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少年之夢（四）

“裴永飛！裴永飛！”周曉曉站在裴永飛身側，一臉擔憂地望著他。她一手握傘，另一只手試圖伸出去觸碰他，卻又在即將碰到裴永飛的手臂時硬生生地停住了。

裴永飛起初聽見別人喊他，他是沒反應的，但是周曉曉走到他身邊焦急地喊他時，他像是感應到什麽似的，擡眼看了她一下，看到周曉曉緊張地盯著他的樣子，他失神的目光微亮了一瞬。

“幹什麽？不用你管。”裴永飛心如死灰地說道。

“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別在這裏犯傻了！”周曉曉靠近裴永飛一步，想把傘靠得更過去一點，奈何裴永飛身材高大，周曉曉的傘無法完全遮住他的身子，雨還是會淋到他。而且裴永飛比周曉曉高一個頭，周曉曉舉傘的手很快酸脹起來。

裴永飛不再說話，他指了指離這裏不遠的食堂，暗示先去食堂那兒。周曉曉很快會意，裴永飛見她點頭，一把奪過傘，聲音低沈地說道：“我來吧。”

周曉曉被裴永飛突然的舉動驚到了，她感覺裴永飛好像恢覆了正常，可是又有點不同尋常的。

兩人走進了食堂，在食堂門口附近站住，裴永飛就把傘還給了周曉曉，說了聲謝謝。

“哦，不、不客氣。”周曉曉破天荒地聽見裴永飛的這聲道謝，差點反應不過來。

接下來兩人都不再說話，氣氛很尷尬。

“你先回教室去吧，不用擔心我。”裴永飛見周曉曉站在原地不動，又不說話，只一個勁兒地看門外的天空，便猜到周曉曉其實在等他，她擔心他沒有傘，馬上要上課了，他待會回教室會淋到雨。

“沒關系，反正馬上要上課了，等下一起走吧。”周曉曉明白裴永飛為什麽不立即回教室，而是選擇了這裏。她不介意多等他一會兒。

“其實衣服已經濕了，再淋一次雨又有什麽關系呢？”裴永飛盯著周曉曉充滿關切之情的臉龐，忽然說道。

“這雨下得太突然了，你忘記帶傘也很正常。不過不應該在雨裏待太久，下雨了就趕緊跑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周曉曉沒有回答裴永飛的問題，她想說些平常話緩解壓抑苦悶的氣氛。因為裴永飛剛才盯著她說話時，臉上閃現出痛苦的神色，她忍不住同情他。她原本討厭裴永飛，害怕裴永飛，但是這次的接觸，讓她稍微對他有了些改觀，她也沒有那麽害怕或厭惡他了。而且她覺得若是直接回答裴永飛剛才提出的問題，安慰他，裴永飛的情況或許會更糟糕。

不多時，雨停了，周曉曉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你看，雨趕在上課鈴響前停了，我們運氣真不錯！我先回教室了，你也趕緊回去吧。”她沖著裴永飛一笑，像是想鼓勵他振奮他似的，隨後便小跑著往教室的方向去了。

裴永飛望了望晦澀的天空，郁結的心情也如這天空一般深沈得不可驅散。

一天快結束了，深夜裏，燈光將屋子照亮，裴永飛站在奶奶的相片前默默流淚，像是在懺悔，又像是在思念。

在奶奶離開後的時光裏，裴永飛一直在盡量避免提及奶奶，努力地不去回想過去的日子，尤其是跟奶奶相關的記憶。他以為不想不念就不會被過去糾纏而深陷痛苦，實則不然，那些記憶即使不清楚地顯現，也會化作痛苦的混沌在心中飄蕩、游離。那團模糊怪異的影子一直跟隨著他，從未遠離。

然而，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之後的日子中，裴永飛偶爾想念的一個對他很好、也很重要的人是他奶奶。可他只敢偷偷想，模糊地想。他害怕面對奶奶，害怕看見一張和藹可親的臉布滿了憂愁和失望。他清楚地知道，奶奶絕不會責罵他，可是只要一認真地去想奶奶，他就感到驚恐。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痛苦掙紮些什麽。

此時此刻，裴永飛淚眼婆娑地註視著奶奶的相片，終於想清楚了一件事：他曾經擁有過的美好之物沒能珍惜，他早已經永遠失去了。他突然想要做一個漫長的夢。

在夢裏，裴永飛看見了朝他招手的、微笑無言的奶奶。他熱淚盈眶地飛奔向奶奶，撲到了奶奶溫暖的懷裏。他還是小小的個頭，頭還夠不到奶奶的腰身，祖孫倆站在校園門口，原來是奶奶來接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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