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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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時間
周晉為來店裏的次數越來越多， 也越來越頻繁，都快成為店裏的固定客源了。
方阿姨打趣江會會：“那個小帥哥是不是想追求你？”
她還處在談愛色變的年紀，聽到方阿姨的話， 紅著臉搖頭：“沒有的， 只是......只是他剛來平江，對這裏不太熟悉， 不知道該去哪兒。”
這是周晉為的原話。
看她臉紅成這樣，方阿姨也不逗她了。
“外地人啊，我說呢， 長得不像我們這兒的人。”方阿姨非常善解人意， “既然他是第一次來這邊， 那我放你一天假， 你帶他四處逛逛， 讓這個大城市來的小少爺領略一下我們平江的風土人情。”
江會會在心裏犯嘀咕，平江哪來的風土人情。
“好啊。”一道帶著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欣然應允。
江會會和方阿姨聽到聲音一起回頭。
是掀開門簾進來的周晉為。這扇門對他來說還是矮了點， 他進來甚至得微微低頭，不然容易撞上。
方阿姨笑容暧昧， 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她輕輕推了推江會會， 朝她眨眨眼：“難得放個暑假都沒好好玩過， 今天好好玩一會兒。”
她甚至還給她預支了工資。
周晉為笑著和方阿姨道了謝，又低下頭，去和江會會道謝。
他和她說話， 永遠都是哄小孩的溫柔語調：“那就謝謝我們會會啦。”
江會會臉一紅。
這個稱呼......
只有特別親近的人才會喊她會會。
她想糾正他， 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能紅著臉隨他去了。
站在公交車站， 她看著站牌上的路線，不知道該去哪。
周晉為卻比她還了解：“那就坐五號線吧，先去動物園。”
江會會楞了片刻，心裏犯起嘀咕，他真的......是第一次來平江嗎？
怎麽感覺比她還熟悉這裏。
五號線很快就來了，他們先後上車。江會會刷完卡了，見他正回頭看她。
頓了頓，她忍著心疼，又刷了一次。
他笑著調侃她：“我們會會刷卡的樣子真有魅力啊。”
江會會：“……”
這人好煩哦。
這個點沒什麽人，車上很多空座位。兩人去了最後一排。
江會會每次坐車都喜歡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
即使這裏噪音很大。
動物園很遠，甚至出了市區，在終點站，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
江會會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
周晉為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看著她，看著這張他日思夜想的臉。
江會會病了太久，他甚至都快忘了她健康時是什麽樣了。
雖然清瘦，面色卻是紅潤的。發量很多，齊劉海有些遮眼，該剪了。
原來十五歲的江會會是這樣的。
還有嬰兒肥。
周晉為笑了笑，輕輕碰了碰她的臉，大概是在睡夢中感受到異樣的碰觸，她皺了皺眉。
周晉為安靜的看她。
隨著廣播的到站，江會會也準時醒來。
發現自己是靠在他的肩上睡著的，她第一反應是和他道歉。
周晉為輕聲笑笑，提醒她：“口水擦一下。”
她面色微變，急忙伸手去擦嘴邊。
哪兒來的口水。
他早就起身，朝後門走去，聽見前方傳來的笑聲，她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這人好煩呀。
江會會悶悶地起身，也一起下了車。
平江的動物園很潦草，非節假日幾乎沒人，所以不用排隊。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兒。看到被關在園子裏的薩摩耶，周晉為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眾生平等。
他用質疑的語氣詢問江會會：“動物園為什麽會有狗？”
江會會卻顯得習以為常：“狗也是動物啊。”
“......”
三十分鐘後，他理解了她的習以為常因何而來。
他甚至在動物園看到了雞。
而一旁的牌子上，分明寫著“孔雀園區”幾個字。
江會會神色自若的解釋：“雌孔雀和雞很像的，你就把它當成雌孔雀來看就行了。”
......這是什麽自我催眠式逛動物園。
這一番操作下來，周晉為已經徹底免疫了。
所以當他看到出現在動物園裏的牛，還能從容不迫的詢問江會會：“這又是什麽？”
她面不改色：“犀牛啊。”
“......”
一個小時的時間，周晉為覺得比起動物園，他更是參觀了一個不那麽正規的農場。把所有家禽全認了一遍。
江會會怕他渴，善解人意的遞給他一杯牛奶。
他說了聲謝謝，剛喝下一口，才想起問她：“哪來的？”
她說：“從剛才參觀的那頭奶牛身上現擠的。”
周晉為又喝了一口，甚至還來不及咽下去，聽到她的話，彎腰吐了出來。
胃裏一陣惡心。
惡作劇成功，江會會笑到捂著肚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騙你的啦，這是我剛才去買的。”
周晉為用紙巾擦了擦嘴，眼神無奈的看著她。
動物園也逛完了，兩個人去旁邊的植物園坐了坐。
說是植物園，其實就是農作物基地。
什麽豆角茄子之類的植物都有。
江會會洋洋自得：“你是大城市來的，肯定沒見過這些。”
他強調：“我是大城市來的，不是牢裏來的。”
江會會感到新奇：“帝都也有農田嗎？”
“市區沒有，但郊區有。”
“郊區？”她不是很懂。
周晉為解釋的通俗易懂：“和你們這兒一樣，有農田，也有家禽。”
“真好啊，我也想去帝都。”她突然發出感慨。
“你會去的，你會考上帝都的大學，會和一個你很愛，也很愛你的人結婚，然後生一個很可愛的小孩。”
“那......謝謝你的祝福。”
“不是祝福。”他說。
是事實。
那天晚上，江會會做了一個夢。
她好像夢到了周晉為白天說的那些。
她考上了帝都的大學，和一個她很愛的人結了婚，因為在夢裏，她笑的很開心。
不久後的將來，她生下了一個很可愛的小孩。
夢裏那個人的臉，模糊不清。
---------
在她的暢想中，她的高中生活應該是單調乏味，充斥著學習和各種考試。
可預想不到的展開，給了她第一個教訓。
那天不過是去網吧找翹課跑去上網的江滿回家，就被一群混混打扮的人纏上。
他們攔住江會會，不懷好意的視線由上而下打量她。
長期抽煙造成的大黃牙，和她說話時，那股難聞的惡臭讓她想吐。
可她不得不忍著，被他們逼到角落。
“小妹妹，吃飯了嗎？和哥哥們一起去吃飯，想吃什麽都行。”他笑的猥瑣，“想吃哥哥的......也行。”
她臉色慘白，抱著書包戰戰兢兢的開口：“我......我要回去了。”
她轉身想離開，後面的路也被堵住，一群人就這麽圍著她。
“吃個飯而已，別這麽不給面子嘛，就當交個朋友......”
他伸出去的手眼見就要碰到江會會的胳膊了。
腹部受力，直接被人踹飛出去。
他痛到整張臉扭曲，捂著肚子哼哼，嘴裏罵著：“他媽的，誰啊......”
話還沒說完，頭發被人攥著，腦袋往下壓，膝蓋猛地撞上來。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鼻子嘴巴到處都在流血。
還來不及開口求饒，那人將他按在地上，一拳接著一拳，往他臉上砸。
遒勁有力的胳膊發力後充血，不是那種軟綿綿的力道，而是拳拳到肉的毆。
他疼到大小便失禁，感覺自己的頭骨都要碎了。
江會會擡眸時，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
四周難聞的氣息被冷冽的清香給覆蓋。她從前就總覺得，周晉為身上的氣息很像一種植物，清清淡淡的，很好聞。
聞久了會想睡覺。
此刻，她終於理解了這種想睡覺的感覺是什麽了。
是心安和踏實。
在他身邊，她好像什麽也不用怕。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打架，平時溫柔謙和的少年，打起架來卻無比狠戾。
她眼見他將那人揍到吐血，急忙過去拉他：“不要再打了，周晉為......會出人命的。”
他回過神來，看到她哭了。
“沒事。”他伸手抱她，溫聲安慰，“不會有事的，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她渾身都在顫抖。
在他懷裏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在那個瞬間，他的確喪失了理智。
如果江會會沒有過來拉他，他可能真的會把那個人打死。
藥店門口的長椅，江會會買了碘伏和棉簽。
他的手在流血，足以可見那個人被他揍的有多狠。
江會會低著頭，神情嚴肅的為他清理傷口。
她的動作很小心，蘸了碘伏的棉簽輕輕塗抹在他的傷口上。
怕他疼，還時不時替他吹一吹。
“疼嗎？”
他搖頭，笑容溫柔：“不疼。”
她把碘伏的瓶蓋擰緊：“這幾天盡量別讓傷口碰水。”
他點頭。
江會會和他道謝：“謝謝你。”
他擡眸輕笑，明知故問：“謝我什麽？”
恰好對上視線，她有些不知所措。慌亂的低下頭，含糊道：“什麽都謝。”
已經是夜晚，周圍的商鋪都關了門，只有這家藥店還在營業。
周晉為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不用謝。”
她伸手將被弄亂的頭發理順，有些不滿的小聲嘀咕：“你不要總用哄小孩的語氣和我說話。”
他笑：“現在的你，在我眼裏本來就是小孩。”
--
時間太晚，周晉為以不放心江會會一個人回去為由，堅持將她送到了樓下。
江滿被江會會從網吧叫走後，又和朋友玩到現在才回家。
看到江會會和陌生男人在一起，他走過去：“我要告訴媽媽，說你和男的談戀愛。”
江會會臉色一變，解釋道：“我沒有。”
江滿哼了一聲：“鬼才信。”
周晉為笑著問她：“這是你弟弟嗎？”
江會會遲疑地點了點頭：“嗯。”
周晉為意味深長的誇他：“真可愛。”
江滿沖他扮了個鬼臉：“你別以為你誇我我就不會告狀了。”
他轉身往樓上跑，江會會神色焦急，和周晉為說了聲謝謝後，急忙追上去：“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最後自然沒能阻止他，江滿狠狠告了她一狀，江會會也被媽媽罵了半個小時。
那之後連續一周，江滿每天放學都會被揍。
鼻青臉腫的回家，媽媽問他是誰打的，他也不說話，臉色慘白，一個勁搖頭。
顯然被嚇的不輕。
恰好江會會從房間出來，他看到她更是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躲進房裏再也不敢出來。
江會會覺得莫名其妙。
只不過那天之後，江滿再也不敢找她的茬了。
她和周晉為說了這件事後，他也並不覺得驚訝：“那挺好的。”
她註意到他的手關節上貼了創口貼：“你的手怎麽了？”
他雲淡風輕的笑道：“沒事，揍人的時候太用力了。”
她瞪大了眼：“你又打架了？”
“以後應該不用打了。”
-
高中的生活，過的比她想象中還要清閑。
有了周晉為這個同桌之後，她發覺好多事情都不用自己親自來做。
譬如做值日，她和周晉為一組。
臟活累活都是他大包大攬，她只需要做點擦黑板之類的。
其實連黑板都不需要她來擦。但她的良心總覺得她也應該做點什麽的。
時間悄然流逝，江會會甚至於，習慣了生活中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他總愛故意說一些逗弄她的話，把她惹生氣了再好脾氣的過來哄她。
其實他說的那些話也沒什麽，但她的脾氣好像變差了。
這些得益於他日常生活中毫無節制的縱容。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都說慈母多敗兒。
他笑意輕慢，調侃她：“我都升級當媽媽了？會會真是我的好兒子。”
江會會說他曲解自己話裏的意思，捂著耳朵不聽他說。
她背著書包跑在前面，他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讓她跑慢點，別摔了。
夕陽在他們身後。
這是很好，很好的一段時光。
---
隔壁班有人偷偷往江會會的課本裏塞了情書，又在她放學的路上攔住她，和她告白。
甚至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將那束花塞到她的懷裏，轉身跑了。
江會會楞了很久，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她看著對方消失不見的身影，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花。
周晉為不過是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兩瓶水，出來就瞧見這一幕。
他酸裏酸氣的輕笑：“我們會會可真受歡迎啊，那個人是誰？”
“啊？”她其實還懵著，全憑本能回答他的話，“隔壁班的，我們之前一起參加過競賽。”
香樟樹的葉子生的格外茂密，又是一年盛夏，蟬鳴聲嘈雜。
周晉為將這身平平無奇的校服都穿出了超模走秀的氣質來。
此刻若有所思的點頭：“那還不追上去？”
江會會經他這一點悟，反應過來，正要去追。
周晉為眉頭微皺，揪著她的衣領讓人扯了回來：“還真打算去追？”
他少有將不開心寫在臉上的時候。
此刻從頭到腳，以及頭發尖都寫滿了“不爽”二字。
“始亂終棄”四個字還沒說出口，江會會抱著花說：“花得還給人家。”
哦，原來追上去是為了還花啊。
“不用還，這種便宜貨路邊一摘一大把。”
他一把奪過她懷裏的花，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江會會看見了，覺得這樣的行為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心疼他了？”他雖然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可江會會總覺得他笑的有些陰陽怪氣。
“沒有心疼，就是覺得......”她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你對他惡意有點大。”
“那我明天去找他拜個把子。”
“什麽嘛。”
“你不是說我對他惡意大嗎，我主動去找他表達我的善意。”
“你好煩哦。”
“嗯，現在開始覺得我煩了。小白眼狼。”
“......”
江會會又去買了一束同樣的花還給了那個人，也鄭重其事的拒絕了他，並拜托他以後不要來找自己了。
畢竟......
周晉為太難哄了。
又一個暑假的到來，高一也徹底畫上了尾聲。
在初中一直穩拿第一的江會會，這次期末考中又是萬年老二。
她看著光榮榜上，穩坐第一的“周晉為”三個字。
在心裏鼓勵自己，下一次一定要努力，拿到第一。
在她給自己打氣壯膽的時候，“第一”雲淡風輕的過來得瑟：“又是第二啊，要不改名叫江二二算了？”
江會會告訴他：“下次期末考我一定是第一。”
還挺有骨氣。
他遞給她一個盒子。
她疑惑的伸手接過：“什麽？”
“獎勵。”他說。
她有些心虛：“第二名也有獎勵？”
他伸手薅亂她的頭發：“我們會會就算拿倒數第一也有獎勵。”
她紅著臉，嘴上嫌棄他把自己的頭發弄亂了，實則心裏小鹿亂撞。
她回去後才把盒子拆開，是一部手機，還有一張他手繪的獎狀。
她的手機是媽媽給她的二手，只能接電話和發短信。上周還不小心把屏幕給摔壞了。
周晉為已經將自己的號碼存在了一位，甚至連手機壁紙都設置成了他的照片。
自戀狂。
她看著那張手繪的獎狀，他的畫好看，字也好看。
——祝賀我們江會會同學在本次期末考中拿到全校第二，特此獎勵。
下面甚至還畫了一個Q版的她。
眼睛大大的，留著齊劉海，笑容燦爛地拿著獎狀對著鏡頭比耶。
江會會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獎狀貼在房間最醒目的地方。
她一直都覺得，周晉為是山神奶奶聽到她的禱告，特地派來愛她的。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沒有獲得太多的愛。
沒人在意她的委屈。
那是中考剛結束的假期，江滿撕爛了她做了一年的手賬本。
她一直在哭，想要將它們拼回原樣。
她去和媽媽告狀，可媽媽卻反過來指責了她。
說一個破本子而已，有必要和弟弟生氣嗎。
那是她第一次想到輕生。
說來好像很可笑，不過一個手賬本而已，別人眼中的破本子。
卻讓她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這僅僅只是導火索而已，點燃這些年來，她受過的所有委屈。
她去了綠樾山。
站在高聳的山頂，想要跨過崖邊的護欄，就這麽縱身一躍跳下去。
可不知道為什麽，當她站在那個地方的時候，突然又不想跳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牽絆著她。
她看著山頂的風景，看著夕陽沈入雲邊。
自殺計劃暫時擱置，她去了山神廟，祈求山神奶奶。
讓她這一生，遇到一個最愛她，只愛她的人。
然後她就遇到了周晉為。
他像是突然闖入她的生命一樣，毫無征兆。
她知道，是山神奶奶聽到了她的禱告。
--
房間的燈熄了，整個世界都陷入沈睡。
只是偶爾能聽見媽媽在客廳走動的聲音。
江會會將頭縮進被子裏，拿著手機給通訊錄中，唯一的號碼發了信息。
——明天，我們去綠樾山吧。
很快就得到了回覆。
——好。
第二天，周晉為很早就過來接她。
在樓下碰到江滿，他笑著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後者嚇到臉色慘白，慘叫一聲跑開了。
江會會覺得莫名：“他好像很怕你。”
周晉為說：“可能我長得有點嚇人。”
江會會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數秒。
不嚇人。
很好看。
周晉為是她長這麽大，見過最最最最好看的人。甚至比電視裏那些明星還要好看。
想到他是第一次來綠樾山，江會會就和他講了這座山的傳說。
她告訴他，這裏有一座山神廟，供奉著山神奶奶，在平江長大的小孩都是聽著山神奶奶的故事長大的。
小的時候，江會會每次受了委屈，都會爬很久的山上來，和山神奶奶訴苦告狀。
這個故事，周晉為已經聽了無數遍。
但他仍舊裝成是第一次聽的驚訝。
他一直都有一個疑惑：“為什麽是山神奶奶？”
神像上並未看出性別，甚至連模樣也模糊不清。
江會會說：“神是沒有性別的，這裏的人只喊它山神，但我覺得它和我奶奶很像，一樣的溫柔。”
所以奶奶走後，她受了委屈就會來和山神奶奶訴苦。
你看，山神奶奶心疼她，所以讓周晉為來到她的身邊。
在那個山頂，他們曾經一起來過的山頂。
周晉為和她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妻子去世，丈夫因為過度思念，得了精神疾病的故事。
江會會聽完後，有些感慨：“那他們一定很相愛吧。”
他點頭：“非常。”
她遺憾道：“只是可惜......”
周晉為看著她，目光溫柔：“不可惜。後來他發現自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妻子還沒有生病的時候。所以他下定決心，要改變這一切。”
江會會聽完後，陷入了沈思。
過了很久，她語氣堅定：“他一定會成功的。”
周晉為同樣也看著她。
他們的眼神在此刻交匯。
“嗯，他一定會成功的。”
那天下山之後，周晉為將她送回了家。
她鼓起勇氣詢問他明天有沒有時間。
周晉為點頭：“怎麽了？”
她神情有些扭捏，深呼吸了好幾次。
“明天......在圖書館見面吧，我有話想對你說。”
他很清楚她的一些習慣，甚至於，看到她這副嬌羞模樣，他已經猜想到她明天要和自己說什麽了。
他笑著點頭：“好。”
“一言為定，你一定要來哦。”她強調。
他和她保證：“我一定會來。”
她紅著臉上樓，到家之後，還偷偷跑去陽臺往下看。
他沒有離開，視線一直追隨著不斷亮起的樓道感應燈。直到看見八樓客廳的燈開了。
兩人的目光在再次交匯，他沖她笑了笑，朝她揮手。
一分鐘後，她的手機收到消息。
——會會晚安，明天見。
她回他——晚安，明天見。
那個夜晚，平江市比往常還要安靜。
連風也凝固了。
周晉為躺在床上，他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在夢裏，他不斷下沈，四周都是洶湧的嘈雜聲響。
直到那股聲音漸漸褪去，他聽見有人在喊他。
“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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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晉為來店裏的次數越來越多， 也越來越頻繁，都快成為店裏的固定客源了。
方阿姨打趣江會會：“那個小帥哥是不是想追求你？”
她還處在談愛色變的年紀，聽到方阿姨的話， 紅著臉搖頭：“沒有的， 只是......只是他剛來平江，對這裏不太熟悉， 不知道該去哪兒。”
這是周晉為的原話。
看她臉紅成這樣，方阿姨也不逗她了。
“外地人啊，我說呢， 長得不像我們這兒的人。”方阿姨非常善解人意， “既然他是第一次來這邊， 那我放你一天假， 你帶他四處逛逛， 讓這個大城市來的小少爺領略一下我們平江的風土人情。”
江會會在心裏犯嘀咕，平江哪來的風土人情。
“好啊。”一道帶著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欣然應允。
江會會和方阿姨聽到聲音一起回頭。
是掀開門簾進來的周晉為。這扇門對他來說還是矮了點， 他進來甚至得微微低頭，不然容易撞上。
方阿姨笑容暧昧， 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她輕輕推了推江會會， 朝她眨眨眼：“難得放個暑假都沒好好玩過， 今天好好玩一會兒。”
她甚至還給她預支了工資。
周晉為笑著和方阿姨道了謝，又低下頭，去和江會會道謝。
他和她說話， 永遠都是哄小孩的溫柔語調：“那就謝謝我們會會啦。”
江會會臉一紅。
這個稱呼......
只有特別親近的人才會喊她會會。
她想糾正他， 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能紅著臉隨他去了。
站在公交車站， 她看著站牌上的路線，不知道該去哪。
周晉為卻比她還了解：“那就坐五號線吧，先去動物園。”
江會會楞了片刻，心裏犯起嘀咕，他真的......是第一次來平江嗎？
怎麽感覺比她還熟悉這裏。
五號線很快就來了，他們先後上車。江會會刷完卡了，見他正回頭看她。
頓了頓，她忍著心疼，又刷了一次。
他笑著調侃她：“我們會會刷卡的樣子真有魅力啊。”
江會會：“……”
這人好煩哦。
這個點沒什麽人，車上很多空座位。兩人去了最後一排。
江會會每次坐車都喜歡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
即使這裏噪音很大。
動物園很遠，甚至出了市區，在終點站，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
江會會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
周晉為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看著她，看著這張他日思夜想的臉。
江會會病了太久，他甚至都快忘了她健康時是什麽樣了。
雖然清瘦，面色卻是紅潤的。發量很多，齊劉海有些遮眼，該剪了。
原來十五歲的江會會是這樣的。
還有嬰兒肥。
周晉為笑了笑，輕輕碰了碰她的臉，大概是在睡夢中感受到異樣的碰觸，她皺了皺眉。
周晉為安靜的看她。
隨著廣播的到站，江會會也準時醒來。
發現自己是靠在他的肩上睡著的，她第一反應是和他道歉。
周晉為輕聲笑笑，提醒她：“口水擦一下。”
她面色微變，急忙伸手去擦嘴邊。
哪兒來的口水。
他早就起身，朝後門走去，聽見前方傳來的笑聲，她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這人好煩呀。
江會會悶悶地起身，也一起下了車。
平江的動物園很潦草，非節假日幾乎沒人，所以不用排隊。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兒。看到被關在園子裏的薩摩耶，周晉為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眾生平等。
他用質疑的語氣詢問江會會：“動物園為什麽會有狗？”
江會會卻顯得習以為常：“狗也是動物啊。”
“......”
三十分鐘後，他理解了她的習以為常因何而來。
他甚至在動物園看到了雞。
而一旁的牌子上，分明寫著“孔雀園區”幾個字。
江會會神色自若的解釋：“雌孔雀和雞很像的，你就把它當成雌孔雀來看就行了。”
......這是什麽自我催眠式逛動物園。
這一番操作下來，周晉為已經徹底免疫了。
所以當他看到出現在動物園裏的牛，還能從容不迫的詢問江會會：“這又是什麽？”
她面不改色：“犀牛啊。”
“......”
一個小時的時間，周晉為覺得比起動物園，他更是參觀了一個不那麽正規的農場。把所有家禽全認了一遍。
江會會怕他渴，善解人意的遞給他一杯牛奶。
他說了聲謝謝，剛喝下一口，才想起問她：“哪來的？”
她說：“從剛才參觀的那頭奶牛身上現擠的。”
周晉為又喝了一口，甚至還來不及咽下去，聽到她的話，彎腰吐了出來。
胃裏一陣惡心。
惡作劇成功，江會會笑到捂著肚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騙你的啦，這是我剛才去買的。”
周晉為用紙巾擦了擦嘴，眼神無奈的看著她。
動物園也逛完了，兩個人去旁邊的植物園坐了坐。
說是植物園，其實就是農作物基地。
什麽豆角茄子之類的植物都有。
江會會洋洋自得：“你是大城市來的，肯定沒見過這些。”
他強調：“我是大城市來的，不是牢裏來的。”
江會會感到新奇：“帝都也有農田嗎？”
“市區沒有，但郊區有。”
“郊區？”她不是很懂。
周晉為解釋的通俗易懂：“和你們這兒一樣，有農田，也有家禽。”
“真好啊，我也想去帝都。”她突然發出感慨。
“你會去的，你會考上帝都的大學，會和一個你很愛，也很愛你的人結婚，然後生一個很可愛的小孩。”
“那......謝謝你的祝福。”
“不是祝福。”他說。
是事實。
那天晚上，江會會做了一個夢。
她好像夢到了周晉為白天說的那些。
她考上了帝都的大學，和一個她很愛的人結了婚，因為在夢裏，她笑的很開心。
不久後的將來，她生下了一個很可愛的小孩。
夢裏那個人的臉，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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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暢想中，她的高中生活應該是單調乏味，充斥著學習和各種考試。
可預想不到的展開，給了她第一個教訓。
那天不過是去網吧找翹課跑去上網的江滿回家，就被一群混混打扮的人纏上。
他們攔住江會會，不懷好意的視線由上而下打量她。
長期抽煙造成的大黃牙，和她說話時，那股難聞的惡臭讓她想吐。
可她不得不忍著，被他們逼到角落。
“小妹妹，吃飯了嗎？和哥哥們一起去吃飯，想吃什麽都行。”他笑的猥瑣，“想吃哥哥的......也行。”
她臉色慘白，抱著書包戰戰兢兢的開口：“我......我要回去了。”
她轉身想離開，後面的路也被堵住，一群人就這麽圍著她。
“吃個飯而已，別這麽不給面子嘛，就當交個朋友......”
他伸出去的手眼見就要碰到江會會的胳膊了。
腹部受力，直接被人踹飛出去。
他痛到整張臉扭曲，捂著肚子哼哼，嘴裏罵著：“他媽的，誰啊......”
話還沒說完，頭發被人攥著，腦袋往下壓，膝蓋猛地撞上來。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鼻子嘴巴到處都在流血。
還來不及開口求饒，那人將他按在地上，一拳接著一拳，往他臉上砸。
遒勁有力的胳膊發力後充血，不是那種軟綿綿的力道，而是拳拳到肉的毆。
他疼到大小便失禁，感覺自己的頭骨都要碎了。
江會會擡眸時，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
四周難聞的氣息被冷冽的清香給覆蓋。她從前就總覺得，周晉為身上的氣息很像一種植物，清清淡淡的，很好聞。
聞久了會想睡覺。
此刻，她終於理解了這種想睡覺的感覺是什麽了。
是心安和踏實。
在他身邊，她好像什麽也不用怕。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打架，平時溫柔謙和的少年，打起架來卻無比狠戾。
她眼見他將那人揍到吐血，急忙過去拉他：“不要再打了，周晉為......會出人命的。”
他回過神來，看到她哭了。
“沒事。”他伸手抱她，溫聲安慰，“不會有事的，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她渾身都在顫抖。
在他懷裏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在那個瞬間，他的確喪失了理智。
如果江會會沒有過來拉他，他可能真的會把那個人打死。
藥店門口的長椅，江會會買了碘伏和棉簽。
他的手在流血，足以可見那個人被他揍的有多狠。
江會會低著頭，神情嚴肅的為他清理傷口。
她的動作很小心，蘸了碘伏的棉簽輕輕塗抹在他的傷口上。
怕他疼，還時不時替他吹一吹。
“疼嗎？”
他搖頭，笑容溫柔：“不疼。”
她把碘伏的瓶蓋擰緊：“這幾天盡量別讓傷口碰水。”
他點頭。
江會會和他道謝：“謝謝你。”
他擡眸輕笑，明知故問：“謝我什麽？”
恰好對上視線，她有些不知所措。慌亂的低下頭，含糊道：“什麽都謝。”
已經是夜晚，周圍的商鋪都關了門，只有這家藥店還在營業。
周晉為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不用謝。”
她伸手將被弄亂的頭發理順，有些不滿的小聲嘀咕：“你不要總用哄小孩的語氣和我說話。”
他笑：“現在的你，在我眼裏本來就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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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太晚，周晉為以不放心江會會一個人回去為由，堅持將她送到了樓下。
江滿被江會會從網吧叫走後，又和朋友玩到現在才回家。
看到江會會和陌生男人在一起，他走過去：“我要告訴媽媽，說你和男的談戀愛。”
江會會臉色一變，解釋道：“我沒有。”
江滿哼了一聲：“鬼才信。”
周晉為笑著問她：“這是你弟弟嗎？”
江會會遲疑地點了點頭：“嗯。”
周晉為意味深長的誇他：“真可愛。”
江滿沖他扮了個鬼臉：“你別以為你誇我我就不會告狀了。”
他轉身往樓上跑，江會會神色焦急，和周晉為說了聲謝謝後，急忙追上去：“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最後自然沒能阻止他，江滿狠狠告了她一狀，江會會也被媽媽罵了半個小時。
那之後連續一周，江滿每天放學都會被揍。
鼻青臉腫的回家，媽媽問他是誰打的，他也不說話，臉色慘白，一個勁搖頭。
顯然被嚇的不輕。
恰好江會會從房間出來，他看到她更是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躲進房裏再也不敢出來。
江會會覺得莫名其妙。
只不過那天之後，江滿再也不敢找她的茬了。
她和周晉為說了這件事後，他也並不覺得驚訝：“那挺好的。”
她註意到他的手關節上貼了創口貼：“你的手怎麽了？”
他雲淡風輕的笑道：“沒事，揍人的時候太用力了。”
她瞪大了眼：“你又打架了？”
“以後應該不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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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生活，過的比她想象中還要清閑。
有了周晉為這個同桌之後，她發覺好多事情都不用自己親自來做。
譬如做值日，她和周晉為一組。
臟活累活都是他大包大攬，她只需要做點擦黑板之類的。
其實連黑板都不需要她來擦。但她的良心總覺得她也應該做點什麽的。
時間悄然流逝，江會會甚至於，習慣了生活中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他總愛故意說一些逗弄她的話，把她惹生氣了再好脾氣的過來哄她。
其實他說的那些話也沒什麽，但她的脾氣好像變差了。
這些得益於他日常生活中毫無節制的縱容。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都說慈母多敗兒。
他笑意輕慢，調侃她：“我都升級當媽媽了？會會真是我的好兒子。”
江會會說他曲解自己話裏的意思，捂著耳朵不聽他說。
她背著書包跑在前面，他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讓她跑慢點，別摔了。
夕陽在他們身後。
這是很好，很好的一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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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班有人偷偷往江會會的課本裏塞了情書，又在她放學的路上攔住她，和她告白。
甚至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將那束花塞到她的懷裏，轉身跑了。
江會會楞了很久，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她看著對方消失不見的身影，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花。
周晉為不過是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兩瓶水，出來就瞧見這一幕。
他酸裏酸氣的輕笑：“我們會會可真受歡迎啊，那個人是誰？”
“啊？”她其實還懵著，全憑本能回答他的話，“隔壁班的，我們之前一起參加過競賽。”
香樟樹的葉子生的格外茂密，又是一年盛夏，蟬鳴聲嘈雜。
周晉為將這身平平無奇的校服都穿出了超模走秀的氣質來。
此刻若有所思的點頭：“那還不追上去？”
江會會經他這一點悟，反應過來，正要去追。
周晉為眉頭微皺，揪著她的衣領讓人扯了回來：“還真打算去追？”
他少有將不開心寫在臉上的時候。
此刻從頭到腳，以及頭發尖都寫滿了“不爽”二字。
“始亂終棄”四個字還沒說出口，江會會抱著花說：“花得還給人家。”
哦，原來追上去是為了還花啊。
“不用還，這種便宜貨路邊一摘一大把。”
他一把奪過她懷裏的花，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江會會看見了，覺得這樣的行為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心疼他了？”他雖然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可江會會總覺得他笑的有些陰陽怪氣。
“沒有心疼，就是覺得......”她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你對他惡意有點大。”
“那我明天去找他拜個把子。”
“什麽嘛。”
“你不是說我對他惡意大嗎，我主動去找他表達我的善意。”
“你好煩哦。”
“嗯，現在開始覺得我煩了。小白眼狼。”
“......”
江會會又去買了一束同樣的花還給了那個人，也鄭重其事的拒絕了他，並拜托他以後不要來找自己了。
畢竟......
周晉為太難哄了。
又一個暑假的到來，高一也徹底畫上了尾聲。
在初中一直穩拿第一的江會會，這次期末考中又是萬年老二。
她看著光榮榜上，穩坐第一的“周晉為”三個字。
在心裏鼓勵自己，下一次一定要努力，拿到第一。
在她給自己打氣壯膽的時候，“第一”雲淡風輕的過來得瑟：“又是第二啊，要不改名叫江二二算了？”
江會會告訴他：“下次期末考我一定是第一。”
還挺有骨氣。
他遞給她一個盒子。
她疑惑的伸手接過：“什麽？”
“獎勵。”他說。
她有些心虛：“第二名也有獎勵？”
他伸手薅亂她的頭發：“我們會會就算拿倒數第一也有獎勵。”
她紅著臉，嘴上嫌棄他把自己的頭發弄亂了，實則心裏小鹿亂撞。
她回去後才把盒子拆開，是一部手機，還有一張他手繪的獎狀。
她的手機是媽媽給她的二手，只能接電話和發短信。上周還不小心把屏幕給摔壞了。
周晉為已經將自己的號碼存在了一位，甚至連手機壁紙都設置成了他的照片。
自戀狂。
她看著那張手繪的獎狀，他的畫好看，字也好看。
——祝賀我們江會會同學在本次期末考中拿到全校第二，特此獎勵。
下面甚至還畫了一個Q版的她。
眼睛大大的，留著齊劉海，笑容燦爛地拿著獎狀對著鏡頭比耶。
江會會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獎狀貼在房間最醒目的地方。
她一直都覺得，周晉為是山神奶奶聽到她的禱告，特地派來愛她的。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沒有獲得太多的愛。
沒人在意她的委屈。
那是中考剛結束的假期，江滿撕爛了她做了一年的手賬本。
她一直在哭，想要將它們拼回原樣。
她去和媽媽告狀，可媽媽卻反過來指責了她。
說一個破本子而已，有必要和弟弟生氣嗎。
那是她第一次想到輕生。
說來好像很可笑，不過一個手賬本而已，別人眼中的破本子。
卻讓她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這僅僅只是導火索而已，點燃這些年來，她受過的所有委屈。
她去了綠樾山。
站在高聳的山頂，想要跨過崖邊的護欄，就這麽縱身一躍跳下去。
可不知道為什麽，當她站在那個地方的時候，突然又不想跳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牽絆著她。
她看著山頂的風景，看著夕陽沈入雲邊。
自殺計劃暫時擱置，她去了山神廟，祈求山神奶奶。
讓她這一生，遇到一個最愛她，只愛她的人。
然後她就遇到了周晉為。
他像是突然闖入她的生命一樣，毫無征兆。
她知道，是山神奶奶聽到了她的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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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的燈熄了，整個世界都陷入沈睡。
只是偶爾能聽見媽媽在客廳走動的聲音。
江會會將頭縮進被子裏，拿著手機給通訊錄中，唯一的號碼發了信息。
——明天，我們去綠樾山吧。
很快就得到了回覆。
——好。
第二天，周晉為很早就過來接她。
在樓下碰到江滿，他笑著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後者嚇到臉色慘白，慘叫一聲跑開了。
江會會覺得莫名：“他好像很怕你。”
周晉為說：“可能我長得有點嚇人。”
江會會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數秒。
不嚇人。
很好看。
周晉為是她長這麽大，見過最最最最好看的人。甚至比電視裏那些明星還要好看。
想到他是第一次來綠樾山，江會會就和他講了這座山的傳說。
她告訴他，這裏有一座山神廟，供奉著山神奶奶，在平江長大的小孩都是聽著山神奶奶的故事長大的。
小的時候，江會會每次受了委屈，都會爬很久的山上來，和山神奶奶訴苦告狀。
這個故事，周晉為已經聽了無數遍。
但他仍舊裝成是第一次聽的驚訝。
他一直都有一個疑惑：“為什麽是山神奶奶？”
神像上並未看出性別，甚至連模樣也模糊不清。
江會會說：“神是沒有性別的，這裏的人只喊它山神，但我覺得它和我奶奶很像，一樣的溫柔。”
所以奶奶走後，她受了委屈就會來和山神奶奶訴苦。
你看，山神奶奶心疼她，所以讓周晉為來到她的身邊。
在那個山頂，他們曾經一起來過的山頂。
周晉為和她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妻子去世，丈夫因為過度思念，得了精神疾病的故事。
江會會聽完後，有些感慨：“那他們一定很相愛吧。”
他點頭：“非常。”
她遺憾道：“只是可惜......”
周晉為看著她，目光溫柔：“不可惜。後來他發現自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妻子還沒有生病的時候。所以他下定決心，要改變這一切。”
江會會聽完後，陷入了沈思。
過了很久，她語氣堅定：“他一定會成功的。”
周晉為同樣也看著她。
他們的眼神在此刻交匯。
“嗯，他一定會成功的。”
那天下山之後，周晉為將她送回了家。
她鼓起勇氣詢問他明天有沒有時間。
周晉為點頭：“怎麽了？”
她神情有些扭捏，深呼吸了好幾次。
“明天......在圖書館見面吧，我有話想對你說。”
他很清楚她的一些習慣，甚至於，看到她這副嬌羞模樣，他已經猜想到她明天要和自己說什麽了。
他笑著點頭：“好。”
“一言為定，你一定要來哦。”她強調。
他和她保證：“我一定會來。”
她紅著臉上樓，到家之後，還偷偷跑去陽臺往下看。
他沒有離開，視線一直追隨著不斷亮起的樓道感應燈。直到看見八樓客廳的燈開了。
兩人的目光在再次交匯，他沖她笑了笑，朝她揮手。
一分鐘後，她的手機收到消息。
——會會晚安，明天見。
她回他——晚安，明天見。
那個夜晚，平江市比往常還要安靜。
連風也凝固了。
周晉為躺在床上，他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在夢裏，他不斷下沈，四周都是洶湧的嘈雜聲響。
直到那股聲音漸漸褪去，他聽見有人在喊他。
“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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