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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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裏，燕帝一下朝便開始在案前批閱奏折，有好幾道折子都提到了前線官兵不敵向陽會之事，其中一道折子還詳細寫明官兵之所以失利，乃是因為軍費不足，士兵食不果腹精疲力竭所致。
他氣惱得一甩毫筆，“嗖”的一聲從龍椅上站起來，毫筆濺出的墨汁汙了指尖，他一把抓過旁邊的宣紙，草草地擦了擦手，繼而開始在屋內踱步。
燕國積貧積弱多年，各處皆需要銀子，偏偏國庫空虛錢銀不濟，即便宮中舉辦大的盛事，都須得拆東墻補西墻，哪還有什麽餘銀去籌集兵力保證軍需？
更何況，眼下慈安宮裏還有個敵視他的老太婆在冷眼盯著他。
燕帝打下江山這麽多年，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點力不從心了，甚至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何突然就到了難以轉換的地步？
他莫名有點想念何運程了，若是何運程沒被斬首，局面應該不會如此糟糕吧，至少眼下的煩心事何運程會想法子幫忙扛著。
燕帝想到這兒，不由得心生懊惱，只恨當初沒留他一條性命，至少該給他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如此一來，自己如今也會輕松許多。
他黯然一嘆，步回到案前，坐下後飲了一口蒙頂山茶，拿起毫筆正欲繼續批閱折子。
趙富貴躬身進殿：“皇上，新任的協律都尉已在殿外侯著了。”
燕帝神色一頓，放下手裏的毫筆，“那就傳他進來吧。”
趙富貴應了聲“是”，轉身退出去，片刻後便領著容瑾進了殿門。
容瑾進殿後跪地行大禮：“冥臣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帝陰冷地盯著跪伏在地的男兒，故作親切地道了聲：“容都尉不必多禮，平身吧。”
容瑾依令起身，面色恭敬地開口：“冥臣應召前來，皇上有事盡管吩咐。”
燕帝擡手將案上的奏折碼到另一邊，繼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朕傳你過來並無什麽要緊事，不過是想與容都尉敘敘家常而已。”
他說完再次起身，緩緩從案前踱出來，站在了距容瑾三尺遠的地方，擡眸探究地盯著他。
燕帝比容瑾矮了半個頭，龍袍之下是一副微胖的身體，與身形頎長面容俊美的容瑾相比，自是顯得衰老而遲重，那眸中的光也因此變得愈加陰沈而狠厲。
容瑾不慌不忙地垂首，語氣恭敬：“冥臣乃微末之身，何來資格與皇上敘家常，冥臣唯有一片忠貞之心，對皇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如此甚好。”燕帝冷著臉沈聲開口：“容都尉這兩日可曾聽聞，城中許多容姓人被抓的消息？”
“聽聞過，但未曾多加留意。”
“是嗎？”燕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朝他逼近兩步：“你也姓容，莫非你不懼怕？”
“冥臣對皇上忠心耿耿，雖有懼怕，但也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燕帝又往前行了兩步：“朕聽侍衛來報，有一領頭的容姓人，正在組織人手營救城中其餘容姓人等，不知容都尉可知曉此人？”
話裏有話，明顯是在試探他。
容瑾抱拳，再次恭敬地垂首：“冥臣不知，但冥臣可以差人去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擒獲此人，以替皇上分憂。”
燕帝不為所動，嗤笑一聲：“朕還聽侍衛來報，此領頭的容姓人面覆白巾，身形與容都尉有幾分相似，且……”他將容瑾從頭打量到腳：“此人昨夜已被火藥炸傷。”
容瑾暗暗緊了緊抱著的拳頭，擡眸，迎視著燕帝的目光：“皇上……是在懷疑冥臣麽？”
燕帝仍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擡手將他抱著的拳頭拂下，繼而伸開手掌用力攥住他的胳膊，再沿著他的胳膊一點點往上挪，直至用力握住了他的肩頭。
容瑾被那手掌握得身體微微一晃，因忍受巨烈疼痛，他的面色比平日蒼白，額角也滲出了一層細汗，但神情仍是沈著冷靜，語氣不疾不徐：“若皇上對冥臣有疑，冥臣可以——去衣驗體。”
燕帝怔了怔，隨後慢慢松開他的肩，面上仍是狐疑：“容都尉當真願意……去衣驗體？”
容瑾想賭一把，“是，若皇上想如此，冥臣定當全力配合。”
燕帝凝視著他，沈默著，不說驗，也不說不驗。
容瑾故作坦然地迎視他的目光，靜侯著他的決定。
空氣好似都跟著凝固了片刻。
隨後燕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罷了，容都尉剛剛擢升，朕若讓你去衣驗體，傳出去實在不好聽，不過容都尉可要牢記了，”他加重了語氣，面色再次變得陰沈：“朕極其厭惡不聽話的容姓人。”
倘若眼前之人便是那個背地裏組織救人之人，他便會立即將其拖出去斬殺，管他是什麽三公主的心愛之人，管他能不能奪到軍印，容姓人在背後搞鬼，便是他在這世間最不能容忍之事。
容瑾胸口一松，“冥臣謹記，冥臣會誓死忠於皇上。”說完暗暗吸了口氣，刺骨的疼痛襲卷而來，身上的傷口好似又在滲血，他握緊了拳，極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燕帝轉身開始不緊不慢地踱步：“不知容都尉可否認得容煜？”
容瑾聽到“容煜”兩個字時，一縷戾色在面上一閃而過，嘴上卻仍是恭恭敬敬：“冥臣聽說過此人，但與其並不相識。”
燕帝頓住步子，不屑地瞥了一眼容瑾，隨後看向殿外的那片空地，揚了揚下巴：“當時容煜就是在那個地方被斬殺，身子倒在空地上，頭沿著臺階滾下去，像蹴鞠似的滾出了好長一段距離。”
容瑾沒吱聲，袖間的拳頭生生地掐進了肉裏。
“朕尋思著，好歹要讓他死得其所，誰叫他明明是向陽會的會長，為了讓朕放松警惕，卻硬要裝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朕又怎會輕饒他？”燕帝說著囂張地笑了笑：“所以，朕便令人將他的身子投餵給了兩頭惡犬，再將他的頭顱掛上城墻，受萬人唾罵，只是沒想到啊，向陽會那幫人竟會冒險偷走了頭顱，”他嘆息著搖了搖頭：“那幫人當真是蠢貨，人都死了，還拿回一顆頭顱作甚？”
容瑾的身子在微微打晃，他咬了咬牙，穩住自己：“皇上所言極是，那幫人當真是蠢。”
燕帝收起臉上的笑，一臉陰沈地看著他：“容都尉，朕今日說這些不過是想要告訴你，與朕做對的人，就是這個下場。”
容瑾忍痛彎下腰身：“冥臣會時時謹記於心。”
燕帝終於心滿意足地收回目光，又轉身踱了幾步：“朕聽聞三公主心悅於你，心悅到連公主府也不住了，直接搬到了你的隔壁？”
容瑾頓住，隨後坦然應了個“是”。
“以容都尉的出身，自然是沒有資格做朕的駙馬的，”燕帝不屑地揚起唇角，扭頭睥睨著容瑾：“但朕也並非是個頑固之人，若容都尉能滿足朕的條件，想娶三公主也不是不可能，至於是何條件，朕已提前告知過三公主，你們到時可好生商議商議。”
容瑾神色微凝，“冥臣謝皇上恩典。”
燕帝一聲輕笑：“朕還聽聞容都乃坊間頗負盛名的音樂才子，精通樂理滿腹才華？”
“冥臣愧不敢當。”
“朕有意讓你排一出戲，繼而在樂坊的場館內面向全城百姓公演，戲名就叫《滅周》。”
“滅周？”
“沒錯。”燕帝臉上浮起一抹得意：“朕希望你能重現朕當年四處征戰趕走周帝並最終建立燕國的情景，也能重現當年窮途末路的周帝如何在那場宮廷大火中狠狽逃生並最終被燒成焦炭的情景，朕要讓全城百姓都知道，燕國的建立是件順天應時的偉大事件，這事件不會因某個人或某群人的不甘而有任何的改變。”
容瑾聞言身子一軟，趔趄了一下，所幸伸手扶住了旁邊的高腳凳，這才堪堪穩住了自己。
他身量太高，那彎腰扶住高腳凳的樣子恍如一根折斷的樹，看上去格外虛弱無力。
“容都尉這是……怎麽啦？”燕帝面色一緊，疑心再起。
容瑾緩了緩，重新站直了身體，垂首抱拳：“冥臣這幾日舊疾覆發，擾了皇上的興致，罪該萬死。”
燕帝再次將他從頭打量到腳：“朕倒是忘了，據說容都尉也身染惡疾餘壽不過三年，朕瞧著容都慰今日這面色，確實是病得不輕啊。”他沈聲喚了句：“趙公公。”
立於門口的趙富貴立即躬身上前：“皇上，奴才在。”
燕帝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一臉玩味的神情，語氣裏卻隱隱藏著狠厲，“去叫個太醫過來，朕倒要看看容都尉究竟是有何舊疾。”
容瑾立即推拒：“皇上，不用了，冥臣之疾乃多年沈屙。”太醫探脈自然會知曉他身上有傷之事。
燕帝陰冷一笑：“容都尉身上究竟是多年沈屙，還是近日新疾，且由太醫來診斷吧。”他不由得加重了語氣：“趙公公，速速去太醫院。”
趙富貴後背一緊，應了聲“是”後轉身去殿外，剛行至門口，便與急火火進殿的洛染迎面相撞。
少女猶如一頭氣咻咻的小豹子，進殿就大聲阻止：“父皇不用給容哥哥找太醫了，他的病兒臣知曉。”
燕帝聞聲一頓，瞥了她一眼，面色垮下來：“你來做甚？”
“兒臣為何不能來？”
“朕沒傳你。”
少女不屑地撇了撇嘴：“也是，向來是父皇沒傳喚兒臣，兒臣是不敢來打擾父皇的，但今日可不同。”她理直氣壯地行至容瑾身側：“今日容哥哥帶病進宮，兒臣放心不下，自然就跟著前來了。”
“帶病進宮？”燕帝瞇起雙眸，看了眼洛染，又狐疑地看向容瑾。
“沒錯。”少女搶著應聲：“這幾日容哥哥一直臥病在床，甚至都未曾去樂坊上值，父皇若是有疑，可差人去問問樂坊的署令。”
燕帝轉身徐徐步回到案前，坐到了寶座上，心機深沈地盯著面前一對璧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朕剛剛不過是關心容都尉的身體，想知道他所患何疾而已。”
“容哥哥之疾乃娘胎裏所帶胎毒，藥石無醫，京城誰人不曉他餘壽已不過三年，父皇又何必故作不知。”
“放肆。”燕帝沈聲一喝，卻又好似並未真的動怒，片刻後緩了緩面色：“既然如此，你們便退下吧。”
容瑾仍是恭謹地行禮：“謝皇上隆恩。”
少女卻連禮也懶得行了，攙著容哥哥轉身就往殿外走。
“等等。”燕帝出言喚住他們：“小染，朕前幾日與你說的事情，你可要記得與容都尉好好商議。”
少女撅了撅嘴：“兒臣知道了。”隨後便攙著容瑾一道出了宮門。
宇一趕著馬車在宮門外侯著，一見二人出來，便立馬迎上去，滿目關切：“公子可還好？”
容瑾面色蒼白，氣息發緊，低聲道了句：“上車再說。”
剛一上車，他便腿一軟跌了下去。
洛染與宇一忙將他扶上座椅，輕輕解開他的衣襟，才發現他身上的繃帶已全被滲出的血液染成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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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惱得一甩毫筆，“嗖”的一聲從龍椅上站起來，毫筆濺出的墨汁汙了指尖，他一把抓過旁邊的宣紙，草草地擦了擦手，繼而開始在屋內踱步。
燕國積貧積弱多年，各處皆需要銀子，偏偏國庫空虛錢銀不濟，即便宮中舉辦大的盛事，都須得拆東墻補西墻，哪還有什麽餘銀去籌集兵力保證軍需？
更何況，眼下慈安宮裏還有個敵視他的老太婆在冷眼盯著他。
燕帝打下江山這麽多年，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點力不從心了，甚至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何突然就到了難以轉換的地步？
他莫名有點想念何運程了，若是何運程沒被斬首，局面應該不會如此糟糕吧，至少眼下的煩心事何運程會想法子幫忙扛著。
燕帝想到這兒，不由得心生懊惱，只恨當初沒留他一條性命，至少該給他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如此一來，自己如今也會輕松許多。
他黯然一嘆，步回到案前，坐下後飲了一口蒙頂山茶，拿起毫筆正欲繼續批閱折子。
趙富貴躬身進殿：“皇上，新任的協律都尉已在殿外侯著了。”
燕帝神色一頓，放下手裏的毫筆，“那就傳他進來吧。”
趙富貴應了聲“是”，轉身退出去，片刻後便領著容瑾進了殿門。
容瑾進殿後跪地行大禮：“冥臣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帝陰冷地盯著跪伏在地的男兒，故作親切地道了聲：“容都尉不必多禮，平身吧。”
容瑾依令起身，面色恭敬地開口：“冥臣應召前來，皇上有事盡管吩咐。”
燕帝擡手將案上的奏折碼到另一邊，繼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朕傳你過來並無什麽要緊事，不過是想與容都尉敘敘家常而已。”
他說完再次起身，緩緩從案前踱出來，站在了距容瑾三尺遠的地方，擡眸探究地盯著他。
燕帝比容瑾矮了半個頭，龍袍之下是一副微胖的身體，與身形頎長面容俊美的容瑾相比，自是顯得衰老而遲重，那眸中的光也因此變得愈加陰沈而狠厲。
容瑾不慌不忙地垂首，語氣恭敬：“冥臣乃微末之身，何來資格與皇上敘家常，冥臣唯有一片忠貞之心，對皇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如此甚好。”燕帝冷著臉沈聲開口：“容都尉這兩日可曾聽聞，城中許多容姓人被抓的消息？”
“聽聞過，但未曾多加留意。”
“是嗎？”燕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朝他逼近兩步：“你也姓容，莫非你不懼怕？”
“冥臣對皇上忠心耿耿，雖有懼怕，但也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燕帝又往前行了兩步：“朕聽侍衛來報，有一領頭的容姓人，正在組織人手營救城中其餘容姓人等，不知容都尉可知曉此人？”
話裏有話，明顯是在試探他。
容瑾抱拳，再次恭敬地垂首：“冥臣不知，但冥臣可以差人去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擒獲此人，以替皇上分憂。”
燕帝不為所動，嗤笑一聲：“朕還聽侍衛來報，此領頭的容姓人面覆白巾，身形與容都尉有幾分相似，且……”他將容瑾從頭打量到腳：“此人昨夜已被火藥炸傷。”
容瑾暗暗緊了緊抱著的拳頭，擡眸，迎視著燕帝的目光：“皇上……是在懷疑冥臣麽？”
燕帝仍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擡手將他抱著的拳頭拂下，繼而伸開手掌用力攥住他的胳膊，再沿著他的胳膊一點點往上挪，直至用力握住了他的肩頭。
容瑾被那手掌握得身體微微一晃，因忍受巨烈疼痛，他的面色比平日蒼白，額角也滲出了一層細汗，但神情仍是沈著冷靜，語氣不疾不徐：“若皇上對冥臣有疑，冥臣可以——去衣驗體。”
燕帝怔了怔，隨後慢慢松開他的肩，面上仍是狐疑：“容都尉當真願意……去衣驗體？”
容瑾想賭一把，“是，若皇上想如此，冥臣定當全力配合。”
燕帝凝視著他，沈默著，不說驗，也不說不驗。
容瑾故作坦然地迎視他的目光，靜侯著他的決定。
空氣好似都跟著凝固了片刻。
隨後燕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罷了，容都尉剛剛擢升，朕若讓你去衣驗體，傳出去實在不好聽，不過容都尉可要牢記了，”他加重了語氣，面色再次變得陰沈：“朕極其厭惡不聽話的容姓人。”
倘若眼前之人便是那個背地裏組織救人之人，他便會立即將其拖出去斬殺，管他是什麽三公主的心愛之人，管他能不能奪到軍印，容姓人在背後搞鬼，便是他在這世間最不能容忍之事。
容瑾胸口一松，“冥臣謹記，冥臣會誓死忠於皇上。”說完暗暗吸了口氣，刺骨的疼痛襲卷而來，身上的傷口好似又在滲血，他握緊了拳，極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燕帝轉身開始不緊不慢地踱步：“不知容都尉可否認得容煜？”
容瑾聽到“容煜”兩個字時，一縷戾色在面上一閃而過，嘴上卻仍是恭恭敬敬：“冥臣聽說過此人，但與其並不相識。”
燕帝頓住步子，不屑地瞥了一眼容瑾，隨後看向殿外的那片空地，揚了揚下巴：“當時容煜就是在那個地方被斬殺，身子倒在空地上，頭沿著臺階滾下去，像蹴鞠似的滾出了好長一段距離。”
容瑾沒吱聲，袖間的拳頭生生地掐進了肉裏。
“朕尋思著，好歹要讓他死得其所，誰叫他明明是向陽會的會長，為了讓朕放松警惕，卻硬要裝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朕又怎會輕饒他？”燕帝說著囂張地笑了笑：“所以，朕便令人將他的身子投餵給了兩頭惡犬，再將他的頭顱掛上城墻，受萬人唾罵，只是沒想到啊，向陽會那幫人竟會冒險偷走了頭顱，”他嘆息著搖了搖頭：“那幫人當真是蠢貨，人都死了，還拿回一顆頭顱作甚？”
容瑾的身子在微微打晃，他咬了咬牙，穩住自己：“皇上所言極是，那幫人當真是蠢。”
燕帝收起臉上的笑，一臉陰沈地看著他：“容都尉，朕今日說這些不過是想要告訴你，與朕做對的人，就是這個下場。”
容瑾忍痛彎下腰身：“冥臣會時時謹記於心。”
燕帝終於心滿意足地收回目光，又轉身踱了幾步：“朕聽聞三公主心悅於你，心悅到連公主府也不住了，直接搬到了你的隔壁？”
容瑾頓住，隨後坦然應了個“是”。
“以容都尉的出身，自然是沒有資格做朕的駙馬的，”燕帝不屑地揚起唇角，扭頭睥睨著容瑾：“但朕也並非是個頑固之人，若容都尉能滿足朕的條件，想娶三公主也不是不可能，至於是何條件，朕已提前告知過三公主，你們到時可好生商議商議。”
容瑾神色微凝，“冥臣謝皇上恩典。”
燕帝一聲輕笑：“朕還聽聞容都乃坊間頗負盛名的音樂才子，精通樂理滿腹才華？”
“冥臣愧不敢當。”
“朕有意讓你排一出戲，繼而在樂坊的場館內面向全城百姓公演，戲名就叫《滅周》。”
“滅周？”
“沒錯。”燕帝臉上浮起一抹得意：“朕希望你能重現朕當年四處征戰趕走周帝並最終建立燕國的情景，也能重現當年窮途末路的周帝如何在那場宮廷大火中狠狽逃生並最終被燒成焦炭的情景，朕要讓全城百姓都知道，燕國的建立是件順天應時的偉大事件，這事件不會因某個人或某群人的不甘而有任何的改變。”
容瑾聞言身子一軟，趔趄了一下，所幸伸手扶住了旁邊的高腳凳，這才堪堪穩住了自己。
他身量太高，那彎腰扶住高腳凳的樣子恍如一根折斷的樹，看上去格外虛弱無力。
“容都尉這是……怎麽啦？”燕帝面色一緊，疑心再起。
容瑾緩了緩，重新站直了身體，垂首抱拳：“冥臣這幾日舊疾覆發，擾了皇上的興致，罪該萬死。”
燕帝再次將他從頭打量到腳：“朕倒是忘了，據說容都尉也身染惡疾餘壽不過三年，朕瞧著容都慰今日這面色，確實是病得不輕啊。”他沈聲喚了句：“趙公公。”
立於門口的趙富貴立即躬身上前：“皇上，奴才在。”
燕帝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一臉玩味的神情，語氣裏卻隱隱藏著狠厲，“去叫個太醫過來，朕倒要看看容都尉究竟是有何舊疾。”
容瑾立即推拒：“皇上，不用了，冥臣之疾乃多年沈屙。”太醫探脈自然會知曉他身上有傷之事。
燕帝陰冷一笑：“容都尉身上究竟是多年沈屙，還是近日新疾，且由太醫來診斷吧。”他不由得加重了語氣：“趙公公，速速去太醫院。”
趙富貴後背一緊，應了聲“是”後轉身去殿外，剛行至門口，便與急火火進殿的洛染迎面相撞。
少女猶如一頭氣咻咻的小豹子，進殿就大聲阻止：“父皇不用給容哥哥找太醫了，他的病兒臣知曉。”
燕帝聞聲一頓，瞥了她一眼，面色垮下來：“你來做甚？”
“兒臣為何不能來？”
“朕沒傳你。”
少女不屑地撇了撇嘴：“也是，向來是父皇沒傳喚兒臣，兒臣是不敢來打擾父皇的，但今日可不同。”她理直氣壯地行至容瑾身側：“今日容哥哥帶病進宮，兒臣放心不下，自然就跟著前來了。”
“帶病進宮？”燕帝瞇起雙眸，看了眼洛染，又狐疑地看向容瑾。
“沒錯。”少女搶著應聲：“這幾日容哥哥一直臥病在床，甚至都未曾去樂坊上值，父皇若是有疑，可差人去問問樂坊的署令。”
燕帝轉身徐徐步回到案前，坐到了寶座上，心機深沈地盯著面前一對璧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朕剛剛不過是關心容都尉的身體，想知道他所患何疾而已。”
“容哥哥之疾乃娘胎裏所帶胎毒，藥石無醫，京城誰人不曉他餘壽已不過三年，父皇又何必故作不知。”
“放肆。”燕帝沈聲一喝，卻又好似並未真的動怒，片刻後緩了緩面色：“既然如此，你們便退下吧。”
容瑾仍是恭謹地行禮：“謝皇上隆恩。”
少女卻連禮也懶得行了，攙著容哥哥轉身就往殿外走。
“等等。”燕帝出言喚住他們：“小染，朕前幾日與你說的事情，你可要記得與容都尉好好商議。”
少女撅了撅嘴：“兒臣知道了。”隨後便攙著容瑾一道出了宮門。
宇一趕著馬車在宮門外侯著，一見二人出來，便立馬迎上去，滿目關切：“公子可還好？”
容瑾面色蒼白，氣息發緊，低聲道了句：“上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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