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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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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心

因流華殿僅是個臨時歇腳的地方,殿內的仆從並不多,巍峨而奢華的大殿空空蕩蕩,壓根兒沒瞧見幾個人影。

容瑾與方嬤嬤進殿後一路暢通無阻,前後搜尋了好幾間屋子,卻並沒尋見王真的蹤影。

他又去偏殿轉了一圈,將能住人的屋子都查了個遍,仍是一無所獲。

“公子,該怎麽辦?”方嬤嬤有些焦急。

容瑾藏身於偏殿後的屋檐下,面色沈靜地朝四周探看了幾眼,語氣不疾不徐:“別急,王姑娘一定就在這座殿中。”說完提腿欲繼續去尋找,走了幾步後步子一頓,又退了回來。

左前方不遠處的廊柱下竟守著兩名護衛,且皆身著勁裝腰配長劍,儼然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容瑾眼眸微瞇:“那裏是何處?”

方嬤嬤朝左前方看了一眼,“老奴若沒記錯的話,那裏應該就是洛宏基的寢殿。”

“洛宏基早就去觀禮了,按說寢殿內無人才對,為何還要安排兩名護衛守著?”他握了握拳頭:“王姑娘應該就在寢殿裏。”

方嬤嬤一時沒了主意:“那咱們如何進得去?”

容瑾沈默了片刻,娓娓開口:“有門便有窗,有前門或許也有後門,咱們先找找別的入口,若實在不行,只能硬闖。”

方嬤嬤吸了口氣,應了聲“是”。

容瑾從偏殿的後檐繞過去,曲曲折折地行了一大圈,終於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寢殿的後門。

他領著方嬤嬤剛行至門前,便聽到裏頭傳出了女子低低的抽泣聲,一聲接一聲,悲痛而隱忍。

容瑾上前一步,伸掌發功,輕而易舉破壞了門的榫頭,繼而將門輕輕拉出一道細縫,低聲吩咐方嬤嬤:“你進去,我在外頭守著。”

方嬤嬤點了點頭,緊了緊掛在臂上的宮裝,側身鉆進了殿內。

殿內空曠而冷清,四處的器物亮鋥鋥的,光可鑒人,方嬤嬤環顧一圈,尋著那哭聲小心翼翼地趨步向前,一會兒後,終於在床前的蹋板上找到了抽泣的女子。

王真發髻松散衣衫淩亂,正形容狼狽地抱住膝蓋絕望地痛哭,她這一生就這麽完了,就這麽與一個骯臟的男人栓在一起了,想到這點她恨不能去死,但狡猾的洛宏基早料到她的心思,已先一步將殿中所有尖銳器物提前收走,令她想死死不成,想活也活不好。

她尋思著是不是能在殿內上吊,擡眸間,突然發現一個老嬤嬤出現在面前,她止了哭聲,怔了怔,一時竟不知是做夢還是幻覺。

方嬤嬤上前一步,躬下身子,慈眉善目地開口:“王姑娘,別害怕,老奴是來救你的,”她說著將臂上的宮裝遞過去,“你趕緊將這身衣裳換上,隨老奴出去吧。”

王真滿面淚痕,呆呆看著遞過來的衣裳,並沒伸手去接。

人被折磨得狠了,總有幾分無來由的畏懼與膽怯,方嬤嬤看著嫩生生的姑娘被摧殘成這般,暗暗嘆了口氣,眸中凈是憐惜:“王姑娘不必顧忌,是三公主,還有張慕張公子托付我們來救你的。”

一聽到三公主與張慕的名姓,王真瞬間淚水滂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方嬤嬤警惕地朝門口張望了一眼,再次上前一步將衣裳遞給她:“時間有些緊,王姑娘還是趕緊換上吧,不然待會兒大皇子回來了,便沒機會再逃出去了。”

王真仍是沒接那衣裳,瑟縮著將臉埋進雙膝間,低聲哭起來,哭得肩膀一抖一抖,淩亂的發也跟著在昏暗的光線裏輕輕顫動。

“王姑娘……”方嬤嬤有些焦急地低聲喚她。

王真搖著頭,哽咽著:“我臟了,沒臉……再見他們。”

“王姑娘可千萬不能自暴自棄呀。”

王真沒應聲,繼續哭。

方嬤嬤無奈嘆了口氣:“莫非王姑娘就甘心一輩子如牲口般被栓在這兒?甘心一輩子過這種不見天日的日子?”

王真聞言頓住,拼命搖頭,繼而發狠般擦了把淚,再次擡起頭來,狠狠地咬住牙關:“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那就別想那麽多,先逃出去再說。”方嬤嬤將手裏的衣裳展開,披在她身上:“你還年輕,往後的日子是一天天過出來的,只要心裏有盼頭,總會越過越好的。”

王真吸了吸鼻子,終於點了頭,隨後從榻板上起身,利索地穿好了宮女的衣裳,又在方嬤嬤的幫助下挽好了發髻,收拾妥當後兩人這才相攜著出了寢殿的後門。

容瑾已在門外等候多時,見兩人平安出來,暗暗舒了口氣,沈聲吩咐方嬤嬤:“咱們先去內宮,你以最快速度將王姑娘安插進和親的隊伍裏。”

方嬤嬤恭敬應“是”。

他又轉頭叮囑王真:“你待會兒隨著和親隊伍出宮後,在長青街的第一個路口會有人接應你。”

王真怯生生地點了點頭,一雙眼珠子卻忍不住往他身上瞟,這人雖面覆白巾、身著內侍衣冠,但露出來的那雙眼睛,以及身量,與三公主口中的那位容哥哥怎的那般相象呢?

她攜著方嬤嬤跟在容瑾身後,心裏仍忍不住打鼓,瞄了眼容瑾腰間的匕首,試探著問方嬤嬤:“這位公子……會武功麽?”

方嬤嬤笑了笑:“公子武功高著呢,定能將咱們平安護送回內宮的。”

王真“哦”了一聲,沒再吭聲了。

幾人避開了熱鬧嘈雜的青陽宮,選了一條人跡稀少的甬道,彎彎拐拐總算順利到達內宮門外。

王真心頭感激,朝容瑾福身行禮:“不知公子姓甚如誰,住在何處,來日小女子必上門道謝。”

“要謝就去謝張慕吧。”容瑾說完頭也沒回地轉身走了。

王真瞅著他的背影瞅了好一會兒,覺得這人像容公子,又覺得不那麽像,直到方嬤嬤催促,她才轉身跟著方嬤嬤進了內宮。

祭臺上的儀式仍在進行,柳玄機不緊不慢地焚香、燃燭,繼而雙手合十地念經,太陽時不時地躲進雲層,風越刮越大了,吹得那祭臺上的旌旗獵獵作響,吹得那香燭的煙霧也四處彌漫。

祭臺前的空地上站著以燕帝與太後為首的洛家人,祭臺下則齊刷刷地站著前來觀禮的各級朝臣。

氣氛莊重肅穆,無人敢喧嘩。

洛宏基立於太後身後,面色疲憊,已扯了不下數十個哈欠了,耐心早已耗盡,嘴裏小聲嘟囔著:“這柳玄機是手藝生疏了還是怎的,今日的儀程怎麽拖得這般久?”

太後回頭冷冷瞥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顯而易見,自順王府那樁擡屍醜聞後,他在朝中的風評便每況愈下,如今眾目睽睽,他竟還不知收斂。

他見太後面色狠厲,只得知趣地閉了嘴,百般不樂意地挺直了腰桿,繼續站下去。

一向好動的洛染也有些撐不住了,天太熱,再加之站得太久,腦門兒上已滲出了一層細汗,腳丫子也偷偷從金縷鞋裏蹭出來,踩著鞋跟,想以此得著些涼快。

她極不舒服地扭動了幾下身子,借機往祭臺下瞄了好幾眼,但瞄來瞄去也沒瞧見容哥哥的身影,她黯然地撅起了嘴,只得繼續站直身子觀看這無聊的祭禮。

柳玄機已念完經,擡臂舉起一面幡旗在祭臺前轉圈揮舞,另有兩名道姑跟在她身後打轉,那架勢就好似跳大神似的。

在儀程的最後一項,洛元香終於一身盛裝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穿過祭臺下的空地,款款走上臺階,長長的霞披落在她身後的地磚上,映著漸漸沈下來的天色,有幾分耀眼,卻也有幾分悲切。

她剛一站上祭臺,柳玄機便遞來香蠟,她舉著香蠟拜天祭地,隨後跪別雙親。

一身傲骨的皇後此時也顧不得儀態,看著即將遠嫁的女兒,聲聲哽咽,哭成淚人兒,一旁的燕帝也面色沈重,囑咐了幾句關切的話語,便再不忍多說了。

洛元香淚濕眼角,一拜再拜後決然地起身離開,在走下臺階前她瞥了旁邊的洛染一眼,繼而冷著臉頭也不回地走了。

長長的儀仗隊跟在她身後,有隨行的宮娥、太監,還有無數擔價值千金的嫁妝,人與物交織成一條長龍,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皇宮,出了午門。

柳玄機總算完成自己的使命,向燕帝回稟一番後便讓道姑們收拾祭臺,臺下各位朝臣見儀禮結束也三三兩兩散去。

風吹得更大了,烏雲黑壓壓地飄過來,好似馬上就要下雨了。

洛宏基也大舒一口氣,扯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轉身離開,走下臺階時遇上同樣在下臺階的洛染,步子一頓,嘴角浮起得意的笑:“幾日不見,三妹妹的面色好似憔悴了不少,這是為何?”

少女本就痛恨他囚了真真,此刻他竟還厚著臉皮來反問她為何變憔悴了,當真恨不能幾鞭子抽死他才好。

她咬了咬牙,斜了他一眼:“我瞧著大皇子的面色才憔悴呢,人要臉樹要皮,大皇子這張臉,不如去找塊鏡子照照,或者,”她壓低了聲音,“你自個兒撒泡尿照照也行,實在是難看得很。”

她說完嬌俏地“哼”了一聲,也不給他反駁的機會,飛快地趿著亮閃閃的金縷鞋轉身走了,去找她的容哥哥了。

洛宏基氣得面色灰敗,他壓根兒就沒見過言辭如此粗俗的公主,滾了滾喉頭,隱忍地吞下了心裏的火氣。

她敢給他置氣,那他便去找她那位閨中密友好好地去撒氣,想到這兒,洛宏基霎時眉間舒展,大步下了臺階,直往流華殿的方向闊步行去。

天色愈加陰沈了,雨滴開始星星點點落下來,在甬道裏塗上星星點點的濕跡,洛宏基急步而行,仍是被淋濕了衣衫。

他剛跨進流華殿大門,正拍著肩頭的水滴,便見段飛急匆匆行來,“大皇子,不好了,王姑娘不見了。”

“你說什麽?”洛宏基蹙起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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