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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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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藏品◎

因果:......

因果看了看未覆蘇的神祇,又看了看自家宿主,由衷地發出感慨:同床異夢,世間奇景。

夜色深沈,萬物的呼吸放慢,趙止因倦意松懈,逐漸沈睡過去,半夢半醒間,有幾聲‘好感值+1’重疊響起。

隔天起來的時候,因果興奮地統計道,“昨天晚上斷斷續續一共加了五分,宿主你果然厲害。”

趙止起身,發現大殿空空如也,只有她一人。

不斷有風聲吹起殿中的簾帳,窗外撲來迷離霧氣,趙止走出殿外,一下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霧中。

每當有渾濁的霧氣靠近趙止,趙止的周身便會亮起一陣“茲拉”的響動,攢動的微弱電光將霧氣隔絕在趙止身外。

“殷至呢?”趙止問因果。

因果挖掘數據庫裏的資料,“今天是鬼境一年一度的鬼神節,萬鬼來朝,但我探測到殷至還在鬼殿中,他從不親自去觀摩祭拜禮。”

畢竟除了趙止,並無活物看見過殷至的真容。

萬鬼來朝,鬼境內外所有的陰鬼、怨靈和精怪都湧上鬼林內外,行叩拜禮,從鬼林最南之端行走整整一日,一直叩拜到鬼境外北方的深山,向鬼境之主祈願。

每到這個日子,修仙者們會不約而同地避開鬼境的方圓十裏,生怕被遮天蔽日的陰氣給卷入颶風中。

趙止在鬼殿正中央的一處亭子下找到了殷至,殷至正散漫地坐在屏風前,看著手中有關古玩的圖鑒,任由四周霧氣和風大起,並不為所動。

“世子大人日安。”趙止撥開霧氣,走到殷至身旁,她的眼睫毛被霧氣打濕,像是墜著細碎的光。

雕有旋龍紋的青石桌上擺著趙止釀的石榴酒,在琉璃杯中靜靜地散發酒氣。

殷至擡眼看向趙止,趙止坐到殷至身旁,輕車熟路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石榴酒,喝完後愜意地瞇了瞇眼睛,“今日萬鬼來朝,世子大人您不去看看嗎?”

“你想看?”殷至問。

“當然,”趙止笑著說,“畢竟都是為了世子你而來的,場面肯定壯觀極了。”

“倒也算不上是壯觀。”殷至的指骨在書上敲動了三下,霧氣旋轉,鬼境朝拜的場面像海市蜃樓一樣被映射在亭外的霧氣中。

萬鬼齊鳴,如在招魂,每個朝拜者都手拿一個黑布幡,行於山林之間,於是聳立的松樹之間,不斷有黑布幡在飄動。

從鬼林最南端到最北端,綿延的隊伍像蛇行一樣緩慢地往上爬,一步三扣,一扣三拜,嘴中默念“鬼世子神與天地同壽”。

半空中不斷飄起燒焦的香灰,鬼氣吐霧,山林內外掛起颶風,讓山林間的黑布幡不斷發出狂響的鼓動聲。

霧氣中的場景太真,趙止仿若身臨其境,她不由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從天上灑落的香灰。

殷至看向趙止,“你喜歡這樣的場景嗎?”

“談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趙止認真地回答,“但一想到這些人都是為了世子大人您來的,我便覺得壯觀,只不過來的人太多了,看起來有些...悚然。”

萬鬼來朝,鬼境上方籠罩起黑色的沈郁霧氣,灑落的香灰像一場把天地燒焦的雨,不斷前移的隊伍讓整個山林籠罩起肅靜的瘋狂。

“可能這是他們對你的信仰吧。”趙止試圖理解這幅場面。

殷至的手再次擡起,霧氣帶著嗚咽的萬鬼朝拜圖退潮,他的神情冷漠而陰郁,“鬼是沒有信仰的,一朝起,一朝興,一朝若是敗,他們退得比誰都快。”

聞言少女並沒有出聲,她用雙手捧住自己的臉,像是在認真地在咀嚼鬼世子的言語。

殷至垂眼看向趙止,“你覺得我說錯了?”

趙止立馬搖頭,“不是,世子大人說的都是對的,我只是在想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趙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想什麽?”

趙止看向殷至,臉上有捧臉而留下的紅印子,眼神純澈而真誠,“我在想,幸好我不是鬼,而是只小妖,鬼沒有信仰,但我有。”

殷至聞言略微擡起唇角,而後他用手用力地掐了一下趙止印著紅印子的臉頰。

趙止捂住自己的臉,“嘶嘶”地叫著疼,腦海中響起‘好感值+1’的提示音。

在鬼林的深處,柏樹掩映中,有一個位嘴塗得極淡的女子正在虔誠地洗手,她是鬼境中遠近聞名的巫醫陳拂溫,她雖然不善鬼術,但四周的百姓都非常尊敬她,且經常會自發地保護她,以防止她夜晚被林中的野獸給叼走。

之所以這麽被人們尊重,一是因為她精通醫術和占蔔,二是因為她是鬼世子最虔誠的信徒之一。

曾經有鬼境的百姓看到有鬼殿中來的鬼侍衛大人前往陳拂溫的住處,這可是天大的榮幸,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那些鬼侍衛們對陳拂溫說了什麽,但他們知道陳拂溫是唯一一個和殿內侍衛接觸過的尋常人,畢竟殿內侍衛都是侍奉在鬼世子周身的近侍,蹤跡難尋。

一傳十,十傳百,鬼境人們都覺得鬼世子是對陳巫醫青睞有加。

其實他們並不知道,鬼侍衛來找巫醫的命令其實是青銅杯下的,它見主上大人夜夜不眠,難免擔心,便讓侍衛們出殿找個有名的醫師問問。

陳拂溫也並不解釋,她認為自己是整片鬼林,不,是整個鬼境中最信奉鬼世子的人,今日是萬鬼來朝之日,同往年一樣,她布下占蔔壇,為鬼世子祈福。

壇中不斷有沸水蒸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陳拂溫向壇中灑下雷公藤,砒石和番木鱉,佐上烏頭,夾竹桃和碳灰,最後再用鴆酒攪拌,壇中冒起黑色的霧氣,召出怨鬼的嗚咽聲。

陳拂溫和往年一樣,問下同樣的問題,“我想請教鬼世子的命途。”

陳拂溫之所以如此信奉鬼世子,正是因為每次她為鬼世子占蔔時,壇中都會出現異象,壇中的漿汁會不斷變化圖形,最後形成一個‘神’形的字。

在第一次占蔔時,她便知道鬼世子不僅僅是鬼境之主,更是天地之神祇,令人仰望不得的偉大存在。

鬼世子是偉大的,且命途無量的,將會成為以災禍為命運的神。

陳拂溫看向眼前的法壇,她耐心而篤信地等待‘神’字的匯聚,正如同她這些年所占蔔的一樣。

壇中沸騰的漿汁飄散又收縮,氣泡膨脹又破開,如同鬼臉一樣不斷變化神色,最終壇水變紅,漿汁匯聚,變成了——

陳拂溫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差點把法壇給推倒到地上。

匯聚的圖畫,竟然是一張少女的笑顏!

鬼殿中,因果似有所感,檢查自己的數據庫,趙止的腦海裏響起“叮”的一聲,【女配陳拂溫上線了】。

“竟然是她。”因果感慨道,“陳拂溫是《修仙途》中的重要配角,她是鬼世子最忠誠也是最瘋狂的信徒,她覺得鬼世子的命途就是回歸神位,她厭惡一切的修仙者,也厭惡一切靠近鬼世子的生靈。她十分擅長占蔔,巫醫術。”

“宿主,我怎麽感覺你和她撞人設了,都是‘忠實’的信徒,只不過她可比你瘋狂多了,你要小心提防她。”因果說。

“根據你的描述,除了都是信徒之外,她和我並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趙止冷靜地說,“殷至能容忍我並不是我是他的信徒。”

“那是因為什麽?”因果好奇地問。

“因為我有著不屬於鬼境的一些特質,讓他覺得新奇。”趙止說,“他喜歡收藏古玩,也會對新奇的事物感到好奇,他把我身上的新奇當成了一種尚且值得考量的藏品。”

少女坐在鬼殿內室中,捧著《祈神經》輕緩地為鬼世子念誦,單看她平靜而虔誠的外表,根本想不到她腦海中所說的這些話。

她和殷至之間依舊隔著厚重的簾子,趙止看不清殷至在做什麽。

《祈神經》翻到下一頁,趙止的手卻突然被書卷的邊檐割到,血從趙止的手指上往下淌,她趕忙讓自己的手遠離書卷,不讓血漬沾染到書卷上。

“宿主!”因果擔心地叫道,“這不是偶然,陳拂溫在利用她的占蔔術法探尋你的蹤跡,並且給你下了一定程度的詛咒,幸好你的修為很高,才只是被割破了手指。”

“嘶”,少女皺起眉,努力壓制自己的叫聲。

還沒等趙止那東西擦去手指上的血,風從身後吹來,一只指節分明的手擡起趙止的手腕,殷至彎下腰看她的手,“笨手笨腳的,連翻個經書都能被割到。”

“沒事的。”趙止想要縮回自己的手,“就一點小傷。”

殷至握住趙止的手,不讓她松開,他挑起檀木桌上的綢帶,學著趙止之前給他包紮的模樣,也給她包上傷口。

殷至顯然是第一次給人包紮,小小的一個傷口,被殷至包得仿若一個粽子,乍一看,趙止還以為自己的手指不是被割了一道小口子,而是直接斷了。

“謝謝世子大人。”趙止的嘴角揚起歡欣的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包紮傷口。”

殷至垂眸看向趙止,“沒有精神就不必強打精神,你先回去,今夜可以早些休息。”

“世子大人,我只是割破了一下手指,根本不是什麽大事。”趙止跪坐在簾子旁的軟毯上,在暖爐旁重新翻開《祈神經》,再次念誦起來。

少女的手指因為被過度包紮而非常難掀開書頁,趙止忍不住被自己笨拙的手指給逗笑。

這次殷至沒有拉下簾子,他坐到榻上,垂眼看向垂眼念誦的少女,漆黑的瞳仁中晦暗不明。

炭盆裏的火“劈裏啪啦”發出響聲,殷至擡起手,散漫地挑起趙止身後的烏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放在手中把玩,趙止頭發上的石榴墜子被殷至的手指碾碎,發出經久不散的香氣,像赭色的花粉一樣散落在趙止的發尾。

趙止今日念誦地尤其久,把整本《祈神經》從最前面一頁念誦到最後面,最後,簾子垂落,不僅鬼世子陷入沈睡,連青銅杯都睡著了,鬼眼珠子愜意地打轉。

趙止恢覆成平日裏的面無表情,她把《祈神經》闔上,站起身把軟毯疊好,再把垂落的厚重簾子拉緊。

“宿主,你要走了嗎?”因果不解道,“你不是說殷至現在把你當成一件藏品一樣在對待嗎,他對你應該是上心了,你為什麽不停留久一些,讓他更關註你呢?”

“如果我留在他身邊,做的好了也許他會對我更上心,把我當成最喜愛的藏品,”趙止冷靜地回答,“但藏品永遠只是藏品,永遠不會是站著他身邊,讓他念而輾轉、怎麽都離不開的伴侶。”

說完,趙止從袖中掏出一株石榴花,用綢帶扣在簾子之間,隨後,她離開大殿往外走,悄悄地遁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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