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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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敵
送走了巫醫，卓爾騎馬在帳外轉了一圈，冷風呼嘯，風沙蔽日，在茫茫草原的另一頭，遠遠地蹲著三個小小的人影，他知道那是洛染及她的兩名仆從。
他欲驅馬過去找她，行了幾步又勒緊韁繩停下來，板著臉猶豫了片刻，終是策馬返身回了金頂帳。
一進帳便沈聲吩咐巴圖：“速速將烏吉勒找來。”
巴圖一哽：“汗王不是剛剛才召見過他麽？”
卓爾脫下身上的外衣，一把甩在了帳內的木架上，轉身坐上寶座：“沒錯，剛剛召見過，但現在本王又想召見他了。”
巴圖見主子面色不善，立即應聲：“是，奴這就去將烏吉勒追回來，他應該還沒走多遠。”說完腳底抹油般飛快跑出了金頂帳。
在漫無邊際的草原上，佇立起了兩座矮矮的土丘，一座是郭娘娘的衣冠冢，一座是圓圓的墳冢，草原上的土質太硬了，幾個人費了老鼻子勁才將這土丘堆起來。
今日是圓圓頭七，洛染特意提了香燭過來祭吊她，想到曾經活生生的人，如今變成了這草原上硬硬的一抔土，就不由得淚落腮邊、泣不成聲。
馬嬤嬤一邊安慰著小主子，自個兒卻也淚濕眼角：“都怪老奴啊，那日老奴若不去竈屋做吃的，若不將小德子也一並叫走，或許圓圓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了。”
小德子也嗚嗚地低頭抽泣：“也怪奴才，其實圓圓過世前兩日就找奴才討要過匕首，說是如今南蠻國的肉食塊頭太大，她須得備著刀子隨時給三公主切肉，沒成想，”他哭得俯下身去，“竟是讓她丟掉了性命。”
少女也俯下身去，哭得肩膀一抖一抖，她何曾又不自責，若非自己帶了那條鞭子，若非自己與那老汗王起了沖突，或許圓圓此時也會安然無恙吧？
主仆三人就這般癱在土丘前的草地上嗚咽哭泣，哭得風兒好似也帶著悲傷，哭得陰沈的天色好似也要與他們同泣。
如此耗了近一個時辰，直至暮色將近時，少女才紅著眼圈止了哭聲，將帶來的紙錢分別燒給郭娘娘與圓圓後，轉身頹喪地回了自己的氈帳。
眼下她所住的氈帳乃是死去的可敦生前住過的，與金頂帳相鄰，整個帳體比之前的氈帳寬敞了許多，一應家什自然也方便和精美了許多。
少女卻對這新得的氈帳壓根兒不感興趣，一回去便歪在了榻上，一聲不吭，誰也不理。
馬嬤嬤端茶送水巴望能與主子多說幾句話，可不能讓她悶在心裏悶出大事兒來，“三公主剛剛吹了好半晌冷風，要不，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少女都要煩死這個老嬤嬤了，越是煩她，心裏便越加想念圓圓，嘴裏哼唧著：“我不冷，也不想喝。”說完身子一扭，背朝外躺著了。
馬嬤嬤端著熱茶嘆了口氣，眼裏溋出幾滴淚來，聲音哽咽：“圓圓已經走了，老奴這把年紀，也不知哪日一蹬腿就走了，到時還不知有誰能這般貼心貼肉地伺侯三公主。”
少女回眸瞥了眼戚戚艾艾的馬嬤嬤，心又軟下來，幽幽嘆了口氣，慵懶地從榻上坐起來，接過熱茶飲了兩口，“好啦，我已經喝了，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馬嬤嬤胸口一松，老臉上浮起笑來，卻也不忘順桿子往上爬：“三公主若是覺得無聊，不如去旁邊的金頂帳找汗王說說話，老奴瞧著這汗王對三公主挺上心的，隔三差五就差人送來吃的、喝的，還給三公主備下恁樣多的衣裳，真是……”
“馬嬤嬤我要睡覺了。”少女不待她說完，便氣咻咻地身子一歪倒在了榻上，當真再不理會她了。
馬嬤嬤嘆息了兩聲，心裏卻仍懷了幾許期待，她眼瞅著這新汗王乃是小主子眼下能夠著的最好歸宿了，一來他無病無痛身體壯碩，比那燕國的容公子不知好了多少倍，二來同樣是國主，他又比那老汗王年輕俊朗，與小主子也更為般配。
唯一覺得不足的地方，便是這新汗王的皮膚黑了些，但黑皮就黑皮嘛，又不影響過日子，俗話說男兒無醜相，只要有本事，便可隨時拉到臺面上遛一遛。
想到這兒，馬嬤嬤揚起下垂的嘴角笑了笑，反正日子還長著呢，估計這汗王遲早要娶走小主子。
隔壁金頂帳裏，卓爾一臉肅穆地問烏吉勒：“你能不能再解釋一下，情動……具體是何意？”
烏吉勒一哽，特意喊他回來就為解釋這個？可他也不能不解釋啊，人家可是敢於手刃父兄的汗王。
“情動的意思是……”烏吉勒囁嚅著，想著如何措辭，“心動，再加上……欲動。”
從沒經歷過男女之事的卓爾聽不明白：“究竟是心動還是欲動？”
烏吉勒滾了滾喉頭：“兩者皆有，心動乃是觸發，欲動便是徹徹底底地喚醒盅毒，自此便是……藥石無醫了。”
卓爾起身在帳內踱了幾步，他身形壯碩，踱步時幾乎掀起一陣冷風，隨後轉頭問出一個千古難題：“若是並無心動，只有欲動呢，可會有妨礙？”
這下輪到烏吉勒聽不明白了，“汗王具體是……何意？”
卓爾木訥著臉，轉身坐回到寶座上，沈默了片刻，坦言相告：“倘若我想娶這位三公主，偏偏……”他頓了頓，自覺難堪：“她心裏並不喜歡我，如此，我能否與她做真正的夫妻？”
烏吉勒聞言怔了怔，一時跑題：“汗王為何要娶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子？”
卓爾難堪得面色發紅，語氣也狠厲了幾分：“這事與你無關，不得多問，你只須回答我的問話便可。”
烏吉勒後背一僵，老老實實應了聲“是”，隨後囁嚅著：“若是並無心動，或許盅毒不會被觸發，或許……可以嘗試著做夫妻。”
“或許？”卓爾硬綁綁的臉上帶了幾分怒氣：“這可事關她的性命，若有不測，殺你一百次也不足以解除本汗王的心頭之恨。”
烏吉勒慌忙俯身跪下，顫著聲兒回稟：“若……若汗王執意要娶這位三公主，奴會提前備幾副湯藥讓三公主服用，以確保屆時……不會觸發盅毒。”
卓爾暗暗松了口氣，“如此甚好，你先退下吧。”
巫醫烏吉勒也暗暗松了口氣，依令退下了。
卓爾一個人在帳內坐了好半晌，心裏莫名有些懊惱，他終於能光明正大地娶她了，卻是一輩子也不能妄想讓她喜歡上自己，想到這兒，他恨不能去老汗王的墳頭去鞭屍，鞭得他屍骨無存才好。
他大喚了一聲“巴圖”。
巴圖應聲進帳：“汗王，有何吩咐？”
卓爾板著臉看了眼帳外暗下來的天色，沈聲吩咐：“明日清早便傳旨下去，十日後本汗王將迎娶燕國三公主洛染，並賜‘可敦’封號。”
一聽賜“可敦”的封號，巴圖不由得一怔，卻也不敢有異議，只是小聲提醒了一句：“此事……汗王要不要問一問達魯花赤？”達魯花赤乃是特木爾。
卓爾拒絕得幹脆：“不必，三哥不會反對的。”
巴圖這才應了聲“是”，轉身出了金頂帳。
次日大清早，馬嬤嬤正躡手躡腳收拾著帳中的物件兒，一邊收拾還一邊扭頭看榻上睡得正香的小主子，可不敢弄出太大動靜吵醒了小主子。
她將臟了的衣物放進木盆裏，剛端著木盆走出氈帳，冷不丁遇上了前來傳旨的巴圖。
那巴圖早就與馬嬤嬤熟識了，客客氣氣地行完了禮後，這便將汗王的旨意細細地稟了出來。
馬嬤嬤聽完後一張老臉笑成了花，恨不能當場給巴圖磕頭言謝才好，感恩戴德地寒暄幾句後，轉身便去給小主子報喜，這會兒可管不得吵不吵醒她了，先分享喜悅再說。
洛染被馬嬤嬤反反覆覆地喚了好幾聲，這才慵懶地從榻上坐起來，裹著一件寬大的睡袍，頂著一頭淩亂的烏發，睡眼惺松地瞥著馬嬤嬤：“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非要折騰得人連覺也睡不成？”
馬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小祖宗啊，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啊，汗王已經下旨了，十日後便要與你成親，且還封你為‘可敦’呢。”
少女聞言不屑地撅了撅嘴，壓根兒高興不起來，也壓根兒沒表現出半點驚訝，她尋思著，卓爾在燕國時便聲稱不會讓她嫁給他父汗，許是從那時起他就在謀劃這一天了吧，倒也不足為奇了。
她懨懨地回了句：“我知道了。”隨後身子一歪又倒回了榻上。
馬嬤嬤這會兒卻激動得連心肝兒都在發顫，“三公主啊，要不老奴伺侯你趕緊起來，趕緊去金頂帳向汗王謝恩？”
“不去。”少女翻了個身，不想理她。
馬嬤嬤仍是不依不饒，撅著屁股挨著床沿坐下，“那要不……三公主繡個帕子送給汗王吧，前些時日你不是學過一些女工麽？”
“我不。”少女倔強地將腦袋埋進枕頭裏，就是不想提那個汗王。
馬嬤嬤沒得法，只得都依著她，不過一想到十日後小主子便要嫁給那個威風凜凜的汗王，她這顆心啦，自離開燕國後還從未如這般舒展過呢。
少女在榻上磨蹭了好一會兒，總算是面色懨懨地起了床，待梳洗完畢用完早膳後，她便一個人去外頭走了走。
外頭許多南蠻人已知曉她的尊容，更知曉她馬上又要嫁給新的汗王了，見了她後遠遠的就開始停步行禮。
少女不太想理那些人，微微頷首後便快速地越過氈帳區域，徑直行到了遼闊的草原地帶。
綠草如茵，一望無垠，天空雖沒太陽，卻也不似往日那般陰沈，鳥兒飛過高空，傳來幾聲清脆的鳴叫，在更遠的草天連接之處，還可見成群的馬兒在結伴奔跑。
這裏雖非她熟悉的燕國，卻也有這令人舒心的美景，她仰頭四顧，郁結的心境好似也得到了些許寬慰。
少女正踏著青草緩緩前行，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繼而是幾聲馬的嘶鳴，她回眸，那馬兒竟站到了她身後，馬背上還坐著一名年輕女子。
她擡頭看了眼那女子，沒吱聲，轉身繼續朝前走。
“哎，你等等。”女子快速地下了馬背，幾步跑到她跟前，臉上紅撲撲的，帶著幾許稚氣。
少女瞥了女子一眼，又瞥了一眼她身後的馬，眸中不無羨慕，卓爾之前還說要教她騎馬和射箭的，結果一回來就忙著奪權了，也沒功夫再提這事兒了，不過她也不稀罕，反正她不想見他。
“你找我有事？”少女脆生生地問對面的女子。
女子毫不扭捏，直楞楞地開口：“我叫其其格，是這裏雲都赤的女兒。”頓了頓，又道了句：“我知道你是卓爾哥哥要娶的可敦。”
少女現在很不想聽到“可敦”這個稱謂，“那又怎樣，沒什麽了不起的。”說完不屑地撇了撇嘴，轉背就要走開。
其其格急切地擋住她的去路，怔怔地盯著她：“當然算了不起了，卓爾哥哥肯定是喜歡你，才想封你為可敦的。”
少女仰頭看著白茫茫的天空，沈默了片刻，想忍，終是沒忍住，脫口而出：“難道他喜歡我，我就須得喜歡他嗎？”
其其格不解地瞪大眼眸：“難道你不喜歡卓爾哥哥？不喜歡他為何要嫁給他？”
這問題問得真幼稚，少女斜了其其格一眼：“他是汗王，我有得選嗎？若是我有得選，我現在立即馬上回去燕國才好呢。”
其其格好一會兒沒吱聲，隨後屈身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滿臉沮喪：“真是羨慕你，要是我能替你嫁給卓爾哥哥就好了。”
少女頓了頓，也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心生好奇：“你喜歡卓爾？”
其其格不開心地垂下腦袋，點了點頭，“但卓爾哥哥從來都不理我，看到我就跟沒看到似的，原來他喜歡的是你這樣的女子。”她說著扭頭端祥了洛染好一會兒，幽幽嘆了口氣，“罷了，你確實比我好看，還比我白，我認輸。”
少女也沮喪地嘆了口氣，只覺得這日子無聊透頂，好不容易遇上個草原同齡人，沒想到竟然還是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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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帳便沈聲吩咐巴圖：“速速將烏吉勒找來。”
巴圖一哽：“汗王不是剛剛才召見過他麽？”
卓爾脫下身上的外衣，一把甩在了帳內的木架上，轉身坐上寶座：“沒錯，剛剛召見過，但現在本王又想召見他了。”
巴圖見主子面色不善，立即應聲：“是，奴這就去將烏吉勒追回來，他應該還沒走多遠。”說完腳底抹油般飛快跑出了金頂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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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圓圓頭七，洛染特意提了香燭過來祭吊她，想到曾經活生生的人，如今變成了這草原上硬硬的一抔土，就不由得淚落腮邊、泣不成聲。
馬嬤嬤一邊安慰著小主子，自個兒卻也淚濕眼角：“都怪老奴啊，那日老奴若不去竈屋做吃的，若不將小德子也一並叫走，或許圓圓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了。”
小德子也嗚嗚地低頭抽泣：“也怪奴才，其實圓圓過世前兩日就找奴才討要過匕首，說是如今南蠻國的肉食塊頭太大，她須得備著刀子隨時給三公主切肉，沒成想，”他哭得俯下身去，“竟是讓她丟掉了性命。”
少女也俯下身去，哭得肩膀一抖一抖，她何曾又不自責，若非自己帶了那條鞭子，若非自己與那老汗王起了沖突，或許圓圓此時也會安然無恙吧？
主仆三人就這般癱在土丘前的草地上嗚咽哭泣，哭得風兒好似也帶著悲傷，哭得陰沈的天色好似也要與他們同泣。
如此耗了近一個時辰，直至暮色將近時，少女才紅著眼圈止了哭聲，將帶來的紙錢分別燒給郭娘娘與圓圓後，轉身頹喪地回了自己的氈帳。
眼下她所住的氈帳乃是死去的可敦生前住過的，與金頂帳相鄰，整個帳體比之前的氈帳寬敞了許多，一應家什自然也方便和精美了許多。
少女卻對這新得的氈帳壓根兒不感興趣，一回去便歪在了榻上，一聲不吭，誰也不理。
馬嬤嬤端茶送水巴望能與主子多說幾句話，可不能讓她悶在心裏悶出大事兒來，“三公主剛剛吹了好半晌冷風，要不，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少女都要煩死這個老嬤嬤了，越是煩她，心裏便越加想念圓圓，嘴裏哼唧著：“我不冷，也不想喝。”說完身子一扭，背朝外躺著了。
馬嬤嬤端著熱茶嘆了口氣，眼裏溋出幾滴淚來，聲音哽咽：“圓圓已經走了，老奴這把年紀，也不知哪日一蹬腿就走了，到時還不知有誰能這般貼心貼肉地伺侯三公主。”
少女回眸瞥了眼戚戚艾艾的馬嬤嬤，心又軟下來，幽幽嘆了口氣，慵懶地從榻上坐起來，接過熱茶飲了兩口，“好啦，我已經喝了，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馬嬤嬤胸口一松，老臉上浮起笑來，卻也不忘順桿子往上爬：“三公主若是覺得無聊，不如去旁邊的金頂帳找汗王說說話，老奴瞧著這汗王對三公主挺上心的，隔三差五就差人送來吃的、喝的，還給三公主備下恁樣多的衣裳，真是……”
“馬嬤嬤我要睡覺了。”少女不待她說完，便氣咻咻地身子一歪倒在了榻上，當真再不理會她了。
馬嬤嬤嘆息了兩聲，心裏卻仍懷了幾許期待，她眼瞅著這新汗王乃是小主子眼下能夠著的最好歸宿了，一來他無病無痛身體壯碩，比那燕國的容公子不知好了多少倍，二來同樣是國主，他又比那老汗王年輕俊朗，與小主子也更為般配。
唯一覺得不足的地方，便是這新汗王的皮膚黑了些，但黑皮就黑皮嘛，又不影響過日子，俗話說男兒無醜相，只要有本事，便可隨時拉到臺面上遛一遛。
想到這兒，馬嬤嬤揚起下垂的嘴角笑了笑，反正日子還長著呢，估計這汗王遲早要娶走小主子。
隔壁金頂帳裏，卓爾一臉肅穆地問烏吉勒：“你能不能再解釋一下，情動……具體是何意？”
烏吉勒一哽，特意喊他回來就為解釋這個？可他也不能不解釋啊，人家可是敢於手刃父兄的汗王。
“情動的意思是……”烏吉勒囁嚅著，想著如何措辭，“心動，再加上……欲動。”
從沒經歷過男女之事的卓爾聽不明白：“究竟是心動還是欲動？”
烏吉勒滾了滾喉頭：“兩者皆有，心動乃是觸發，欲動便是徹徹底底地喚醒盅毒，自此便是……藥石無醫了。”
卓爾起身在帳內踱了幾步，他身形壯碩，踱步時幾乎掀起一陣冷風，隨後轉頭問出一個千古難題：“若是並無心動，只有欲動呢，可會有妨礙？”
這下輪到烏吉勒聽不明白了，“汗王具體是……何意？”
卓爾木訥著臉，轉身坐回到寶座上，沈默了片刻，坦言相告：“倘若我想娶這位三公主，偏偏……”他頓了頓，自覺難堪：“她心裏並不喜歡我，如此，我能否與她做真正的夫妻？”
烏吉勒聞言怔了怔，一時跑題：“汗王為何要娶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子？”
卓爾難堪得面色發紅，語氣也狠厲了幾分：“這事與你無關，不得多問，你只須回答我的問話便可。”
烏吉勒後背一僵，老老實實應了聲“是”，隨後囁嚅著：“若是並無心動，或許盅毒不會被觸發，或許……可以嘗試著做夫妻。”
“或許？”卓爾硬綁綁的臉上帶了幾分怒氣：“這可事關她的性命，若有不測，殺你一百次也不足以解除本汗王的心頭之恨。”
烏吉勒慌忙俯身跪下，顫著聲兒回稟：“若……若汗王執意要娶這位三公主，奴會提前備幾副湯藥讓三公主服用，以確保屆時……不會觸發盅毒。”
卓爾暗暗松了口氣，“如此甚好，你先退下吧。”
巫醫烏吉勒也暗暗松了口氣，依令退下了。
卓爾一個人在帳內坐了好半晌，心裏莫名有些懊惱，他終於能光明正大地娶她了，卻是一輩子也不能妄想讓她喜歡上自己，想到這兒，他恨不能去老汗王的墳頭去鞭屍，鞭得他屍骨無存才好。
他大喚了一聲“巴圖”。
巴圖應聲進帳：“汗王，有何吩咐？”
卓爾板著臉看了眼帳外暗下來的天色，沈聲吩咐：“明日清早便傳旨下去，十日後本汗王將迎娶燕國三公主洛染，並賜‘可敦’封號。”
一聽賜“可敦”的封號，巴圖不由得一怔，卻也不敢有異議，只是小聲提醒了一句：“此事……汗王要不要問一問達魯花赤？”達魯花赤乃是特木爾。
卓爾拒絕得幹脆：“不必，三哥不會反對的。”
巴圖這才應了聲“是”，轉身出了金頂帳。
次日大清早，馬嬤嬤正躡手躡腳收拾著帳中的物件兒，一邊收拾還一邊扭頭看榻上睡得正香的小主子，可不敢弄出太大動靜吵醒了小主子。
她將臟了的衣物放進木盆裏，剛端著木盆走出氈帳，冷不丁遇上了前來傳旨的巴圖。
那巴圖早就與馬嬤嬤熟識了，客客氣氣地行完了禮後，這便將汗王的旨意細細地稟了出來。
馬嬤嬤聽完後一張老臉笑成了花，恨不能當場給巴圖磕頭言謝才好，感恩戴德地寒暄幾句後，轉身便去給小主子報喜，這會兒可管不得吵不吵醒她了，先分享喜悅再說。
洛染被馬嬤嬤反反覆覆地喚了好幾聲，這才慵懶地從榻上坐起來，裹著一件寬大的睡袍，頂著一頭淩亂的烏發，睡眼惺松地瞥著馬嬤嬤：“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非要折騰得人連覺也睡不成？”
馬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小祖宗啊，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啊，汗王已經下旨了，十日後便要與你成親，且還封你為‘可敦’呢。”
少女聞言不屑地撅了撅嘴，壓根兒高興不起來，也壓根兒沒表現出半點驚訝，她尋思著，卓爾在燕國時便聲稱不會讓她嫁給他父汗，許是從那時起他就在謀劃這一天了吧，倒也不足為奇了。
她懨懨地回了句：“我知道了。”隨後身子一歪又倒回了榻上。
馬嬤嬤這會兒卻激動得連心肝兒都在發顫，“三公主啊，要不老奴伺侯你趕緊起來，趕緊去金頂帳向汗王謝恩？”
“不去。”少女翻了個身，不想理她。
馬嬤嬤仍是不依不饒，撅著屁股挨著床沿坐下，“那要不……三公主繡個帕子送給汗王吧，前些時日你不是學過一些女工麽？”
“我不。”少女倔強地將腦袋埋進枕頭裏，就是不想提那個汗王。
馬嬤嬤沒得法，只得都依著她，不過一想到十日後小主子便要嫁給那個威風凜凜的汗王，她這顆心啦，自離開燕國後還從未如這般舒展過呢。
少女在榻上磨蹭了好一會兒，總算是面色懨懨地起了床，待梳洗完畢用完早膳後，她便一個人去外頭走了走。
外頭許多南蠻人已知曉她的尊容，更知曉她馬上又要嫁給新的汗王了，見了她後遠遠的就開始停步行禮。
少女不太想理那些人，微微頷首後便快速地越過氈帳區域，徑直行到了遼闊的草原地帶。
綠草如茵，一望無垠，天空雖沒太陽，卻也不似往日那般陰沈，鳥兒飛過高空，傳來幾聲清脆的鳴叫，在更遠的草天連接之處，還可見成群的馬兒在結伴奔跑。
這裏雖非她熟悉的燕國，卻也有這令人舒心的美景，她仰頭四顧，郁結的心境好似也得到了些許寬慰。
少女正踏著青草緩緩前行，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繼而是幾聲馬的嘶鳴，她回眸，那馬兒竟站到了她身後，馬背上還坐著一名年輕女子。
她擡頭看了眼那女子，沒吱聲，轉身繼續朝前走。
“哎，你等等。”女子快速地下了馬背，幾步跑到她跟前，臉上紅撲撲的，帶著幾許稚氣。
少女瞥了女子一眼，又瞥了一眼她身後的馬，眸中不無羨慕，卓爾之前還說要教她騎馬和射箭的，結果一回來就忙著奪權了，也沒功夫再提這事兒了，不過她也不稀罕，反正她不想見他。
“你找我有事？”少女脆生生地問對面的女子。
女子毫不扭捏，直楞楞地開口：“我叫其其格，是這裏雲都赤的女兒。”頓了頓，又道了句：“我知道你是卓爾哥哥要娶的可敦。”
少女現在很不想聽到“可敦”這個稱謂，“那又怎樣，沒什麽了不起的。”說完不屑地撇了撇嘴，轉背就要走開。
其其格急切地擋住她的去路，怔怔地盯著她：“當然算了不起了，卓爾哥哥肯定是喜歡你，才想封你為可敦的。”
少女仰頭看著白茫茫的天空，沈默了片刻，想忍，終是沒忍住，脫口而出：“難道他喜歡我，我就須得喜歡他嗎？”
其其格不解地瞪大眼眸：“難道你不喜歡卓爾哥哥？不喜歡他為何要嫁給他？”
這問題問得真幼稚，少女斜了其其格一眼：“他是汗王，我有得選嗎？若是我有得選，我現在立即馬上回去燕國才好呢。”
其其格好一會兒沒吱聲，隨後屈身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滿臉沮喪：“真是羨慕你，要是我能替你嫁給卓爾哥哥就好了。”
少女頓了頓，也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心生好奇：“你喜歡卓爾？”
其其格不開心地垂下腦袋，點了點頭，“但卓爾哥哥從來都不理我，看到我就跟沒看到似的，原來他喜歡的是你這樣的女子。”她說著扭頭端祥了洛染好一會兒，幽幽嘆了口氣，“罷了，你確實比我好看，還比我白，我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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