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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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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聽聞陛下宮宴之上對懷有身孕的三弟賞賜頗多, 母親這幾日對他越發上了心,柳承鴻在丞相府待得越發憋悶,忍不住起了個大早前往武衛營衙門。

那中郎將怪罪她護送不力,卻未言明要回去省過幾日。她穿戴齊整, 一身暗紋黑袍校尉服, 腰束挎刀革帶, 一直進到內衙也無人阻攔。

柳承鴻麾下有武衛數百, 她未入衙,武衛們也未跟著去校場操練,聚在後舍內正在低聲交談。

今日二皇女殿下親臨,盡管來得靜悄, 卻還是在諸多武衛之中傳揚開了。

責令她的中郎將不過比她略高一級, 柳承鴻有意去尋二殿下替她出頭,遂問過麾下武衛後便徑直去了衙獄。

衙獄外比往日多調來數十名看守,饒是她身為校尉,無將軍手令也不可擅闖。

她拿銀錢打賞看守長,得知二殿下還未離去。無奈之下,柳承鴻只得在衙獄不遠處來回踱步。

鐵壁銅墻之內, 鳳煊好整以暇地坐在圈椅之內,註視著面前血人一樣的囚犯。

天七蜷縮在陰冷潮濕的暗牢角落, 身上紅衣被鮮血染得更艷,墨黑的長發已結了綹, 掩住了慘白駭人的面色和嘴角蜿蜒溢出的血沫。

隨著六壬一聲令下, 她兩邊手腕被人用鐵鏈釘穿, 往兩邊高高束起。天七被迫直起身來, 可左邊膝蓋一片血肉模糊,左腿無力地垂著, 只能靠著右腿勉強支撐身子。

許久不親自做這些血汙事,望著眼前的血人,六壬也不住地犯起惡心,“主子,已碎了一邊膝骨,還是什麽都不肯招。”

鳳煊聞言,嗤笑一聲,鷹眸中更露興味,“裴未央都許了些什麽好處,也值得你們這群狗腿子對她這般忠心。”

“刺啦”一聲,手腕處傳來鉆心的疼痛,兩邊鐵鏈繃得更緊,有獄衛上前抓住她的頭發往後仰。

她目光渙散著迎上鳳煊殘忍戲謔的眼眸,啐了一口嘴裏的血沫,卻是依舊硬扛著沒有出聲。

幽邃的鷹眸被燒得通紅的鐵盆裏的火光點亮。

“很好,本宮許久沒有遇上這麽有意思的囚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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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香閣暗室內,天五臉色沈沈地來尋晏公,遞上影衛遣隼送回的字條。

“派出去的影衛尋到了十六,主子啟程回王府去,命他留在主夫大人身邊護衛。天七與他們不在一道,十六稱她已奉主子命令先行回京,至今卻無音訊,會否是……”

她惴惴覷他一眼,接著又道,“在半道上叫人給擒住了。”

“二殿下命人追襲,一擊不成,必然留有後手。”晏公沈吟片刻,暗暗攥緊了掌心,“皇宮戒備森嚴,她若是命人生擒了天七,必定會在宮外暗樁審問。”

天五低聲道,“屬下這就帶人去城郊探查。”

“務必隱匿好行蹤,天七不會松口,沒準她們正等著咱們動手。”

晏公早前也收到了郢城送來的急信,再三叮囑她道,“戚夫侍若是病重,主子許是會在郢城多留一段時日,京中可務必不能出事。”

“天五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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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鏡府遠離京城,官舍內更是一片平和安詳。

白日裏,宋詩意去府衙當差,顧如箏便陪著林知秋散步、用飯、閑話家常。

恰逢午後有和煦暖陽,顧如箏便吩咐秀錦將寢屋內的琴抱了出來。這把琴原是他祖公的,後來傳給了爹爹,爹爹又與了他,是以他十分愛惜。

奏了一曲《陽春白雪》,與眼前景致也算相應。

林知秋眸上覆著白綾,卻偏過頭,聽得入了神。一曲罷後,他拊掌讚道,“如箏琴藝精妙,定然有著不下十年的功底。”

“知秋謬讚了。”顧如箏起身回到他身邊,赧笑回應道,“不過有一處你說的對,我爹爹喜愛琴與箏,便給我與兄長取名如琴與如箏。只不過我沒有撫琴的天分,從小練琴時便要比哥哥多花些苦功。哥哥更有天資,只可惜幼年害了一場大病,便早早地去了……”

手足之情,林知秋也有體會,想到遠在歸渡河的長姊,他也陷入了靜默。

顧如箏望著這把琴,神色似在追憶,“爹爹從前是個樂癡,興許是隨了祖公。不過論琴技,他平生唯一自認不如之人,當屬順寧帝卿了。”

“順寧帝卿?”

林知秋自然是聽過帝卿的名諱,那是太皇君最疼愛的幺兒,岐王與陛下的親弟弟,只不過出嫁後也是年紀尚輕就病逝了。

“順寧帝卿才貌頂絕,是真正的國色天香,爹爹也只是有一回隨母親入宮赴宴時有幸一睹芳容。”

他二人雖長在京城,卻只聽聞過傳言,實在是一樁憾事。

顧如箏給他斟了一杯茶,抿唇輕笑道,“說到撫琴,昨日乍一見,出岫小姐的琴技亦遠高於我。”

林知秋似有些詫異,“昨日撫琴之人……難道不是知府大人?”

“妻主?”顧如箏低低回道,“她可不會撫琴,若論詩文尚算精曉,音律卻是一點不通。”

怎會如此?

林知秋顫著手撐住石桌,卻不想碰翻了面前的茶杯,茶水翻倒在桌面上,洇濕了一大片。

顧如箏連忙起身,也顧不得自己身子重,替他拿帕子擦拭身上,“知秋沒有燙到吧?”

林知秋頗局促地搖了搖頭,“是我自己不當心。”

秀錦已經收拾好了石桌,林知秋攥著顧如箏急切地又問,“昨日那支琴曲,難道是廣為流傳……”

“這支曲子名喚《逍遙游》,出自宮廷流傳的一本古琴譜,我爹爹也只得了一本拓本。”

當初林知秋是憑著記憶譜出了曲調,若是依顧如箏所言,從前在宮中遇到的那撫琴之人……

不,不可能,出岫三年前才至京城,怎會是她?

他倏然起身,眼前本是黑暗,他卻覺得天旋地轉。很多思緒湧現在腦海裏,卻快得他抓握不住。

石桌前方有一級矮階,秀錦本是囑咐過他的,可眼下他心神恍惚,石階上又有濕滑的殘雪,足下一崴他便向前跌了出去。

顧如箏面前擋著一張石桌,他身形緩慢,秀錦搶在前頭堪堪拉住他的胳膊,可林知秋還是滑倒在地,前額角也磕得滲血。

院中的動靜驚動了官舍的護衛,她們小心翼翼將他擡回了廂房。

秀錦著急忙慌地去尋宋玨出府請大夫,二人方出了府衙便見一青衫女子下馬來問,“此處可是都鏡府衙?”

~

來人衣著素簡,背上挎著個包袱。面容光潔,膚色卻是暗沈,五官並不惹眼,一雙眼眸卻亮得驚人,似黑夜綴著繁星。

她臉上有一抹悠然的笑意,眸光也十足溫和,只隨意地立在馬前,卻昂然挺拔得令人移不開眼。

“鄙人姓顏,顏如玉的顏。”

聲音若清泉淙淙淌過山石。

宋玨回過神來,眸光一亮,“想必您就是出岫小姐的師傅,主子吩咐當以師禮相待,快請進府。”

顏卿與她拱了拱手,跟著她繞過府衙來到官舍院中。

“主子今日帶了城衛去巡城壩,要到夜裏才能回來。方才侍從來報,林公子不慎傷了足踝與額角,正急著要去城裏尋大夫,就遇上了顏師傅。”

顧如箏守在林知秋的屋內,見到宋玨很快領回一個面生的女子到後院,有些不明所以。

“這位是?”

秀錦湊到他耳邊與他低語幾句,顧如箏驚詫地打量了她,而後連忙將人請了進去。

裴出岫在書信中已言明了他的病癥和身世,顏卿從未見她待一名男兒如此上心,字裏行間都是十足的懇切,如今見了林知秋,倒是明白過來幾分。

榻上的林知秋始終清醒著,顏卿與他表明身份後,他欲起身問候卻被她按捺住。

她取來布帕覆在腕間替男人診過脈,秀錦先前拿帕子捂住他額角傷口,顏卿將帕子揭開,取了身邊帶著的傷藥替他上藥。

足腕的傷亦是外傷,只是這眼疾,她與裴出岫一樣細細看過眼瞼內,又以布帕裹手摸觸了幾個穴位。

顏卿神色始終泰然,取來白布將他眼眸重新覆上。

“林公子,我餵你服一顆丹藥,服下後你莫用力睜眼,我會替你施艾。待到明日清晨,你便能重見光明了。”

林知秋似不敢相信,顏卿安撫他幾句,便取來溫茶餵他服藥。

這丹藥頗苦口,不過他努力地咽下了。

所謂施艾,是將艾絨擰成的艾柱點燃,而後以艾熱刺激穴位約莫半柱香。

夜裏秀錦過來送飯菜,林知秋一心惦念著顏卿的話,激動得不曾多用幾口,睡夢中也是輾轉反側。

雖知是奢望,不過他還是心裏想著,若是覆明以後,第一眼見到的人是出岫該有多好。

長夜漫漫,好不容易熬到翌日清晨。

林知秋靜靜等著顏師傅前來

,終於盼到她替他揭開眼前的布帛的這一刻。

屋子裏還不十分敞亮,初時他眼前的景物是迷迷蒙蒙的色團,他不敢揉眼睛,只是用力地眨眼,適應著眼前重現事物的欣喜。

漸漸地,仿若潮水退去,這些事物的輪廓變得明晰起來。

他對上一雙陌生的溫和眼眸,靜若深潭,又燦若繁星。

宋詩意與顧如箏也一早就過來陪他,看著他如重獲新生,她們也般激動地幾欲落淚。

林知秋忍不住問顏卿,昨夜給他服下的是什麽神藥。

顏卿淺淡地一笑,低聲告訴他,其實她並無十足的把握,只是給他服用了補血養氣的藥丸。這病癥是心障,無藥可解,只有他篤信自己能覆明,才有可能真的破除心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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