏拜恭請,準新君還是要走一下‘避席不受’的流程。

也不耽誤事:反正準備新帝的乘輿、服禦、儀仗以及登基大典都需要時間。

就在這段時間內,走完辭讓流程就是了。

待登基大典後,準太上皇就變成真正的太上皇了。

不過……

說起太上皇,朝臣們不得不想起:金國那個太上皇咋辦?

今日陛下當朝斬殺金使,兩國徹底斷絕和談可能,那金國會不會拿殺掉淵聖來威脅?朝廷又該如何應對?

只聽準新君悲痛道:“如今父皇龍體被金虜扣住不還,只以朽木代之。吾等做子女的,哪怕自己死無葬身之地,也要將父皇的真正遺骸討還回來安葬才是!”拭去眼角淚水,發自肺腑繼續道:“淵聖皇兄亦為至孝之人,我們兄妹必是同心的。”

群臣:懂了!

主打一個金賊你們不把死去的太上皇給我們囫圇著還回來,這事兒不死不休!

什麽?你說你那還有個活著的太上皇?還管不管?

那得這樣算,死的是爹,活著的是兒子。父為子綱你們蠻夷懂不懂啊,按照倫理順序,我們必須先要死皇帝。甚至活皇帝自己也得這樣表態,絕不能說出‘別管爹的屍體了,你們先救我!’。

若淵聖真不要臉到這個程度,那……這等不孝之人也不配活著了!

這一日,絕對是滿朝文武對宋徽宗好感度最高的一天。

死去的先帝真好啊,有在好好保佑我們呢。

與朝臣們放下心來的神色不同——柔福站在丹陛上,一眼看到站在涼掉的金國使臣旁邊岳雲動了動,似乎想要說話又有些猶豫似的。

“小岳統制?”示意他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岳雲是方才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此時見準陛下問起來,就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接下來大軍要渡黃河北上,必要與金兵不斷的兩軍對壘。若……金兵直接捆了淵聖到陣前來要挾退兵,亦或是攜淵聖攻城叫門,該如何是好?

那到底是皇帝啊,將士們該如何應對?

姜離:啊,好熟悉的劇情,夢回大明了。

“金賊狡詐,今時今日口稱和談交好,卻連先帝屍骸都以枯木作假。”

“來日戰時,必是以淵聖之名蠱惑軍心。淵聖的形貌幾位將軍都認得,到時候一定不要被金人錯騙了去就是!”

管他長成什麽樣,假的,都是假的,只管打假!

武將們:放心了。

柔福以目光遍掃群臣,見暫無朝臣有事要回稟,便命退朝。

官員們走出垂拱殿時,都不免有些恍惚。

今早走進殿宇的時候,還是披星戴月,但現在已經是正午時分,秋日燦然千陽遍耀開封城。

從這一天起,宋朝新君的家國大義和個人孝道,達成了高度的,令人安心的統一。

**

準太上皇回到龍德宮的陣仗很大。

朝臣們只見準陛下帶了數位重臣,親自一路將人送回龍德宮內。

陸宰再次生出之前的感慨來:帝姬,不,陛下真是體面人。都到了這時候,孝悌禮儀還做的這麽無可挑剔。

因先帝棺槨只是‘如歸’,所以無需耗費海樣人力物力起建帝陵,轉運使陸宰的心情就比別人更多一份晴朗。

並且已經在盤算接下來幾個月的開支:既然節省下這麽大一筆開支,若來日太上皇鬧著要重修龍德宮,倒也有些銀錢能騰挪。

龍德宮。

柔福也確實是提出,要不給姐姐修一下龍德宮吧,起碼把一些斷壁殘垣的宮殿殘體清出去——開封城破的時候,這座美輪美奐的宮宇,亦經過戰火劫掠,多有破敗。

姜離搖頭:“不用修了,就留著這樣的戰損狀態吧。”

畢竟她這次做的太上皇,人設不太一樣。不是兄友弟恭版,而是被迫退位安養版。

再者,這也會提醒她,有些事情不能忘。

不只是她,與柔福一起過來的李老相公易安居士也好,韓帥岳帥也好,望著這處宮殿,都各有觸動。

柔福問李綱道:“老相公見過當年的龍德宮的奢靡華麗吧?”

宋徽宗有好幾十個兒女,柔福雖不是最得寵的,但也‘蒙恩典’到過此宮。

年幼的她當年還以為這裏是仙境。

在今日這個大喜的日子裏,李綱老相公回想起過去的龍德宮,都免不了黑著一張方臉回答道:“臣見過,當年的龍德宮壁泥以金,柱石以玉,凡宮殿之飾皆是金器,以至於金屑飛空如落雪。”*

不只如此。

平心而論,宋徽宗是個書畫雙絕的藝術家沒錯。

但他還是個皇帝,這就要命了:主要是要別人的命——

藝術家審美絕佳,因此格外挑剔,這龍德宮的殿宇許多耗費千萬銀錢建起來後,只要宋徽宗皺一下眉,就又要推倒了重來。

柔福提起讓剛做完上一任太上皇的姜離,都免不了震驚其奢靡的清景園。

然後搖頭道:“跟這裏比,那就是毫不誇張的‘寒舍’。”

姜離:……真是老登啊。

柔福站在斷壁殘垣中。

雖是公主帝姬,但從前的她,跟這龍德宮的一件金器是一樣的,是隨著帝王心意隨意擺弄的‘金枝玉葉’。

後來,也像這座華美的龍德宮一樣被戰火摧毀至面目全非。

直到浴火新生。

她不會做這樣的皇帝。

幾人穿過斷壁殘垣,來到姜離現在的住處。

龍德宮占地面積頗大,姜離當時是選了東南角一處保存最完整的小院住進去了。

這些日子,柔福她們前前後後給她送了許多器物進來,屋內已經布置的很是溫馨舒適。

就是院子荒蕪十餘年,到底顯得有些單調。

姜離已經看慣了倒是完全不在意,只是問起了諸人都想吃什麽——今日是計劃順利落幕的好日子,他們早定好這一日在此處聚餐慶賀的。

姜離作為東道主,自然要準備食物。

當然,她不會做,也不準備自己做——

姜離當日特意選了龍德宮這一處住所,不只是因為這裏屋舍齊整,更因為從最近的東南角門出去,就是開封最熱鬧的街道之一東角樓街巷,到了晚上還有州橋夜市。

宋是少有的不設宵禁的朝代,曾經的開封入夜後也燈火輝煌,游人摩肩接踵,直到第二天早市續上,簡直是一座明珠似的不夜城。

如今雖遠不比十多年前,但一切也在慢慢覆蘇中。

姜離常喬裝打扮了出門去逛,就見東角樓街巷的攤販店鋪,一日比一日多,往來行人也日益稠密。

“我這就出去買吃的。”姜離把一條美食街逛的極熟,此時還拿了個小本本,準備給客人們朗誦菜單。

李綱老相公聞言錯愕道:“上皇親自出去?不怕被人認出來嗎?”他還以為是留在這裏護衛姜上皇的侍衛出去買吃食呢。

才問完,就見跟著姜離出去過的梁將軍、柔福、易安居士,以及岳雲,四個頭齊刷刷搖了搖。

異口同聲堅定道:“不會被認出來的。”

李綱老相公:?竟不知太上皇還精通易容術,失敬!

姜離看看銅壺滴漏,時辰也不早了,再晚很多好吃的就沒有了。

於是把她的美食單塞給岳雲,讓他負責記錄‘點菜’,自己先進去做妝發。

柔福笑瞇瞇跟進去:“我幫姐姐編發。”

當看到身著襦襖羅裙,面飛紅霞胭脂的官家走出來時,別說李老相公,就連岳帥韓帥這等陣前望著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將軍,此時都有些忍不住變色,身體下意識就向後仰了仰。

啊,這。

這種藝術對他們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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