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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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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硬

洛染第二日在宅子裏等了一整日,也未見王真上門來找她,她一時有些心急,喚來小德子:“你當真將消息傳到真真那裏了?”

小德子怔了怔:“奴才是與四姑娘的丫鬟杏兒講的,那杏兒親口答應說會稟告給她主子的呀。”他思量片刻:“三公主莫急,奴才再跑一趟,去打聽打聽。”說完一溜煙就出了院子。

不過半個時辰之後,小德子便回來了,上氣不接下氣:“三公主不好了,奴才剛從王家一個相熟的嬤嬤那裏打聽到,王時運為了逼四姑娘嫁給大皇子,狠心地將她囚在了屋中,昨夜四姑娘摸黑從家裏跑了,眼下王家也不敢張揚此事,正差人在各處尋找呢。”

“真真跑了?”少女一時楞住,幽黑的杏眼裏霎時閃出淚光來:“她能跑到哪兒去,她為啥不來找我,她會不會有危險?”

一連三問,小德子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

少女擦幹濕潤的眼角,吸了吸鼻子,脆生生地吩咐:“小德子你聽好了,趕緊與金安金順分頭在城中找真真,但凡有丁點消息,趕緊回來稟報給我。”

小德子應了聲“是”,轉身出了屋。

“圓圓你也聽好了,在我臥房裏加一套被褥,再加一套盥洗用具,咱們一旦找到真真,便將她接過來與我一起住。”

圓圓面露擔憂:“三公主可要想清楚呀,你若是將四姑娘接到咱們這兒住,便是公開地與王家、與大皇子,甚至是慈安宮作對了。”

少女梗著脖子看著屋外的天光:“我才不怕他們呢,他們敢傷害真真,我就和他們拼命。”

圓圓暗暗嘆了口氣,沒得法,只能依了主子的意思。

但一連兩日,小德子與金安及金順幾乎找遍了城中的角角落落,卻壓根兒沒發現王家四姑娘的蹤影,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似的。

洛染更是急得吃不下也睡不著,只得自個兒出門去找,在城裏找了幾圈,仍是一無所獲。

這一日用完了午膳,少女也無心歇晌,直接穿過院墻的後門去找容哥哥。

自上次兩人因何麗晴鬧過一次別扭,容宅的後門便每日為少女而開了。

容瑾也剛用完午膳,正在門廳的案前習字,見少女進屋,忙放下手中的毫筆,溫柔地開口:“小染過來啦,今日不歇晌麽?”

少女挑起彎彎的眉頭,咬住唇瓣,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容哥哥,我好擔心真真。”

容瑾攏住衣袖,收好筆墨後從案前走出來,將她拉到圈椅裏坐下,軟聲安慰:“別著急,這兩日冥臣也讓宇一幫著出去找找,總會有消息的。”

少女擡起瓷白小臉,“你說真真是不是被某個惡人囚起來了,所以我們才會找不到她?”

話剛落音,正端著湯藥進屋的張慕身子一閃,“哎喲”一聲,差點打翻了手中的藥碗,褐色的藥湯灑出來,濕了他的手腕與袖口。

屋內的二人一怔,同時看向狼狽的他。

張慕滾了滾喉頭,結結巴巴,“哦,沒……沒什麽,剛……剛一下沒端穩。”他說著進屋將剩下的半碗藥放在案桌上,故作淡然地用抹布擦了擦袖口:“早點喝藥吧,不然涼了。”說完轉身就往屋外走。

“張醫官你且等等。”少女起身叫住他。

張慕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步子一頓停了下來,極力掩飾住自己的心虛,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三公主有何吩咐?”

少女朝他靠近了兩步:“你那醫館人挺多的吧,能不能也幫我打聽打聽真真的消息?”

“哦,哦。”他極不自然地連“哦”了兩聲,“沒問題,三公主請放心,草民今日回去就打聽。”

一旁的容瑾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見他額上冒出了細汗,又見他不停地在抹布上摩挲著手指,也故作隨意地開口,“那就辛苦你了張慕,不過你先別急著回去,我待會兒還有些事要交代於你。”

張慕松了口氣:“行,那你們先聊,我得過去搗藥了。”說完腳底抹油般急步出了門廳。

待張慕一離去,容瑾面色便緩下來,吩咐狗兒給少女上了一杯甜飲子,又用骨笛給少女吹了支輕快的曲子,終於將她不安的情緒慢慢安撫下來。

“小染,”他收起骨笛,溫柔地喚她,“你別急,王家姑娘定然會沒事,明日冥臣便能打聽到她的消息,你暫且等我一等。”

少女頓時雙眸放光:“真的麽,容哥哥如何能打聽到?”

他清淺一笑,“冥臣自有冥臣的法子,小染信不信冥臣?”

“我信容哥哥。”少女說完張臂撲進他懷裏,腦袋還在他胸前拱了拱,好似一只慵懶的小貓兒。

他整個後背都僵住了,白皙如玉的手擡起來,懸在半空好一會兒,終於輕輕攏住了少女的雙肩。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進門廳,在地上映出一抹璀璨的光影,夏日綿長,芳菲未歇,只願時光停滯,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

送走少女後,容瑾直接去了左側的耳房。

張慕正坐在圈椅裏一邊搗藥,一邊發楞,背微微躬著,藥沫子星星點點濺到研缽外的地磚上,他也渾然不覺。

容瑾在門口重重咳了一聲。

他嚇得身子一彈,之後朝容瑾斜一眼:“你這人走路怎麽沒聲音。”

容瑾一聲輕笑,坐到了他旁邊的圈椅裏,探究地盯著他,話裏有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張慕愈發心虛,將研缽轉了個向,背朝容瑾:“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這兒還有好多藥要搗呢,你可別來妨礙我。”

“張慕,”容瑾的語氣肅穆了幾分:“我也不與你繞彎子了,你也別藏著掖著了,實話實說吧。”

張慕扔掉手裏的缽杵,脖子一梗,大聲回應:“我沒有藏王姑娘。”

空氣驀地沈靜了一瞬。

“我剛剛可沒說你藏了王姑娘,你這是,”容瑾玩味地盯著他:“自己承認了?”

張慕身子一軟,懊惱地抓起缽杵重重一摔:“容大公子,你能不能讓我……有點兒自己的生活?”

容瑾的語氣不疾不徐,“我又沒逼你,是你自己承認的。”

“我……我承認什麽了,我確實沒……沒藏王姑娘嘛。”張慕仍在嘴硬。

容瑾擡手把玩著案桌上的藥材:“張慕,你自己未必沒發現麽,你一緊張,說話就結巴,而且,”他扭頭探究地看著他:“你這幾日太過於反常,沒用晚膳便急著回去,既沒去春月樓,也沒去醫館,而是直接回了青衣巷,為何?”

張慕脹紅了臉:“我……我又不是非得天天在你這兒用晚膳,也非天天要去春月樓和醫館,這……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容瑾輕哼了一聲,甩掉手裏的藥材,從圈椅上起身:“你若再嘴硬,我便帶三公主直接殺到你的住處去。”

張慕也急得“嗖”的一聲站起來,“不……不可。”

“為何?”容瑾轉身朝他逼近一步:“怕嚇著王姑娘了?”

張慕後退一步,終於軟下了氣焰,“你既然什麽都知道,還來問我做甚?”他說完沈默了片刻,繼而掏出腰間的酒囊飲了一口,重新坐了回去。

容瑾也重新坐回到圈椅裏,語氣裏帶了幾份調侃,“上回你與王姑娘第一次見面,便帶著她在宅子裏走了一圈,我便暗覺你們緣份不淺,沒想到當真是緣份不淺。”

張慕沒接他的話頭,氣咻咻道了句,“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若無旁的事,就別在這兒妨礙我了?”

“我沒想妨礙你。”容瑾的面色也沈下來,“三公主正為王姑娘的失蹤寢食難安,須得讓她知道王姑娘的去向。”

“不可。”張慕拒絕得幹脆:“眼下王家的人、大皇子的人都在找她呢,少一個人知道她的消息,就少一份危險。”

“張慕,”容瑾目光幽深地盯著他:“你之前說我對三公主動心了,今日我認了,但眼下你這般維護王姑娘,又算怎麽回事?”

張慕被問得一哽,拿起酒囊飲了一口,又扶了把額:“我不過是……同情她而已。”

“你就這般確信你自己?”

張慕有些微醺,“難道你不確信自己麽?”

容瑾也被問得一哽,眼圈莫名的微微泛紅,好似他也飲了酒一般,“我……”他頓了頓,垂眸看著桌上淩亂堆積的藥材,恍如看著自己淩亂不堪的心事,“我看不清我自己。”

愛與恨糾纏在一起,真與假糾纏在一起,有時連得與失也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兩人沈默下來。

唯有地磚上璀璨的光影在悄然移動,熱風徐徐,吹得曬在屋前的藥草肆意亂飛,飛得遍地都是。

容瑾再次從圈椅裏起身,仍是一副不疾不徐的語氣:“你今日回去後與王姑娘說一聲,告訴她三公主正為她急得寢食難安,讓她無論如何要給三公主通個消息。”

張慕拿著酒囊沈默了片刻,黯然道了聲:“知道了。”

容瑾得到答覆後才轉身出屋,踩著遍地的藥草回了正房,張慕則拿著酒囊繼續飲酒。

暮色時分,他如往常般出了容宅,上了自己的馬車。

阿五看了眼主子,仍是猶疑地問了一聲:“公子……今日也不去春月樓麽?”

張慕回得幹脆:“不去,回青衣巷。”自他收留了那個可憐巴巴的姑娘,突然就對春月樓失去了興趣,也不知這究竟是個什麽緣由。

此時青衣巷一棟兩進的宅子裏,向來勤快又懂事的王真在逼仄的後廚裏忙進忙出,不過一小會兒,她便做出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隨後便坐在門廳裏小憩,等著屋子的男主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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