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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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貴
一眾人等在華清宮歇息一晚後，次日用過早膳便啟程回京城。
容瑾特意換乘了龍輦，且還吩咐葉修布好了儀仗隊，一路大肆渲染大張旗鼓，以至於幾日後抵達京城時，全國上下已無人不知前朝和親的三公主又被皇上親自接回了周國，其尊貴程度無人能及。
愈是尊貴，旁人自然愈是不敢冒犯。
此舉在朝堂上也引來軒然大波，尤其幾位從向陽會時就跟隨容瑾的老臣更是苦口婆心：“皇上啊，那三公主可是洛家人，如此厚待她，咱們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就怕那三公主心懷不軌之心，對皇上不利，皇上不得不防啊。”
其中一位叫沈安達的翰林院學士更是心心念念想將自己的女兒塞進後宮，本打算過段時日就向皇上開口的，沒成想皇上身邊竟殺出一個貌色傾城的前朝三公主，他如何不鬧心。
沈安達滿腔不甘：“那三公主不只是洛家人，且還是個折女，眼下皇上又孑然一身，如此厚待她……恐會傳出一些流言蜚語而有損皇家威嚴。”
容瑾面色沈靜地聽著朝臣們啰嗦一大堆，直至堂下無人再開口時，他才冷臉環視一圈，語氣不疾不徐：“各愛卿都說完了是吧，那便輪到朕來說了。”
他神色微凝，狹長的鳳眼幽黑而冷峻，猶如一口寒潭，帶著不容辯駁的氣勢：“往後朕要厚待誰、薄待誰，乃朕個人的意願，由不得任何人在此說三道四，若有違逆者。”他頓了頓，鏗鏘地說出四個字：“逐出朝堂。”
堂下一時鴉雀無聲，年輕帝王雖素來仁善，但若真發起狠來，卻是無人敢直接硬碰硬的。
洛染順利地住進了之前的公主府。
她離開的這段日子，容瑾特意派人來照看府邸，讓府中裏裏外外保持幹凈整潔，連湯池裏的水都常換常新，連後園的果樹都被打理得枝繁葉茂，宛若她沒離開過，一切皆是熟悉而親切的。
馬嬤嬤滿心痛快：“還是這寬寬敞敞的府邸住著舒坦，想想那南蠻國的氈帳，住得讓人連氣兒也喘不上來。”
小德子一邊搬行李一邊笑著接下話頭：“嬤嬤在南蠻國住了那麽久，也沒見閉過氣去呀。”
馬嬤嬤斜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少女卻靜靜坐在寢殿的軟榻上，抱著錦盒把玩著琉璃珠子，她將那些亮晶晶的珠子一顆顆放在指尖轉動，殿外暖和起來的春色便走馬觀花般在珠子裏流淌而過，真好看啊，像話本裏的圖畫似的。
其實她心裏也是愉悅的，但那愉悅裏又藏了些許難言的悲傷，具體悲傷什麽呢，她也說不清，總之長大了，苦惱就會變多了，但人卻又不能不長大。
晚些時候，趙富貴來了，剛一見到小德子便淚濕眼角，師徒一場，雖有齟齬，卻也有溫情，如今改天換地，以前宮裏的老人兒也沒剩幾位了，心裏頭如何不唏噓。
待寒暄完、擦凈了淚，他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忙進入前廳跪地向洛染行禮，娓娓開口：“老奴奉皇上的旨意，給三公主帶了200名護衛隊過來，以確保三公主安全無慮，皇上還說了，若三公主有別的需求盡管提便是，皇上皆會全力滿足。”
少女以前是極討厭這個公公的，誰叫他是父皇跟前最得寵的太監呢，如今歲月流轉世事變換，再見時已然有了不一樣的心境，連對他態度也轉變了許多：“趙公公無須多禮，起來說話吧。”繼而轉頭吩咐馬嬤嬤：“快給趙公公奉茶吧。”
馬嬤嬤忙轉身去給趙富貴倒茶水。
趙富貴仍是笑出滿臉的褶子，但眸中的光亮卻比先前真誠了許多：“老奴不過是個奴才，三公主不必這般客氣。”
少女看了他好幾眼，心生好奇：“你怎的……又成了皇上的內侍？”從上一朝皇帝內侍到這一朝皇帝內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趙富貴一臉劫生餘生的慶幸：“多虧皇上仁善，不計前嫌收留了老奴。”說著又頓了頓：“三公主不在的日子，這周國上下……也就只有老奴能跟皇上聊一聊三公主了。”
少女神色一怔，兀地沈默了下來。
趙富貴繼續娓娓說下去：“老奴瞧著，皇上對三公主的事頗為上心，不只讓這公主府保持原樣，就連宮中的鳳陽殿也是差人定期去打掃的，而且，皇上還下旨恢覆了郭妃陵前的香火供奉。”
少女喃喃低語：“這……他也想到了？”
“自然是想到了。”趙富貴長長嘆了口氣：“皇上厚待三公主，也引來了諸多朝臣的不滿，故爾皇上眼下也沒給三公主封號，但皇上說了，等過了這段時日，皇上會賜給三公主一個合適的封號，以讓三公主安安心心地在京城住下去。”
少女黯然地搖頭：“我並不在乎……什麽封號。”他給她越多，面臨的壓力自然也會越大。
“但皇上在乎。”趙富貴再次笑了笑，繼而扭頭朝殿外陪同的小太監揚了揚手，那小太監會意，捧著一個鞭桶躬身進殿。
趙富貴接過鞭桶，又躬身捧到了少女的面前：“三公主，這是皇上親手為你做的，做了整整兩日才完工。”
少女挑起彎彎的眉頭，疑惑地看了眼趙富貴，隨後才接過鞭桶，輕輕打開，在看到那緋色鞭身的剎那，她一臉驚喜，脫口而出：“紅紅？”
趙富貴面上露出尷尬：“三公主那條‘紅紅’……已被老奴親手剪碎了，老奴當初……也是迫不得已，而這條，則是皇上特意按照‘紅紅’的樣子做成的。”
一旁的馬嬤嬤也忍不住出言附和：“與當日那條簡直一模一樣。”
少女從鞭桶裏抽出鞭子，起身試了試鞭身的力道，無論是從外觀還是手感，甚至連鞭柄上的絡子，皆似與當初的“紅紅”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摩挲著鞭柄上那顆又圓又大的琉璃珠，一眼認出這是自己當初送給他的那一顆，不由得喉頭有些哽咽，似乎是想郭娘娘了，又似乎是……想他了。
“他為何……不自己送過來？”她喃喃問。
“老奴也這樣問過皇上一嘴。”趙富貴無奈地嘆了一聲：“皇上說……怕三公主這會兒不想見到他。”
哪怕是做了皇帝，他卻還是當初那個樣子，事事都依著她，事事都怕惹她生氣了。
少女低頭“嗯”了一聲，片刻後道了句：“鞭子我很喜歡，替我謝謝皇上。”
趙富貴松了口氣：“老奴定如實將三公主的話轉告給皇上。”
少女抿著嘴兒點了點頭，隨後將手中的鞭子一圈圈收起來，熟練地掛在了腰間，又看了眼馬嬤嬤。
馬嬤嬤會意，立即拿了一袋銀子過來，順手塞給趙富貴：“辛苦趙公公跑這一趟，還望趙公公莫嫌棄。”
“使不得，使不得。”趙富貴連忙推拒，禁不住再次淚濕眼角：“實不相瞞，若不是借著皇上對三公主的念想，老奴也活不到今日，三公主實乃老奴的救命恩人，老奴無以為報也便罷了，又怎可再受收恩惠。”他伏下身去，以額觸地：“老奴謝三公主大恩。”
雖這恩典來得有些奇怪，少女仍是上前將他扶起來：“趙公公也不容易，故爾不必這般見外。”
趙富貴抹著眼角的淚，一時覺得當日任性刁蠻的三公主已經長大了、明理兒了，知道體恤人了，心頭百感交集。
幾人又寒暄了一番，趙富貴這便準備回宮。
少女又想起了什麽，立即喚住他：“趙公公可認識一名叫張慕的醫官，他以前是皇上的好友。”
“張慕？”趙富貴頓了頓：“可不就是太醫院的張提點麽。”
少女眉眼一彎，眸中閃出灼灼光芒：“他都做提點了麽，那他夫人呢，可還好？”
趙富貴尷尬地笑了笑：“老奴倒不認識他的夫人。”
少女緊跟著追問：“那你可知他們現在住於何處？”
自回到京城後，她便差小德子去明月巷走了一趟，卻根本找不到當初住在那兒的王真和張慕了，眼下她只能找趙富貴打聽打聽。
趙富貴思量片刻：“老奴聽說張提點在長青街買了棟大宅子，具體在長青街哪個位置老奴也不得而知，不過回宮後老奴會去太醫院問問，到時再來告知三公主。”
“那多謝趙公公了。”
趙富貴客套了一番，這才甩著拂塵出了公主府。
他前腳剛走，小德子後腳便匆匆來報：“三公主，四姑娘來了。”
少女挑起彎彎的眉眼，頓時滿臉雀躍：“真真來啦，快請，快請。”
話剛落音，卻見王真已穿過甬道匆匆朝這邊行來，遠遠的就喊著：“三公主，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少女霎時淚濕眼眶，提腳就朝著她的好姐妹跑過去，碰面的瞬間緊緊相擁，抱頭而泣。
經歷了多少不安的等待、擔憂，經歷了多少無從排解的孤獨、無處訴說的苦楚，兩人才能再次如這般平平安安地相見啊，不容易，也不輕松。
兩個姑娘一時哭得難解難分，直至馬嬤嬤出言相勸時，兩人才堪堪止住了眼淚。
少女隱隱覺得真真的肚子硬綁綁的，紅著眼圈低頭看了她一眼，怔了怔，眉頭一挑：“你肚子裏……有小寶寶了？”
王真擦著眼角淚痕，略帶羞澀地點了點頭。
“是張慕的？”
“難不成還是別人的麽？”
兩人又破涕而笑，手牽著手往寢殿的方向走，春日的陽光落在姑娘們身後，猶如灑下的金子，將她們的身影映得柔軟而纖長，和風輕拂，搖動裙擺，一個舒適的季節就這樣悄然來臨了。
馬嬤嬤算是識趣，奉上茶水與小食後，便踏著碎步出了寢殿，並輕輕拉上了殿門。
殿內的兩個姑娘並排坐在軟榻上，你看看我，又我看看你，好似時光過去了好久，又好似時光從未將她們分離，仍是那樣嬌嫩的臉龐，仍是那樣純粹的笑臉，只是眸中皆多了幾許沈穩與內斂。
“你過得可還好？”
“還好，你呢？”
“我也還好。”
簡單的寒暄後，少女便開始好奇地打量王真的肚子：“寶寶會在裏頭踢你嗎？”
王真笑著點頭，繼而拉起她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語氣裏帶著母性的綿綿溫柔：“只要你拍一拍他，他就會動。”
少女瞪著一雙杏眼：“真的麽？”隨後伸開五指輕輕地拍了拍王真的肚子，那小家夥好似得到感應似的，果真從一邊鼓到了另一邊，“哇，動了，真的動了。”她滿臉驚喜。
王真卻羞紅了臉，輕輕握住她的手：“別凈顧著說我了，你倒是說說自己在南蠻國的經歷，你與那個汗王……”她止了話頭，定定地看著她。
少女撅了撅嘴，身子一歪，附在她耳朵低語：“我根本就沒與那個汗王圓房。”
這下輪到王真驚訝了，“你還是個……處子？”
少女抿著小嘴兒點了點頭，接著便將自己在南蠻國的經歷一一講來，唯獨沒有提到盅毒之事，畢竟真真有喜了，她怕惹她擔心動了胎氣。
王真聽完感慨了一番，隨後也將王家之事，及張慕成為太醫院提點、自家換房之事細細講來。
兩人聊累了就在軟榻上躺一會兒，躺累了便坐起來喝點兒飲子，吃點兒小食，聊到興起時，兩人會同時爆發出一陣“咯咯咯”的笑聲，笑得屋外的陽光好似也跟著顫了顫。
日影西斜，倦鳥歸巢，有姐妹相伴的日子，是世態安穩，是歲月靜好，再大的難、再多的苦，仿佛也能在談笑間泯滅蹤跡。
這一日王真留在公主府用了晚膳，隨後又細細地囑咐了好一番，這才坐著馬車回去了。
少女渾身舒坦，見到真真有如見到親人，一番暢聊下來，她好似又多了許多力氣面對眼前的生活了，興致盎然地在院子裏耍了會兒鞭子後，便舒舒坦坦地沐浴完，回到寢殿一覺睡到大天亮。
次日下朝後，張慕便去了太和殿。
容瑾正在批閱奏折，見他進殿，忙屏退了殿內的仆從，面色不變地斜了他一眼：“不是說夫人有孕了麽，怎的還這般有空？”
張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就不能忙裏抽空過來看看你這個皇帝麽，好歹我們一家老小的好日子可離不開你的恩典。”
容瑾懶得再理他，低頭繼續批奏折。
張慕也不見外，自行搬了張錦凳坐到案前，翹起二郎腿，舔了舔後牙槽：“昨日，我夫人去了一趟公主府。”
容瑾連眼也未擡：“她們是好友，見面不是很正常麽？”
張慕得瑟地摸了摸下巴：“後來，我又從夫人嘴裏探到一個與三公主有關的重要消息，你要不要聽？”
容瑾一怔，這才擡眸：“什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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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特意換乘了龍輦，且還吩咐葉修布好了儀仗隊，一路大肆渲染大張旗鼓，以至於幾日後抵達京城時，全國上下已無人不知前朝和親的三公主又被皇上親自接回了周國，其尊貴程度無人能及。
愈是尊貴，旁人自然愈是不敢冒犯。
此舉在朝堂上也引來軒然大波，尤其幾位從向陽會時就跟隨容瑾的老臣更是苦口婆心：“皇上啊，那三公主可是洛家人，如此厚待她，咱們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就怕那三公主心懷不軌之心，對皇上不利，皇上不得不防啊。”
其中一位叫沈安達的翰林院學士更是心心念念想將自己的女兒塞進後宮，本打算過段時日就向皇上開口的，沒成想皇上身邊竟殺出一個貌色傾城的前朝三公主，他如何不鬧心。
沈安達滿腔不甘：“那三公主不只是洛家人，且還是個折女，眼下皇上又孑然一身，如此厚待她……恐會傳出一些流言蜚語而有損皇家威嚴。”
容瑾面色沈靜地聽著朝臣們啰嗦一大堆，直至堂下無人再開口時，他才冷臉環視一圈，語氣不疾不徐：“各愛卿都說完了是吧，那便輪到朕來說了。”
他神色微凝，狹長的鳳眼幽黑而冷峻，猶如一口寒潭，帶著不容辯駁的氣勢：“往後朕要厚待誰、薄待誰，乃朕個人的意願，由不得任何人在此說三道四，若有違逆者。”他頓了頓，鏗鏘地說出四個字：“逐出朝堂。”
堂下一時鴉雀無聲，年輕帝王雖素來仁善，但若真發起狠來，卻是無人敢直接硬碰硬的。
洛染順利地住進了之前的公主府。
她離開的這段日子，容瑾特意派人來照看府邸，讓府中裏裏外外保持幹凈整潔，連湯池裏的水都常換常新，連後園的果樹都被打理得枝繁葉茂，宛若她沒離開過，一切皆是熟悉而親切的。
馬嬤嬤滿心痛快：“還是這寬寬敞敞的府邸住著舒坦，想想那南蠻國的氈帳，住得讓人連氣兒也喘不上來。”
小德子一邊搬行李一邊笑著接下話頭：“嬤嬤在南蠻國住了那麽久，也沒見閉過氣去呀。”
馬嬤嬤斜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少女卻靜靜坐在寢殿的軟榻上，抱著錦盒把玩著琉璃珠子，她將那些亮晶晶的珠子一顆顆放在指尖轉動，殿外暖和起來的春色便走馬觀花般在珠子裏流淌而過，真好看啊，像話本裏的圖畫似的。
其實她心裏也是愉悅的，但那愉悅裏又藏了些許難言的悲傷，具體悲傷什麽呢，她也說不清，總之長大了，苦惱就會變多了，但人卻又不能不長大。
晚些時候，趙富貴來了，剛一見到小德子便淚濕眼角，師徒一場，雖有齟齬，卻也有溫情，如今改天換地，以前宮裏的老人兒也沒剩幾位了，心裏頭如何不唏噓。
待寒暄完、擦凈了淚，他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忙進入前廳跪地向洛染行禮，娓娓開口：“老奴奉皇上的旨意，給三公主帶了200名護衛隊過來，以確保三公主安全無慮，皇上還說了，若三公主有別的需求盡管提便是，皇上皆會全力滿足。”
少女以前是極討厭這個公公的，誰叫他是父皇跟前最得寵的太監呢，如今歲月流轉世事變換，再見時已然有了不一樣的心境，連對他態度也轉變了許多：“趙公公無須多禮，起來說話吧。”繼而轉頭吩咐馬嬤嬤：“快給趙公公奉茶吧。”
馬嬤嬤忙轉身去給趙富貴倒茶水。
趙富貴仍是笑出滿臉的褶子，但眸中的光亮卻比先前真誠了許多：“老奴不過是個奴才，三公主不必這般客氣。”
少女看了他好幾眼，心生好奇：“你怎的……又成了皇上的內侍？”從上一朝皇帝內侍到這一朝皇帝內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趙富貴一臉劫生餘生的慶幸：“多虧皇上仁善，不計前嫌收留了老奴。”說著又頓了頓：“三公主不在的日子，這周國上下……也就只有老奴能跟皇上聊一聊三公主了。”
少女神色一怔，兀地沈默了下來。
趙富貴繼續娓娓說下去：“老奴瞧著，皇上對三公主的事頗為上心，不只讓這公主府保持原樣，就連宮中的鳳陽殿也是差人定期去打掃的，而且，皇上還下旨恢覆了郭妃陵前的香火供奉。”
少女喃喃低語：“這……他也想到了？”
“自然是想到了。”趙富貴長長嘆了口氣：“皇上厚待三公主，也引來了諸多朝臣的不滿，故爾皇上眼下也沒給三公主封號，但皇上說了，等過了這段時日，皇上會賜給三公主一個合適的封號，以讓三公主安安心心地在京城住下去。”
少女黯然地搖頭：“我並不在乎……什麽封號。”他給她越多，面臨的壓力自然也會越大。
“但皇上在乎。”趙富貴再次笑了笑，繼而扭頭朝殿外陪同的小太監揚了揚手，那小太監會意，捧著一個鞭桶躬身進殿。
趙富貴接過鞭桶，又躬身捧到了少女的面前：“三公主，這是皇上親手為你做的，做了整整兩日才完工。”
少女挑起彎彎的眉頭，疑惑地看了眼趙富貴，隨後才接過鞭桶，輕輕打開，在看到那緋色鞭身的剎那，她一臉驚喜，脫口而出：“紅紅？”
趙富貴面上露出尷尬：“三公主那條‘紅紅’……已被老奴親手剪碎了，老奴當初……也是迫不得已，而這條，則是皇上特意按照‘紅紅’的樣子做成的。”
一旁的馬嬤嬤也忍不住出言附和：“與當日那條簡直一模一樣。”
少女從鞭桶裏抽出鞭子，起身試了試鞭身的力道，無論是從外觀還是手感，甚至連鞭柄上的絡子，皆似與當初的“紅紅”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摩挲著鞭柄上那顆又圓又大的琉璃珠，一眼認出這是自己當初送給他的那一顆，不由得喉頭有些哽咽，似乎是想郭娘娘了，又似乎是……想他了。
“他為何……不自己送過來？”她喃喃問。
“老奴也這樣問過皇上一嘴。”趙富貴無奈地嘆了一聲：“皇上說……怕三公主這會兒不想見到他。”
哪怕是做了皇帝，他卻還是當初那個樣子，事事都依著她，事事都怕惹她生氣了。
少女低頭“嗯”了一聲，片刻後道了句：“鞭子我很喜歡，替我謝謝皇上。”
趙富貴松了口氣：“老奴定如實將三公主的話轉告給皇上。”
少女抿著嘴兒點了點頭，隨後將手中的鞭子一圈圈收起來，熟練地掛在了腰間，又看了眼馬嬤嬤。
馬嬤嬤會意，立即拿了一袋銀子過來，順手塞給趙富貴：“辛苦趙公公跑這一趟，還望趙公公莫嫌棄。”
“使不得，使不得。”趙富貴連忙推拒，禁不住再次淚濕眼角：“實不相瞞，若不是借著皇上對三公主的念想，老奴也活不到今日，三公主實乃老奴的救命恩人，老奴無以為報也便罷了，又怎可再受收恩惠。”他伏下身去，以額觸地：“老奴謝三公主大恩。”
雖這恩典來得有些奇怪，少女仍是上前將他扶起來：“趙公公也不容易，故爾不必這般見外。”
趙富貴抹著眼角的淚，一時覺得當日任性刁蠻的三公主已經長大了、明理兒了，知道體恤人了，心頭百感交集。
幾人又寒暄了一番，趙富貴這便準備回宮。
少女又想起了什麽，立即喚住他：“趙公公可認識一名叫張慕的醫官，他以前是皇上的好友。”
“張慕？”趙富貴頓了頓：“可不就是太醫院的張提點麽。”
少女眉眼一彎，眸中閃出灼灼光芒：“他都做提點了麽，那他夫人呢，可還好？”
趙富貴尷尬地笑了笑：“老奴倒不認識他的夫人。”
少女緊跟著追問：“那你可知他們現在住於何處？”
自回到京城後，她便差小德子去明月巷走了一趟，卻根本找不到當初住在那兒的王真和張慕了，眼下她只能找趙富貴打聽打聽。
趙富貴思量片刻：“老奴聽說張提點在長青街買了棟大宅子，具體在長青街哪個位置老奴也不得而知，不過回宮後老奴會去太醫院問問，到時再來告知三公主。”
“那多謝趙公公了。”
趙富貴客套了一番，這才甩著拂塵出了公主府。
他前腳剛走，小德子後腳便匆匆來報：“三公主，四姑娘來了。”
少女挑起彎彎的眉眼，頓時滿臉雀躍：“真真來啦，快請，快請。”
話剛落音，卻見王真已穿過甬道匆匆朝這邊行來，遠遠的就喊著：“三公主，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少女霎時淚濕眼眶，提腳就朝著她的好姐妹跑過去，碰面的瞬間緊緊相擁，抱頭而泣。
經歷了多少不安的等待、擔憂，經歷了多少無從排解的孤獨、無處訴說的苦楚，兩人才能再次如這般平平安安地相見啊，不容易，也不輕松。
兩個姑娘一時哭得難解難分，直至馬嬤嬤出言相勸時，兩人才堪堪止住了眼淚。
少女隱隱覺得真真的肚子硬綁綁的，紅著眼圈低頭看了她一眼，怔了怔，眉頭一挑：“你肚子裏……有小寶寶了？”
王真擦著眼角淚痕，略帶羞澀地點了點頭。
“是張慕的？”
“難不成還是別人的麽？”
兩人又破涕而笑，手牽著手往寢殿的方向走，春日的陽光落在姑娘們身後，猶如灑下的金子，將她們的身影映得柔軟而纖長，和風輕拂，搖動裙擺，一個舒適的季節就這樣悄然來臨了。
馬嬤嬤算是識趣，奉上茶水與小食後，便踏著碎步出了寢殿，並輕輕拉上了殿門。
殿內的兩個姑娘並排坐在軟榻上，你看看我，又我看看你，好似時光過去了好久，又好似時光從未將她們分離，仍是那樣嬌嫩的臉龐，仍是那樣純粹的笑臉，只是眸中皆多了幾許沈穩與內斂。
“你過得可還好？”
“還好，你呢？”
“我也還好。”
簡單的寒暄後，少女便開始好奇地打量王真的肚子：“寶寶會在裏頭踢你嗎？”
王真笑著點頭，繼而拉起她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語氣裏帶著母性的綿綿溫柔：“只要你拍一拍他，他就會動。”
少女瞪著一雙杏眼：“真的麽？”隨後伸開五指輕輕地拍了拍王真的肚子，那小家夥好似得到感應似的，果真從一邊鼓到了另一邊，“哇，動了，真的動了。”她滿臉驚喜。
王真卻羞紅了臉，輕輕握住她的手：“別凈顧著說我了，你倒是說說自己在南蠻國的經歷，你與那個汗王……”她止了話頭，定定地看著她。
少女撅了撅嘴，身子一歪，附在她耳朵低語：“我根本就沒與那個汗王圓房。”
這下輪到王真驚訝了，“你還是個……處子？”
少女抿著小嘴兒點了點頭，接著便將自己在南蠻國的經歷一一講來，唯獨沒有提到盅毒之事，畢竟真真有喜了，她怕惹她擔心動了胎氣。
王真聽完感慨了一番，隨後也將王家之事，及張慕成為太醫院提點、自家換房之事細細講來。
兩人聊累了就在軟榻上躺一會兒，躺累了便坐起來喝點兒飲子，吃點兒小食，聊到興起時，兩人會同時爆發出一陣“咯咯咯”的笑聲，笑得屋外的陽光好似也跟著顫了顫。
日影西斜，倦鳥歸巢，有姐妹相伴的日子，是世態安穩，是歲月靜好，再大的難、再多的苦，仿佛也能在談笑間泯滅蹤跡。
這一日王真留在公主府用了晚膳，隨後又細細地囑咐了好一番，這才坐著馬車回去了。
少女渾身舒坦，見到真真有如見到親人，一番暢聊下來，她好似又多了許多力氣面對眼前的生活了，興致盎然地在院子裏耍了會兒鞭子後，便舒舒坦坦地沐浴完，回到寢殿一覺睡到大天亮。
次日下朝後，張慕便去了太和殿。
容瑾正在批閱奏折，見他進殿，忙屏退了殿內的仆從，面色不變地斜了他一眼：“不是說夫人有孕了麽，怎的還這般有空？”
張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就不能忙裏抽空過來看看你這個皇帝麽，好歹我們一家老小的好日子可離不開你的恩典。”
容瑾懶得再理他，低頭繼續批奏折。
張慕也不見外，自行搬了張錦凳坐到案前，翹起二郎腿，舔了舔後牙槽：“昨日，我夫人去了一趟公主府。”
容瑾連眼也未擡：“她們是好友，見面不是很正常麽？”
張慕得瑟地摸了摸下巴：“後來，我又從夫人嘴裏探到一個與三公主有關的重要消息，你要不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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