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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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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對峙

經過幾番商議,卓爾最終決定親自帶領兩萬人去草原上尋找周國軍隊的蹤影,特木爾則帶兵鎮守汗城。

表面上看是去尋找周國軍隊,實際上也是用濟濟兩萬人來誘敵深入,一旦雙方發生交戰,特木爾便領著二十萬鐵騎對周國軍隊進行合圍,以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甕中捉鱉。

卓爾出發前還特意去了一趟洛染的帳中。

那時少女剛用完晚膳,正欲歇一歇後再去洗漱,擡眸,便見卓爾穿著一身軟甲出現在帳中。

暮色將近,帳內還未燃上燭火,光線有些昏暗,她徐徐從席位上起身:“汗王……這是要出征了麽?”她白日裏便聽到其其格說過周國來犯的事。

卓爾“嗯”了一聲,徑直走到矮幾另一側的席位坐下,端起矮幾上的甜飲子飲了一口,又驀地一哽,艱難地將甜水吞了進去。

他向來不喜甜,今日算是誤飲,“汗城安全,你先在這兒待著,待我殺光了那幫雜碎,很快就會回來的。”

少女不安地攥著裙擺,喃喃問:“周國為何要攻打南蠻國?”

卓爾的面容在幽暗的光線裏有著格外冷硬的線條,語氣裏也滿是不屑:“許是覆仇吧,當日你父皇便是與我南蠻國裏應外合,才推翻了周帝的江山。”

少女“哦”了一聲,屈身坐下,便再無話了。

兩人就這般沈默地坐了好一會兒,直至帳外天色將要黑盡時,卓爾才從席位上起身,道了句:“我得出發了,你不用擔心旁的,有什麽事盡管去找特木爾,我已向他囑咐過了。”

少女應了聲“好”,便怔怔地看著他走出了帳門。

兩人以前是見面就吵,如今卻是相對無言了。

卓爾剛走,馬嬤嬤便急火火地進了帳,手裏還舉著一盞燭火:“可敦啦,可敦啦,這可怎麽辦才好,老奴聽外頭的人說,南蠻國要打仗了。”

少女面上也顯露出些許不安,但很快就穩住了自己:“又不是讓咱們去戰場上打仗,你慌什麽,眼下該吃吃,該喝喝。”說完便轉身往內裏盥室的方向行去。

卓爾去營地清點完人數後,便翻身騎上他的赤兔寶馬,手提彎刀,一聲高呼“出發”,遼闊的草原上霎時萬馬奔騰雪屑飛揚,其恢宏的氣勢有如排山倒海,連呼呼的冷風也被驅退半裏。

兩萬餘人連夜疾行,在茫茫草原上找了三天四夜,卻是連周國軍隊的腳印子也沒看到一只,雪越下越大了,足有齊膝深,不只人累,馬也乏,卓爾只得令人搭帳休整。

不過一個多時辰後,雪地上便立起了密密麻麻的氈帳。

卓爾自始至終沈默不語,一個人坐在帳內的篝火旁飲酒,巴圖端著一碗肉幹進帳:“汗王,你也吃點吧。”

“外頭的人可都安頓好了?”他啞聲問。

“都安頓好了,雪下得太大了,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巴圖將手裏的肉幹放到了旁邊的杌子上。

卓爾壓根兒沒看那肉幹,而是盯著“劈啪”作響的火堆怔怔發楞,喃喃著:“這般惡劣的天氣,除了這茫茫的雪地,周國軍隊還能藏匿於何處呢,為何幾日也無消息呢?”

巴圖嘆了口氣:“中原人向來狡猾,他們這是在與咱們玩貓捉老鼠的把戲呢。”

卓爾咬了咬牙,舉起酒囊仰頭飲下一大口,只是,那酒還未來得及吞入腹中,耳邊便再次傳來幾聲“轟隆”巨響,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馬兒的嘶鳴。

他以閃電之速起身出帳,只見帳外喊聲四起,亂成一團。

瑩瑩的天穹下,幾枚黑彈猶如飛鳥般從東北向直擊過來,“簌簌”地落在了他們栓馬的雪地上,又是“轟隆”幾聲巨響,不過眨眼之間,馬兒們便是死的死傷的傷了。

卓爾箭一般沖出去,勒住一匹驚慌亂躥的馬兒,飛身跳上馬背,提起彎刀大喝一聲:“速速跟我去東北向追擊敵軍。”

唯有少半找到馬匹的士兵應聲而上,飛速跟在了卓爾的後頭。

一眾人等往東北向追擊了約莫三個時辰,天都開始蒙蒙發亮了,卻壓根兒就沒發現敵軍的蹤跡,天地間除了茫茫白雪,連一個活物也沒有,甚至連一個死物也不曾見到。

卓爾騎在馬背上茫然四顧,這個屬於他的國度在這一刻竟是如此的陌生與浩渺,仿佛隱藏著某種神秘力量,令他感覺不寒而栗。

打頭的拔都魯驅馬上前,“汗王,此處確實無藏人之所,咱們還要不要繼續找下去?”

卓爾扭頭,對著他怒目而視,咬牙切齒:“若是找不到周國人,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去。”

眾人聞言便不再言語了,繼續驅馬往前尋找,如此又苦尋了兩日,仍是一無所獲,天氣酷寒,人累馬疲,卓爾只得再次下令就地休整。

這次追擊走得匆忙,連行軍的營帳也未曾帶上,數千人只得擠在一起燒著篝火取暖,刺骨的冷風裏,全是哆嗦聲、咳嗽聲,“嘶嘶”的吸氣聲。

卓爾向來不怕苦寒,神色倒是平靜,歇息片刻後他猛地一警醒,轉頭吩咐巴圖:“速速將馬匹分開安置。”可再不能讓那些火藥將它們團滅了。

只是話還未落音,夜空中再次傳來“嗖”的幾聲刺耳的鳴響,隨後幾枚黑不溜秋的火藥球相繼落在了馬群裏,不過兩息之後,爆烈聲接連不斷地響起,穿雲裂石、震耳欲聾。

傾刻間,所有馬匹皆化為熱乎乎的肉塊,無聲無息了。

整個世界好似都在瞬間崩裂了,只剩了活人與馬屍隔雪相望。

卓爾踉蹌了一下,蹙眉從火堆前站起身來,腦袋裏空茫茫一片,沒有了馬,這仗,還怎麽打?

此時在草原東北向一處簡陋的地窖裏,容瑾正舉著燭火牢牢盯著墻上的輿圖,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葉修進屋稟報:“皇上,那汗王的馬匹全死光了。”

容瑾鳳眸翕動,將燭火置於木桌上,輕舒了口氣,“沒有了馬匹,他們便只能坐以待斃了。”

葉修眉眼裏全是對這個年輕帝王的膜拜:“還是皇上英明,早早就研透了南蠻國輿圖,趁著他們防守空虛之時差人潛入他們境內,提前挖下這些地窖以供侍衛們藏身。”

容瑾屈身坐下,淺酌了一口甜飲子:“眼下還不能放松警惕,白日裏行軍時仍須讓將士們以及馬匹裹上縞素,與雪為映,方能掩藏行跡。”

葉修應了聲“是”,面上仍露出擔憂:“皇上,眼下那汗王的兩萬人馬雖已不足為慮,但在南蠻國的汗城還有幾十萬人馬在鎮守,而咱們……卻只帶了一萬人過來,要想讓那汗王俯首臣服,怕會是一場苦戰啦,且還……不一定有勝算。”

容瑾負手在簡陋的地窖裏踱了幾步,眸中溢出一抹冷光:“誰說讓他俯首臣服就非得要打仗了?”

葉修不解:“不打仗,又能如何?”

“咱們只要不露形跡,他便不會知曉咱們只有一萬人馬。”容瑾神色微凝,轉頭再次看向墻上的輿圖:“如此,咱們便有與他談判的底氣。”

葉修越聽越糊塗:“莫非……皇上是想用談判的方式讓那汗王臣服?”這不是異想天開麽?

容瑾不慌不忙地行至木桌旁,從底下的暗屜拿出一個錦盒,又從錦盒裏拿出兩張圖紙,語氣不疾不徐:“你說得沒錯,朕原本就打算以談判的方式讓南蠻國臣服,故爾才只帶了一萬人過來。”

葉修瞟了那圖紙一眼,霎時大驚:“藏寶圖?”他差點就要氣結了:“皇上要將這藏寶圖送給南蠻國?”

“沒錯,送給他們。”容瑾微微仰頭,凝視著地窖頂上斑駁的泥塊,眼眸翕動,薄唇緊抿:“正所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葉修覺得不可思議,“就為了讓一個汗王臣服,皇上竟要送出先皇耗費多年心血積累下的巨額寶藏,這……這值嗎?”

“葉將軍。”容瑾扭頭看他,“朕這次親征南蠻國,要的不只是汗王臣服,要的更是三公主歸國。”

葉修一哽,“可……”可這也不值啊,一個前朝三公主而已。

容瑾重新將那兩張藏寶圖置於錦盒中,隨後擡眸,凜然看向葉修。

哪怕在這簡陋的地窖裏,哪怕光線昏暗空間窄小,這個年輕帝王的身上仍激蕩著一股巍峨不可侵犯的滂沱氣勢:“葉將軍,立國之根本在於法度與民心,不在於區區一個寶藏,再說了,”他頓了頓,“朕一直不相信趙將軍會將先皇的藏寶圖剪成五份,分而藏之,要知道,人心向來險惡而貪婪,五份藏寶圖意味著會引來一群人的互相追逐與絞殺,也意味著這世間根本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得到寶藏,連容家人也不例外,如此,他守護這寶藏的意義又在哪裏?”

葉修越聽越糊塗:“皇上這意思是……這圖有可能是假的?”

“這圖有可能是趙將軍的一個障眼法而已,真正的藏寶圖或許被他藏在了更重要的地方。”

葉修如夢初醒,卻又將信將疑:“那皇上何時與汗王談判。”

容瑾輕舒一口氣:“明日清早,你差人去給那卓爾送個信吧,就說朕想當面會會他。”

葉修低頭應了聲“是”。

次日天蒙蒙亮,斥候就將容瑾的口信送到了卓爾面前。

卓爾在雪地裏凍了半宿,面色發白,連軟甲上都掛著零碎的冰淩,但他仍如一頭強壯的熊屹立在冷風中,不可置信地反問:“你們皇上……也來了?”

斥候點頭:“沒錯。”

卓爾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個中原戲子剛登基竟然就禦駕親征,怪不得周國軍隊神龍見首不見尾,竟是那戲子在背後親自指點。

他心裏哽著一口惡氣,恨不能將這中原斥候一刀削了,但一想到自己帶出來的兩萬人還處於人疲馬死的困境之中,便隱忍地將惡氣吞了下去,板著一張冷得發白的臉問:“他在何處會我?”

斥候朝前方幾百米處一叢樟子松指了指:“皇上說了,兩刻鐘之後,就在那樹下與汗王會面。”

卓爾呼著白氣往那樟子松看了好幾眼,用兩刻鐘來估量四周環境與那些樹的距離,想要以此推斷出容瑾的藏身之處。

斥候微微一笑,打斷了他:“汗王不必推測我朝皇上的落腳點,因為……那也是白費力氣。”

卓爾冷“哼”一聲,提腿欺身上前,出言警告:“你們可別忘了,這裏是南蠻國,是本汗王的地盤,你們別得意忘形。”

斥候仍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皇上說了,他並不希望雙方戰得你死我活,他不過是想會會汗王而已。”

卓爾不想再廢話,沈聲應下:“行,那本汗王就見見他,看他究竟想耍什麽花招。”

兩刻鐘之後,在雪地上的那叢樟子松下,容瑾與卓爾如約而至。

兩人仍是一黑一白。仍是一個身形頎長,一個身形精壯;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冷硬如石頭。

對視的瞬間,彼此眸中皆湧過千軍萬馬,是嫉意,更是敵意,是故作冷靜的隱忍,也是頑強不屈的對峙。

上一次這般對峙,還是在燕國時的三清宮,他們為了不讓洛染去東夷國和親而同時去作弊,也是在燕國皇宮的宮門外,他握住他的一側肩膀,揭穿他身染惡疾的謊言。

如今,他們同時成為了兩國之國主,同時想要擁有一名女子,以至於掀起兩國之爭。

冷風呼嘯,白晃晃的雪光周身映照,襯得他的臉愈加白皙,也襯得他的臉愈加黝黑,明明是極不相同的人,在某些方面的選擇卻又極其的一致。

容瑾率先開口:“將汗王約在這嚴寒的雪地裏,實在是迫不得已……”

卓爾毫不客氣地打斷:“你且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容瑾清淺一笑:“那朕就直說了吧,約你前來,不過是想與你和談而已。”

卓爾一怔,繃著臉反問:“和談?挑起戰事的可是你們周國,這仗還沒開打呢,你們現在又想要和談,怎麽,不敢與我們南蠻人來一場真正的較量?”

容瑾仍帶著笑,語氣不疾不徐:“汗王明明已是人仰馬翻了,怎的還會認為這仗沒開打呢?”

“你……”卓爾一時語塞,片刻後咬了咬牙:“你若是還算個男人,便將你的人馬通通亮出來,咱們光明正大地打一場。”

“莫非汗王還沒明白自己的處境麽?”容瑾斜睨了他一眼,繼而看向遠方的茫茫白雪,對著冷風長舒了口氣:“朕不費一兵一卒便輕松地折了汗王兩萬人馬,接下來汗王準備用多少人馬來與朕對戰?”他說完再次目光篤定地看向他。

卓爾最討厭他這張白皙的面皮,一雙眸中燃起熊熊怒火:“哪怕以舉國之力,本汗王定也要將你打敗。”

“那打敗之後呢,怕是立國百年的南蠻國自此要逐漸示微、逐漸被鄰國吞食了吧?”容瑾不屑地揚起唇角:“何況,汗王還不一定能打敗朕呢。”

卓爾咬著牙重重抽了口氣:“你究竟想說什麽?”

容瑾神色淡然地盯著他,他比他高了一寸多,其氣勢上不怒自威,“汗王,朕剛剛已經表明來意了,朕不過是想與你和談而已。”

卓爾握著拳,好一會兒沒吭聲,片刻後出言嘲諷:“果真是在臺上唱過戲的,這戲碼還真是多啊。”他斜睨著他:“本汗王也想聽聽,你如此大費周折,究竟想怎樣和談。”

容瑾狹長的鳳眼裏露出幾許比冰雪還冷的寒意:“事關國體,還請汗王用心聽好,和談條件有二,其一,南蠻國恢覆對周國的朝拜,成為周國名符其實的臣屬國;其二,”他頓了頓,語氣裏帶了幾許狠厲與堅定:“讓三公主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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