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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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清晨的空氣從帳外飄入，萊拉星系的炙熱的太陽為雨林鍍上金色，陌生的大小星座布滿蒼穹的黑底，像女巫的簽名般燃燒發亮。
付冕從床上走下，取了一些過濾好的潔凈的水進行簡單的洗漱，來到營地。她看到康拉德一家已經早早坐在這裏，年幼的男孩面色不佳，愁容滿面，一副昨夜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她走過去與康拉德交談。“你們什麽時候離開這裏？”
康拉德拍了拍男孩的背部，說：“我們聯系了蓋婭星的人，明天早上會來接我們。”
她點點頭後坐下。一位老嫗為她送來早餐，是各種谷物熬成的像粥一樣的食物。她看到康拉德和米歇爾強迫他們的孩子吃飯，聽到他們口中念叨著“不吃些東西是不行的”。男孩看起來頗為氣憤，一把將碗推翻，谷物零零散散地撒了一地。她看到這一幕心情不佳，沒有再看他們，自己舀起碗裏的飯吃起來。
剛用完餐不久阿帕便來到她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了些話。雪梨翻譯道：“待會兒有個祭祀地母安達尼的活動，想請你參加。”
她果斷答應，又問：“季尼戈斯星系的人來殖民時是不是禁止一切祭祀活動？”
雪梨繼續翻譯：“是的，祭祀活動是不可能進行的。而且他們帶來了基/督/教和天/主/教。開始大家都很抵觸，但後來逐漸有了信徒。那些身份微賤或品行不當，不為大家所接受的人最願意信新傳來的宗/教。”
“都幾千年了竟然還有基/督/教和天/主/教。”她小聲嘟囔，又在付冕的記憶中回想到，這兩個教派在一千年以前合並，又很快分割，“那季尼戈斯的人全數離開之後，這些信教的人又去了哪裏，還留在這裏嗎？”
阿帕輕輕嘆氣，為她講述。
雪梨說：“他們不被民眾所接受，被驅逐，過著流浪的生活。昔日的教堂也被砸毀，磚頭瓦礫破碎成堆。之前的村長沒能活到季尼戈斯人撤出這裏，在此之前，她看到他們的信徒日益增多，殺死了一個季尼戈斯的官員後就上吊自盡了[1]。很可惜。在她死去不久後他們就離開了。”
“現在還好，你們能夠繼續信奉以前的神明，不再被稱呼為異教徒。”
阿帕也詢問了康拉德一家是否同去，結果他們拒絕了。
她將手中的碗勺清洗幹凈後跟上阿帕的步伐，接著她又看見了契爾、奇和阿琳等人。阿琳為她講道，地母是主宰土地與豐收的女神。這裏土壤環境遭到破壞，雖然有阿馬塞斯特星系的人幫助，莊稼的收成仍是年年受到影響，因此需要祈求地母的庇佑。
營地裏的人們簇擁在山腳下，周遭一片盛夏賜予的碧綠。最年長的那位老嫗帶領大家有序登上山頂，付冕排在第七位，跟在阿帕身後。老嫗走得極慢，手中拿著一簇芭蕉似的植物，胸前卡洛琳的水晶搖晃不止，每走幾步口中就要念一句話，阿帕說她在請神。
人們到了山頂後散開，站成幾排，面向用木雕刻而成的地母像。鼓手們就位，敲打名為哈薩的鼓，隆隆聲響徹天際，如高聳入雲的浪拍打沙灘。幾名老嫗開始帶頭唱起祭祀的歌，付冕因不理解沒有張口。這時，最年長的那位老嫗點燃手中的植物，植物發出極濃的煙霧，裊裊在潮濕的空氣中上升。她舉著植物來回走動，讓這一區域布滿煙霧。
歌聲和老嫗的動作終於停下來了，她在地母的像前叩拜，身後的眾人也跟著她叩拜，付冕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儀式的運作。叩拜之後，他們繼續唱歌，唱了很久，邊唱邊跳著舞步，她也青澀地跟著跳了幾步。
她心中對如何刺探康拉德有了初步計劃，在祭祀後找到了阿帕。
“阿帕，這裏可有懂醫術的人？”
雪梨說：“他說有，這裏有巫醫，通曉草藥。”
“可否帶我去見她？”
“什麽事？”
“我想試探一下康拉德，看看他是否與歐奇尼瓦蒂克的陷落有關。”她其實更想知道與他父親的流放是否有關，但還不能完全相信阿帕，便守口如瓶。
“你要如何試探？”
“我想找一味能讓人產生幻覺的藥，讓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再假扮成地母安達尼盤問他。”
“隨我來。”
她隨阿帕來到巫醫的帳篷中。巫醫是一位中年女性，臉頰上刺有青色花紋，如同兩朵綻放的牽牛花。她的屋子中堆滿瓶瓶罐罐，研磨藥材的臼中放有綠色藥草，被搗出汁水。
“你要什麽？”巫醫說。她的聲音深沈如男子。
“致幻的藥品。”她說，隨後雪梨翻譯。
“幹什麽？”
“為了……一件好事。”
“好事？你是外族人，我無法相信你，無法給你你所要的，你若是拿它禍害我的族人怎麽辦。”
她深吸一口氣，不知如何接話，但聽到阿帕開口，向她說出了他們的計劃。
“原來是要拿它害人。”
“害的不一定是好人。”她說。
巫醫挑了挑眉，的目光在櫃子上放的瓶瓶罐罐之間掃蕩，最終拿出一瓶淡黃色的粘稠液體，遞給她。
她晃了晃瓶子，問：“放多少？多長時間後起效？”
“三滴，半小時。”
巫醫又回到架子旁，拿出一瓶深綠色的藥品，舉在眼前。“這是致命的毒藥，往耳朵裏滴一滴便可奪其性命。你拿著，說不定會有用。”
她接過茛菪般的毒藥，陷入深思。她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從來沒有害過別人，沒有奪取過別人的性命。
雪梨翻譯阿帕的話：“如果他跟歐奇尼瓦蒂克的陷落有關系，就毫不猶豫地取其性命，為族人報仇雪恨。”
她手裏攢著兩個冰冷的藥瓶，不知所措地退出帳篷，仿佛日光不在，她被黑暗的漩渦吸引，卷在其中，不得脫身。
她又讓阿帕準備了一匹白布，剪裁成合適的樣式，又讓他拿來今日祭祀時老嫗手中的植物，粘在白布上，這樣便可扮成地母。
她一下午一直在雪梨的幫助下修理飛船，她知道今晚事成後她必須離開。幾個小時後，飛船功能恢覆，她舒了口氣，看向遠處蘊藏著秘密的雨林。
傍晚下起暴雨，雨點打在她的帳篷上，發出稀稀落落的聲響。她從縫隙向外窺望，看到阿帕緩緩走來的身形，想必是晚餐時間到了。
她把淡黃色的液體交給阿帕。他拿到藥品後去幫忙盛飯，悄悄在康拉德全家的飯中下了毒。
坐在棚子下避雨的康拉德一家接過餐食開始享用。她看到所有人都吃了，男孩因為任性一天沒有吃飯太過饑餓，吃得狼吞虎咽。計劃如期進行，她卻沒有一絲安心或欣喜，因為她在心中隱隱感到生死就在前方佇立，等待著她撥動抉擇之弦。
她看到他們服藥後產生了不舒服的感覺，康拉德手扶上額頭，帶領米歇爾和男孩回到他們休息的帳篷中。她叫上阿帕，走近，聽到帳篷中傳來陣陣聲音，語氣驚奇。
“怎麽回事……”康拉德說。
“親愛的，你看見房頂上的龍了嗎，還會噴火。”米歇爾說。
“爸爸，有人拿著刀要砍我。”男孩大叫到，隨後開始大哭起來。
“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我看到墻上有人在挖礦，叮咚響。我這是在做夢嗎？”康拉德哀嚎道。
她意識到時機來了，回到自己的帳篷中，套上制作好的白布，清了清嗓子，又來到康拉德的帳篷前。阿帕為她在外面守著。她掀開帳篷走了進去，發出一聲吼叫，帳篷裏頓時鴉雀無聲，清凈起來。
她用一種粗重而令人生畏的口氣說道：“我是地母安達尼，我不歡迎你們到我的土地上來。”
米歇爾嚇得魂飛魄散，摟住康拉德的胳膊不放。男孩瞪大了雙眼，默不作聲。
她毫不猶豫地指向康拉德。“尤其是你，布雷德斯的弟弟。”
[1]暗指阿契貝的《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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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氣從帳外飄入，萊拉星系的炙熱的太陽為雨林鍍上金色，陌生的大小星座布滿蒼穹的黑底，像女巫的簽名般燃燒發亮。
付冕從床上走下，取了一些過濾好的潔凈的水進行簡單的洗漱，來到營地。她看到康拉德一家已經早早坐在這裏，年幼的男孩面色不佳，愁容滿面，一副昨夜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她走過去與康拉德交談。“你們什麽時候離開這裏？”
康拉德拍了拍男孩的背部，說：“我們聯系了蓋婭星的人，明天早上會來接我們。”
她點點頭後坐下。一位老嫗為她送來早餐，是各種谷物熬成的像粥一樣的食物。她看到康拉德和米歇爾強迫他們的孩子吃飯，聽到他們口中念叨著“不吃些東西是不行的”。男孩看起來頗為氣憤，一把將碗推翻，谷物零零散散地撒了一地。她看到這一幕心情不佳，沒有再看他們，自己舀起碗裏的飯吃起來。
剛用完餐不久阿帕便來到她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了些話。雪梨翻譯道：“待會兒有個祭祀地母安達尼的活動，想請你參加。”
她果斷答應，又問：“季尼戈斯星系的人來殖民時是不是禁止一切祭祀活動？”
雪梨繼續翻譯：“是的，祭祀活動是不可能進行的。而且他們帶來了基/督/教和天/主/教。開始大家都很抵觸，但後來逐漸有了信徒。那些身份微賤或品行不當，不為大家所接受的人最願意信新傳來的宗/教。”
“都幾千年了竟然還有基/督/教和天/主/教。”她小聲嘟囔，又在付冕的記憶中回想到，這兩個教派在一千年以前合並，又很快分割，“那季尼戈斯的人全數離開之後，這些信教的人又去了哪裏，還留在這裏嗎？”
阿帕輕輕嘆氣，為她講述。
雪梨說：“他們不被民眾所接受，被驅逐，過著流浪的生活。昔日的教堂也被砸毀，磚頭瓦礫破碎成堆。之前的村長沒能活到季尼戈斯人撤出這裏，在此之前，她看到他們的信徒日益增多，殺死了一個季尼戈斯的官員後就上吊自盡了[1]。很可惜。在她死去不久後他們就離開了。”
“現在還好，你們能夠繼續信奉以前的神明，不再被稱呼為異教徒。”
阿帕也詢問了康拉德一家是否同去，結果他們拒絕了。
她將手中的碗勺清洗幹凈後跟上阿帕的步伐，接著她又看見了契爾、奇和阿琳等人。阿琳為她講道，地母是主宰土地與豐收的女神。這裏土壤環境遭到破壞，雖然有阿馬塞斯特星系的人幫助，莊稼的收成仍是年年受到影響，因此需要祈求地母的庇佑。
營地裏的人們簇擁在山腳下，周遭一片盛夏賜予的碧綠。最年長的那位老嫗帶領大家有序登上山頂，付冕排在第七位，跟在阿帕身後。老嫗走得極慢，手中拿著一簇芭蕉似的植物，胸前卡洛琳的水晶搖晃不止，每走幾步口中就要念一句話，阿帕說她在請神。
人們到了山頂後散開，站成幾排，面向用木雕刻而成的地母像。鼓手們就位，敲打名為哈薩的鼓，隆隆聲響徹天際，如高聳入雲的浪拍打沙灘。幾名老嫗開始帶頭唱起祭祀的歌，付冕因不理解沒有張口。這時，最年長的那位老嫗點燃手中的植物，植物發出極濃的煙霧，裊裊在潮濕的空氣中上升。她舉著植物來回走動，讓這一區域布滿煙霧。
歌聲和老嫗的動作終於停下來了，她在地母的像前叩拜，身後的眾人也跟著她叩拜，付冕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儀式的運作。叩拜之後，他們繼續唱歌，唱了很久，邊唱邊跳著舞步，她也青澀地跟著跳了幾步。
她心中對如何刺探康拉德有了初步計劃，在祭祀後找到了阿帕。
“阿帕，這裏可有懂醫術的人？”
雪梨說：“他說有，這裏有巫醫，通曉草藥。”
“可否帶我去見她？”
“什麽事？”
“我想試探一下康拉德，看看他是否與歐奇尼瓦蒂克的陷落有關。”她其實更想知道與他父親的流放是否有關，但還不能完全相信阿帕，便守口如瓶。
“你要如何試探？”
“我想找一味能讓人產生幻覺的藥，讓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再假扮成地母安達尼盤問他。”
“隨我來。”
她隨阿帕來到巫醫的帳篷中。巫醫是一位中年女性，臉頰上刺有青色花紋，如同兩朵綻放的牽牛花。她的屋子中堆滿瓶瓶罐罐，研磨藥材的臼中放有綠色藥草，被搗出汁水。
“你要什麽？”巫醫說。她的聲音深沈如男子。
“致幻的藥品。”她說，隨後雪梨翻譯。
“幹什麽？”
“為了……一件好事。”
“好事？你是外族人，我無法相信你，無法給你你所要的，你若是拿它禍害我的族人怎麽辦。”
她深吸一口氣，不知如何接話，但聽到阿帕開口，向她說出了他們的計劃。
“原來是要拿它害人。”
“害的不一定是好人。”她說。
巫醫挑了挑眉，的目光在櫃子上放的瓶瓶罐罐之間掃蕩，最終拿出一瓶淡黃色的粘稠液體，遞給她。
她晃了晃瓶子，問：“放多少？多長時間後起效？”
“三滴，半小時。”
巫醫又回到架子旁，拿出一瓶深綠色的藥品，舉在眼前。“這是致命的毒藥，往耳朵裏滴一滴便可奪其性命。你拿著，說不定會有用。”
她接過茛菪般的毒藥，陷入深思。她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從來沒有害過別人，沒有奪取過別人的性命。
雪梨翻譯阿帕的話：“如果他跟歐奇尼瓦蒂克的陷落有關系，就毫不猶豫地取其性命，為族人報仇雪恨。”
她手裏攢著兩個冰冷的藥瓶，不知所措地退出帳篷，仿佛日光不在，她被黑暗的漩渦吸引，卷在其中，不得脫身。
她又讓阿帕準備了一匹白布，剪裁成合適的樣式，又讓他拿來今日祭祀時老嫗手中的植物，粘在白布上，這樣便可扮成地母。
她一下午一直在雪梨的幫助下修理飛船，她知道今晚事成後她必須離開。幾個小時後，飛船功能恢覆，她舒了口氣，看向遠處蘊藏著秘密的雨林。
傍晚下起暴雨，雨點打在她的帳篷上，發出稀稀落落的聲響。她從縫隙向外窺望，看到阿帕緩緩走來的身形，想必是晚餐時間到了。
她把淡黃色的液體交給阿帕。他拿到藥品後去幫忙盛飯，悄悄在康拉德全家的飯中下了毒。
坐在棚子下避雨的康拉德一家接過餐食開始享用。她看到所有人都吃了，男孩因為任性一天沒有吃飯太過饑餓，吃得狼吞虎咽。計劃如期進行，她卻沒有一絲安心或欣喜，因為她在心中隱隱感到生死就在前方佇立，等待著她撥動抉擇之弦。
她看到他們服藥後產生了不舒服的感覺，康拉德手扶上額頭，帶領米歇爾和男孩回到他們休息的帳篷中。她叫上阿帕，走近，聽到帳篷中傳來陣陣聲音，語氣驚奇。
“怎麽回事……”康拉德說。
“親愛的，你看見房頂上的龍了嗎，還會噴火。”米歇爾說。
“爸爸，有人拿著刀要砍我。”男孩大叫到，隨後開始大哭起來。
“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我看到墻上有人在挖礦，叮咚響。我這是在做夢嗎？”康拉德哀嚎道。
她意識到時機來了，回到自己的帳篷中，套上制作好的白布，清了清嗓子，又來到康拉德的帳篷前。阿帕為她在外面守著。她掀開帳篷走了進去，發出一聲吼叫，帳篷裏頓時鴉雀無聲，清凈起來。
她用一種粗重而令人生畏的口氣說道：“我是地母安達尼，我不歡迎你們到我的土地上來。”
米歇爾嚇得魂飛魄散，摟住康拉德的胳膊不放。男孩瞪大了雙眼，默不作聲。
她毫不猶豫地指向康拉德。“尤其是你，布雷德斯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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