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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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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除夕夜裏, 裴出岫攜著林知秋去赴宮宴。王府上下已打點了賞錢,府中處處洋溢著年節的喜氣。

今年的宮宴擺在頤德殿內。

她們進殿之時,昔寧郡主與太女殿下一左一右立於太皇君身邊,正與他說笑著, 老人家今夜穿了一身繡金赤色吉服, 看起來精神矍鑠。

見到裴出岫, 昔寧欣喜地喚道, “聖君,未央姐姐來了。”

裴出岫領著夫郎上前問安,知秋見到太皇君仍有幾分拘怯,行過禮後便一直低垂著頭。

太皇君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溫聲問道, “未央著緊你,說你初懷身孕又受驚嚇,一直藏在府裏將養著,近日可好些了嗎?”

林知秋倏然漲紅了面頰,當著郡主與太女殿下,聲音含糊地低語道, “謝聖君關懷,知秋已好多了。”

太皇君伸出手, 摘下腕間的紅瑪瑙手釧,戴在他手腕上, 輕拍著安撫道, “哀家常戴著這珠串誦經, 玉髓有安胎之效, 眼下你養好身子才是要緊。”

林知秋惶然地望了妻主一眼,見她笑著頷首, 才受寵若驚地福了身子謝恩。

“聖君偏袒秋哥哥,昔寧看著都眼熱了。”

他年紀最小,又得聖君疼寵,向來沒什麽顧忌。話音方落,便聽太皇君身邊的許公打趣道,“郡主來日成親,聖君定然送滿滿一匣子玉髓給您陪嫁。”

昔寧聞言也笑了,餘光瞥見林惟辰縮在殿內角隅裏,即便如此他也心滿意足了,“只一匣子玉髓可不夠呢,還要聖君親筆為昔寧題一幅字。”

眾人皆笑語著,陛下與岐王一道過來了,身後還跟著何青雲。

“朕與岐王方來,就聽見你同聖君討賞。”

昔寧忙跪拜行禮,“昔寧祝陛下與岐王頤安百益,福壽永年。”

昭帝受了他的禮,也笑著道,“你想同朕討什麽賞?”

“昔寧若是開口討了,陛下當真會賞嗎?”

許公欲上前攔他,就連林惟辰也驀然站直了身子。

昭帝倒是未惱,與他揚聲道,“朕一言九鼎,豈會失信於你。”

昔寧又利落地跪下,微擡起手指向角落裏的女子,“昔寧想求陛下賜婚。”

林惟辰聞言變了臉色,連忙跛行著上前跪拜,“陛下,郡主無心之言,請您饒恕。”

見此情形,林知秋與鳳燁也要跟著一道下跪求情,裴出岫匆忙間攙住男人,就聽昭帝與岐王淡淡道,“這是暮為的長女吧,從前與燁兒一道修讀的。”

岐王低聲回道,“陛下,林惟辰從前在禹州罰役,三年時間也夠為難她了。”

“幸好林家還留有血脈,是朕對不住暮為。”昭帝命她起身,問起她的跛足是如何傷的。

林惟辰垂眸應道,“去禹州的路上遇到山洪,為了救山下的村民被落石壓壞了。”

回京之後,她不曾對林知秋提起,就連昔寧也不知曉她這傷足的來歷。

昭帝似受觸動,“好孩子,朕記得你從前頗通詩文,留在翰林院任修撰可好?”

這是極大的恩賞,是新科狀元才會被授予的官銜。

林惟辰過去一心想要入仕,可當官銜擺在眼前,她卻又平靜地謝絕了。

“惟辰願跟隨郡主,侍奉左右。”

昔寧詫異地睜大了眼眸,對著昭帝求情道,“陛下,請容惟辰細思後回應。”

昭帝也不逼她,望著互通心意的倆孩子,淡淡道,“朕容你考慮,不過就算朕要賜婚,封王也會想要把嫡子嫁與臣子而非侍仆。”

林惟辰心下震動,適才重又叩首謝恩。

~

除夕夜宴,妃君與皇嗣自是合該一道陪宴。

鳳後薨逝後,照理應由位份最高的虞貴君協理後宮,可他瞧著卻不甚欣悅,六皇子今夜也未來頤德殿赴宴。

何青雲與裴出岫暗中道,是六皇子幾日前離宮出走了,虞貴君被陛下喚到長明殿厲聲斥責了一番,如今派了許多武衛出城尋找。

自二皇女被流放袞州,她離京前夜又縱手下至安澤王府放火,京中許久未鬧出這樣大的亂子了。

陛下如今已將武衛營交給顏卿整頓,此次奉命尋回六皇子,也是為給武衛營將士們一個將功折過的機會。

何青雲對陛下忠心,在暗查安樂丸一事上,為裴出岫助益良多。

她遂答應會替她留意六皇子的去向,也好報答她為陛下分憂的心思。

“過了年節,陛下命太女殿下主掌春闈。”

柳學齡提拔的許多官士是經不得用的,朝廷亟需文吏,宋詩意不久也要回京覆命了,或許陛下會破格擢升她。

只可惜,她派去尋宋二的影衛,還未有消息傳回京城。

~

夜宴過後,裴出岫與林知秋一同回到王府守歲。

“階馥舒梅素,盤花卷燭紅。”

林知秋靜靜依偎在妻主懷裏,低吟著詩句。這是她們頭一回一道迎送一宵中,之於裴出岫也是頭一回與家人一道熬年。

懷裏是夫郎,還有他腹中未出世的孩兒。

她心中已是無比喜悅滿足了。

“開年以後,我想回沐春堂去給鄉親們看診。”

知秋有了身孕,她們會在京城多待一段時日。裴出岫不想在府中閑散度日,去醫館坐診反倒更自在些。

除夕夜宴上,太女來尋過她,不過她一半時光長在山野裏,終歸不適合日日被拘在朝堂。

“若論為官,我必定不如姑姊。”裴出岫摸了摸鼻子,林知秋聞言卻笑道,“妻主若有心為官,定然也會當得好差事的。”

頓了一頓,他又接著輕聲道,“回京以後,我曾去沐春堂住過一夜,本想在那兒候著妻主回來。六皇子殿下擔憂二皇女會對我不利,適才將我接進宮中與阿姊團聚。”

六皇子或許是追隨宋二而去,至於將來也得看她二人的造化。

~

初六一早,裴出岫騎著駿馬獨自回了城北。

沐春堂內十分潔凈,阿福依舊每日來清掃,碰見她在館內還以為自己花了眼。

“裴姐姐回來了。”

裴出岫給她包了壓祟錢,阿福不肯要,她過了年春該去學堂了,不過女先生已年邁得不能出門了,爹爹為她攢了許久的束脩也用不上了,比起銀錢她眼下更憂愁往後可沒處念書了。

村裏只一間學堂,如她一樣的孩童識不了字,將來便只得去富貴人家裏做活。

她本想著長大以後要同裴姐姐一樣做個能解人病痛的大夫,可哪裏又有不會開方寫藥貼的大夫呢。

晌午時候,天叁驅車將林知秋送到沐春堂後巷。

裴出岫打開木門,方板起了臉,就聽得一道柔順聲音,“妻主莫怪天叁,是我央了他帶我來的。”

禦寒的厚氅下依舊穿著那件淺碧色裙衫,她上前將他抱下馬車,一路進到燃了炭盆的堂廳,男人裙擺上輕紅色海棠隨著她的步伐徐徐搖曳。

林知秋將頭埋在她肩頭,似乎羞於見到醫館內前來求診之人詫異探尋的目光。

裴大夫娶夫成親是京城盡知的,可鄉親們也是頭一回見到她夫郎的模樣。

從前裴出岫清雋溫潤的容貌惹得城裏許多小門小戶的兒郎心生愛慕,待親眼見到她夫郎如霜雪海棠一般的仙人姿容,隱隱悸動的心便涼了一大片。再見到她望著夫郎神情未變,目光卻是前所未有地專註溫和,餘下的那些微弱火苗也盡數熄滅了。

天叁手裏攥著食盒,原來林知秋在府中為她親手做了午食。

裏頭是兩碗臥著雞蛋的素面,還有幾碟子小菜,自然也有阿福的份。

裴出岫面帶笑意,拿起筷箸嘗了一口,直誇他在廚藝上遠比她有天分。天分之外,更有心意。從前揮毫撫琴的手,為了她心甘情願地沾上了煙火氣。

阿福低埋著頭吃得也很歡欣,她還是孩子心性,今早的愁苦早就忘到了腦後。

裴出岫卻對她說的這樁事上了心,低聲與林知秋說起自己的盤算,“沐春堂的後院如今空置著,可以易作學堂,筆墨桌椅倒是好辦,只是還缺一位教書先生。”

林知秋執起她的手,桃花眼眸清亮亮的,“妻主治病救人,就讓我來傳道受業,阿姊若是官務不碌也能前來相助。”

林氏的家學淵源深厚。

只是姑且不論知秋懷有身孕不宜操勞,山野孩子能識字明理已是足夠,哪裏須得太女侍讀親自教學。

“有教無類,難道妻主鄙嫌男兒不能為先生?”林知秋是故意激她,美眸裏閃過一抹慧黠。

“自然不是。”裴出岫撫著他的肚子,無奈地妥協道,“你得答應為妻,若是身有不適,切莫逞強。”

~

沐春堂後院開了秋實苑。

聽聞教書先生是位兒郎,許多鄉親皆有驚疑。除卻阿福,林知秋起初只有四個學生,其中還有一名年近十二的男孩,名喚阿瓊。

這個歲數的男孩在村子裏本該張羅起婚事了,可阿瓊卻是個有主意的。他爹娘去得早,生前也未有替他定過親事。長得清清瘦瘦的,卻從小替人做苦活攢下束脩,一心想找個收男學子的學堂。

林知秋沒要學生們的束脩,每日裏還為他們親手做午食。

他待阿瓊格外上心,並非全因憐他是兒郎,他從前吃過許多苦,更為珍惜識字的機會。

夫子不肯收束脩,阿瓊便同阿福一道散學後留下清掃院子。阿福她爹常與阿福說,能為裴大夫做活是在修福分,如今來了一個悶葫蘆要同她搶福分,她心裏覺得十分別扭。

不過,裴大夫有時留她們一道用夜飯,阿瓊卻總把好吃的留給阿福,自己只扒拉白飯。

漸漸地,阿福也不容許學堂裏的同伴在背後講阿瓊的壞話。

阿瓊年歲更長,堂廳裏女病患又多,裴出岫就將他留在後院裏學著分揀藥材。他學得慢,可是願意花功夫,沒多久就將藥材認全了,有時比她還清楚藥櫃裏的擺放。

林知秋知曉裴出岫從前就有意收位男弟子,為的是替能許多內宅男眷醫治。

如今顯名的醫郎極少,且名聲大多不好,這條路興許會很艱難,可阿瓊卻是願意甚至是感激的。他娘外出打獵受了傷,因著沒錢醫治,是生生疼死的。彼時爹爹腹中已有骨血,為了給娘親生個女郎,在屋子裏熬了一天一夜,最後妹妹沒能活著出世,爹爹也流盡血,終是力竭死了。

而世間沒錢醫治的窮苦人家與不幸男眷眾多,他想成為與裴大夫一樣的醫者。醫術自然是比不上的,能識字開方救人就足夠了。

裴出岫與他講醫醫經的時候,林知秋與阿福也會在旁專註地聽著。

她耐心講學的模樣,時常令他心動。有時他聽得困倦了,裴出岫會替他蓋上大氅,夜裏再抱著他一道坐馬車回王府去。

每隔半月,她會收到若初自郢城捎來的家書。

這一回,信上寫著許冠卿捐了監生,不日就要進京參與春闈會試了。

裴出岫面無表情地揉皺了書信,暗中吩咐如今由天七掌管的天香樓不允接納她前來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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