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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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國
卓爾紅了雙眼，好似連呼吸都哽在了喉嚨裏，好似整個人都被抽空了精氣神，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少女眼睫輕顫，晶瑩的淚珠“簌簌”抖落：“對不起，卓爾……”她第一次喚了他的名字。
這次是卓爾飛快地轉過身去，避開她的目光，擡手狠狠地在臉膛上搓了幾把，聲音愈加低沈暗啞：“你還是選了他……你還是，”他咬牙頓了頓，極其艱難地說出那三個字：“喜歡他。”
少女沒說“是”，卻也沒說“否”，沈默了片刻才喃喃開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與他之間隔著家仇國恨，又豈能再容下‘喜歡’二字。”
卓爾突然轉身，雙目赤紅地看著她，那雄渾的架勢有如剛殺死老汗王時的他，一字一頓地問，“既已容不下‘喜歡’，那你為何還要回去？”
少女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垂眸，攥住裙擺娓娓開口，“我並不想做你名符其實的可敦，待在南蠻國也只是個擺設而已，而周國已非我母國，回去，也必定要面對諸多的難堪與指責，其實，”她擡起頭來，滿眸含淚：“這世間已無我的容身之處，只是，周國畢竟是我長大的地方，在那裏有我最好的朋友，還有我熟悉的街巷，待在那兒，我會安心許多。”
卓爾以手掩面，好一會兒也未將手掌從臉上拿開。
“卓爾，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會記得你的好。”少女喃喃低語，聲音裏帶著歉疚，“只是……我也拿自己沒有辦法。”
卓爾氣息發顫，偏過頭背對著她，身體略略前傾，好似整個人在瞬間失去了依撐。
從第一次見到她起，他就開始圖謀，要讓她來自己的國度，成為自己的妻子，歷經多少個夜晚的輾轉難眠，多少次鋌而走險的謀劃，一步步一局局，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哪怕到今天，她依然排斥他，依然不能與他有夫妻之實，但至少她成為了他名義上的可敦，至少他擁有了足夠的時間來捂熱她。
只是沒想到啊，費盡心機地走到這一步，他還是要眼睜睜地失去她，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卓爾的胸口痛得發麻。
“卓爾……”少女輕聲喚他，有些擔心他。
卓爾穩了穩心神，再次狠狠地搓了一把臉，將眼角的濕潤搓得幹幹凈凈，隨後轉頭，故作平靜，甚至帶著幾份冷酷，“既然你要走，我自然也留不住你，周國的車馬已在帳外候了幾日了。”
少女怔了怔，“哦”了一聲，隨後按中原人的禮儀朝他福了福身：“那我在此便向汗王辭行了。”
卓爾握著拳，忍不住出言嘲諷：“你倒是……有些迫不急待了。”
少女並未回懟，而是眨著濕濕的眼眸看了他一眼，隨後轉身往帳外走，還未行至門口，便聽到卓爾在身後喚住她：“你且等等。”
她頓住步子，回眸。
卓爾怔怔地站在火爐旁，高大的身量健壯得如一頭熊，但臉上的神色卻無助得如一個孩子，囁嚅著問，“我能不能……再抱一抱你？”
少女以前總是因他的靠近而兇他，這一回瓷白小臉上卻凈是溫柔，抿著嘴角點了點頭。
卓爾闊步行至她跟前，一把將她攬進懷裏。
他盡情嗅著她的發香，感受著她的柔軟，唯願時光倒流，也唯願時光靜止；唯願一切僅是一場夢境，夢醒後愁苦湮滅，化作塵泥。
他抱了她好一會兒才松開，手臂落下的瞬間頭垂下來，附在她耳邊低語：“無論你去往何處，‘可敦’這個封號我也不會再給別人了。”他眸中溢出一抹陰冷：“因為你也不能再對別的男人動情動欲了。”
少女往後退了一步，仰頭不解地看著他。
卓爾的臉又板成了硬綁綁的石頭，一字一句據實以告：“你體內的盅毒無藥可解，但凡是對男人動情動欲之時，你便會胸口絞痛而死。”他說完嘴角溢出一抹僵硬的邪惡的笑。
在這一瞬間，他竟與死去的老汗王心意相通了，竟開始慶幸她身上有了這道盅毒，如此，他便不用擔心她與別的男人如膠似漆比翼雙飛了。
如此，他得不到的，旁人也就休想得到了。
少女眸中的光亮閃了閃，隨後如同燒盡的燭火，緩緩黯淡了下去，垂下腦袋，好一會兒沒吱聲。
原來她的盅毒竟是無藥可解，原來她的預感也是沒錯的，在前方等待著她的果然是死亡。
只是，誰能不死呢？
她向來膽大包天，故爾也未表現出過多的驚慌，沈默片刻後擡頭，脆生生地開口：“生死有命，各人擔各命，多謝汗王提醒。”說完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帳門。
卓爾看著她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了帳外，隔著帳門，他聽到她與巴圖的對話聲、兩人走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聲，繼而是馬的嘶鳴，以及馬車徐徐駛遠的“踏踏”聲。
整個世界好似都空了，空得他的腦袋“嗡嗡”作響。
他身子一軟，跌坐在了濕冷的泥地上，心頭湧過一陣慌亂。
他突然害怕她真的死去，害怕此生無緣與她再見，喉頭一哽，向來冷硬的臉膛上緩緩滾落兩滴清淚……
接洛染的馬車很是奢華與寬敞，朱翠華蓋、鑲金嵌玉。
車內鋪著厚厚的緋色絨毯，安置了軟榻、坐椅、案幾，以及擦手的棉帕，還有火爐、甜飲子以及各類小食。
哪怕是四面車壁上，也周到地貼著取暖的壁毯，將門簾一拉，便是將整個寒冷的冬日隔絕在了外頭，只剩了暖融融的一方空間。
馬嬤嬤朝車內四處打量，百思不得其解，小聲嘀咕：“這馬車貴氣得就跟宮殿似的，且還置辦了這些吃的喝的用的，碰巧竟還有可敦喜歡的甜飲子，周國皇上……咋就這般客氣呢？”按說他與燕國皇家人不應是仇敵麽？
小德子一邊給主子倒茶水一邊接上話頭：“奴才聽人說，如今周國的皇上勵精圖治仁厚禮賢，是一位難得的明君呢，故爾他才不忍讓前朝公主流落在外，特意將可敦接回去。”
兩人自然還不知曉推翻燕國江山之人，乃是那位樂坊的容公子。
馬嬤嬤松了口氣：“如此老奴便安心了，幸好幸好，從汗城出來時老奴把重要的行李都帶上了，否則倒是要便宜那位敬妃了。”
少女壓根兒沒理他們，一個人靜靜地靠在車壁上，想到自己體內的盅毒，又想到回周國後可能面對的窘境，不由得接連嘆了好幾聲氣。
馬嬤嬤瞧出主子的異樣，小心翼翼地問：“可敦這是怎麽了？”
少女神色懨懨地坐直了身子，撅了撅嘴，隨口吩咐：“眼下都要回周國了，你們就別再叫我可敦了。”
“那還是叫三公主吧。”馬嬤嬤不屑地撇了撇嘴：“老奴早就覺得‘可敦’這名號拗口，遠不如‘三公主’叫得順暢。”
少女“嗯”了一聲，重新靠回到車壁上，神色仍是懨懨的，她也不知“三公主”這名號又能叫多久，周國的時局以及她體內的盅毒，都是不可控的變數。
馬車在雪地上一路前行，行了約莫兩刻鐘後驀地停下來。
少女當是要下車去見容瑾了，不由得咬了咬唇瓣，雙手攥住裙擺，連氣息也不由得緊了幾分。
一旁的馬嬤嬤挑開窗簾往外探了一眼，外頭雪天相接，白茫茫一片，呼嘯的冷風灌進來，冷得她脖子一縮，又趕忙合上簾子，嘴裏喃喃著：“外頭來了好些騎馬的大兵，應該就是周國人了。”
少女不解：“來大兵做什麽？”
話剛落音，車外便傳來“嘎吱嘎吱”的馬蹄聲，隨後是一陣馬的嘶鳴，有人在車外沈聲稟報：“末將葉修奉皇上之命護送三公主回周國，三公主有何需求盡可告知末將，末將必全力以赴為三公主效命。”
少女怔了怔，挑起車簾往外看出去，白茫茫的雪地上果然分布著兩列騎兵，身披盔甲、嚴陣以待，看上去銳不可擋。
她沖葉修道了聲“多謝”，隨後又喃喃問：“他呢？”
馬背上的葉修被問得一楞，“三公主是在問……皇上麽？”
少女這才想到應該稱“那個人”為皇上了，忙抿著小嘴兒點了點頭，“我聽說……皇上也來南蠻國了？”
“沒錯，皇上確實來了，不過為了不洩露行蹤，皇上須得從暗道回國，故爾不能與三公主同行。”葉修一邊應聲，一邊對著嬌嬌嫩嫩的少女端詳了幾眼，明眸皓齒花容月貌，怪不得皇上會對她念念不忘呢。
少女聞言松了口氣，卻好似又有新的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如此也好，我並無別的需求，早些動身吧。”
葉修應了聲“是”，隨後便護著馬車馳往更廣闊的雪地。
在地窖一扇隱蔽的窗口，容瑾看著馬車徐徐駛遠，直至只剩一個小黑點後，才長舒一口氣，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丁辰有些疑惑：“皇上若是擔心三公主，為何……不與她同行？”
容瑾轉身坐回到桌前，將桌上的文書一本本累好，鳳眸微垂，“有葉將軍親自護送，朕無甚可憂，朕不過是……不想在南蠻國洩露行跡而已。”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想洩露行跡”僅是個幌子而已，僅是因為他不想在南蠻國的國境裏與她相見，他怕她會怪他、怨他，甚至一怒之下反悔，不願再跟他回周國了。
倘若如此，他不如先將自己藏起來，再等一等、忍一忍，待進了周國國境後與她相見，到那時，哪怕她再想回南蠻國，也已然是回不來了。
如此，他的心也便踏實了。
車馬一直往南，氣候越來越暖，雨雪也越來越少，直至離開南蠻國的國境線時，車外已是一片草長鶯飛春意盎然的景象了。
少女脫了腳上的金縷鞋，扒在窗口往外看，嘴裏喃喃著：“咱們都沒來得及在郭娘娘和圓圓的墳前種上海棠樹種子呢。”
馬嬤嬤支在案上昏昏欲睡，連日的舟車勞頓，她一把年紀倒有些疲累了，但嘴上仍是不消停：“老奴覺得，她們寧可不要海棠花，也定想要三公主早日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南蠻國苦寒，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少女撅了撅嘴，沒再吱聲了，畢竟，圓圓終究是回不去了。
又是接連兩日的行程，一眾人等總算進入了周國境內。
一進入周國，那群士兵好似打了雞血般格外亢奮，連行車的速度都大大加快了，尤其是葉修，一個人在前頭策馬奔騰，直至將隊伍領至一處幽靜的山腳。
少女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了怔，她認得此處，這裏是他曾經的父皇的一座行宮。
葉修下馬抱拳，隔著車窗向少女稟報：“三公主，可以下車了。”
少女往那不遠處綠樹掩映的宮殿看了幾眼：“這裏……沒變嗎？”
“沒變，皇上為防勞民傷財，特將前朝許多宮殿納為己用，眼下，皇上正在華清宮內等著三公主呢。”
少女面色一緊：“他……已經到了嗎？”
葉修笑了笑：“是，皇上已早一日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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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卓爾飛快地轉過身去，避開她的目光，擡手狠狠地在臉膛上搓了幾把，聲音愈加低沈暗啞：“你還是選了他……你還是，”他咬牙頓了頓，極其艱難地說出那三個字：“喜歡他。”
少女沒說“是”，卻也沒說“否”，沈默了片刻才喃喃開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與他之間隔著家仇國恨，又豈能再容下‘喜歡’二字。”
卓爾突然轉身，雙目赤紅地看著她，那雄渾的架勢有如剛殺死老汗王時的他，一字一頓地問，“既已容不下‘喜歡’，那你為何還要回去？”
少女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垂眸，攥住裙擺娓娓開口，“我並不想做你名符其實的可敦，待在南蠻國也只是個擺設而已，而周國已非我母國，回去，也必定要面對諸多的難堪與指責，其實，”她擡起頭來，滿眸含淚：“這世間已無我的容身之處，只是，周國畢竟是我長大的地方，在那裏有我最好的朋友，還有我熟悉的街巷，待在那兒，我會安心許多。”
卓爾以手掩面，好一會兒也未將手掌從臉上拿開。
“卓爾，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會記得你的好。”少女喃喃低語，聲音裏帶著歉疚，“只是……我也拿自己沒有辦法。”
卓爾氣息發顫，偏過頭背對著她，身體略略前傾，好似整個人在瞬間失去了依撐。
從第一次見到她起，他就開始圖謀，要讓她來自己的國度，成為自己的妻子，歷經多少個夜晚的輾轉難眠，多少次鋌而走險的謀劃，一步步一局局，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哪怕到今天，她依然排斥他，依然不能與他有夫妻之實，但至少她成為了他名義上的可敦，至少他擁有了足夠的時間來捂熱她。
只是沒想到啊，費盡心機地走到這一步，他還是要眼睜睜地失去她，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卓爾的胸口痛得發麻。
“卓爾……”少女輕聲喚他，有些擔心他。
卓爾穩了穩心神，再次狠狠地搓了一把臉，將眼角的濕潤搓得幹幹凈凈，隨後轉頭，故作平靜，甚至帶著幾份冷酷，“既然你要走，我自然也留不住你，周國的車馬已在帳外候了幾日了。”
少女怔了怔，“哦”了一聲，隨後按中原人的禮儀朝他福了福身：“那我在此便向汗王辭行了。”
卓爾握著拳，忍不住出言嘲諷：“你倒是……有些迫不急待了。”
少女並未回懟，而是眨著濕濕的眼眸看了他一眼，隨後轉身往帳外走，還未行至門口，便聽到卓爾在身後喚住她：“你且等等。”
她頓住步子，回眸。
卓爾怔怔地站在火爐旁，高大的身量健壯得如一頭熊，但臉上的神色卻無助得如一個孩子，囁嚅著問，“我能不能……再抱一抱你？”
少女以前總是因他的靠近而兇他，這一回瓷白小臉上卻凈是溫柔，抿著嘴角點了點頭。
卓爾闊步行至她跟前，一把將她攬進懷裏。
他盡情嗅著她的發香，感受著她的柔軟，唯願時光倒流，也唯願時光靜止；唯願一切僅是一場夢境，夢醒後愁苦湮滅，化作塵泥。
他抱了她好一會兒才松開，手臂落下的瞬間頭垂下來，附在她耳邊低語：“無論你去往何處，‘可敦’這個封號我也不會再給別人了。”他眸中溢出一抹陰冷：“因為你也不能再對別的男人動情動欲了。”
少女往後退了一步，仰頭不解地看著他。
卓爾的臉又板成了硬綁綁的石頭，一字一句據實以告：“你體內的盅毒無藥可解，但凡是對男人動情動欲之時，你便會胸口絞痛而死。”他說完嘴角溢出一抹僵硬的邪惡的笑。
在這一瞬間，他竟與死去的老汗王心意相通了，竟開始慶幸她身上有了這道盅毒，如此，他便不用擔心她與別的男人如膠似漆比翼雙飛了。
如此，他得不到的，旁人也就休想得到了。
少女眸中的光亮閃了閃，隨後如同燒盡的燭火，緩緩黯淡了下去，垂下腦袋，好一會兒沒吱聲。
原來她的盅毒竟是無藥可解，原來她的預感也是沒錯的，在前方等待著她的果然是死亡。
只是，誰能不死呢？
她向來膽大包天，故爾也未表現出過多的驚慌，沈默片刻後擡頭，脆生生地開口：“生死有命，各人擔各命，多謝汗王提醒。”說完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帳門。
卓爾看著她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了帳外，隔著帳門，他聽到她與巴圖的對話聲、兩人走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聲，繼而是馬的嘶鳴，以及馬車徐徐駛遠的“踏踏”聲。
整個世界好似都空了，空得他的腦袋“嗡嗡”作響。
他身子一軟，跌坐在了濕冷的泥地上，心頭湧過一陣慌亂。
他突然害怕她真的死去，害怕此生無緣與她再見，喉頭一哽，向來冷硬的臉膛上緩緩滾落兩滴清淚……
接洛染的馬車很是奢華與寬敞，朱翠華蓋、鑲金嵌玉。
車內鋪著厚厚的緋色絨毯，安置了軟榻、坐椅、案幾，以及擦手的棉帕，還有火爐、甜飲子以及各類小食。
哪怕是四面車壁上，也周到地貼著取暖的壁毯，將門簾一拉，便是將整個寒冷的冬日隔絕在了外頭，只剩了暖融融的一方空間。
馬嬤嬤朝車內四處打量，百思不得其解，小聲嘀咕：“這馬車貴氣得就跟宮殿似的，且還置辦了這些吃的喝的用的，碰巧竟還有可敦喜歡的甜飲子，周國皇上……咋就這般客氣呢？”按說他與燕國皇家人不應是仇敵麽？
小德子一邊給主子倒茶水一邊接上話頭：“奴才聽人說，如今周國的皇上勵精圖治仁厚禮賢，是一位難得的明君呢，故爾他才不忍讓前朝公主流落在外，特意將可敦接回去。”
兩人自然還不知曉推翻燕國江山之人，乃是那位樂坊的容公子。
馬嬤嬤松了口氣：“如此老奴便安心了，幸好幸好，從汗城出來時老奴把重要的行李都帶上了，否則倒是要便宜那位敬妃了。”
少女壓根兒沒理他們，一個人靜靜地靠在車壁上，想到自己體內的盅毒，又想到回周國後可能面對的窘境，不由得接連嘆了好幾聲氣。
馬嬤嬤瞧出主子的異樣，小心翼翼地問：“可敦這是怎麽了？”
少女神色懨懨地坐直了身子，撅了撅嘴，隨口吩咐：“眼下都要回周國了，你們就別再叫我可敦了。”
“那還是叫三公主吧。”馬嬤嬤不屑地撇了撇嘴：“老奴早就覺得‘可敦’這名號拗口，遠不如‘三公主’叫得順暢。”
少女“嗯”了一聲，重新靠回到車壁上，神色仍是懨懨的，她也不知“三公主”這名號又能叫多久，周國的時局以及她體內的盅毒，都是不可控的變數。
馬車在雪地上一路前行，行了約莫兩刻鐘後驀地停下來。
少女當是要下車去見容瑾了，不由得咬了咬唇瓣，雙手攥住裙擺，連氣息也不由得緊了幾分。
一旁的馬嬤嬤挑開窗簾往外探了一眼，外頭雪天相接，白茫茫一片，呼嘯的冷風灌進來，冷得她脖子一縮，又趕忙合上簾子，嘴裏喃喃著：“外頭來了好些騎馬的大兵，應該就是周國人了。”
少女不解：“來大兵做什麽？”
話剛落音，車外便傳來“嘎吱嘎吱”的馬蹄聲，隨後是一陣馬的嘶鳴，有人在車外沈聲稟報：“末將葉修奉皇上之命護送三公主回周國，三公主有何需求盡可告知末將，末將必全力以赴為三公主效命。”
少女怔了怔，挑起車簾往外看出去，白茫茫的雪地上果然分布著兩列騎兵，身披盔甲、嚴陣以待，看上去銳不可擋。
她沖葉修道了聲“多謝”，隨後又喃喃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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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這才想到應該稱“那個人”為皇上了，忙抿著小嘴兒點了點頭，“我聽說……皇上也來南蠻國了？”
“沒錯，皇上確實來了，不過為了不洩露行蹤，皇上須得從暗道回國，故爾不能與三公主同行。”葉修一邊應聲，一邊對著嬌嬌嫩嫩的少女端詳了幾眼，明眸皓齒花容月貌，怪不得皇上會對她念念不忘呢。
少女聞言松了口氣，卻好似又有新的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如此也好，我並無別的需求，早些動身吧。”
葉修應了聲“是”，隨後便護著馬車馳往更廣闊的雪地。
在地窖一扇隱蔽的窗口，容瑾看著馬車徐徐駛遠，直至只剩一個小黑點後，才長舒一口氣，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丁辰有些疑惑：“皇上若是擔心三公主，為何……不與她同行？”
容瑾轉身坐回到桌前，將桌上的文書一本本累好，鳳眸微垂，“有葉將軍親自護送，朕無甚可憂，朕不過是……不想在南蠻國洩露行跡而已。”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想洩露行跡”僅是個幌子而已，僅是因為他不想在南蠻國的國境裏與她相見，他怕她會怪他、怨他，甚至一怒之下反悔，不願再跟他回周國了。
倘若如此，他不如先將自己藏起來，再等一等、忍一忍，待進了周國國境後與她相見，到那時，哪怕她再想回南蠻國，也已然是回不來了。
如此，他的心也便踏實了。
車馬一直往南，氣候越來越暖，雨雪也越來越少，直至離開南蠻國的國境線時，車外已是一片草長鶯飛春意盎然的景象了。
少女脫了腳上的金縷鞋，扒在窗口往外看，嘴裏喃喃著：“咱們都沒來得及在郭娘娘和圓圓的墳前種上海棠樹種子呢。”
馬嬤嬤支在案上昏昏欲睡，連日的舟車勞頓，她一把年紀倒有些疲累了，但嘴上仍是不消停：“老奴覺得，她們寧可不要海棠花，也定想要三公主早日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南蠻國苦寒，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少女撅了撅嘴，沒再吱聲了，畢竟，圓圓終究是回不去了。
又是接連兩日的行程，一眾人等總算進入了周國境內。
一進入周國，那群士兵好似打了雞血般格外亢奮，連行車的速度都大大加快了，尤其是葉修，一個人在前頭策馬奔騰，直至將隊伍領至一處幽靜的山腳。
少女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了怔，她認得此處，這裏是他曾經的父皇的一座行宮。
葉修下馬抱拳，隔著車窗向少女稟報：“三公主，可以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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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變，皇上為防勞民傷財，特將前朝許多宮殿納為己用，眼下，皇上正在華清宮內等著三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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