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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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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卓爾面如石刻一般,不動聲色,沈默不語。

正值午後,陽光自路邊的枝葉間篩下,星星點點,映得他一張臉愈發地黝黑而老成了。

洛染氣咻咻地“哼”了一聲,仰頭直楞楞地盯著他:“你明明長了嘴,為何不說話,是啞巴了嗎?”

這話說得有點過分,巴圖心生緊張,生怕主子當街殺人,這少女看上去不堪一擊,怕是不費主子一根指頭,“不知姑娘找我家小王子有何事?”他連忙接下話引。

少女偏著腦袋斜睨卓爾,眉毛都皺成了一坨:“長得這般寒磣,竟然還叫小王子,依我看應該叫老皇叔才對。”

卓爾石刻般的臉終於有了動靜,眉毛一高一低地挑起來:“我是南蠻國的小王子,不是老皇叔。”

少女仍然斜睨著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小王子就小王子,有什麽了不起的,我是燕國的三公主,我很會耍鞭子,在這偌大的燕國我誰也不怕,所以,別妄想我去你們南蠻國和親。”她說著再次甩了甩手裏的軟鞭,鞭梢在卓爾的皂靴上擦了好幾個來回,像條毛毛蟲似的,瘋狂挑釁。

卓爾聽到“三公主”的名號,特意瞟了少女一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而已,白白嫩嫩的,若真讓她去和親,怕是連南蠻國的風也吃不消。

他心底有火,語氣不善:“誰稀罕你去和親了,你想去還不一定去得成。”

少女聞言心頭一喜,卻也不忘嘲諷地“呵”一聲:“就你們那蠻荒之地還有人想去,真是笑話。”說著又朝卓爾欺身一步,高高擡起下巴,滿臉嫌棄:“你們那裏的人都長你這樣麽?又黑又糙,眼珠子還是綠色,看著就像個怪物。”

侮辱性太強,巴圖都聽不下去了,縮著脖子,不敢再吱聲。

卓爾也受不了了,他可沒少殺人,又何曾被人如此挑釁過,且還是被這麽個白白嫩嫩的少女挑釁,一時不知該如何發揮,臉都氣紅了,一高一低的眉毛也氣得顫抖了:“我……我能同時射殺五只大雁,是……是最帥氣的男子。”

草原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能一次射殺三只大雁的男子,皆被認為是最帥氣的男子,而卓爾能一次射殺五只,帥上加帥。

少女“撲哧”一笑,笑得眉眼彎彎:“你有沒有跟人吵過架呀,怎麽還結巴了?”說著還囂張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卓爾的肩:“實不相瞞,就算你能一次射殺一百只大雁,你也還是醜,你看看你,皮黑,腦袋大,眼珠子綠,胡子拉碴,渾身臟兮兮的,就沒一處是好看的。”

卓爾氣瘋了,咬緊牙關,提腳用力地踩住了地上的鞭梢。

少女一看“紅紅”被踩了,扯了扯,扯不動,朝卓爾杏眼一瞪,“你給我松開。”

卓爾鼓著腮幫子,就不松。

“你到底松不松?”

卓爾不吭聲,但也不松。

少女氣咻咻地擡起胳膊使勁去撞他,想將他撞開,但她的個頭只到他肩下,哪怕使出吃奶的勁也無濟於事,他的身體像塊門板似的,不,像鐵打的,紋絲不動。

她急了,一急眼圈就發紅,胳膊肘抵住他硬硬的腹部,語氣裏還帶著幾分威脅:“你到底松不松?”好似再不松她就要大哭了。

卓爾挑起一高一低的眉頭,腳尖狠狠地在鞭梢上碾了碾,終於松開了。

但他碾壓鞭梢時用力過大,那鞭身擦過少女的金縷鞋,竟將鞋口上鑲嵌的琉璃珠子擦掉了一顆,鞋口霎時凹了一個坑,像一張缺了牙的嘴,難看又別扭。

少女面色一驚,收起短鞭後立馬弓腰去找琉璃珠子,但光禿禿的地面除了遍布的塵土,哪有什麽琉璃珠子。

她好氣,揪住他的袖口,奶兇奶兇的:“你弄丟了我的琉璃珠子,你賠我。”

卓爾仍是紋絲不動,由著她揪,板著臉,咬著牙:“不關我事,是你自己弄丟的。”

少女撅著小嘴兒,“明明是你剛剛弄丟的,你還不認賬,南蠻國的人可真壞。”

卓爾氣得臉膛又開始發紅了,語氣惡狠狠的:“不賠,就不賠你。”

少女氣咻咻的:“你欺負人。”

明明欺負人的是她,卓爾瞪著一雙綠眸,簡直無語。

少女可不是省油的燈,眼珠子滾了滾,一眼瞄到他腰間掛著的彎刀,刀柄上懸著一串絡子,絡子上鑲了兩顆巨大的綠松石,綠瑩瑩的。

她小手一伸,牢牢抓住了那條絡子。

卓爾以為她要搶自己的刀,飛快護住刀柄,兩相使力一拉,只聽“噗”的一聲輕響,洛染一個趔趄,便將那條絡子連同兩顆綠松石從刀柄上扯了下來。

彎刀的刀柄霎時變得光禿禿了。

卓爾怔了怔,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刀,瞪著眼,一時哽住,他見過蠻橫的,卻沒見過如此蠻橫的。

“一報還一報,咱們算是扯平了。”少女得意地將那條絡子拿在手裏轉了轉:“下次再敢欺負人,有你好看。”說完身子一扭,轉頭揚長而去。

明晃晃的陽光下,少女的身影嬌俏明艷,一陣輕風拂過,掀動她的粉色裙擺,裊裊婷婷,嫵媚多姿。

巴圖見少女走遠,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嘴裏嘀咕著:“哪怕在咱們草原也沒見過如此跋扈的女子。”

卓爾也悻悻地收回目光,一張臉又變得硬綁綁了,轉頭問巴圖:“我很醜嗎?”

“啊?”巴圖被這個問題嚇住,隨後立馬搖頭:“小王子是咱們草原上最帥氣的男子,可千萬別聽那位三公主胡言亂語。”

卓爾仍板著一張黑沈的臉,垂目再次看了眼自己的彎刀,擡頭時驀地瞥到不遠處的地上竟躺著一顆亮閃閃的珠子。

珠子圓圓的、小小的,在陽光下帶著幾許明媚的靈動,恍如那個少女笑盈盈的小臉。

他走近後撿起,拿在手裏照了照,珠子雖小,卻是晶瑩剔透光潔無瑕,恍若灌了水似的。

巴圖神色一頓:“這可不就是那位三公主掉的琉璃珠麽,小王子可以去找她將自己的綠松石換回來了。”

卓爾粗大的手掌一握,將那小小的琉璃珠一把收進掌中,沈默了片刻,又擡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轉頭吩咐巴圖:“去找一個手藝精湛的剃須匠,給我將胡子剃了。”說完提起長腿轉身就走了。

那魁梧而精壯的身形,哪怕是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也顯得格外地打眼。

巴圖怔楞了好半天也沒反應過來,心裏琢磨著,草原男兒怎麽能隨便剃須呢?

洛染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一上車就脫掉腳上那雙難看的金縷鞋,繼而將嵌著綠松石的絡子往座位上一甩,將白嫩的小腳蜷起來,吩咐圓圓:“咱們快去看望容哥哥吧。”

圓圓往車外瞅了一眼:“也不知容公子此時是否下值。”

“咱們先去容宅,若容哥哥沒下值,咱們再去樂坊。”少女心裏別提多暢快了,剛剛那個南蠻國小王子說她不用去和親了,太好了,她想與容哥哥分享自己的喜悅。

車夫得了令,一甩響鞭,將馬車掉了個頭,朝著明月巷的方向疾馳而去。

不過兩刻鐘的功夫,馬車便停在了容宅大門前。

洛染扶著圓圓下了馬車,屁顛顛地去敲門。

來開門的是狗兒,見到少女後客氣地行了一禮,但身子仍擋在門口,並沒迎客的意思:“對不起三公主,我家公子並不在宅中。”

少女挑起彎彎的眉頭:“容哥哥還沒下值麽,那我去樂坊找他。”她說完嘻嘻一笑,提起裙擺就要走。

“三公主。”狗兒連忙喚住她,囁嚅了片刻,“我家公子現在也不在樂坊,他……他出城采風了。”

少女一楞,臉上的喜悅霎時不見,嘴撅起來,眉眼往下耷,“容哥哥不在京城了?”出城采風竟然也不知會她一聲。

“過兩日公子就回來了,到時三公主再來找他吧。”狗兒說完又匆匆行了一禮,毫不猶豫地關上了大門。

少女失落地在大門前佇立良久,直到圓圓出言催促,她才轉身黯然地上了馬車,轉身回公主府。

容宅書房裏。

容瑾在一副輿圖前負手而立,一襲白袍,神色微斂,俊朗的面上罩著一層冷光,像是在冥想,又像是在沈思。

張慕坐於他身後,正捧著研缽在百無聊賴地搗藥,“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卻找借口閉門不見,這般刻意,莫非怕她亂你心神?”

容瑾將負在身後的雙手移至身側,鳳眼盯著輿圖,不吱聲,面上也不見丁點情緒。

張慕便自顧自地說:“怕也枉然,要來的,終就是躲不過去,聽老哥一句勸,去秦樓楚館逛一逛,保準讓你對付起女人來從此得心應手。”

“張慕。”容瑾轉頭看他,鳳眸裏的光深邃有力,“我在斟酌正事,別讓我分心。”

張慕嗤笑一聲,放下手中的研缽,也起身行至輿圖前:“老子也在跟你說正事,大後壽辰那日,三公主必會進宮,以她黏你的那股勁兒,到時定會手腳不離地跟著你,你如何擺脫她去單獨行動?再說了,”他指著輿圖上慈安宮的位置,輕輕一滑,又指著輿圖上長春殿的位置:“從這裏到這裏,須得經過幾條甬道及賓客雲集的青陽宮,你以什麽理由在眾目睽睽之下穿行而過?”

容瑾抿著唇角,沈默了半晌:“我總會有辦法的。”

張慕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你可別妄想動用功力,如今你每日飲毒,早已不能運行真氣,否則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你。”

容瑾重新看向輿圖,答非所問:“後日有西北風,宇一會按時去永安塔旁放孔明燈。”

張慕退回到圈椅裏,將那缽杵往研缽裏重重一搗,不屑一笑:“你就折騰吧,反正受罪的是你自個兒。”他罵罵咧咧,又忍不住嘲諷:“萬一到時太後不召你進宮,我看你能如何。”

容瑾的語氣不疾不徐:“放心,太後一定會召我進宮。”

不過一刻鐘之後,宇一便來門口稟報:“公子,慈安宮的張公公來傳話,且還帶來了腰牌,說後日是太後壽辰,想傳你申時進宮上臺演藝。”

容瑾鳳眸微凝,風華絕代的臉上現出了一抹美艷而幽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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